「是啊。如果没去就不可能会认识你，更不可能拍下那张照片。」

「你不是不拍人吗？」许晏日瞅着童语看。

「嗯，我自己是这样认为。不过……」童语看着许晏日，感觉有几分懊恼。「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起跑时，我的手却抓起相机拍了那张照片。」

「……」

「为什么看着天空？」

「忘记了。可能……是因为想看吧。」

现在要他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有点困扰，他只记得那时候的天空蓝得很美，几乎让他忘记比赛的压力，还有就是……他想要用尽全力奔跑，就算最后累倒了也没关系，倒下来看蔚蓝的天空也很棒啊。许晏日这么说着。

「也许……就是因为那样吧。」童语喃喃自语，好像有点懂了。

田径选手在跑步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全力以赴，尽情享受那种奔驰的快感，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渴望那种和疾风一起飞扬感受。

人总希望在照片里的自己会呈现美丽的姿态，所以拍照时会扬起笑容，甚至笑到嘴角僵硬了还是要笑着，因为这样当他们以后再次看到这些照片时，就会想起当时快乐的回忆。

童语镜头底下的主角都传达出他所希望的感觉，但唯独人有情绪、有反应，按下快门前短短几秒都可能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所以他犹豫了。

到底什么时候按下快门才能留住人们最幸福的时刻呢？

「阿日。」

「嗯？」

「也许之后……你不会是唯一一个成为我照片主角的人。」

许晏日默默思考了一下，懂了。

「嗯。」许晏日难得坦率地露出笑容。「下一个被你拍下照片的人一定会有很开心的回忆。」

「那你的答案是……？」

许晏日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童语苦笑着轻捏许晏日的脸颊，凝视对方的眼神却温柔得出水。

「喂！那可是我使尽全力的告白欸……」

「男生和男生……也能交往吗？」

「……」

童语扶住额头，天知道他多想把那些告白通通收回！他怎么会忘记许晏日是个单“蠢”到连女生的香水都说成臭味的人呢？

「你讨厌和我接吻吗？」

轰！许晏日好像听到脑袋炸开的声音，红着脸嗫嗫了句：「不会」

「那我就当你喜欢我了。」

童语对着他漾起的灿烂笑容，就像那天许晏日看到的蓝天一样——夺目。

28.

许晏日因为刚才的意外告白，再次将某件事完全抛诸脑后，嘴角扬起无虑的笑容欣赏童语拍下的照片，然后许晏日听到宁静的馆内响起了规律的震动声，而声音的发源地正是他的口袋，脑中警铃声响起的同时，身体也清楚感受到微弱却真实的律动。

怯怯地从口袋掏出手机，许晏日万分不愿意地接起电话：「喂？」

「亲爱的儿子，你是几点才要回家？」像是优雅的贵妇般吐出轻柔的字句，许晏日却很不给面子的全身起鸡皮疙瘩。

「……」

「现在回来……说不定……咳……还能见到我最后一面。」声音断断续续，不过许晏日很确定不是手机或讯号的问题。

「这招上次用过了。」

「你居然狠心把妈妈丢在这里！」

「对不起我忘记了……」

许妈妈气得快晕倒，怎么会有人忘记自己的妈妈？！

「马上给我滚回来！」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童语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许晏日照实回答。

「那许妈妈不就等很久了！？」童语比他还惊慌失措，拉着他走出写真区。

会说那些话威胁儿子的人怎么可能傻傻等在那边，许晏日心想。

从会馆回到家走路大概要花半个小时，不算远的距离，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

比夏天快，童语和许晏日边走边聊天，多半是谈他跑步的事情，不然就是童语拍照的趣事，这些琐事虽然平凡，但有人分享也是一种感动。

快到许晏日住的公寓时，许晏日停下脚步。

「你真的要跟我妈打招呼啊？」许晏日扯扯童语的衣服。

「都来了当然要打招呼啊！」童语笑着拍拍许晏日的头。

许晏日点点头，才刚说完「那走吧」这句话，就听到豪迈的熟悉笑声从公寓外头传来，定睛一看，是许晏日的妈妈，还有说话惹的她哈哈大笑的——是表态不愿当电灯泡的卓寘新。

「妈……」

「小日！」

许妈妈看到好久不见的儿子激动得很，冲上前一把抱住许晏日，还差点踢掉放在脚边大包小包的东西。

「妈！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会缠着绷带！？

许晏日平常看起来好像很冷静，其实是对外在事物很无感，除了自己有兴趣的事会比较热衷外，其他的就很无所谓，但若是牵扯到家人想必谁都无法冷静面对，和外在形象有些落差的许晏日也是如此。

「别担心啦，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连安慰人的方式也和她的笑声一样豪迈。

「哎呀！童语你又长高啦？」抱完儿子换抱别人家的儿子，许妈妈仔细地打量着童语和自家儿子，心想要是童语也是他儿子就好了，会做菜、会照顾人，家事也是一手包办。

「许妈妈，好久不见了！」童语露出爽朗的笑容打招呼，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把许晏日和卓寘新晾在一旁，不过他们聊的内容有一半以上都是许晏日。

