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相食——秒杀春童
秒杀春童  发于:2013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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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是孟婆,今天有一个非常执着的家伙死了,路过你这里,你知道这人执着到可怕,所有恩怨都记得要还,你觉得你煮的汤都不会令他忘记生前的事。后来,他的确记住许多旧事而转世了,偏偏忘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你觉得是甚么原因?」

我还在琢磨他说过的话,揣测他知道的是不是比我多,唐家祥已经揽住我的腰,将我抱下工作台,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还做过一件事。就那么一次,你要我做的,你也想起来了吗?」

没法思考了,跟他胸腹相贴的一刹那,我顿失理智,狠狠地用双手将他箍在自己身上,乱无章法地吻着他颈侧。那次跟你做那件事,你没让我吻你,现在是否改变主意?趁你还没拒绝我,让我多放纵一会儿,好不好?

——「那么,重来一次,在另一世里再碰面,对方记住所有事情回来找他,愿意开诚布公了……」你自己这样说的,是你说的!

我感觉他的手想从二人毫无缝隙的身体之间挤入。不行,我用你的三层苏打饼想也知道,这只手想要解决一下彼此都被撩起的反应,可是我还没吻够,从前的记忆告诉我,要你操了我容易,吻你却难。做那事是欲望,肉欲谁都有,时机到了就可以做;亲吻却是心上真情,求也求不到的。

那个忘了名字的你,曾经用一个朋友能付出的最大情感,去爱忘了名字的我,就是没能将我当成你的恋人。那时,终我一生都在告诉自己这已经足够,此时嘴唇和你颈中肌肤相触,才知道这遗憾多久多深。肉身换了,魂魄却坚守,记忆残缺了而苦涩完整留存。

唐家祥回吻我脸颊之时,我热泪盈眶,差点哭出来。我从没指望过这能成真,哪一世都没有。于是当他试图转过我的脸,要吻我嘴唇时,我忽然退却了。你曾经怎么也不肯爱我,我以为我们就是两条不会相爱的灵魂,换过一百副躯壳都一样,怎么你变了卦?这一点点温柔已经让我应付不来。

「我招了我招了,求求你饶了我。」我一时失守,喊了出来,抬手就将脸遮住了。这一遮脸用力过猛,打得自己的脸好痛,我怎么连串演一出肥皂剧都演得这么可耻呢?

唐家祥捉住我手腕,我死死地捂脸,这厨房里一堆罐头,怎么就没有强力胶,让我把手掌黏贴在脸上算了。

我招了行吧,我记得自己怎么勾搭你,我记得咱们在一处荒野共对,记得篝火之旁你的手让我看得出了神,记得自己毫无尊严地求你说就这么一次,记得……记得自己身下扎人的野草与身上你坚硬潮热的身躯。

后面这番大告解,我当然死咬着唇没说出来。唐家祥掰着我的手指要挖出我的脸,一叠声地问:「你招甚么?你要跟我招认甚么?」

招认我那时是对这段单恋绝望了想着一次缠绵也好,招认这他妈的一度春风甜到极处又痛到极处,招认你让我的心一半冰冻一半却暖得让我想哭,如果世上有哪种致死剧毒跟琼浆玉液一样美味,我想我在那一世早已喝过,那就是你,是你啊。

「你都想起来了?还是你一直都记得?你到底隐瞒了我甚么?」

我不说,我能说么,片片段段就够我慌乱的了。如果你记得全部,求你别说,让我俩把这一世干干净净地过完。我同你说过的,宁可忘记,是因为太伤心了。我只是没想到忘记了那些关键,忘记了你我相遇和相分的场景,仍然教拥挤的零碎情节把心逼得疼痛欲裂。

「Ariel……曾兆文!」

叫我名字我也不应你啦。此刻我俩被往事的鬼魂骚扰,再也不是唐家祥与曾兆文,叫名字也没用,这个名字,又真的是我么?我冷冷哼了一声,他的指节用力得像要嵌进我腕骨,我知道自己表情转为异样,更加不能将手拿开。

——因为,我的上半身为了旧事而痛楚,下半身却回味着那不知多少世代以前的夜晚,与你的紧密相合。上半身懊丧得想死,下半身却热切渴望,这,一个人怎可以分裂若此啊?我记得你我那晚都好笨拙,你喘着粗气要放弃,我说你怎么弄我都行,只要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又说甚么我都忍得下,求你要我吧。你不知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的春梦,十三岁,就是这情境,明晰又逼真,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有变性癖,以为春梦里化身为女人!

