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对王彦那是有感激之情的,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王彦一家子的忠心也是日月可见,所以,当王彦掏着心窝子对他说的时候,差点也动摇了。脑子闪过苏羽的脸,他一个激灵,心软就代表着失败,最终的结果就是失去苏羽,这个赌注太大,他输不起。
“其实,上一辈的感情债,也不知道谁负了谁。柳相拼死弄的解药,没想到被他爹换了包,成了害死太子的催命符。这些年他也内疚,困苦,不然,何苦拖着那样的身子挨个解救当年太子党的后人们。你看看我,看看刘将军的孙女刘碧玉,没有大人,我们早就死在犄角旮旯,都没人知道。经历过生死的人,总是会更加珍惜生命,那些争权夺势,转眼都成空。我只希望做个老百姓,给母亲养老送终,给妹妹找个好归宿,别的,都随缘吧。”王彦喝了一杯酒,朝着朱鸿笑了笑。
朱鸿连干了两杯,攥着酒杯苦笑道:“那你……说我也该放下一切,随遇而安吗?”
“愁苦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装的枷锁,看你了,是想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想隐居起来过着闲云野鹤,只能自己选了。”王彦道:“我若是你,绝不选前者。”
朱鸿笑了笑,自斟自饮,道:“你今天是来为柳思缘当说客吧,这么怕我与他刀剑相向,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家大人呀。”
王彦听出这话里的调侃,面上微热,苦笑道:“若论主子,你才是王家不二的主子呢。”
“主子?”朱鸿一听就乐了,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昏,撑着腮帮子,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苦笑:“我吗?不论我是朱鸿,还是夏云晟,都是被戏耍的命呀。你说我怎么那么点背,好不容易逃出了一个狼窝,又掉进了一个虎穴。王彦,我实话告诉你吧,很多事情我们是身不由己,无法抗拒。我夏云晟的命并不在我自己手上,我不过是个木偶,被别人推到了前面,他柳思缘不是口口声声要护我周全吗,那就让他找出背后的操纵者,提着人头来表明诚意,还我自由,骤时我与他的恩怨也就两清了。”抹了,他喃喃自语,很轻道:“只怕是……来不急了……”
那一天,朱鸿和王彦聊了很多,聊了他们小时候的快乐,聊了少年时候的恐慌,遮遮掩掩也聊了目前的无奈。两个人都是大罪,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收拾妥当去了柳府,进门才知道发生大事了。
王彦刚到,顺喜几乎是扑过来,吓了他一跳。
“我的公子爷,你这是去哪了,你家门槛都快被我们踩破了,就是看不见你老人家……”顺喜似乎有什么大事,急的语无伦次。王彦赶忙稳住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顺喜赶忙说:“我家大人走之前说,让你带他避一避,他说,西郊,你知道的。”
王彦自然明白说的是朱鸿,只是这又是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的?难不成皇上知道了?不会呀,哪能那么快。他赶忙问:“你家大人什么时候进宫的。”顺喜道:“大早上的皇上就派人过来了,直接接进了宫,一个柳府的人都不让跟着。”
王彦看看日头,这一觉坏事了,事情都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延误了时机。他赶忙跳上马背,一拍屁股,策马狂奔,只希望还能赶得上。
26.惊天阴谋2
其实,宫里昨天就有人传,说是柳大人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白脸。一天时间,传的宫里上下人尽皆知。谁不知道柳相和皇上的关系呀,这不是明摆着给皇上换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吗。朱毅尽可能的稳住脾气,直到早上从奏折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才炸了锅,再也坐不住了。
派来的公公还没进门,柳思缘心里就有了底,担心了这么多天,这一会反倒是不担心了。入宫的路来回了十几年,从未觉得这样漫长,心中反复思筹,也没一个底。最后干脆靠在车内软枕上,闭目养神。该来的躲不了,见招拆招吧。
公公做了个顺水人情,低声提了一个醒,“不知道谁在奏折里面附了一张条子,万岁爷这才上了火。”
宫里的眼线真多,柳思缘心想,这光注意防着朱毅,却忽略了那暗处的手,只怕是有人正清清楚楚的在背后看着。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事蹊跷,好似已经精心策划很久,就等着收网,可是明明觉得快要明朗,又觉得始终模糊。
很久没看见朱毅这么大的火气,目光几乎可以将人生吞了去。屏退了下人,目露凶光对坐在椅上的人道:“你没什么给我说的吗,恩,柳子默?”最后几个字语气加重,咬牙切齿的说。
“说什么呢?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说的。”
朱毅冷哼,步步紧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西郊私宅,子默,还需要往下说吗?”
柳思缘微微蹙起眉头,这些天他并没有泄露什么行踪,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是要将失踪多年的朱鸿再次推上政治斗争么?不会的。太子党被打击的东零西散,几乎没有成型的武装力量。是针对自己么?利用朱鸿瓦解自己的实力?还是……
朱毅弯腰,又质问了一遍,“西郊,你藏了谁?”
