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贺南,抬起小短腿就朝贺南跑过去,一把抱住贺南的腿,扬起小脸哇哇哭起来:“爹地,爹地,抱抱。小囡要抱!”
贺南一愣,只觉得像是被人揭掉了伤口上新结的痂,痛得有些发抖。其实眼前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像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女儿
,但是那声“爹地”却如记忆中一样那般柔软、甜糯。贺南缓缓蹲下身,擦掉女娃脸上的眼泪、鼻涕,口中软声哄着:“小囡
乖,不哭哦。爹、爹地抱小囡去看鲤鱼好不好?”
女娃抽抽鼻子:“嗯。小囡很乖,没有要别人给的东西。”说完还用湿乎乎的脸去蹭贺南的。贺南揉揉女娃软软的头发:“小
囡真乖真聪明!”
这时两个身高相仿的男子急匆匆地拨开人群往里面挤,其中一个身形颀长五官精致的男子面含怒气:“看到航模连女儿都不要
了!幸好有人告诉我这边有个走失的小孩,要是不是小囡!有你好看的!”真是一把好嗓子,虽然音色清冷了些。
旁边长着张娃娃脸的青年擦着额角的汗,苦着脸陪着小心:“筠,别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看航模,应该把小
囡牵牵紧!筠,你慢点儿。小心脚下!”
看到贺南怀里抱的是自家的女儿,那个叫筠的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大步过去接过女娃,冲贺南感激地点点头。女娃却在男子怀
里扭起身子来:“要爸爸,不要爹地,爸爸说会打到小弟弟。”
娃娃脸差点哭出来,抱过女儿在女儿脸上不住地亲:“小囡,爸爸是臭爸爸,把小囡弄丢了。爸爸回去给小囡当马骑好不好?
待会儿爸爸给小囡买好多好多糖果和娃娃好不好?小囡不要怪爸爸哦!”
女娃用小拳头打打爸爸的肩头:“唔,臭爸爸!以后小囡和弟弟都不要理你了。”
众人终于明白小女娃的可爱遗传自哪里了,看着为了和女儿和好而讲条件的爸爸,再看看之前那个男子隆起的肚腹。大家了然
,看着相携离去的一家三口又都羡慕起来。
凉亭里恢复了平静,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看着池里的锦鲤。贺南看着一尾尾游鱼愣了好一阵神,许久之后对程映之说:“咱们
什么时候回泉城一趟吧,不知道小叔说的岑老还应不应诊?”
26.爷爷
程映之一家三口晃公园的同时,国道上一辆银色沃尔沃正从承宁开往H市。副驾上程自寒抱着袋盐水花生吃得正欢,不是拿一颗
喂喂一旁的“司机”。
“别喂了,我都快撑死了。你不撑么?我看你早点吃得比我还多。”许诺注意着路况,边担心地看看程自寒的胃。
程自寒看着已经被吃了大半袋的花生,有些惊悚地翻翻眼,连忙叠起袋子扔到后座。
许诺乐,“自寒,其实刚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特有贵族范儿。举手投足跟演宫廷话剧似的,相处久了才发现你还蛮居家的。”
“啧?居家?什么词儿啊!不会词语别乱用啊!”扯扯许诺的脸,心满意足地看到爱人痛得直吸气,程自寒才心满意足地继续
:“我记事的时候母亲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是旧式人家的小姐。听家里姆妈说我刚会说话母亲就教我念《全唐诗》,还是繁体
竖行的那种。后来我还学过洞箫,嗯,有机会吹给你听。总之,在去泉城上中学之前我受到的教育都是最最传统的。可能所谓
的贵族范儿就是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吧。我倒觉得没什么,跟家人在一起没必要像在外面一样拘着,累得慌。人都说映之像我
,是啊,跟我一样,在外面得做众人口中的‘大家子’,一举一动得容不得差错,喜怒哀乐都得埋心里。”
车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许诺小声说:“自寒,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鹏程,离开承宁那个圈子,换个环境?换个身份?”
