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卖,换了银子。”说到这里,似是想起那笔数目,仍不由震惊,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交代奴才,要是他
有什么不测,便拿这笔钱去做两件事。”
“什么事?”柳青函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小福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答道:“第一便是去找京中醉仙楼里的头牌飘月姑娘,帮她赎身,并赠她百万钱
做嫁妆,让她做这锦囊中所写之事。”
小福子说着,将锦囊呈给皇上。皇上打开锦囊,从囊中掏出封信笺,看了看,便递给柳青函。
柳青函看罢,不动声色,又向小福子道:“第二件事呢?”
小福子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把剩下的银钱交给眠月楼楼主。”
“眠月楼……”皇帝沉吟着。
柳青函看看皇帝,便道:“你且照他说的做吧。”
“是。”小福子应着。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青函一眼,这才又转向地上跪着的小福子,开口道:“你起来吧。”
小福子这才谢恩起身。
“小福子,你暗藏于童僖身边,为朕探听童僖及衮王、瑞王的动向,此番辛苦你了。”皇帝望着垂首立在一旁
的小福子,嘉奖道,“童僖为人机警,极其谨慎,你也颇费了番周折才能得他信任,留在他身边,为朕探听消
息。现在童僖遭捕,衮瑞两王开战,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此次朕若能一举搬倒衮瑞二王,重掌朝政,你当属头
功。”
小福子闻言大喜,急忙跪下谢恩。
皇上点点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福子应声是,起身离去,房中又只余皇帝与柳青函二人。
“青函,那眠月楼……”
柳青函温然笑道:“陛下,不可将瑞王逼至绝境,有他在才可制衡衮王。”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柳青函,他却对皇帝的目光恍若未觉,面上并无丝毫动摇。
“青函,我们……”
柳青函仍是儒雅地轻笑:“陛下莫急,只需静待时机。待时机一到,陛下定能一举成功,得偿所愿。”
皇帝闻言,仍是不安心,然而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他侧过脸,双目微微低垂着,想了想,便也终于笑了。
见他似乎放下心来,柳青函便也回以微笑。见御案上烛火渐暗,这才探身过去,替皇帝挑挑那灯芯。
他探身向前,却没看到皇帝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忧虑的苦笑。
番外一
他站在大厅里,听着对面的男人严肃的说着什么。
他一脸恭顺,低垂着头,其实并没有听进去什么。不就是讲些赟沛阁如何势大,阁中规矩又多,一定要夹紧尾
巴做人云云。
他觉得很无趣,望着对面那个以后将成为他的教习师傅的男人,一张嘴开开合合,交代着他,脸上不觉就露出
了些不耐神色。
他低垂着头,反倒是身上的新衣裳更吸引他的注意。
从头到脚一身新,雪白的里衣,又柔又滑,穿在身上舒服得他都想一辈子不要脱下来。还有新制的纯白缎子面
长袍,还有脚上精致的绣着云纹的小靴,就连腰上系的丝绦都似乎格外顺眼。
他有多少年没有穿过新衣裳了?自从那年南方闹灾荒,爹娘都死了,只有他带着小漓一路逃荒北上。这些年来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习惯了,他反倒不怎么在意。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小漓还和他在一起。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摸胸前。那枚铜锁片仍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那是他那对短命的父母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这些年来,因为有小漓,他才可以活下来。因为有人与他相依为命,因为有他的幼弟永远跟在他身后,需要他
,也被他需要。
如今他与弟弟一起进了赟沛阁,终于结束了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很感激阁主,那个亲自将他们兄弟俩捡回
来的男人。听说那个男人是当朝瑞王?