「丑媳妇也见公婆了呢。」卓寘新感叹地说，惹来许晏日一记白眼。

「看来我这军师也该光荣退场了。」卓寘新又说，还装装样子挥动隐形的扇子，还以为自己是料事如神的诸葛孔明，果不其然又挨来一记白眼。

许晏日看着叽叽喳喳聊着洋葱炒蛋和韭菜炒蛋的妈妈和……恋人，该怎么说呢……莫名的和谐。

「喂，你们到底交往了没？」

看许晏日看着正在聊天的人默不作声，军师赶紧八卦一下。

「嗯……嗯。」

「嗯什么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卓寘新皱眉。

许晏日总是让人八卦不起来，每次回答问题不是文不对题就是词不达意，或者不知其所云，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真搞不懂童语怎么会喜欢你这呆呆的家伙。」不知道是亏人的话还是别扭祝福他的意思，许晏日也觉得这个朋友很伤脑筋。

「反正他就是喜欢。」

「你居然也会回嘴？」卓寘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故作惊讶的表情在许晏日看来却是一脸欠揍。

「我只是懒得回。」并不是不会回嘴。

卓寘新打打呵欠，将手臂搁在矮他一些的许晏日身上：「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陪我说这么多话？」

「因为没事做。」

那边讨论得热烈他却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好将就点陪剩下来的人聊天是吗？卓寘新在心里哼了声，对着自己耍任性。

「对了，你怎么会和我妈在这里聊天？」

「没什么啊……就心情不好出来乱晃刚好遇上。」

卓寘新说得风轻云淡，可许晏日不信。

「你每次都从我这里探八卦，自己却什么都不肯说？」

29.

「你这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卓寘新皮笑肉不笑地戳戳许晏日。

许晏日耸耸肩：「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也不要太勉强自己，闷在心里也不好受吧。」

「知道了。」卓寘新笑得淡然。

虽然没说，但他其实很庆幸自己有个这么不爱说话的朋友；虽然话少但逗弄他很有趣，将心事告诉他也不会四处宣传闹得人尽皆知。因为以前他不幸遇过那种人，所以也特别讨厌搬弄是非的人。

「小日啊！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聊天了，东西赶快帮忙拿进去。」许妈妈下了这道谕旨，然后又转过头和童语聊天，许晏日无法抗议，只好认命抓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公寓里头走。

「喂，你这个东西没有拿到。」

看许晏日遗留了东西，卓寘新好心地提醒他，发现许晏日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僵，接着装作没听到继续移动脚步，还加快了原本缓慢的步伐。

看许晏日一点折回来拿东西的迹象都没有，卓寘新只好提着袋子跟在他后头走。「真是的……」

许晏日将东西提到了门前，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卓寘新却拿着他刚刚“故意”遗忘的东西在他眼前晃啊晃。

「你东西忘了拿。」

「……」不是忘记是他一点也不想拿啊！

许晏日打开门，抓起东西走进房间，将东西在被童语整理干净的地板上，卓寘新跟进。

「……」

看许晏日瞅着那刚刚放下的那个袋子，卓寘新现在有点好奇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排斥，才刚这么想他就知道了答案。

许晏日抓起放在袋子里的东西——只用一条线绑起来的四大包咖啡色物体，光闻味道不用打开就知道内容物装了什么——难怪许晏日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中药？」

他发誓他看到卓寘新在笑！虽然他拼命忍住却还是忍浚不住笑意，模样有些滑稽，但许晏日可笑不出来。

「中药。」许晏日的语气闷得很。

卓寘新有些幸灾乐祸地安慰他：「这些都是你妈妈的好意，你还是乖乖吃完吧。」

许晏日没回话，倒是抓起手上的东西塞进……电视机下的柜子里，关上。

「喂……你是认真的吗？」卓寘新也沉默了。

许晏日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卓寘新马上爆出笑声，笑得遏不可止。

许妈妈和童语进来就是看到这般场景。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笑成这样？」许妈妈好奇地看看装没事的许晏日，又看看知道真相哈哈大笑的卓寘新，后者甚至笑到流眼泪。

「没事。」许晏日语气甚是镇定，只希望卓寘新不会背叛他。

许妈妈闲着没事开始在屋子里绕来绕去，逛过一圈后开始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虽然左手不太能动，但右手灵活的很。

