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然天成 下+番外——小夜烛渊
小夜烛渊  发于:2012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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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天瑾不早熟,只是比别人先理解并学会这么一句话:你当他是孙子,他还未必当你是爷爷呢。

那小王八冲天瑾大吼大叫:“你这只老狐狸又来骗吃骗喝!”

天瑾恼了:“闭嘴,小混蛋!”

“老狐狸!”

“再叫把你扔楼下!”

“……老狐狸!”

老狐狸提起小混蛋的衣领走到窗边。小混蛋惨叫一声,两手紧紧攥着老狐狸的衣袖,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活不肯道歉求饶。

天瑾当时真有扔了他的想法,看见他通红的双眼,犹豫了,然后被他挣脱了。多年以后,天瑾会后悔,当时真该把他扔下楼,

省得惹上这么多事。

安然跑到客厅跟陈天瑜告状,陈天瑜敲他的头,斥道:“说什么胡话!”

安然不服,跟陈天瑜拗上了。夏婉端坐在桌边,对安然说:“别吵了,去拿筷子。”

“拿几双?”安然四年生涯中,最最敬畏的人就是眼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奶奶。

夏婉说:“这里有四个人,当然拿四双。”

安然数了一下,爸爸妈妈夏婉天瑾和自己,一共五个,懵了:“不是有五个人吗?”

夏婉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我说四个就是四个。”

“明明有五个。”

陈天瑜急忙安抚:“安然,不能和奶奶顶嘴。”

安然倔强起来也是要命,那声“就是五个!”怕连隔壁都听得见。

“反了你了!”夏婉猛拍桌子,震得碗碟齐声响。

天瑾靠在安然房门口看好戏,置身事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被排挤出来的。隐约听见陈天瑜对安然小声说:“奶奶在的时候,不

能算上天瑾。”

“五个五个就是五个!他就不算人吗?!”虽然他欺负人,但也不是没把自己怎么样嘛,夏婉凭什么颠倒是非?

凭什么?天瑾五岁之前就知道,凭夏婉在家里地位高。夏婉不过是喜欢那种高人一等执掌天下的感觉,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哪怕是丈夫儿子孙子。

安然气不过,冲回了卧室,个头不大,倒把门口的天瑾撞退了好几步。

天瑾看他摔上房门然后反锁,心里发笑,我可没让你维护我,你这么做只是自讨苦吃。

看见安然脸上湿溚溚一片全是泪水,想骂他没出息,巧舌如簧的天瑾忽然之间就开不了口了。

安然一抹脸,靠在了门板上,抬眼看见天瑾,执拗地说:“五个就是五个!爸爸妈妈奶奶还有你和我,我没有算错!”

爸爸妈妈奶奶还有你和我……天瑾觉得有人在用针扎他的心脏。他早在七年前就不属于这个阵列了。

安然还在不停抹眼泪。天瑾鬼使神差地蹲在了他面前,又鬼使神差地捧起他的小脸给他擦眼泪,一切动作缓慢而连续,仿佛被

无形的力量操纵。天瑾拈着袖口一点一点地擦,方才擦干的地方,又被泪水沾湿。袖口湿湿的,温热的,是一种阔别已久的暖

意。

安然哭道:“奶奶第一次对我发火……”

天瑾不言,把安然搂进了怀里。小小的身躯随着抽噎的节奏一下一下地颤抖,天瑾惊觉:这个孩子才只有四岁!

四岁大的安然就靠在天瑾胸口,温热的泪水也流在了胸口,流在心口最柔软处。

有了第一次发火,就有第二次发火。初次的委屈被忘却,来年,安然已经把奶奶气得不肯再踏进陈天瑜家大门一步。

天瑾再次走进门,多了分不自在。

还是一样温馨的装饰,温暖的光线,笑意吟吟的嫂子和陈天瑜,小混蛋仍旧穿着脏兮兮的衣裳舔着满手的油问他是谁。

何来的不自在?

原来最让人不自在的是那张饭桌,和饭桌边的一家子。一家三口,和和满满,天瑾觉得自己多余,偏偏那一家子以他为中心,

家长里短地聊。天瑾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情点燃了。

陈天瑜说:“天瑾在学校很听话,成绩又不用人烦神。”

天瑾想翻白眼。谁知嫂子说:“是吗?我们家安然要有天瑾一半懂事就好了。”

安然两只手抓着油淋淋的鸡翅膀啃,天瑾看到安然的吃相觉得很没有食欲。

嫂子怨念地看着安然:“这孩子总爱惹事,前几天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家长都找上门来了。当时我见他乖乖坐在房里写作业

正准备夸他,谁知道人家家长气势汹汹找上门,说他亲了别人家小姑娘,我当时……”

安然闻言猛然转头,冲天瑾道:“我没有!”这恐怕是安然今天对天瑾说的第一句话。

天瑾淡笑:“与我有什么干系?”

“没有关系。”安然想了想,“那你信不信我?”

