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童语以比平常快一点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在教授后脚踏出教室后，他也跟着踏出前脚，还被同学亏说急着去约会。

他是和人有约没错，不过「约会」这个词汇的定义很微妙，可以是和家人、朋友的约会，也可以是男女交往前或交往后的约会。不过要是他这样正经八百的解释肯定会被取笑，像是「看不出来你也是会约会的那种人欸！是漂亮的大姊姊吗？」类似的消遣。

而卓寘尚肯定会是带头的那个，所以他只说了句「下次再聊」就赶忙离开，毕竟教授也拖了几分钟的下课时间，叨念他们要赶快交报告、如何做完美的报告等等的事情。

谁知道才刚摆脱友人，其中某位友人的弟弟已经在楼梯转角成功拦截他。

「唷！童语学长！」卓寘新稚气的脸上此刻挂满笑容。

他是在笑没错吧？但他怎么嗅到一丝诡异的气氛？

「我说过你可以跟阿日一样叫我名字就好。」反正他也不是特别在乎有没有学长这个称呼。

「那可不行，辈分关系总要搞清楚嘛！」

但我看你对你哥哥的态度好像没有要搞清楚辈份的意思？童语在心中默默反驳眼前笑得灿烂的人。

「好吧，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学弟。」无奈地搬出他很久没用的两个字，童语顺带扬起手看时间，希望卓寘新了解他的意思。

不用想卓寘新当然知道童语看表的意思，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了得，这点不是他在自夸，不过不管怎样他也要先解决他对许晏日说童语会去联谊这件事，否则以童语和许晏日见面次数之频繁……事情肯定会败露！

「学长，你知道阿日下礼拜三要和我们去联谊的事吗？」卓寘新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对于欺骗许晏日一事丝毫没有愧疚感。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一点点”的愧疚感，真的只有“一点点”……

「联谊？下礼拜三？」他怎么没听阿日提起这件事？而且下礼拜三不就是他们办静态展览的那天吗？

「欸……我就知道学长不知道。其实阿日也很烦恼要怎么告诉你。」

「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的？」

糟糕！学长的语气好认真，他好像踩到地雷了……

「呃、我的意思是虽然你们是很好的好朋友，但你也要让阿日有认识其他女生的机会啊！以他那种个性可能七老八十都还找不到女朋友。就是这样……学长我先走了。」卓寘新最后真的献上他最诚挚的笑容给童语看。

他虽然心地不善良，但也没有心眼坏到害别人吵架、决裂还沾沾自喜，如果真的因为他的「无心之过」害他们从好朋友变成不是朋友，他卓寘新绝对会负起责任。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朋友，应该不会因为他说的几句话就让关系变质吧？

07.

从前从前，好多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是的，这个故事也是这样开始。

从前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王后，他们非常渴望一个孩子。不久，王后生

下了一位公主。国王非常地高兴，邀请了全国的仙女来参加宴会，庆祝公主的诞生，但是却独独漏了一位女巫。

每位来参加盛会的仙女们都献上最诚挚的祝福给公主，有的希望她越来越美丽，有的希望她温柔又贴心。当最后一位仙子要献上祝福时，知悉自己没有被邀请的坏女巫不请自来，并带上她的诅咒。

「公主会在众人的爱护下快乐、平安的长大，但到了她16岁的那一年，她会被纺织机的纺针刺死。」

幸好，最后一位仙子尚未献上她的祝福，她想了挽救公主死去的方法。

「公主会被纺织机的纺针刺到，但不会死亡，只是陷入沉睡，直到一位真心爱慕公主的人出现，亲吻她，如此一来公主就会醒来。」

在那之后，国王命令全国的人民交出纺织机，将全部的纺织机都烧毁，并将公主交给仙女们请他们保护公主，直到公主长大成人。

日复一日，大家都逐渐忘记女巫的诅咒，公主也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吸引人。在公主16岁那年，仙女们将公主带回城堡，并细心打扮。

仙子们离开后，公主像是被施了魔咒般，独自一个人走到城堡的阁楼，看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纺织机。

公主在轻轻地触碰纺针后昏倒，陷入沉睡。

当公主睡着后，城堡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城堡里所有的东西都睡着了……驻守城堡的士兵、马匹；正在厨房的厨师、仆人；花园的鸟、猫、就连壁炉的火也睡着了。

城堡的四周再也没有美丽的花朵和藤蔓，反而长满了荆棘，包围整座城堡，还有可怕的火龙驻守。

这件事传到邻国。大家都知道城堡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许多王子想进入城堡解救公主，却始终无法进入。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有一位英俊的王子出现在城堡外，他也听说了公主的事情，因此不顾侍从的劝阻要进入城堡解救公主。