他知道瑞王很赏识他。所以当昨天他跑去求见瑞王的时候,瑞王虽然很惊讶,但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答应将
他体弱的弟弟从武部中调了出来,去了他本应去的暗部。而做为交换,他则代替弟弟来了武部。
他很感激瑞王。给他衣穿,给他东西吃,给他们兄弟俩安身立命的地方。即使这些是为了让他们替他卖命。
不管怎样,他会好好待在这里,用自己所学报答瑞王。
对面的教习师傅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便停了下来,交代他呆在原地,自己则转去厅后安排他
的事。
他应着声,看着教习师傅离开,只留他一个在大厅里。
他百无聊赖地站着,一回过头,就看到那个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
那个孩子看上去十二三岁年纪,一张小脸看着敦厚老实,长得倒比同年纪的孩子要高壮不少。起码比同岁的自
己要高上许多。
果然是这阁中的日子要比外面悠闲上许多,净养这样的闲人。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孩子见他注意到自己,裂开嘴笑了起来,忙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站到他对面打量着他。
他也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孩子。那孩子长得算不上英俊,但是一脸的敦厚朴实,浓眉大眼,皮肤黑黝黝的,再加
上脸上的傻笑,还有些许少年应有的赧然,一丝不谙世事的稚嫩,一眼看上去,让人莫名地觉得亲近。那孩子
似是刚上过武技课,一身还算合体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沾满泥土,脚上一双小牛皮靴子上更是布满尘土,几
乎看不出原本颜色来。
对面的孩子似是发现自己在打量他,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在后襟上偷偷擦拭着手上的泥
土。
看到那孩子局促的样子,他不由偷笑起来,唇角也轻轻翘起来。
那孩子见状更是窘迫,黑黝黝的小脸上都透出些红色。
这么一个高高壮壮的小小少年,比他还高了半个头,就这样一脸局促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带着些窘迫和羞
涩。这情景让他没来由的好笑。他心里暗笑着,正要开口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却听那孩子抬起头来,咧开嘴
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雪白的牙齿晃得他眼花:“你……你长得真好看!”
他闻言愣了一下,不由拧起了眉头。
双拳下意识地握了握。他最恨别人提他的容貌。他爹娘都是老老实实小户人家,死得早,他对爹娘的记忆都单
薄了,只隐约记得娘亲倒是有几分姿色。倒是他与小漓的样貌让人惊艳。在外流浪多年,他知道自己的样貌在
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也知道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看到他们时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只有学着掩藏自己,学着保
护自己和小漓。
对面的少年对他的怒意浑然未觉,又是傻笑着,补充道:“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好看!”
他勃然变色,嘴唇都抿了起来。
他讨厌别人提他的容貌。更讨厌别人拿他当女人看待。
在那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动作起来,一拳挥上对方脸颊,狠狠揍了他一拳,将那少年打翻在地。
“我打你这不长眼的臭小子!竟敢来消遣小爷!”
那少年捂着受伤的眼睛躺在地上,疼地龇牙咧嘴,脸上更是一脸不敢相信。
他见那少年仍傻不楞登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更是心头冒火,扑了上去,骑在少年身上,抡起拳头便
打。
那少年一脸委屈,躺在地上,躲闪着,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几拳,被打得极了不由也火了起来。便也挣扎起来,
四肢挥动着往他身上招呼。怎奈已失了先机,更被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便已遍体鳞伤。
两人厮打了一会儿。那少年到底身强体壮,力气也比他大不少。他压制着那少年也颇是辛苦,呼呼地喘着气,
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喝道:“你服是不服?”
那少年倔脾气上来,虽处下风,却也不肯服软。脸上挨了几拳,受伤的嘴角滋儿滋儿地疼着,也顾不上疼,大
吼道:“不服不服!我撒尿手背后面,就是不服你!”
他闻言一愣,随即才明白话中意思,更是勃然大怒,正要举拳再打,不想刚刚一瞬走神,却被那少年爆起使力
,掀翻在地,他反被压在地上。
那少年一脸恨恨,也提起拳头往他身上打去。
他拼命挣扎,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的厮打起来。
也不知打了多久,两人都精疲力尽,瘫倒在地,谁也爬不起来。
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一句话不合,就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打了起来?他听着
身旁躺着的人也在呼哧呼哧喘着气,便拿脚踢踢他。
那少年哼哼一声,有气无力地应道:“干嘛?”
他也无力再打,冷哼一声:“臭小子,还挺倔的!”
那少年便闷闷地不再说话。
就这么又躺了一会儿,他又拿脚踢踢那少年,只听他不耐烦道:“干嘛!”
“喂!你叫什么名字?”
“……”
“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在一起学习的师兄弟,何必记这仇!你叫什么名字?”打了一架气也消了
,再想想那少年其实也没有恶意,便也不再怪罪他。
“……张冀长。”那少年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闷气地答道。
“张冀长?”他坐起身来,收起双腿,盘坐着看着那少年。
“嗯。”张冀长也坐起身来,只一动便疼的龇牙咧嘴。
他看张冀长这样,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冀长也抬头看着他,一双大大的黑黝黝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目光诚挚而又清澈。
这少年人总让人有种亲切感。他坦承而又真挚,年轻而又有活力。他的生命鲜活并且纯净,他的眼神明亮澄澈
如同流水,如同日光。如同没经历过这世上的黑暗和污秽。他看上去总是充满希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们这样看了许久,张冀长也不由笑了起来。满面污浊和伤痕,却仍然舒心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张冀长的傻样,鄙夷地嗤了一声。看到他一张脸肿地不成样子,还在傻笑,更是滑稽,不由又跟着笑起
来。
他笑笑,也回望着张冀长,盯着他的眼睛。
“我叫简潼。”
番外二
“哎呦!小潼,你轻点!”张冀长趴在榻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活该!”简潼冷哼一声,“现在知道疼了?”
