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下+番外——贰人
贰人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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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被这样扔在地上,无人看管,也并没有再被拷起来。

真是放心,真当他是个废人了么?

他这样仰面躺着,望着头顶上黑压压的石壁。

他最讨厌这样的石壁,冷硬无情。好似他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全是在这样的石屋中。他自嘲地笑笑。

手腕脚腕上的伤口还在疼,然而似是已经止住血了。或许是失血过多吧,他有些眩晕,视线也模糊起来,昏昏

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仍是他独自一人躺在地上。

地牢里只有火把的光,他并不知道时日,不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他转头看到身侧不远处放着一碗清水还有一碗白饭。

他这才觉出觉腹中饿得烧痛,喉咙也干得发不出声音来。

他艰难得用肩膀撑起身体,想要坐起身来。才翻转过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于地面重重地撞击,压得他

胸口生疼。

他向那碗水伸出手去,然而手臂却只是无力地垂着,动弹不得。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前爬去。第一次觉得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是如此遥远。

等他爬到那碗水旁时,早已气喘吁吁,身体也被粗粝的地面刮伤。然而他顾不上那么多,只想解了口中的干渴

。他向那碗水凑去,将脸埋进碗中。唇被冰凉的水沾湿的一瞬间,他仿佛活过来一般,饥渴地饮着碗中的水。

然而他的动作太大,没喝上几口,便不小心把碗打翻,碗中的水淌了一地。他皱了皱眉,仍是低下头去,舔着

地上的水。

清水混入了地上的沙子,摩擦着他的口唇,几乎无法下咽。

但是他仍是一点一滴地,将地上的水舔舐干净。他不知道衮王多久给他送一次食水,所以一点一滴都不能浪费

他不能放弃。不管是多么肮脏,多么耻辱,他都要活下去。

衮王没有杀他,证明瑞王还没有彻底垮台。

那就还有希望。

他舔着地面上的水,粗粝的石板划伤他的舌头。他听到门外传来嗤笑声,那人仍是一贯的雍然贵气。

“小喜子,好喝么?”

童僖并不回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舔着地上的水。

“堂堂太监总管,富可敌国的童公公,竟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吃东西。传出去可有人信?”

羞辱的话语传进耳中,童僖却恍如没听到一般,将地上的水舔干净后开始吃那碗白饭。

牢门外的衮王收了笑,盯着他许久,才冷冷道:“小喜子,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这又是何苦?又

是为了谁?他们有谁将你放在心上,又有谁想过来救你?”

童僖依旧一言不发,只默默吃着。

衮王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更何况,早没有可以救你的人了。今天早朝上,皇

上已经下令拿了瑞王了。”

童僖微微一怔,却马上又回复漠然,继续吃着白饭。

衮王又是一声冷笑:“童大总管就继续享用吧。”

说罢转身离去,只余童僖一人伏在地上,啃食着干硬的白饭。

自那之后,衮王没再折磨他,似乎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再多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衮王倒是经常来看他,跟他讲些京中的事。

只是童僖再没开过口。

然而衮王却不在意,仍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来到地牢中。

小喜子,今天我把老九抓起来了。

小喜子,呆在天牢中,就算是老九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是会一身污泞,狼狈不堪。

小喜子,我今天又抄灭了两个世家。我那皇帝侄儿敢怒不敢言,还不是得听我的?

小喜子……我把老九关进府里了。

一遍一遍的,衮王说着。即使得不到童僖任何回应,他仍是不厌其烦。

童僖知道,他在炫耀。衮王想让他承认自己错了,想让他承认,他辛太广如此强大,不所不能。

所以他一直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终于一天是会低头臣服,终于属于他吧。

童僖呆呆靠着石壁,听着牢门外那人的絮语。

他觉得,辛太广早已疯了。

他还没有逼皇帝退位,也杀不了瑞王。即使天下已将进他手,即使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愿进行着,他却仍得不到

他最想要的。他就这样陷入自己画下的囚牢中,挣脱不开,也割舍不去。

越是挣扎,越是无望。

直到有一天,门外传来久违的声音,锵锒一声,牢门被打开来。

童僖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人被推了进来,随即牢门重又锁上。

那人一身月白锦袍,身形更显清瘦,与这阴冷牢房极不相称。他立在那里,盯着牢门愣了一会,这才转过身来

,对童僖挤出一个笑来:“童僖……”

眉目如画,俊美无俦,正是瑞王辛太安。

那笑容在看清童僖身上的惨状时,便凝住了。他扑了过来,双手都忍不住颤抖着,抚上童僖的手腕。

童僖微微瑟缩了下,却仍是没有动弹,任瑞王温热的手指抚上他那已经结痂的伤口。

瑞王的手指轻柔而又温暖,轻轻抚摸着那丑陋的伤疤。指尖传来轻轻的震颤,还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童僖低垂下眼帘,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静呆着,谁都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童僖抬头看看瑞王,只见他低着头,额发低垂,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童僖觉出不对,不安地动了动,却听到噼啪一声,两滴大滴大滴的泪水摔落下来。

