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栋委委屈屈的爬到床上,心想:“收起你的小玩意吧!”
陆云端没来时,苏家栋单是害怕;陆云端来了,苏家栋不那么怕了,同时觉得盛师爷越发讨厌。托着下巴撅着屁股趴好了,他
只是觉得很饿。
与此同时,陆云端得到了晚饭,一边吃一边起疑心。从来没有人会和苏家栋进行密谈,盛师爷把人带走,想要干什么?
苏家栋要是个美女,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不过在陆云端的眼中,苏家栋无论做男做女,都无魅力可言。
于是他的思想转移方向,滑到了吴苏伦身上。
商战,多么复杂的斗争,可是在吴苏伦面前,全部变成了游戏似的无聊过场。武力胜过了智慧,蛮人的蛮主意,还真是比什么
都厉害。竞争打压之类的把戏全部省略掉了,吴苏伦直接把对手撵出仰光。
陆云端在空房里熬过一夜,翌日清晨,吴苏伦果然来了。
吴苏伦年纪不大,二十多岁,是个黑黑的矮胖子。他一句汉话都不懂得,所以盛师爷过来担任翻译。陆云端被人打开手铐,双
手终于获得自由,搓着手腕走到客厅,他和吴苏伦相对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陆云端大吃一惊,发现吴苏伦并不只是要把自己逐出仰光——这家伙狮子大开口,要彻底霸占珠宝店。
从房屋到货物,他全要。珠宝店不比杂货店,就算普通的翡翠首饰不甚值钱,可是大珠宝店里总会有些宝贝。对于宝贝的名目
和数量,吴苏伦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还是盛师爷泄了密。
盛师爷动笔写了一张协议,大意是陆云端欠了吴苏伦的赌债,自愿用珠宝店抵账。
把这张协议拍在茶几上,盛师爷眼看成功在望,脸上露出几丝狞笑:“小老板,我知道这家店子是用你的名义开起来的。你就
不必再提香港的话,你自己完全能做主。”
陆云端恨得脸都青了,不肯动笔。
吴苏伦面无表情的看他,也不催促。
良久过后,吴苏伦一抬手。
一名彪形大汉走上前来,弯腰对着陆云端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捣在腹部。陆云端疼的哼出声音,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溜下沙
发。
盛师爷眼睛看着面前的陆云端,心里想着房中的苏家栋,情绪挺好,耐心等待陆云端认清现实,快点签字。
32.脱逃
陆云端不肯轻易就范——损失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但是在挨过第二拳之后,他认清了现实,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今天也得向这群蛮子低头了。没人知道他陷在了
这里,就算知道,想救也是来不及。
捂着肚子坐回沙发,他拿起钢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陆云端被吴苏伦带出盛家,前去珠宝店。
珠宝店内的店员们不明所以,分外惊诧的靠边站立。陆云端被人推搡着走入店铺楼上的储藏室。盛师爷跟在一旁,手里拿着一
份自己列出的单子,上面一行行记录了店内珍宝的名称样数。
储藏室看起来并不像储藏室,阳光明媚,宽敞整洁,一扇临街的窗子半开了,是在通风。室内摆着一副桌椅,两盏落地灯。一
面墙上又挂了幅风景油画。
盛师爷对着吴苏伦使了个眼色,随即抬手一指油画:“小老板,请把保险箱打开吧。”
保险箱是最新式的,密码复杂到了极致,就算单拿到一串数字,也很难轻易打开。如果测试三次都有错误的话,箱子会自动锁
死——另有一把钥匙,还在香港。
所以吴苏伦索性让陆云端亲自去开,免得再出差池。
箱子里装着几粒三克拉以上的钻石,全是纯净无暇的顶级货色;以及从哥伦比亚运过来的四颗祖母绿宝石——这也是经过专家
仔细鉴赏过的,因为品质是异常的好,所以不敢妄动,一直没有进行再加工。
除此之外,还有几颗红蓝宝石,也很珍贵,加工过了,正在等待富有的有缘顾客来把它们买走。
陆云端真不甘心把这些宝贝乖乖交给吴苏伦。斜着眼睛向窗户望去,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抬手去摘油画。
油画很大,摘下来后,便露出一扇黑黝黝的小门。陆云端射出眼角余光,就见吴苏伦和盛师爷都已迈步向前走来,而两名保镖
站在一旁,也是全神贯注的盯着门瞧。再次看准窗户位置,他双手举起门板似的厚重油画,转身夹着疾风,兜头拍向吴苏伦!
