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下+番外——贰人
贰人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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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衮王府。

“那陈拐子真是不识趣!处处与王爷做对!”如今已是吏部尚书的陈榕穆大声道,声音里遮不住一丝兴奋,“

如今倒好,直接被皇上扔到城外别院中休养去了!”

座中亦有不少人发出讥笑,附和着陈榕穆。

坐在上首的衮王只轻笑一声,继续低头品着茶,并不接话。

陈榕穆不觉讪讪,便也住了口。大厅中也安静了下来。

座中另有一人见状,便接口道:“那陈拐子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又臭又硬。此番陛下将他遣出城去,倒也省了

我们不少事。”

衮王仍是笑笑,也不答话,反倒转向另一面,向着自进屋后便一直静静坐在角落中的人道:“你倒是沉得出气

。陈拐子那折子里,只怕全是你的罪证啊,小喜子。”

那人这才稍稍动了动,仍低垂着头,淡淡道:“有王爷在,咱家有什么好怕的?”声音清冽,容貌俊美,正是

月余来禁足府中的童公公。

衮王闻言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笑,这才转向刚刚说话那人:“其实本王倒是不担心陈拐子能查出什么的。皇帝

虽年轻不懂事,他身边的柳青函可是个人物。他早知道本王在京中的势力,也知道小喜子是本王的人,动他之

前,必是要先看本王的意思的。”他又笑笑,继续道,“更何况,当初抄尚书府时,本王轻易调动禁卫军,他

便知道禁卫军是掌握在本王手中。”

说着,他向座中的侍卫统领郑辛笑笑,郑辛忙起身回礼。

衮王继续说道:“此番瑞王蠢蠢欲动,守在一侧等着拿本王错处,动小喜子便是动本王。就算皇帝想下手,柳

青函必是要拦着的。”

那人忙拱手应了声受教。

衮王又冲那人道:“百峥不必多礼,此次本王还要仰仗百峥。”

那人闻言又忙道不敢,道:“王爷哪里话,下官自当王爷效力。”说话之人抬起头,正是潋京城守将李百峥。

衮王又道:“今日陈拐子的折子虽被陛下留了下来,但瑞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京中形势已是一触即发,我们也

不能再坐以待毙。”他顿了顿,又道,“西南战事也已陷入僵持,老五牵制住瑞王大部分兵力,瑞王如今京中

只有城西大营里陈亦鸣的五万兵马,这正是咱们举事的好时机。”

在座众人闻言,均紧张起来,注视着衮王,等他继续说下去。

童公公坐在末席,仍低垂着头,盯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手掌发呆,仿佛衮王说的这些都与他无关一般。

“西南战局也受京中牵连,我们若能在京中击败瑞王,在西南征讨的瑞王军也会不战自败。”衮王继续道:“

如今三千禁卫军与五千守军在我们手中,控制皇宫并非难事。然而瑞王手中仍有五万精兵,就算有城南稽骝山

的两万西南军……”他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我们仍是弱于瑞王。”

童公公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低下头去,遮掩住异色。

只听衮王继续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先发制人,在瑞王未及反应之时,夺下潋京,控制住皇宫,擒下瑞王

,再据城而守,灭掉那五万精兵,才有胜算。”

“此事极密,为恐瑞王事先探得消息,我们唯有先发制人,一击必中。”他面向众人,扬声道,“明晚午时,

以本王烟火为号,老五的两万西南军会攻入潋京城,京中郑辛率禁卫军控制住皇宫。届时还须百峥开城门响应

,并阻击城外赶来的陈亦鸣大军。”

他目光灼灼,闪着自信与野心的光芒:“过了明晚,大堇王朝就要易主了!”

座中众人均起身行礼,齐声道:“王爷圣明!”

第61章

“殿下,今日在大殿上陈大人已经呈上卖官案的奏折,皇上为何不下旨捉拿童公公?”

瑞王府中,众人齐聚于大厅中,商讨着今日之事。

瑞王坐于上首,以手撑着额头:“即使证据确凿,皇上也不敢轻易动衮王他们。禁卫军都在他们手中,皇上又

怎能轻举妄动?冀长待在禁卫军中不足一年,如今大权仍握在郑辛手中。”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极是疲

惫,“更何况,衮王在京中势力不止如此。”

在座众人均沉默,现在局势确实堪忧。

“殿下。”简潼道,“皇上虽将此事压下,并将陈大人遣出京城,但衮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加之西南战事陷入

僵局,我们大部分兵力被牵制在西南战场,只怕衮王会趁机起事。”

瑞王点点头,又向陈亦鸣与张冀长道:“衮王若起事,那两万西南军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知你们查探得如

何了?”

二人低下头,道:“暂无消息。”

瑞王转向武杨,他也默默摇了摇头。

瑞王拧起眉头,沉声道:“今日之事过后,只怕衮王起事在即,你们还是加紧查探的好。”

三人低头应是,正待说话,忽听武杨喝道:“谁在外面?!”