张冀长咧着嘴傻笑,然而下一刻又因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哎哎……小潼,你轻点啊……”
“疼死你活该!”简潼嘴上说着,手上却减轻了力道,拿着药膏,慢慢均匀地涂抹在张冀长的伤口上。
“小潼……膝盖也疼……”张冀长泪眼汪汪地看着简潼。
简潼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一巴掌拍他头上,骂道:“少装可怜!膝盖疼怨谁?还不是你比武输了
教习师傅才罚你跪的?”
张冀长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耷拉着脑袋,闷着头不吭声。
简潼怒气冲冲的,想起比武时这小子的怂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跟我比武的时候为什么不认真?
总是输给我,连教习师傅都看出来你有意放水,才罚你跪!”
张冀长低着头,被简潼劈头盖脸地骂着,梗着脖子不说话。
许久,才小声说:“我舍不得打你。”
简潼闻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肯抬头看他,然而耳尖却微微的红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流向何处。
他是长子,多年来带着幼弟流浪四方。他生来性子强硬,从不妥协,也从不示弱。他一直照顾着弟弟,他从来
是保护的那一方,从未被人保护过。即使遇到张冀长,即使张冀长比他高壮有力许多,但他比张冀长年长一岁
,他也习惯性地将张冀长当弟弟来看待。
而像现在这样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将药酒涂在张冀长膝上,揉着那里的淤血。
在石板路上跪了几个时辰,膝盖早已疼得麻木。被药酒这么一刺激,张冀长又开始嚎了。
简潼板起脸来,训斥道:“现在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张冀长又是嘿嘿傻笑。
简潼语气放缓,道:“冀长,咱们只是在武技课上比武而已,又不是真刀实枪,你不必如此。”张冀长仍是闷
不吭声。
简潼有些恼了,唬他道:“武技课就是为了让咱们多些对敌经验才让咱们对练的。你要是再不认真,教习师傅
肯定要把咱俩分开,跟别人一组了。”
张冀长听到这话才有些慌了:“那怎么行?不行不行!小潼细皮嫩肉的,要是被别人打坏了怎么办?”
简潼闻言,心里不由有些暗恼,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输?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笑着:“你知道就好。所以下
次武技课你也用心些,别再被教习师傅罚了,知道了么?”
张冀长哭丧着脸,点点头。
于是几天后的武技课上,张冀长再次被简潼狠狠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简潼站在沙坑中,看着躺在沙坑里爬不起来的张冀长,得意地笑着。
臭小子,小爷用得着你放水?就算你使了十成力,小爷不照样把你摔得找不着北?
然而看着张冀长揉着屁股晃晃悠悠地爬出沙坑,被教习师傅训,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他们在阁中每月有一天的假可以去城里玩,但是他们这一组中一次只能去一个人。而张冀长因为被教习师傅责
罚,禁足阁中,已经三个月没出去过了。
这次他跟教习师傅求求情,还是让他出去一趟吧,天天呆在这里,都快把人圈傻了。
等他把这话跟张冀长说了,并且告诉他教习师傅已经答应了的时候,那小子果然高兴地蹦了起来。收拾好东西
,揣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几个钱就跑了出去。
简潼自己一个人呆在房中,呆呆坐着。
自从进了赟沛阁,他与张冀长被分到一起,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天天受训也在一起,简直形影不离。就连从
前他与小漓也未曾如此。
这还是头一次张冀长自己出去,留他一人在阁中。
他百无聊赖,把功课又温了一遍。
然而还是无聊。
想去看看小漓吧,可小漓待的暗部神神秘秘的,都不让旁人接近。他也只有在晚上悄悄溜过去才能见小漓一眼
,白天根本没法去。实在无事可做,他所幸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只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屋里少了一个人,总觉得不是滋味。
也不知头几次他出去的时候,张冀长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他就这样呆着,看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西沉。直到天色开始暗淡下来,直到他满心火气几乎要暴躁的时候,门
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那人推门进来。
“小潼!我回来了!”
简潼压抑着怒气,从床上坐起来,冷冷地问:“你还知道回来?外面好玩么?”
张冀长似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嘿嘿一笑,也凑过来坐在简潼身旁,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