「阿日，你饿了吗？」刚刚许妈妈聊天时说她因为等太久已经吃过了晚餐了，但许晏日和童语一直在会馆待到天色近暗，童语饿了所以心想许晏日应该饿了吧。

被童语这么一问，许晏日这才发觉肚子好像真有点饿。

「想吃什么？」童语笑着问。

「蛋炒饭！不过家里的冰箱应该没有什么材料。」许晏日懊恼着。这几天童语都没来所以冰箱应该是空荡荡的。

「我记得我昨天才买了一些东西回来放，你有煮吗？」

他怎么可能这么勤劳自己煮……不对，童语什么时候来的？！

「你睡觉的时候。」知道许晏日要问什么，童语打开冰箱检视时顺口回答了他。「太好了，这里的材料要做蛋炒饭没问题。」

童语俐落地从冰箱拿出食材、清洗锅子，许妈妈也跟着进厨房传教，再次把许晏日和卓寘新晾在一旁。

「喂，你家老公很贤慧欸。」卓寘新凑过来揶揄。

「卓寘新……」

听到许晏日喊他全名，卓寘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好了，我也该走了。」

「你不留下来一起吃？」

「嗯。我和别人有约了。」

「喔。」

「后天晨练记得不要迟到。」卓寘新不经意地撇过许晏日刚刚藏东西的柜子，笑了。「许妈妈我先走了！」

「咦？要走啦？」许妈妈从厨房探出头。

「是啊。」卓寘新凑上前在许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又问：「会留在这里过夜吧？」

「那还用说吗！你自己回家要小心啊。」语毕，许妈妈又缩回厨房。

许晏日送卓寘新到门口，说再见后准备关门，卓寘新却用手挡住门。

「祝你用餐愉快罗！」卓寘新离开前的笑容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喔……」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阴谋？

30.

「阿日你还愣在那里干嘛？我明天早上还要坐很早的火车回家帮人家顾小孩，东西拿完就快点出去！」

仗恃着自家儿子怕吃中药以此威胁、地位之高的许妈妈站在房间插腰说话，然后像是挥赶苍蝇似的叫许晏日赶快出去。

许晏日抱着放在空房间的另一个枕头和薄被，拖着缓慢的步伐离开，许妈妈手也不遮地大打呵欠，边说着晚安。

还是和以前一样——吃饱了就边看电视边休息个一个小时，接着去洗澡，然后继续看电视，十点半整准时就寝。

许晏日走了几步到达客厅，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十点三十分，他的妈妈和以往一样准时睡觉，应该说她的生理时钟简直比墙上的时钟还要准。

「阿日，我想我还是睡沙发吧。」

回头一望，刚洗完澡的童语发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滴，身上还着硬是短了一节的裤子和小了点的T-shirt，许晏日忍不住笑，勉强抿着嘴撇开头想恢复镇定。

「喂……你的反应很失礼欸。」看着许晏日掩饰的举动，童语很是无奈，扯了扯贴紧身体的衣服这样说道。虽然连他自己都有点想笑。

「咳、什么反应啊？我只是在看现在几点。」

「你刚刚在偷笑。」童语十分肯定。

许晏日恢复原本的表情，决定否认：「没有。」

今天吃完饭后许妈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留下明明家住距离这里不远的童语在这里过夜，在许晏日和童语双双愣住的同时，许妈妈立马拍板定案。

虽然童语常常来这里，连公寓的管理员伯伯都以为他住在这里，但他从没有在这里过夜的纪录，只是每天来叫会赖床的许晏日、帮他整理一下东西、打扫一下而已，所以被许妈妈留下来过夜时童语才会脑袋当机。

「我睡沙发就好了。」

许晏日望了沙发一眼，再回头看看童语，而童语也忘了沙发一眼，而后视线对上许晏日，两人都想着同一件事：沙发好像有点小。

「那不然就地板好了……」

许晏日摇摇头，不是很赞同：「没关系，反正我的床两个人还睡得下。」

虽然天气还是有点热但天气早晚都比较凉，睡地板可能会感冒。

「你确定？」

「你是怕我睡相不好会踢到你？」

「你的睡相很好。」

许晏日点点头：「那走吧。」

童语一愣：「去哪？」

许晏日把怀里的东西丢给童语拿，抬头望着他：「睡觉啊。」

童语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黑压压的天花板，无法入睡，耳边传来的安稳呼吸声就是他无法入睡的原因。

虽然任何时候、什么地方都能睡，不过许晏日习惯关灯睡觉。原本他以为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会感到很不自在，可能会睡不着，不过事实证明他想太多了，因为身体一碰到床他就完全放松下来；而且因为对象是他很熟悉的人，所以直接的身体碰触他也不会感到不舒服或有厌恶的感觉。

一开始两人还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但五分钟过后其中一方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童语的声音好像有催眠效果，明明不是在这个时段睡觉的许晏日听着听着身体就这样飘了起来，接着意识也跟着飞远，睡着了。

床上躺了两个人，童语除了无法大动作翻身外也无法挪动身体，因为许晏日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起因于童语开玩笑地问许晏日要不要试试看枕着手臂能不能睡着，现在看来实验效果十分良好，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实验对象是许晏日的关系，反正现在童语不敢乱动，就怕吵醒熟睡的许晏日。

不过……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

童语懊恼自己不应该才挣扎几秒就坦然接受许晏日的提议，搞得自己无法入睡又注定会整夜失眠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