吴苏伦猝不及防,抬手护头,就听“啪嚓”一声大响,油画结结实实的拍下去,当场破裂。而与此同时,陆云端合身撞向窗户
,又是一阵玻璃破碎声响,盛师爷迈步跃到窗前,就见陆云端已经跳下二楼,落在了街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他在街边大
喊大叫,连珠炮似的揭穿了盛师爷的叛徒身份,然后拔腿便跑,直冲人群。
果然,他前脚刚走,吴苏伦的保镖后脚就追出去了。珠宝店内的店员有两位是从香港过来的,这时真相大白,虽然不敢明着伸
张正义,但是暗暗摁动警铃,顿时内外警报大作,震动了整条街道。路口警察飞奔而来,可是遥遥看到吴苏伦捂着脑袋走出珠
宝店,正在怒气冲天的向店员叫骂,便不敢上前,悄没声息的又退下去了。
陆云端跑的很快,自觉脚下生风,两只耳朵快要贴在了脑袋上。一鼓作气逃出老远,他眼看后方没有追兵了,这才随便挤上一
辆公共汽车,几经辗转的到了火车站。
这回他没有证件了,一不小心就要出事。无可选择的买下最近一班列车的车票,为了避免沿途检查,他特地要了头等车厢。喘
着粗气坐上座位,外面长长的扯出一声汽笛,火车就这么开动了。
火车是北上的,在东枝区一带会有一站。陆云端没遇过这么大的险,人是坐安稳了,一颗心却是依旧大跳,让他快要晕厥过去
。
微凉的冷气渐渐袭来,给他的身心一起降了温度。他闭上眼睛偎在舒适座位里,头等车厢果然是没有辜负它的票价。
保险箱是被浇铸在水泥墙壁里的,箱门是异常的坚固,普通的炸药都未必能够奈何它。如果没有密码,没有钥匙,没有专业的
技术人员,陆云端不由自主的狡黠一笑,想象不出吴苏伦要怎样才能弄开那个钢铁盒子。
至于那份协议书……
陆云端挠了挠头——他在协议书上的确是写下了“陆云端”三个字,不写不行,否则吴苏伦的人会打出他的肠子来。
当他手持中华民国护照的时候,他的确就是陆云端;问题是他同时还拥有一本英国护照,当他拿着英国护照前来仰光开店时,
他的名字是肯尼迪陆。
这个细节,盛师爷想必是没有注意到。所以陆云端不知道自己能否因此做些文章,毁掉那份协议书。
还有家栋……
陆云端摇了摇头,现在没有能力再去救他了,否则两人全没活路。当务之急是先回香港,搬来救兵再说。
火车开的慢,而且是越开越慢,直到天快黑时,才终于到站。陆云端下了火车,先在路边摊上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就找旅馆安
顿下来。
这一夜他睡不着,心事重重的想问题——本来是打算回香港的,可是这样一无所有,怎么回去?