程自寒一时回不过神:“什么?”
许诺笑着摇摇头,马上又可怜兮兮道:“自寒,你可不可以保证等我说完之后的话不生气?”
程自寒笑:“你连爬墙都不敢?能有什么事儿啊?”
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许诺吞了口唾沫:“是这样的我前天跟爷爷打电话说要领新媳妇儿回去看他从小爷爷最疼我了他等这一
天等好久了所以说我们这是去H州老宅看爷爷自寒你答应过的你不生气。”
这段没标点的话幸亏是说给从小看古籍的程自寒听的,可正是因为是从小看古籍的程自寒所以我们美人小叔的脸立马就黑了。
许诺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嗫嚅道:“自寒,你说过你不生气的……”
程自寒气得热血直翻,咬牙切齿:“我不生气,我只是有点想跳车。”
“……”唉,一踩油门,加速前进。
许诺的曾祖父先前是国民政府里的要员,四九年举家去了香港。到底是故土难离,文革结束后弥留之际的老人硬要许诺的爷爷
搬回大陆。许诺的爷爷带着夫人和长子许正骁回到承宁,见许正骁有意仕途便招回次子许正勇,把生意交给次子,自己和老伴
便回了H州祖宅。
眼前的白墙黛瓦极具江南风致,像极了程自寒儿时母亲一遍遍描述的外祖父家的庭院深深。在这古意盎然的小镇,承宁许家真
正地源头,在称呼、日常习惯上许家百年庭院扔保留着旧时做派。听说许家少爷要带新人来拜望老太爷,许宅上上下下接到电
话就忙活起来。车子刚过镇头的牌坊,家中佣人就都到前院候着了。
白色的车门打开,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少爷还是那个样子,只是长得更高大结实了。少爷身旁的男子真是好看贵气得
紧,虽然穿着休闲但周身那股闲然澹静的气质竟是和这古意庭院出奇的和谐。这“少奶奶”(= =)五官身条无不出众,虽是男
人,少爷也当真是好福气。
没等众人从程自寒的魅力中回过神来,许诺已经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拉着程自寒往楼上去了。“爷爷,我和自寒来看你啦!”
程自寒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矍铄睿智的老人眼中,但是他也足够自信自己饮茶的举止应该无可挑剔。先不说小时候母
亲的耳濡目染,后来大学时古典礼仪课的高分通过总不是假的吧。
醒茶、闻香、过水、饮茶,程自寒不声不响一一做完,爷爷眼中不加掩饰地赞赏让许诺又是惊讶又是得意。惊讶的是很少有人
的饮茶礼仪能让挑剔的爷爷如此满意,得意的是自己的爱人在自己最在意的亲人面前给自己挣足面子。
“好。听小诺说自寒大学念的是中文,承宁那边儿的文院都是开礼仪课的吧?自寒,可见你念书是很用心的。”看着程自寒拿
着许诺递过的绸绢细细擦着手,许老爷似是赞赏。
“许老谬赞了,大学时学了些茶艺的皮毛,但自寒真正的茶艺启蒙还是幼时跟母亲省亲去虎跑边上的老茶庄学来的。”程自寒
垂着眼,但从口气中还是听得出对母亲的缱绻怀念。
“是了,你母亲是金陵谢家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媛淑女。当年你出生时,小诺的奶奶托人从香港谋了一对南珠给你家送
去,以明程氏视你为掌珠之意。”
又是南珠?两人心想一处,四目相视,微笑不语。
见两人情到心到,老人心中也是宽慰熨帖。“小诺,你去厨房看看。把自寒的饮食讲究再跟师傅细细说说,老头子年纪大了,
你之前讲的怕是没跟师傅说全。”
许诺知道爷爷是要跟程自寒单独说话,给程自寒使了个安心的眼色便掩门离开。
“自寒啊,你虽年轻,但到底是跟正骁同辈,小诺算是你的晚辈了。毕竟没有血缘,老头子我虽然做派老旧,思想却不保守。
我看得出,小诺很喜欢你。如果没猜错,端午节他从我这儿讨去的那对南珠应该是送给你了吧?”见程自寒眼底浮现出甜蜜,
老人也笑道:“那对南珠是小愿、小诺出生时买下的,成色大小都是少有的好。所以就想给他们定终身大事用,所以从小我就