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相互的扶持,相互的包容,才积累了今日的信任,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质疑他对他的忠心,柳思缘觉得心口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抬眼,嘴角挂着冷笑,反问道:“你说呢?你觉得呢?你认为呢?”三句质疑,彻底燃烧了朱毅最后的理智,他按住柳思缘的肩膀,心里几乎要抓狂。多少年了,每次看见身边这个人都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拥有着他。可是,现在,满胸口的的妒忌,让他快要炸掉。
“宫里都在传,你在西郊的私宅藏了个男子。”朱毅目光炯炯,恨不得用眼神探入这人的内心,看看他到底想着什么。
柳思缘没有说话,迎上去的目光毫不畏惧,两个人对视着,那眼神就像在说:你相信吗?炫明,你可真的相信?
朱毅冷笑,彼此的一个眼神动作都了然于心,他当然不相信柳思缘藏着的是个情夫,但是……
他说,有些不甘,有些落寞,“我不会相信你会背叛我,我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你,你知道的。可是……若是那个人酷似朱渊……”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他本来是个自信自傲的人,为什么独独这个方面他是畏惧的,害怕的。“若是那样……我很难再相信你……不会没有一丝丝的动摇……”
他的手在颤抖,柳思缘清晰的感觉肩上的双手不堪重负的颤抖,抖得让人心疼。也许,他不应该瞒着他,也许他想的太多了。他应该是最了解朱毅的,这个人可以为了他赦免流放的太子党,当年可以放朱鸿一条生路,那么现在,也是有可能会继续放他自由的。即便不是,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该两个人一起商量吗?最开始,就是自己没有相信他,才会让他这么生气吧。
他拍了拍朱毅的手,鼓起勇气准备说出一切,可是当他刚刚说了一个字,就听见朱毅斩钉截铁的说:“这么多年,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明白的很。你是个死脑筋的人,认定一个人就忘死的去爱,所以,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可能,你会瞒着我去做……”柳思缘觉得胸口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听着眼前怒目的男人低声道:“西郊的那个人……是朱鸿吧。”
柳思缘的眼睛闪过一丝痛楚,飞驰而过,被朱毅精确地扑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头痛,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朝廷众臣不满柳思缘的越来越多,这些年也出了不少事情,都是针对柳相手中的兵权。御史太夫和柳相的矛盾这些年几乎升华到台面上,只是碍于一个是太子的老师,一个是太子的外公,两个人多少都是真心为了太子,互相忍让了很多年。
朱毅曾今问过他,“你作为丞相,还来向我要兵权,你是想造反吗?”当时的柳思缘只是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若是造反,你治我罪不。”朱毅大手一揽,抱了一个满怀,滚到床上笑骂道:“你急什么,难不成还藏了一个私生子么?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吗?我只是怕你成为众矢之的,对你不安全。”说着上下其手,扒着衣服。柳思缘抓着衣襟,有些愠色:“说个正经的也能这样,我还能怎么说你。这些年揽着兵权不也是为了你。先皇将权利分散太开,大部分都在我父亲那些门生手里。如今,这些老头子简直将这权利当做自家的,恨不得自己的后代们代代掌权。御史大夫做了定远将军二十余载,不拿下他的兵权,只怕是他反起来比我更容易。为了你,我就背着骂名,将那些分散的权利集中在一个人手上,你放一百个心,我没儿没女,除了你还是你,我死了,权利就回到了你的手上,还不让你沾上一点的血沫子,这种好事,天下没第二个傻子愿意做。”
那时候的柳思缘很认真的说,黑亮的眼睛透露着无所畏惧,他看着朱毅,那眼神似乎有魔力,能给人无穷的力量和希望。
也是因为这样,都希望抓着柳相的小辫子,将他一网打尽。朱鸿就是一个炸弹,会将自己和柳思缘已经炸的魂飞魄散。若是让别人发现了,还不知怎么对待柳思缘,朱毅特别害怕,害怕他无法保护他。
于是,他说:“若真是……那他必须消失……我不能给你留下后患……”他说着将柳思缘横抱起来,径直走入内室。很轻柔的放在床上,取下捆绑床幔的布条,不松不紧的绑住柳思缘的双上,然后绑在头顶的床柱上。
柳思缘惊慌的瞪大了眼睛,开始无谓的挣扎。一身的汗水,换来的不过是简单的肢体的扭动,如今的他没有一点的反抗能力。他急得有些红眼,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平日的伶牙俐齿也变得语无伦次。
“炫明……别……你不能伤害他……放开我……你听我说……没人会发现……我悄悄送他走……悄悄送他走……太子党没有势力……他够不成威胁……你发发慈悲呀炫明,你不是绝情的人,不是……”几乎是恳求,若是能让他回心转意,磕头下跪都可以。