如此看来,倒是转而跑去清莱更为妥当。爸爸那里肯定是安全的。
思及至此,陆云端对自己点了点头,心想办法总会有的,此仇非报不可。
在陆云端辗转反侧的失眠之时,苏家栋也是无觉可睡。
吴苏伦正在震怒,四处派人抓捕陆云端;盛师爷暂时退居幕后,回家等候消息。等候总是漫长的,幸好还有苏家栋。
盛师爷爬上大床,毫无保留的赞美苏家栋:“我也算是走遍南洋了,可是还没见过你这么乖的男孩。这皮肤,这身材,这脸蛋
……”
苏家栋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深深低了头,脸上直发烧——盛师爷说话太肉麻了。
盛师爷搂着他亲嘴,又去扒他的裤子。两人做起那一桩事,盛师爷是很来劲,自以为龙精虎猛;苏家栋不疼不痒的闭着眼睛,
却是只觉闹心。
方才他听盛师爷说陆云端跑了,心中有些痛苦,感觉自己是遭到了抛弃;但是随即念头一转,他又生出信心,知道陆云端一定
是去搬救兵,不会不要自己的。
33.曲线救国
陆雪征早在泼水节之前就回了清莱。经过家中众人的一致劝阻,他决定干完这三个月后,就回家做一次长期的休假,至于以后
还来不来,那也待定,
陆云端穿着一身满是汗酸臭气的衣裤,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哦?你这是从哪里来?小黑把你赶
出去流浪了?”
陆云端仰起头:“爸爸,你先下树,我有正事和你讲。”
陆云端把仰光那一场事变,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陆雪征站在树下认真倾听,末了却是只点了点头:“小丰真是看走了眼。
”
显然,他并不打算去替儿子出这一口恶气。
他有他的想法。儿子在外受了骗,吃了苦,挨了打,他心疼归心疼,但是不管——除非儿子的性命受到威胁,否则他一切都不
管。
他护得住儿子一时,护不住儿子一世。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别人能走过的坎坷,儿子自然也能走过。再说他现在也五十多
岁了,岁月不饶人,难道等到了七老八十,还替儿子出头去?
所以他不会去替儿子报仇,但儿子在外面要是混不下去了,他可以提供庇护,就像现在这样。
陆云端让厨子给陆云端做了一份饭菜,正好校内的司机要开着开车进城采购,于是陆云端在吃饱喝足之后,就搭车同走,去向
香港打去长途电话。
金小丰那边接起电话,得知此事,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盛师爷这样重利忘义,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竟然撕破脸皮,直
接站到了吴苏伦那一派。可是吴苏伦尽管跋扈无礼,却又不能奈何此人——缅甸是军政府,军人全有实权,吴刚少将是不能不
忌惮的。
金小丰拿着电话左思右想,心里也是堵着一口恶气。末了他灵机一动,却是忽然想出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来——正
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起了亡命徒的狠劲,宁肯把珠宝店烧成灰烬,也不留给吴苏伦生财。
金小丰满怀恨意,并非真要派人放火。他让陆云端姑且住在清莱,随时等候调遣,自己则是收拾行装,亲自来了。
天气炎热,金小丰穿着短袖衬衫,大汗淋漓的乘坐吉普车来到清莱城外。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他那怒气已经消散许多,现在已
经大致恢复心平气和了。
下车找到陆雪征,他低头一笑:“干爹。”
陆雪征抬手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抹下一手的汗,于是提起他的长裤裤管抖了抖:“穿得漂亮也没人看,脱了吧。”
金小丰低声笑道:“不热。”
陆雪征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嘴硬。”
两分钟后,金小丰把裤子脱了,衬衫脱了,皮鞋脱了,连袜子都扒了。学校里的杂役拎来一桶温吞水,他拧了毛巾浑身乱擦一