他不由有些慌了:“殿下……”

长时间不曾说话,他的声音嘶哑不堪。一开口,喉咙也撕裂一般地疼。

听着他的声音,瑞王不禁更是心疼,泪水也纷纷而下。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童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瑞王捧着他的手,声音抖得厉害:“我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童僖仰着头,望着黑压压的屋顶。

那些混乱而又污秽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那伴着闪电高高扬起的银色尖刀,那些慢慢靠拢而来的侍卫,还有从

他破裂的四肢里喷涌而出的鲜血……

“与你无关。”他闭上眼睛,声音冷得可怕。

瑞王闻言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也与你无关!”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童僖,想起这些年来的遭遇,想

起这些天的事,他突然激动起来:“去他妈的国家大事!去他妈的民生大计!去他妈的天下苍生!与你何干?

!与我又何干?!这狗日的江山谁想要谁要去!”

“我们到底有什么责任?一定要这样做?将你逼到这个地步,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结果呢?又改变了什么?我

五万精兵尽数死于稽骝山谷,亦鸣至今生死未卜!你被折磨成这样,我也成了阶下囚。辛太广依旧把持朝政,

封锁了京城,挟持皇上,谋朝篡位。童僖,我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

童僖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瑞王眼泪仍止不住地流着,回望着童僖的眼睛。在他面前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能有

这么平静的眼神?

他如虚脱一般,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刚刚那些愤怒与疯狂也一点点消失了。他俯身过去,抱住那人身子,摸

到那人瘦削的背,心中更是一阵揪痛。

“童僖,我们为何要这样?”他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一点点浸湿了童僖的衣服。

童僖仰着头,感觉颈边的衣服传来湿意,然而这湿意却让童僖几乎冰冷的心一阵温暖。

“殿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仰起头望着屋顶。

耳边是瑞王不停地说着什么。

说这他这些年来的经历,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说着他的责任,说着他的无力。说着他的坚持,说着他的无奈

童僖似乎听到了些不得了的秘密,却眨了眨眼,随即抛到脑后。

他知道或许瑞王也并不是要说给他听。他只是累了,想放弃了。

他们其实很相像。他们其实都很软弱,只要回头想一想自己所做的事,就几乎要坚持不下去。他们都需要这样

一个拥抱,需要这样一个倾述的对象。

即使等他们再站起来,擦干眼泪,依旧要挺直脊背去面对风雨。

他想伸手拍拍他的背,然而依旧抬不起手来。

他只能望着屋顶,无声地叹息着。

在瑞王喃喃的低语中,渐渐陷入沉睡。自进了这地牢后第一次无梦的沉睡。

待他醒来时,瑞王已经不在了。

第69章

驻扎城外已经三天了。

安顿好五百府兵后,张冀长几乎不吃不睡,一直遥遥望着远处的潋京城,一双眼睛都熬得血红。

他多次派人去城门口打探消息,自己也亲自前去探看。潋京城四处城门都已戒严,城守李百峥亲自率守军看守

,不放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他也派人重回稽骝山谷,查探陈亦鸣消息。然而那里也被衮王派人守住,并不能靠近。他只探听到,瑞王麾下

五万精兵一夕间几乎被屠戮干净,只有少数逃了出去,而大将陈亦鸣亦不知所踪。

如今距那夜已经整整三天。他也被困在城外不得进城整整三天。他不知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瑞王

此刻是否安然无恙。而他一心牵挂的那人,他甚至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都被烤焦撕裂一般,急欲生出双翼飞进城去。

楚晋臣看他如此自苦,实在不忍,劝了他几次,见他不听,便也只得作罢。

简潼看着他这样,也唯有叹气。所以当张冀长满目赤红地委托自己代他统领这五百府兵时,他只能点头答应。

城中的人不止是张冀长最重要的人,更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这夜,张冀长将五百瑞王府兵交托给简潼,自己孤身一人攀上潋京城门,躲过众多守军,趁夜混进了城中。

其间艰险之处自不必说,只说他终于甩掉追兵,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条小巷子里的石墙上,调息着。望了望天空

,辨明了方向,这才向此行的目的地行去。

衮王府。

府外戒备森严,他并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找了处藏身之地,遮掩好身形,远远地望着那座深夜里仍灯火通明,

不时有人疾步出入的府邸。

那人……一定就在里面。

不管怎样,他都无法相信那人已经殒命。他想象不出那人身被刀斧,鲜血横流的样子。他想象不出那人毫无生

气地躺着,身体冰冷的样子。

他不敢想象。

他只能相信那人仍活着,即使屈辱,即使疼痛,即使受着非人的折磨,依旧挺直着脊梁,顽强而坚韧地活着,

绝不屈服。

而他会亲自救那人出来。一定会的。

他紧紧盯着那座不时有人出入的大门,在脑中盘算着要怎样进去救人,却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有股劲风向他