「喂,你讲句话啊。」

才不要。我头皮发冷,胸口却热烘烘的。那夜我在你怀抱里,而你……也在我身体里。我俩都容纳着对方,像极一个共生共灭的圆。如果我们可以一直是那样的圆,该有多好,或许我便不会甘心遗忘你了。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的手并没放开,气息一阵一阵喷在我手背上。我又不禁妄想,我们刚才若是真的开始做了,他的呼吸是不是也会这样重重落在我身上。下半身感受到他的温度近在咫尺,几乎只剩一毫米要克服,若克服了,就能触到你。不如……你别握住我的手,握别的地方吧?我挪开一根手指,不好意思地垂眼看去,自己的裤裆被顶起,里头的东西正剑拔弩张地阻在两人之间。

唐家祥显然不是个演肥皂剧的料,跟我拉拉扯扯没几下便罢演了,撒手后退,这一退就退到水槽之前,开冷水洗了脸,冷静了一些,才说:「我先问你,你记不记得自己原来叫甚么名字?」

……

「你是不是……一见我就认出来了?」

……不告诉你。

「曾兆文,你不要倔强啦。干脆问你这题好了:你记不记得自己……自己……」他说了要问,却忽地支吾起来,「……怎么死的?」

……你问就问,一脸壮士断腕的模样干甚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怎么死的很重要吗,答案很严重吗,是不是你当时也有份谋害我?你提起你睡了我的事迹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提起我死掉这么无足轻重的事,竟然怕成这样。我从指缝观察他一阵,慢慢拿开了手,朝他挤出个灿烂笑脸:「玩够了。刚刚那都是年初一贺岁节目,本次主题是古今穿越角色扮演。好收科啦!」

他背后是雪柜玻璃,里头空无一物,灯光已熄,恰成一面镜子。我在镜中发觉自己凄然欲绝的眼神,与这笑容好不搭调。

唐家祥低头沉默片刻,捞起桌上的夹克,回身往外走。我叫道:「你要回家了?」

唐家祥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下令:「要不你就跟上来,要不就别罗唆。」说着又往外闯。

我莫名所以:「你也要告诉我去哪里,我才好决定跟不跟啊。」

他的背影很快钻出后门,只有声音留在了原地:「去海边。」门外,他的座驾兼爱妻呻吟两声,引擎已被他发动。

噢,原来你是心里闷,要去飙车。此情此景,我若是放任你出去超速,那不如守着电视新闻报导你的收尸地点吧!我也捞起了自己的长大衣和围巾,揿下铁门,像个不放心丈夫的贤妻一样,跟着他屁股追出去。

六、(上)

城中灯火比平日璀璨得更加庸俗,可是我怎么看怎么感动。我们穿越大街上层层霓虹,像是要把悲伤的过去一口气抛掉般飞驰。上车前我叮嘱过唐家祥:「哪,车祸的时候,受致命伤的人通常是后座那个。现在你载着我,要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呢,你就骑快车;要是你还不想我死,就小心一点。」

他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车速还不至于令人恍惚,偶尔回过手,在我腿上抚摩一下,大概是在确认我没被他的车速甩脱了。只是,他紧绷的双肩让我有些怜悯。

谁叫你记得比我多呢。看你被记忆压成这样子,我就知道从前咱们的人生有多辛苦了。

迷乱间我又有点好笑地想着,刚才何必叮咛他呢?就这样一起死了,新闻可能会如此报导:「死者唐家祥年廿八、曾兆文年廿五,死时乘客曾兆文紧拥骑士唐家祥。据悉二人生前为密切好友,相识未久却一见如故。曾兆文的同事兼朋友陈可棋指出,曾兆文所开设餐厅的员工,皆不排除二人实为情侣的可能,唯可能顾虑社会眼光,始终不曾松口承认。」这样,观众会揣测我们是否选在大年初一凌晨殉情。如此留名,风流又神秘,倒也不算太差。