通。几个脏兮兮的小崽子跑过来看他——他像一尊肌肉发达的、穿着平角内裤的金色罗汉。
金小丰从陆雪征那里找来一条宽松短裤套上,然后还想去穿衬衫。陆云端半裸着走过来,见状便是劝道:“哥哥,算了吧,这
几天热的要命,我恨不得把皮扒了,你还要讲绅士风度。”
金小丰被这父子俩建议的晕头转向,听闻此言,他没说什么,把衬衫放下了。
学校里今年安装了一台小发电机,可以带动一台冰箱运转。金小丰和陆云端走到铁皮房子里乘凉吃冰,金小丰一边嘎嘣嘎嘣咀
嚼冰块,一边开口说道:“仰光政府那里,我并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和吴刚少将说不上话。所以我打算去找杜师长,让杜师长
帮忙联络一下段将军。据说在仰光政府的眼里,段将军还是很有面子的。”
段将军乃是本地一位最有实力的大军阀,不过此军阀常年隐居于山中总司令部,并非一般人可以轻易见得。金小丰这一路已经
想好,心知仰光的生意必然是做不下去了,反正总是要受损失,不如把这一块落进狗嘴里的肥肉抢出来扔给狼——一是不能便
宜了狗,二是顺便和狼建立友情,三是狼狗相争,自己出口恶气。
陆云端听到这里,感觉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也只能是这样做了。
金小丰在学校里度过一夜,翌日清晨,他带着陆云端坐上吉普车,一路颠颠簸簸的进入缅北山区。
山区道路很是崎岖,一直颠到天黑,他们才终于抵达了杜师长所在的营地。杜师长和金小丰有点生意上的关系,许久之前就相
识了,如今见面,十分友好。及至谈起正事,杜师长犹犹豫豫的,却也没有推脱,只说将军的心意难以预料,非得当面询问,
才能得到答案。
“将军这一阵子正好打算视察新村,你们要是时间充足,我就送你们去堪果。将军向来是先到堪果,你们等着就好!”
金小丰和陆云端相视一眼,随即心有灵犀的一起点头:“那就劳烦杜师长了。”
杜师长抬手一挥,表示不要客气,然后让他老婆送酒肉饭菜过来。杜师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家里婆娘却是奇丑,据说是某
大土司的女儿。这婆娘低眉顺眼的送来饮食,杜师长一边吃喝,一边又找来几名本地少女唱歌跳舞。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杜师长让金小丰和陆云端各自挑个女人,金小丰摇头,说是自己近来身体不好,正要修身养性;
陆云端也摇头,嘴里支吾着表示拒绝。
如此再过一夜,金小丰和陆云端改乘杜师长派出的吉普车,继续向前进发。
堪果是座房屋整齐的村庄,里面突兀的矗立着几处工地,显然正是处在建设期间。陆云端向军人多嘴问了一句,得知士兵们奉
了段将军的命令,要在村中造起一座发电厂。
“了不得!”陆云端对金小丰说:“哥哥,这里将来会变成一座城市吧?”
金小丰拿着毛巾满头满脸擦汗:“也许。”
陆云端从小缠着金小丰长大,这时手贱,在金小丰的光头上弹了一指头,“梆”的一声甚是响亮:“不知道段将军哪天能来—
—老虎似的,等闲还不肯下山。”
金小丰被他撩惯了,也不在乎:“快了,就这两天。一物降一物,希望段将军当真有点实力,能对仰光说得上话。”
34.回清迈
陆云端和金小丰在堪果住了两天,第三天上午,段将军当真是来了。
金小丰总听旁人提起段将军,一直没见过,段将军本人又是一直在走神秘路线,连张照片都不曾流出来。此刻二人被带到一间
宽敞瓦房里面坐好,便是满怀好奇,很愿意瞻仰一下将军的尊容。
段将军是跳进房内的。
也不知他先前是怎么走的路,反正金小丰和陆云端先是听到外面有了刹车声音,随即眼前一花,就听“咚”的一声大响,一名
身穿军装的大个子就窜进来了。
金小丰和陆云端不明所以,是统一的莫名其妙。这时窗外探进一只脑袋,用中国话介绍到:“两位老板,这就是我们段将军。
”
金小丰和陆云端当即起立,恍然大悟似的,口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哦——”
“哦——”他们双手合十弯下腰去:“段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