逗小诺这南珠是给他娶媳妇儿用的。这些年小诺一直没有动静,本以为等不到孙儿从自己手中讨南珠了,可没曾想小鬼大中午
头儿推门嚷着要南珠送人。今年端午那几天天可是很热的,小子中了暑在我这儿躺了好几天呢。”
压下心中的感动,程自寒郑重地看着老人的眼睛:“许老,不,爷爷,对许诺自寒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虽然我们走到一起没有
经过什么波折,但我坚信我和他之间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他年纪小,我自会疼他宠他,不让他受丁点儿委屈。”
老人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对自己孙儿早已情根深种,但男子的凌厉圆滑同样也看得分明。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将来可能承受怀
胎育子之痛,虽然心疼但还是无可奈何。
“自寒,小诺如果有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担待。如果他不想要孩子,你千万不要勉强他。他从小娇气,最是怕疼,当年学骑
车摔一跤都要姆妈抱着哄好久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程自寒看着墙上许诺儿时的照片微微点头。
程自寒去楼下找许诺了,离开客厅看见被人叫做林姆妈的妇人。妇人带大许愿许诺姐弟,又是宅中老人,很受众人尊敬。林姆
妈含笑向程自寒点点头:“程少,诺少爷在前院等您呢。”程自寒连忙摆手:“姆妈,叫我自寒就好。”林姆妈仍是笑,不置
可否,目光在程自寒腰间稍作停留便进了会客厅。
收着茶具,林姆妈兴奋道:“老太爷,诺少爷和程少很般配啊!那个程少,样貌仪态真是顶顶出众。”
许老爷微笑:“就是年纪比小诺大些,不过也好,知道疼人。”
“看着不像,程少多大年纪?”
“如果没记错,七月间该满三十九了。”
“阿弥陀佛,大了诺少爷一轮诶!不过那肤质眉眼看着也就比少爷大一二岁的样子。唉,这般年纪,怀头胎啊~”林姆妈忘了手
里的活喃喃道。
“什么?”许老爷茶盏一顿。
“唉呀,老太爷。我刚看程少腰腹间的光景,似是有了小少爷的样子,只是还没显怀。”
许老爷又惊又喜:“林妈?这种事儿没弄准可不许胡说的!”
林姆妈恨不能指天明誓:“几位夫人、少爷都是林妈伺候生产的,要这都弄不准林妈这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
许老爷沉吟片刻:“小诺他们像是还不知道,你也别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回承宁确诊后自己知晓吧。这几天把他们照顾好些。
”
林姆妈应着退出去,许老爷背着手慈爱地看着照片里骑在小自行车上的许诺:“臭小子,有本事啊!”
八仙桌上四菜一汤,分量适意,做工也精致,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许诺给程自寒盛了一碗奶白的鲫鱼汤,催着他乘热喝。看
着程自寒连鱼带汤喝得一滴不剩,坐在对面的林姆妈紧张地问:“程少,不腥么?”
程自寒不解:“怎么会!师傅的手艺很好呢。”
许诺则是对林姆妈的称呼犯起迷糊:“程少?自寒?”
许老爷满意地看着程自寒——的腰腹(= =):“小诺,你可孤陋寡闻了。自寒赴美前,承宁城中侧帽风流的程少可是坐在你身
边的这位。之于映之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林姆妈显然是知道的,正笑看着二人。
程自寒低头夹着菜,筷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专往泡椒萝卜丁里下。
自寒才是真正的程少!许诺惊异于枕边人曾经的惊艳风流,风云叱咤,但更多的是一种宿命的安心。卓尔曾经笑言他一见程少
误终身,那时的自己每每听到这句话心里总有许多悲凉暗淡。可如果程少是他,是自寒,那误尽一生又何妨?!