唐家祥没说错。有次他又嘟囔说:「『我觉得』你前世是个把条命不当回事的家伙,还好你现在很懂事。」我那时骂道:「超速专家,你有立场说我吗?」他不理我,只说:「可是,你现在还是把自己看得好低啊,你的灰色思想到底哪里来的,怎样才能让你正常一点?」

我的正常与不正常都是因你而起,你要补偿我啊。你说过有一世里有个人很喜欢你,为你死都开心,让你愧疚到怜惜的。

他把我俩在从没到过的一段海岸扔下。这趟车似乎让他宣泄到一个段落,像骂人又像叹气地喝了一声,一歪身就躺在草丛里,也不管长草间有没有碎玻璃还是毒品注射的废弃针头甚么的。

这晚月黑风高,我仰头想看星辰,无奈这城市的污染实在太严重,连城外海湾的天空都不能幸免,灰红一片,看了倒胃口。我四望一眼,朝他勾勾手指:「打火机给我。」

正爬起身来点烟的他楞道:「你又说早就戒了烟?」

「……我只是想点火看看脚下有没有踏到狗屎。」

可惜没带酒。刚才在厨房大闹一阵,喝剩一半的啤酒当然是丢在了桌上。唐家祥很有默契地伸出手来:「拿去。」

入手微冷,是个手掌那么长的椭圆瓷樽。我手指辨认着容器表面,忍不住叹道:「你真是个酒鬼。」说着当仁不让地喝了一口,这正是他从年夜饭局带回的粮食白酒,他竟然巴巴地藏在身上。唐家祥笑着说:「你姨婆慢性病不能喝酒,当然要带回来了。」

「我承认你酒量好过我,只不过……你怎么一认识我就找我喝酒?」

唐家祥问:「你要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你说呢?」

他站起来,烟头一明一灭地吸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因为从前我始终不愿同你喝到烂醉,说怕耽误了我们的大事,说我们都长大了,不能成日喝酒、言不及义。可是你知道我是酒鬼,只是不跟你一起疯,所以这次……这次我们再见面,我要常常陪你喝酒说废话。」

我俩的摊牌还没完,是不是?「所以你第一次到我餐厅里来,就打算晚上要拐我出城,跟我发酒疯了?这是不是你亏欠我的?」

「那你说,你是不是有一点高兴被我拐了呢?」

我心中依旧乱得无措,「哪有人发现被拐是高兴的,你这变态。」夹手抢过他指间的纸烟,猛吸一口。戒烟已久,这一口浓烟当场令我天旋地转,很好,这就是我要的效果。我晃了一下,唐家祥扶了一下我的背,我在他手臂上蹭了一下脸,冲他迷幻地嘿嘿笑,相当得意,好像吸的不是烟草而是大麻一样。

唐家祥香烟被抢,便从我手上夺回他的酒樽,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一路上骑车过来,我有感觉,你在后座明明就很高兴。」

……啊?

他拍掉我手上的烟,捉了我的手往我自己身体下探,「我骑了多久的车你就硬多久,这还不是很高兴?」

喂,你这前世是异性恋今生也交过女朋友的家伙,不逗人则已,一逗起来怎么这么大胆!你今晚不睡到我不甘心是吧?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完整地说出了这几个句子,心一横,扭手腕挣开他手,反过来握住了。趁他手里拿着酒,另一手就去扯他的裤链。大约是我真说出了那几句话,他回答:「上次是你先hit on me,这次当然换我了。」

我手里忙碌,两手分心二用地对付两人的下半身衣物。「上次是甚么时候,谁会记得?」

「我记得。」他嘴上淡定,手上也不反抗,气定神闲又啜了一口酒,任由我将他的裤链拉下,皮带扯开,裤头也拉低了。

…其实,我的重复了无数次的春梦也记得那是何时。更记得梦里依稀俱在少年,我俩或许未如现在世故,我也还有放肆妄为的勇气。

(如果让我再对你放肆一次,依然会像那时一样痛心吗?你与我,有没有在一起变成个圆、却不伤心不难过的福份?)