柳思缘的头发有些乱,却还是不停地摇头,扭动身子。朱毅将他脸颊的头发掖在耳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哄孩子般,说道:“乖乖睡,就当是个梦吧,那孩子本来就不该活着。”他站起身,坚定道:“这一次,就让我手中沾上鲜血,保护你吧。”
转身离去,他必须亲自去确认这个事情。既然有人给他讯息,那暗处的人很快就会发起攻势,他必须在那之前解决一切,保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背影越来越远,柳思缘想喊住他,可是喉头开始痉挛,眼睛也模糊不清,左手已经开始抽搐,手指僵硬的弯折,剧烈的颤抖。双腿随之加入,不停地抽搐,好似要把心中所有的痛都发泄掉,他扬起脖子低低的嘶喊一声,旋即昏死过去。
一路轻骑从偏门策马奔腾,朱毅一身武士短打装扮为首,随从都是精挑细选的最优秀的武士。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奔走,中途不知撞翻了多少的摊位,朱毅只有一个想法,那要尽快的看见朱鸿,去见一别十年的侄子。
街角暗处有个人影,看着一路人马远去,转身奔入巷子,直奔一间暗室。没有窗户,大白天依旧得点着烛火,将屋子里面五六个男子的身影长长的投在墙上,张牙舞爪的。
阴暗处走出来一个老者,面色凝重,目光闪缩着焦虑,正是当朝御史大夫、太子的亲外公,曾今的定远将军方侯。他望着屋里的人们,这一刻,他们的命都系在了一条绳子上。“成败就此一举,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是方侯的长子,方融,皱着眉头望向一旁背着坐的华服男子:“马大人呈给皇上的条子是王爷吩咐的吧。”
华服男子玩弄着手上的玉,转过身笑的玩世不恭,正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八王爷。“他不知道这事,这个沉不住的家伙,早猜到会忍不住的,前天才带他去看了,昨天就费了脑子递条子上去了,比我们效率快多了。这不顺了大家的意,还撇的干净。”
方融扬了扬嘴角,笑的阴阳怪气,说道:“他不是王爷的人吗,你也舍得?若是我,定是舍不得的。”
八王爷瞟了他一眼,冷哼道:“所以被柳思缘那废人压了这么多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不是吗?”一句话说的方融脸色铁青,不堪的往事历历在目,他不就调戏了民间女子,失手出了人命吗,多大点事。那柳思缘竟然仗着皇上的恩宠将他依法治罪,削了官位,关了两年,连带着收了父亲的兵权,堂堂定远将军去给他个残废当副手。这口恶气方家父子早就想出了,只是没寻到时机。
他们一直拉拢不满柳思缘的朝臣,万事俱备,等来了朱鸿这个东风,没想到还拉入了八王爷这个藏在暗处的。他们的却没想到,八王爷这些年也不安分,手里蓄积了不少的私兵养在都城之外,至于原因不得而知,先做了同谋,以后再说其他的。朱鸿是在周国一次刺杀任务中被认出,下人上报八王爷说是发现极像世子的人,本来是弄来装神弄鬼,没想到歪打正着,正是找寻多年的世子。
方融因为身份,也不好发火,还是忍不住回讽道:“早怎么没发现八王爷对陛下那么深的成见,恨不得夺了命,我们只是想要柳思缘的命……”
八王爷也不恼,也不笑,正眼都不瞧一个,根本没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别把自己说的被我迫害一样,都这个份上了,你想窝里斗。我告诉你吧,朱毅一日不死,柳思缘屹立不倒,你还以为这皇位真是你们家那个,别忘了三皇子朱黎,那可是柳思缘的心头肉。记住,这两个人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没法光明正大的扳倒他们,唯有用这招,擒贼先擒王,没有了支柱,下面自然也是一盘散沙。到时候,皇上西去,这天大的责任自然由柳思缘和朱鸿扛着,我们皆大欢喜,不是吗?”
八王爷说着看向一直沉默的方侯,这人老谋深算,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借用他的势力。十年了,终于可以报仇了。他恨朱毅?是的,恨,每时每刻都恨着。那人死的时候,对他只说了一句遗言:“老八,为我报仇。”朱毅呀朱毅,你万万没想到吧,隐藏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了了我的噩梦。
方侯心情紧张,搓着手,他前几日去见了风雨楼的管事,大致交代了下去。管事拍着胸脯说,我们接的任务从未失手,这你就放心,我们教主让我告诉各位大人,事成之后金额全数奉上,我们今晚就派人来取金子。
他们本是一个求财的,若非雇佣金额实在诱人,他们也是不愿搅和在朝廷的是非之中,拿了钱也好全身而退。
这些人在暗处混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暗流,从阴暗处呼啸而来,所到之处必须夷为平地,这是生死存亡的事情,没有一点仁慈可言。这将是德仁皇帝登基十年将面临的最严重危机,只是那个时候的德仁皇帝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他发现的时候,却是晚矣。
当他冲进西郊私宅的那刻,他没有看见朱鸿,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只觉得回到了很多年炮火纷飞的战场,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然后就觉得浑身剧痛,不省人事。
27.皇上遇刺
昏迷中的柳思缘睡得极不安稳,眼皮子不停地跳动,做了一个噩梦,睁开眼满身的冷汗,梦里的恐惧已经变得模糊,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