27.车祸
在H州待了三天,程自寒许诺两人每日陪老人吃茶听戏,讲讲许诺儿时趣事,或是在后院书房消磨半日,时间过得恬淡而适意。
回承宁的头天下午,两人在老爷子的书房看书。此间藏书是许家几代人的心血,这些保养得很好的书中不乏孤本、善本。程自
寒是爱书之人,不由珍而重之地带着手套细细摩挲起来。许诺把玩着手绘灯罩,玩笑道:“自寒,做了许家人,这书房里的书
就都是你的啦。”许诺这几天被爷爷、家人宠得找不着北了,家中师傅的好手艺似乎也养肥了他的胆。
果然,程自寒手下一停,也不说话,只是饶有趣味地挑眉看着许诺。
许诺渐渐有些慌张,却还是壮胆说道:“本来嘛~南珠都送了,还有昨儿爷爷给你那块暖玉,那是见面礼,你可别装不知道。一
回承宁我就跟爸妈说,让他们去找程世叔。啊,不,是大哥……”程自寒上前按住许诺喋喋不休的嘴,甜蜜地叹息一声:“傻
瓜,你这是在求婚吗?”
“Who knows……”许诺喃喃之后便是唇齿相依、呼吸渐重。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也必须要打住。毕竟是在出过进士的家传书房中,难道还能做出啥“白日宣淫”之事?
两人穿的是开襟的开司米,柔软服帖的质地很是勾勒身形。许诺突然伸手抚上程自寒的肚腹:“自寒,我怎么觉得你有小肚子
了。”
程自寒自失地看着许诺手下的方寸之间:“是啊,腰也粗了好多。不会是中年发福了吧?城菲给我推荐了个不错的瑜伽教练,
咱们一起去练吧?”
许诺好笑地亲亲失魂落魄的爱人:“什么啊?你就是那种不易发胖的体制,额,小煜现在圆乎了点儿,以后会瘦的,你看看映
之和学长就知道了。”
小煜?贺南?
许诺瞪圆眼睛,声音都在发抖:“自寒,你,你,你不会是有了吧?”说完拿下手,敬畏地盯着程自寒的腹间看。
程自寒如醍醐灌顶,又是惊喜又是不信,覆上那不复紧致的地方。刚想回应许诺眼中的喜悦,但想到那天贺南、映之眼中的黯
然,还是镇定道:“没去医院确诊还是先别下论断,这种事不好说的。要是没弄准就告诉爷爷他们,到时候如果不是让他们失
望多不好。”
许诺也听说了那次“肠胃炎事件”,点头后仍是有些激动:“咱们明儿一回承宁就去医院,对,上医院。咱俩的事不能再拖了
,回去就找家长定下来。要是有了孩子,得赶快办事儿。没有也不要紧,咱们要个蜜月宝宝……”
程自寒从没觉得许诺的“话痨”如此可爱,忍不住在小糯米的脸上咬了一口。
后来儿女绕膝的程自寒回忆起许诺的求婚,仍然觉得好笑。没有烛光、没有音乐、没有鲜花,只有满室书香、喃喃细语,却给
了他那么多满足和甜蜜。
第二天用过早饭,两人向老人辞行。老人并无太多不舍,仍是言笑晏晏。倒是林姆妈悄悄拭了泪,许诺哭笑不得只得抱着林姆
妈撒娇:“姆妈,诺倌很快就会带着新人回家敬茶了。到时候怕是还要请您去承宁帮着带孩子呢?就怕爷爷不放人。”
林姆妈被逗笑,爷爷玩着红珊瑚手球笑眯眯地看着程自寒,程自寒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爷爷,您好好保重身体,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