「By the way,」此人后来知道我讨厌中英文杂拌,好久不曾洋里洋气地说话,这时不知是紧张了还是怎样,一口一个英文,「你从前也是左右手都很灵活。现在虽然变成了left-handed,紧要关头还是——」

知道是紧要关头你还这么罗唆。我接过酒樽,低身放在地下,正要站起身来,重心忽然不稳,因为有人在我肩膀猛推了一下。

跟着那人扑过来抱住了我。我们跌撞了两步之后,在地下倒成一团也缠成一团。他的腿很小心地没跪在我的身上,我正暗暗赞许他反应好快,脑中已经乍然昏沉了,因为我们裸露的下身正在彼此摩擦。他一手将它们握在一起,另一只手掌在我髋骨和臀部狂乱地揉捏,既像在找甚么入口,又像在为我俩的蒸腾欲念找一个出口。我皮肤都被他搓痛了,犯贱的脾气又发作,愈是疼痛,愈觉心神荡漾。

这刻开始,我们的下半身以它俩的节奏宣告,世界全由它们的兽性主宰了。

六、(中)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今时今日再来偿还,都未算迟。其实你该记得,那遥远的上一次,也是我先挑引你,然后让你扑上身来的。你总是这么禁不起激,我好高兴你还是这么容易被我挑起。

唐家祥虽说早有预谋,毕竟缺乏经验—我是说这一世—于是除了个安全套外甚么准备也都欠缺,他单身已久,那小玩意不知是从家中哪儿挖出,又过期了没有。我自然是更加茫然,生理心理都不知从何准备起。我俩终究不再是从前那两个没有当代人体医学常识的小鬼,试了一下,觉得不能硬来,他便不再试图进入我。我俩弓着身子,侧身叠在一起,不知怎地这状态竟令我想到厨房碗橱里排排站的汤杓们,忍不住跟他说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杀风景!」

我没办法不杀风景啊。我似乎一定要跟你说点甚么,越搞笑越无厘头的越好,这样我才不至于做着做着感到害怕,怕这又是再一次的饮鸩止渴,怕天明了我俩便得绝口不提,怕……怕自己又是到死的那一刻,都听不到你提一句我对你的心意,不回头望一眼我放低身段才求恳到的温存。

唐家祥大概没我想得这么多,他蹭着我后身,时快时急,有时使力猛了,将我一下一下往前推。我知道他想放慢些,想要埋到我身体里再深一些,又抵不住直觉的冲动。可是我也不知怎么办,春梦情节已经试验失败,何况他此刻比梦里那个他,又或者是那遥远的前身,要温柔得太多太多。这是我甚至不曾妄想的情境,哪里有剧本可以照演?

再说,那春梦里的两个小伙子,笨手笨脚,好像一对发情的雄性小动物在彼此身上张皇地冲撞,实在不堪仿效。我每次做了那个梦,醒来第一件事,都是怔怔地察看身上是否瘀肿,第二件事才是洗床单。

他忽然一手绕到了我身前帮我。我猜他想分心,可他另一手却控制不了,扳着我的骨盆,朝他自己靠紧。我伸手到双腿之间,出乎本能,便将他的性器往自己深藏胯间的敏感之处塞去。我感觉身体正前所未有地渴望着硬物的填塞,却不知如何安抚那渴望,只得夹紧了大腿,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性器的进退,感受他急切地在那一处的皮肤上揉弄。

我涣漫呻吟,听见自己彷如叹息。他原本就已温暖潮湿的性器似是还要无上限地加温、濡湿、胀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体啊。

——怎么能这样美好,天地怎能这样让我失措地圆满呢?这圆满太过份了,会不会打回原形,会不会再破裂,会不会有一朝崩塌呢?

因为感动与惶恐,我嘴巴又痒了,非得说点话才能掩饰我的张皇:「喂,喂……你的酒好像被我们打翻了……这湿湿的东西到底是酒还是甚么……该不是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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