袭来。神色一凛,他侧身避过,并伸出手去抓袭向自己之物。

竟抓住一人正要拍上他肩膀的手臂。

他回头一看,面前一身黑衣之人正是眠月楼楼主,赟沛阁暗部之主武杨。

武杨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抽出自己的手,示意张冀长跟上自己,便转身向远处行去。

张冀长虽一脸狐疑,仍快步跟上。

一路跟着武杨行去,穿行于无人小巷间,终于来到眠月楼后巷,从一道隐秘的木门处进了院中。他随着武杨一

路行到武杨所居的那座小楼内,进了书房中,这才停下。

武杨点亮桌上的灯,示意张冀长坐下,这才道:“你与简潼还有晋臣如今可好?”

张冀长点头答道:“他们都无大碍,如今与瑞王府五百府兵一起藏身城外,等城中消息。”

武杨又问道:“那……亦鸣呢?”

张冀长沉默了下,才道:“那夜衮王设计伏击亦鸣,亦鸣中计身陷稽骝山谷,五万精兵几乎全被歼灭……不过

我打探到消息,亦鸣似是领着少数人马逃了出来,只是至今下落不明。”

武杨点点头,看看他道:“你呢?你又为何进城中?”

张冀长抬起头来,看看他锐利的视线,不觉微微闪躲了下。

武杨年四十许,一副普通中年人模样,虽做着京城中最大的青楼楼主,衣着却极是朴实。平时一副老实人样貌

,见人未语便先带了三分笑,兼之容貌普通,放在人堆里怕都引不起别人注意。

但张冀长却只此人绝不简单。早在他入阁之初,这人便已在赟沛阁中,任暗部之主,是追随前任阁主的神秘强

者。

此时武杨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锐利如刀,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变化。

他微微闪躲了下,却仍是坚定地回望过去:“我进城来打探消息。不知京中大家都怎么样了,殿下现在可还安

好。还有……童僖是否平安。”

武杨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目光仍是紧迫逼人,他不由有些紧张,却仍是坦然回望过去,并不退缩。

这样看了一会儿,也不知他看出什么了,武杨这才收回视线,道:“衮王已经控制了皇宫,拿些莫须有的罪名

逼皇上下旨封了瑞王府。有史克和他的大军在西南,且西南战事未果,衮王倒也不敢贸然谋逆,想必也在等西

南局势有个结果。现在只是拿下了瑞王府中众人,许臻已下狱,殿下也被关在天牢,昨天又被衮王秘密提了去

,现在正关在衮王府。”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童僖,仍是没有消息。”

虽是预料中事,张冀长听到这些,心中仍是不由一痛。

武杨又看看他,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城门有重兵把守,你还敢孤身一人进城。今夜我听探子说有人闯进城

中,便想到是你。猜想你定是去衮王府打探消息,果然在那里找到你了。”

他抿了抿唇,并没有答话。

武杨看看他,倒没什么话说,只道:“你来了也好。我担心殿下在衮王府有何不测,已下令集结城中的影卫和

暗部之人,明晚进滚王府夺人,先将殿下救出来,再想办法送出城去。”张冀长闻言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盯着

武杨。武杨继续道:“你既然来了,明日便与我们一起,前去救人吧。”

张冀长站起身来,抱拳道:“请务必让我同去!”

之前衮瑞二王之间剑拔弩张,潋京城中本就安插下不少暗探。几日前衮王发难,封了瑞王府,这些暗探就各自

潜伏下来。今日应武杨之令集结起来,倒也有百来人。

这些人均是阁中精锐,又有张冀长相助,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武杨,那衮王府中虽是戒备森严,守军众多,

仍是不敌这一行人。

张冀长等人于夜半时分突袭衮王府,趁衮王府中众人不备,突入府门,并不恋战,随即便分几队人马进府中搜

索。一路上衮王府中守军也反应过来,开始集结起来捉拿闯入之人。无奈影卫与暗部之人本就极善潜匿暗杀之

流,衮王府兵虽多,却并未讨得好去。

张冀长率领一队人向衮王府后院行去,一路又解决掉不少府中守卫,一路搜着府中东面的院落。

本想着衮王定是将瑞王也囚禁了起来,想来应该会颇花一番功夫才能寻到瑞王。因此当他在一座装饰极为华美

的院落中找到瑞王时,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院子周围布了不少守卫,但瑞王竟未被刑求,只是关在这样华美的屋子里,还是颇出乎张冀长的预料。

看着屋中器具无不精美,瑞王看上去也没吃什么苦头,一身衣着也是光鲜,从头到脚细致到发带配饰带钩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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