仙子们知道后给了他一把能够斩断所有东西的宝剑，以及不怕炙热火焰的盾，让他能够克服难关解救公主，。

王子以利刃斩断荆棘，用不怕火焰的盾牌阻挡火龙的攻击，并在一番博斗后将宝剑刺入火龙胸口，而火龙便是邪恶女巫的化身。在女巫死亡后，王子顺利进入城堡，找到陷入沉睡的公主，并亲吻她。

女巫的诅咒解开了，美丽的公主睁开双眼，注视着解救她的王子。

在公主醒来后，城堡里原本跟着公主沉睡的士兵、厨师和仆人也相继醒来，炉火也重新燃烧起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不久之后，王国举办了盛大的结婚典礼，公主和王子结婚！

公主与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许晏日记得这个故事，那是小时候姊姊给他看的绘本，他还记得他很羡慕那个公主，因为她没有考试也不用学才艺，睡那么久还不会死掉。

天真的他这样对年纪稍长的姊姊说，结果被姊姊取笑太幼稚。

现在他依旧羡慕那个公主，因为她能一直舒服躺在床上睡觉，没有烦恼。

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他知道，但他却希望保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因为人只要一长大，就会失去很多很多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然而更多时候不是失去，而是被丢弃。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许晏日的额头，舒服到令已经醒来的他不想睁开眼睛。

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只有凡是包容他又体贴的童语，然而来人却没有出声，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许晏日的烦躁与不安彻底被这温柔抹去。

08.

「阿日，你再不起来我要走罗？」

闻言，许晏日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缓缓伸伸懒腰后坐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有些不甘心，他好像被摸透了。

「因为你没有皱眉。」

「什么？」许晏日瞪大眼睛盯着童语瞧。这算是哪门子的回答？他睡觉是皱着眉的吗？

「我的力气会很大吗？」

「是还蛮大的，我搬不起来的东西你都搬得起来。」

看许晏日回答问题的认真表情，童语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原来每次叫许晏日起床他会皱眉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力道太大，而是因为睡眠中的他被干扰。

「阿日。」

「嗯？」

「你要去联谊？」童语开门见山地问了。

「呃、嗯……」不过是因为你去我才去的，这句话许晏日当然没有说出口，感觉怪别扭的。

「这样啊……」原来卓寘新说的是真的。

老实说童语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件事情，他当然希望许晏日能够来看他们苦心准备的静态展览，但他事先没有告诉许晏日，所以如果他安排了其他活动他也没资格叫他不要去，只是心中难免觉得失落。

将童语沉默的反应当作是不赞同，许晏日有点难过。

难道他是不希望自己也去参加联谊？因为他太安静会让大家觉得尴尬？还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会破坏气氛？许晏日没勇气问出口，所以他也索性保持沉默。

看到童语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晏日怕他说出「不要去」之类的话，抢在他之前开口，想要岔开话题。

「静态展览是什么时候？」

童语愣住了。

他该说实话吗？但卓寘新的话回荡在他耳边，让他犹豫了……

『虽然你们是很好的好朋友，但你也要让阿日有认识其他女生的机会啊！以他那种个性可能七老八十都还找不到女朋友。』

虽然大家都说阿日太依赖他，但真正依赖对方的……其实是自己吧？

「童语？」许晏日抬起手在童语面前挥了挥，他一直以为失神是自己的权利。

「喔……静态展览的时间……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听到童语这样回答，许晏日不知道该回答好还是不好。静态展览的时间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决定，可以肯定的是童语不想让他知道，但是为什么呢？

「阿日，你等一下不是还有必修课吗？再不走会来不及喔！那个老师不是很讨厌迟到的人吗？」自己总是在提醒对方的那个，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需要自己，但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呢？

「那我先走了。」看童语没有要和他一道走的样子，许晏日心想对方可能是要留在那里，便温吞地站了起来。「你晚上会过来吗？」

「今天晚上临时有打工所以可能不行。」童语略带歉意地说。

「知道了，你要加油喔！」顿了一下，许晏日还是扬起难得的笑容。最常看到他笑的也许就是童语吧。

「哈哈，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要加油呢！」

朝许晏日挥挥手，童语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为了许晏日才勉强撑起的笑容也不需要了，现在的他要是用天气来表示的话，大概是乌云密布外加闪电吧。

和平常差不多的对话、打从心底的关心，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09.

许晏日真的不知道一个人会厌恶自己到什么程度，因为现在的他正郁闷地反省着他刚刚的行为，陷入懊恼无比的情绪中。

他刚刚说了任性的话，因为自己害怕竟然做了那种卑鄙的事情，利用了童语的温柔的他，真的好差劲……

如果他没猜错，刚刚童语的态度虽然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但他说谎了。

跟童语虽然认识不久，但对方说谎的反应他还是知道的，思及此，许晏日顿时有种心情荡到谷底的感觉。

童语有事瞒着他还是头一遭，想到自己可能不被信任、或被对方排除在外，许晏日的脸上更添阴郁。

难道是展览准备得不顺利吗？

「晚上去他打工的地方找他好了。」许晏日边走边咕哝着。

他都还没为中午失约的事情跟他道歉欸！不过这不是藉口，主要是因为他想为刚刚的事情道歉，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童语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那至少他还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即使帮不上忙，有人了解也是一种安慰，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在下定决心的同时，许晏日的本能需求让他的脚步从原本的目的地移至便利商店。中午没吃午餐就算了，还思考了这么久，难怪他肚子这么饿。