众人闻声大惊,向门外望去,只见屋外院中竟站了一个人。那人披着玄色披风,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

身形如何,兜帽盖在头上,帽檐拉得极低,将脸藏在阴影里,亦看不清面目。整个人裹在一身纯黑中,几乎融

入身后的夜色。只有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微弱的灯光照着他身前一片地面,随着冬夜的寒风一阵阵晃动,明明

灭灭,极不真实。

众人均是讶然,不知这人是何时来的,也不知他在这里听了多久,都警惕起来。

那人只是静静立在院中,也不言语。张冀长看到那人披风下敞开一角,露出一只精致的官靴。那官靴式样考究

,看起来颇为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张冀长不由拧起眉头,难道这是相识之人?

然而那人似是注意到张冀长的视线,披风一抖,遮住了露出的靴子。

张冀长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怎么来了?”只有瑞王似是认出了这人,一面挥手止住众人,急忙奔了过去,口中惊道:“可是出了什么

事?”说着伸手接过那人手中宫灯,拉着那人手臂将他引向后院。

那人向瑞王微微点头为礼,随即跟着瑞王向后院走去。

看着二人一起走去后院,把一屋子的人都晾在这里,都是惊愕。这人到底是谁?竟如此重要,让瑞王为了他抛

下厅中众人,亲自引他去后院。

厅中众人心中疑虑,但迫于瑞王之命,只能留在厅中,三三两两地讨论着。

张冀长向大厅中扫去,却瞄见简潼正拉着楚晋臣从侧门溜了出去。张冀长不动神色,看看无人注意,便也悄悄

跟上。

出了侧门,便听到两人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晋臣,你认识那人?”

“何出此言?”

简潼声音压得更低:“厅中众人见到院中那人都是一脸愕然与戒备,只有你与殿下神色如常,晋臣,你一定认

识来人,他到底是谁?”

楚晋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确实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不能说。”

简潼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不必说,只听我说。”又顿了一下,似是楚晋臣默认了,简潼这才试

探地问道:“他……是宫里来的?”

又是沉默,简潼想了想,继续道:“他……与衮王有关?”

楚晋臣仍是沉默,简潼又继续问道:“只有你与殿下知道这人的身份?”

见楚晋臣仍是一言不发,简潼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更低:“那……殿下之前有关那两万西南军的消息……

是否来源于他?”

楚晋臣这才微微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随即又生生停住。顿了片刻,这才道:“简潼,你若猜出什么,就藏

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对于他的身份,就更不用妄加揣测。这些若走漏出去,对殿下不利,对那人……更不利

。”

简潼点点头,然而想想刚刚情景,仍是心有疑问:“然而若是如此,为何殿下待他如此恭敬?”

“虽说并不是殿下的错,但殿下总觉得欠他良多,对他礼遇有加。”楚晋臣叹了口气,声音也低沉下来,“那

人说,他在宫中跪得够多了,在自己人面前,希望自己能站得像个人一样。”

简潼低头不语,沉默良久,才与楚晋臣一起回了大厅中。

张冀长躲在阴影里,避开两人。待两人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大厅,他仍无法平复下心中的激荡。

照两人的话来看,这人便是瑞王安插在衮王身边的暗卒了。

他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刚刚那人的身影。整个人裹在纯黑斗篷中,不露分毫,也

看不出异样。但张冀长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总觉得那人是他相识……不,是极其熟悉之人。

那只露出一角的官靴又映在脑海中。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心跳。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却莫名地恐惧着。他不知道真相是不是他可以接受的了的。

正想着,外面传来说话声。

“你还是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莫要被人看到。”

是瑞王的声音。显是已与那人谈完,正送那人出来。

张冀长突然睁开眼睛,急忙向大厅中奔去,正看到瑞王送那人出来。

那人冲瑞王又是微微一点头,便转身要离去。

忽然一股寒风刮过,吹动他的披风,兜帽被微微吹起,露出尖削的下巴。那人马上伸出手拢进斗篷,深深低下

头去,又将脸颊藏进阴影里。那只手白皙如玉,一闪即逝。

那人动作极快,只模糊露出一刹那,便又整个人重归于黑暗中。

然而只这一刹那间,便足以夺去张冀长全部心神。

若这世上有谁如此熟悉这人,非张冀长莫属。

若这世上有谁能仅凭一只手,甚至一根手指,甚至仅仅是下颌的线条便认出这人,非张冀长莫属。

他曾抚遍这人身上每一寸肌肤,他熟悉这人身上任何一处。他将这人的样貌,神情,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将