天瑾似笑非笑:“我信你又能怎么样?”

安然急了:“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嫂子说:“什么信不信的?当时你不是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承认错误了吗?”

安然更急了。

嫂子说:“下次记住了,不能推女生,不能动女生的衣服,不能亲女生,否则你就要跟人家过一辈子。”

安然急得直跺脚:“我没有!”

天瑾恍然状:“噢,你没有。”

天瑾是带着衣服上两个油手印回家的。洗衣服的时候,不禁想起他猛然转头否认的时候,嘴里叼着的那一根油腻的鸡翅,晃啊

晃,还有那双惊惶的大眼睛,乌亮乌亮,好似黑珍珠。

窗户外面冒出一个帅气的面孔,促狭地冲他挤了挤眼睛:“想谁呢?笑得这么欢?”

“小侄子。顾秦你喜欢小孩儿吗?”

“女孩儿喜欢,男孩儿不喜欢,尤其是调皮的男孩儿。”

安然算是欠揍还是调皮呢?

我没有!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没有!

安然啊,你究竟想要证实什么?

来年再去天瑾家,小混球病怏怏躺在床上呻吟。天瑾一靠近,他呻吟得更厉害。

天瑾说:“吃饭了。”

安然立马坐起来:“你是谁?”

天瑾僵硬了好一会儿,递过去一碗稀饭。安然看到稀饭大声哀号起来,把头蒙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我要吃鱼,我要吃

鸡翅膀。”

天瑾又僵硬了好一会儿:“你不是生病了吗?”

安然一听,又裹着被子躺好:“我生病了,好难受。”

妈的!居然是装病!

天瑾忍住抽人的冲动:“你装什么装?”

安然爬到天瑾身边悄悄说:“妈妈今天上班,我想要她留下来,所以装病的。”

天瑾一脸鄙夷:“你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安然愣了愣:“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天瑾有点无力,“我是谁?”

“就是……”安然说不上是谁,总之认出天瑾后,就黏了上去。

天瑾觉得自己和安然的关系还没到要他亲自喂稀饭的地步,可天瑾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天瑜拜托他劝安然吃饭的时候,就这么答

应下来了。

“给我吃完!”天瑾把勺子放进碗里。

安然不喜欢看他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冷漠得不近人情。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然哪怕在夏婉面前,也没有过这么委屈。夏婉只是

会发火,并不像天瑾这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安然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喜爱安然的。

安然生就不是一个懂得服从的人,天瑾生就不是一个拥有耐心的人。

争执起来,那一碗稀饭难免是要泼的。天瑾恨自己一时手贱,情急之下把安然推开,结果那么滚烫的一碗稀饭全泼自己身上了

安然惊魂未定,指着天瑾的袖子,怯怯道:“湿了……”

天瑾沉默着抽出床头的纸巾不住地擦。安然颇内疚地坐在他旁边,看见他雪白的手臂被烫成粉红,禁不住轻轻触摸:“很疼对

不对?”

安然摸到天瑾的袖口,还是湿湿的烫烫的,再把袖子往上掀起,看见一小块青紫。正要一探究竟,天瑾急忙收回了手。

“那是什么?”安然有些错愕。

天瑾不言,拉了拉袖子,起身要走,衣角却被扯住。回过头想要大骂,安然已经把他的衣袖捋到了底,青的红的紫的白的,真

真切切呈献在眼前,五颜六色。

“好看么?”天瑾问,就像在问“你喜欢我的窗帘吗?”

安然依然回不过神来。

“何止这些?”天瑾解开衣扣,把沾湿的上衣脱了下来。

清瘦的身子上遍布着更为精彩的瘀伤,甚至还有磨破撞破流了血结了痂的伤口,腰上那块更是狰狞得可怕。天瑾记得那边是被

踹得,那只脚直踹得天瑾直不起腰。

天瑾如愿把安然吓傻了。安然眼睛睁得浑圆,期期艾艾道:“谁……谁打的?”

“见过打架吗?”他冷笑。

打群架?不,是他一个人和一群人打架。在那群人眼里,这叫群殴。

这不是炫耀,天瑾觉得更像是在嘲笑,就像一个流浪者对富人诉说各个城市的桥洞都散发着什么气味,嘲笑着富人的见识短浅

,却不知道自己一直看着富人的房和车眼红。

眼前的孩子真的是被宠大的,爸爸妈妈零用钱夸赞批评疼爱……什么都不缺,童年完整得如同拼好并已裱框的拼图,比童话故

事还要精致美好。

可惜看多了真善美,大概不懂得打架的假丑恶。他们这个年纪只会在学校闯祸,会窝在父母怀里撒娇,会装病等父母喂饭。

天瑾从没有经历过这些,十四岁,也晚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凭什么那么傲慢?提早两年读书的天瑾,刚踏入高中就成了异

类。次次被打的理由都是,小子装什么清高?天瑾想笑着回答他们,是遗传吧。但他笑不出来,他和夏婉绝不是一类人。

想让这小子知道夏婉是什么样的人,陈天瑜为什么对自己惟命是从,自己为什么可以在他家来去自如……但是,安然用那样内

疚的眼神看着他,眼里噙着泪,仿佛他那一身伤都是自己的错。

天瑾说:“你那副样子,是要哭了吗?”