看着架上所剩不多的面包，许晏日随手拿了几个结帐，然后加快脚步朝教室走去。

「阿日！」

喔……原来是卓寘新啊！许晏日瞥了来人一眼，继续朝教室前进。他还剩三分钟。

「唉唷，不要这么冷淡啦！」不理会许晏日冷淡的反应，反正他本来就不热情，卓寘新自然地将手搭在许晏日肩上。

要是童语在场，他肯定会感受到一股寒意，他想。

「下礼拜三联谊会来吧？」像是怕许晏日忘记，卓寘新继续在他耳边唠叨。

许晏日从来不会讨厌什么人，最多只是觉得不喜欢，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但若是一直烦他又可能害他迟到又是另当别论。

「你问很多次了，我说过我会考虑。」许晏日飞快地回答，脚步也不自觉加快，再一分钟……

「等一下啦！去嘛！反正你又没事。」

「我要上课。」许晏日发现最近有好多事情在考验他。

「喂，这个藉口早就不成立了。去嘛！」

「我是说我现在要去上课。」

「喔，这样啊！」

喔，这样啊？这是什么反应啊？许晏日不禁觉得卓寘新根本是太我行我素，他的行为绝对跟他最常被拿来取笑的“迟钝”两个字天差地远。

终于，在上课钟声响起的前十秒，许晏日顺利踏进教室——还拖着一个人，不过因为这堂必修课的人数略多，大家忙着趁教授还没到时聊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在后门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你不用上课喔？」

「迟到一、两分钟没关系，联谊比较重要。」

许晏日平常话就不多，在说了这么多话后，他又自动保持沉默。

「去啦！」卓寘新顾作亲腻地用手勾住许晏日的脖子，却引来许晏日微弱的哀号声。

许晏日用力将卓寘新的手拉开，还不忘用手护住微微泛红的脖子。「很痛欸！」

「这样也会痛？！」卓寘新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晏日看。

这样也会痛？他是小孩子吗？怎么这点痛都受不了……

「反正联谊一定要来，不然我就在这里强吻你！」卓寘新语带威胁地说，还真的让许晏日感到有些畏惧。

虽然他觉得不可能，但卓寘新一向说到做到，而且现在的表情认真得吓人。

「你不要乱来喔……！我会去啦！反正童语也会去。」怕卓寘新真的闹到难得迟到的教授来，许晏日举双手投降，他对这种持久战没辙。

「呃、嗯……」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卓寘新感觉有些心虚？

「我要去上课了。」斜眼瞄到穿着西装、能清楚看到发福体态的中年男子走进教室，卓寘新同一时间从后门溜走，留下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很错愕的许晏日。

「后面的同学，请你快点坐下，我要点名了。」头发稀疏的教授不悦地开口，打断了许晏日短短几秒的错愕时间。

「是……」

「好。上次提到……」

教授毫不浪费时间开始上课，愣了几秒后温吞坐到空位上的许晏日才想到，他刚刚买来的面包只能等到下课再吃了。

10.

结果许晏日根本没心思上课，整堂课下来他只是盯着写了满满理论的黑板发呆，还有想着没吃到的面包，以及晚上要去童语打工的地方找他的事情。

「好饿……」下课后许晏日无力地趴在桌上，撑了三堂课不能睡觉也令他昏昏欲睡。

「晏日！记得关电灯和电扇喔！」

「喔……」

看着最后一个同学走出教室，许晏日拿出最后一个面包，一个人坐在教室啃起来。

中途下课他各吃了一个，虽然现在很想睡觉，但面包放到明天一定会坏掉，而且他晚上还想到童语打工的地方吃晚餐。

「你在干麻啊？」

这是卓寘新再度来到这间教室看到的诡异景象：许晏日半眯着眼——很明显是想睡觉的表情——在吃面包。

许晏日露出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看着卓寘新，接着再望了望手上吃没几口的面包，顺手递给他。「你想吃喔？」

卓寘新没好气地抓起面包，豪迈地跨坐在许晏日前排的椅子，吃起许晏日没吃完的面包。他也饿了。

「下课了干麻还不走？你想吓谁啊？」

「我等一下要去找童语。」

有点答非所问的回答还以为卓寘新又要骂他文不对题，结果有心理准备的许晏日猜错了，反倒是没心理准备的卓寘新被吓到差点噎着。

「咳、咳！你说什么？」

许晏日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被面包噎着的人，以为他是吃太快，还想问对方该不会其实有耳背的毛病。「我说我要去找童语。」

「你去找他干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