这人的一切深深烙印心底,不曾有一刻忘怀。包括所有骄傲和屈辱,包括所有完美与丑陋。

若这世上有谁因在此刻认出这人而痛彻心扉,心如刀绞,非张冀长莫属。

那人裹紧披风,快步离去,消失于黑暗之中,未曾回头。

张冀长呆立当地,双腿如被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动不了分毫。

以往的一幕幕浮现脑中。

那人为何对简潼出言示警,为何对简潼出手相救,又为何对简潼非同一般。

尚书府一夜间被灭门,势如迅雷,让人来不及反应。然而瑞王却能提前得到消息,派人救出刘仁风。

他夜探皇宫,失手被伤,险些遭擒。然而那个本应不在宫中的人却能及时赶到,救下他来,送他出宫。

南下赈灾,董奇光劫了官银,并设计陷害他,那人本与董奇光同属衮王手下,却亲手杀了董奇光,追回赈灾银

瑞王的欲说还休,楚晋臣的低声轻叹,眠月楼中消失的卷册,全部涌上心头。

还有那人冷漠的笑,隐忍的苦,那人狠狠地伤着别人和自己,却终究只是漠然地转身而去,什么都没有说。

那人也曾失控,也曾疯狂,也曾脆弱得几乎要将一切冲口而出,却终于重归于冷漠冰冷,仿佛连心跳也无。

那人从不示人的另一面,那人眼底无尽的深邃和疼痛,那人总是无法言说的无望挣扎,那人深深藏在心底不能

泄露的秘密,还有那一声痛苦压抑,让他终于承受不住的对不起。

所有这些从前想不通的事统统有了解释。

然而这解释却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双眼火辣辣地疼着,他闭上眼睛,双目中有热辣流出。仿佛他的心里终于盛不下这么多的疼痛,终于从眼中涌

出,终于冲破他的身体,四溢而出。

原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原来我从来都不懂他。

那我呢?我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呆呆立着,心痛得生不如死。滚烫的眼泪溢出眼眶,连那个人的名字都疼痛得几乎刺穿他的心脏。

童僖,为什么是你?

第62章

众人重新回到大厅中,张冀长垂首立着,没人看到他已是满脸的泪水。

瑞王在上首坐定,只见张冀长仍呆呆站在院中,心中疑惑,唤了声:“冀长?”

张冀长伸手抹了把脸,这才走进大厅中,在最末席坐下,低下头去,静静听着。

瑞王心中虽有疑问,然而此时却已顾不上这些,见众人一一坐定,便沉声道:“衮王已等不及了。我有消息,

衮王明晚三更便会起兵而反,那两万西南军会冲进潋京城,城守李百峥为内应,届时会打开城门放贼人入城。

禁卫军亦在衮王手中,会挟制皇上,逼皇上禅位。”

在座众人闻言皆惊:“此事当真?”

瑞王缓缓点头。

众人面色紧张。瑞王前后态度剧变,众人均是疑惑,心中知晓此消息定与刚刚来访那人有关。瑞王对那人显然

极是信任,对他带来的消息深信不疑。

瑞王目光巡视众人一周,这才又道:“事态紧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虽有亦鸣手上五万精兵,但城门控制在

衮王手中,我们讨不了好去。且一旦大军入京,必有一番烧杀劫掠,这潋京城三百年未经战火,方有今日繁荣

,若明晚大军入京,便将毁于一旦。”

厅中众人均注视着瑞王,等他继续说下去。

只见瑞王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坚定地说:“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在衮王起事前将那两万西南军消灭

于城外,再一举拿下城门,制住禁卫军,才能将破坏减至最低。”

厅中众人均是默然,武杨站起身来,道:“只是属下无能,至今未探查出那两万西南军藏身之处……”

瑞王挥手截住武杨的话,道:“那两万西南军的所在,我已知晓。”他望望手下众将,轻轻说道,“西南军便

藏身于城南稽骝山。”

厅中众人闻言皆是愕然,赟沛阁与陈亦鸣大军查探许久仍未有消息,瑞王是如何得知?莫非又是刚刚那人所说

陈亦鸣亦站起身来,问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那人……那人可信么?”

瑞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斩钉截铁地道:“我信他。”

陈亦鸣抿抿唇,不再说什么。

瑞王看看他,亦站起身来,沉声喝道:“陈亦鸣听令!”

陈亦鸣撩起衣摆,翻身下拜:“是!”

“着你率五万精兵,夜袭稽骝山,四更时分,趁夜劫营,定要全歼两万西南军!”

陈亦鸣拱手道:“得令!”便起身点了几名将领,出门奔向城西大营。

望着陈亦鸣等人离去的身影,瑞王松了口气。抬头看看钟漏,夜已深了,便命众人散去,各自准备明日之事,

自己则领着许臻转向厅后。

厅中众人一一离去,至于张冀长仍呆坐椅上,似是刚刚的消息他丝毫未曾听到一般。

简潼从他身边走过,见他有些异样,停下脚步,试探地唤着:“冀长?”

张冀长仍低垂着头,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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