“你爸爸不帮你找他出气吗?”

“我爸不管我。”

“那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

“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安然不经思考,就做出了平生最无私的决定。

天瑾冷冷道:“我不需要施舍。”

安然说:“不一样。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这不是施舍。”

天瑾淡淡笑了:“所有?”一个拥有一切的孩子,在跟他谈所有。

安然说:“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你的。”

天瑾指了指墙角的飞机模型:“那个呢?”

“是你的。”

再指床头的新衣服:“这个呢?”

“也是你的。”

天瑾拍了拍身下比自己家那张要柔软百倍的床:“这张床呢?”

“你的。”安然盯着天瑾的眼睛,目光不舍得移动一分一毫,实在执着得可爱。

天瑾不由自主地笑了,连自己都未察觉地笑了:“那你呢?”

“我也是你的。”

(下)

“我也是你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那样一个安静的下午,一个拥有一切的孩子,把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许给了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清傲的少年。

“你诓我!”那孩子立马跳了起来。

那少年发觉自己在笑,这种喜悦就像把叱咤风云的孙猴子封进了葫芦里。

孩子看见少年的笑容,安静下来,有种心甘情愿被耍的认命。

安然抱住天瑾,把头搁在天瑾冰凉的肩上。天瑾拉住他软软的小手问:“为什么?”

“我觉得你冷。”

细嫩的手指抚过暴露在空气下的肌肤,过处尽是灼热的痕迹,痛仿佛全都消失了。天瑾突然觉得趴在他身后的孩子就像一杯温

水,平日再怎么调皮,内里总是那么柔和。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天瑾裸露的肩头,天瑾惊得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安然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妈妈说,亲一亲,伤口就不疼了。”

天瑾整张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穿好了衣服夺门而出。

次日安然一脸淫相,对着同桌小白说:“香香的,滑滑的,摸上去有点凉,亲起来……”

小白木然。

让天瑾心慌的也许不单单是那个吻,还有那种眼神。只是一个孩子肆无忌惮地看着你,天真无邪没有戒心更不用说是否不坏好

意,纯粹是喜欢看。可面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天瑾会慌,就像把心拴在一百码飞窜的越野车上颠簸。

安然对天瑾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嘛。”

天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笑了,对着陈天瑜的儿子,对着夏婉的孙子,对着当年那个不知好歹冲他大吼大叫的小混蛋笑了。

天瑾还意识到这个孩子会让他想抽人,想骂人,或者想耍人。天瑾活了十四年,五岁父母离异,背负着沉痛的恨意活到现在,

一路上有痛过,有哭过,有被迫吃下过治疗抑郁症的药,却没有遇上过这样能左右他的情绪的人。

安然对着顾秦费尽心思都没能逗笑的天瑾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嘛。仿佛在安然面前,让天瑾笑是一件比吃饭还要平常的事。

天瑾睡前想,那不过是一个六周岁大的孩子。

转眼躺下,肩头的肌肤记起了那个柔软的吻,再而全身记起了他温柔的触摸。真的全都不痛了,全都在燃烧。枕头很冷,天瑾

在渴望被重视的感觉,被在意的感觉,被关心的感觉。他在渴望一杯温水。

为什么?

我觉得你冷。

他竟看得出我冷呵!

次年再见面,安然的个子又高了不少,却远不如天瑾长得快。

自打会说话以来,每年问一句“你是谁”似乎已成惯例。天瑾忍不住弯起眼睛,轻轻地笑,看得安然神魂颠倒。

大人都说安然这个孩子适合去经商,因为他最会占便宜。总之,天瑾一来,没少被揩油。

安然揩够了油,天瑾就要走了。安然拖着拽着,啥招数都使出来了。

陈天瑜也看不下去:“一年才来一次,走这么早做什么?”

“我要回家做作业。”

“不是考完试了吗?有两个月时间写作业呢。”

“……”

“今天留下陪安然吃块蛋糕吧。”

“我最讨厌吃蛋糕!”天瑾火了,挣开安然,“把你家儿子管好!”

“天瑾,你是想躲我吗?”

是躲你儿子!

陈天瑜提着安然,歉疚地望着天瑾脚下的地面:“对不起,当初是我的错,但是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当时又在读大学,没

有妈的支持,根本没办法读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安然不安地抬头看父亲,偏偏被陈天瑜提着俩胳臂悬在空中,什么都看不见。

陈天瑜说:“我想过把你接回来,可那段时间又遇上了安然妈妈,一直都不方便才拖延到现在……天瑾,你想要什么?我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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