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速度很快？”

“刹那千里。”温格瑞登停下脚步，转过身，放出一个障壁，挡住了巨大黑色麋鹿的巨角撞击，自己也不得不退后几步，淡淡道，“已经来了。”

陆帆仔细看了麋鹿一眼，就感到刻骨的恐惧，微微后退几步。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星辰，承载着时光积淀的智慧，以及对敌人的蔑视。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对抗的敌人。他闭了闭眼睛，却还是上前一步，淡淡道：“我来挡住它吧。”

“就凭你？”温格瑞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自从白衣青年说出了那些话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

陆帆深呼吸一口气，觉得树林里的风更强了。明明这里四季如春，空气却有一种躁动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黑色麋鹿没有动静，但是他觉得这并不是个好事。温格瑞登显然并没有放松，而这意味着黑色麋鹿一直在进行攻击。这样下去的后果，不是温格瑞登与麋鹿两败俱伤，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被杀掉。他并不希望这样的结局。

“我相信你的速度，也请您相信我的能力，阁下。”他这样回答道，“我的过错，我来弥补。”

“但是我并不想让你弥补，你应该活下去。”温格瑞登一只手画了一个符咒，轻弹出去，顶在麋鹿鼻子上，“你走吧。”

“不，我会对付他。”陆帆终于决定不在征求对方的意见。显然温格根本就不会理会他说什么，只会用他的办法进行抵抗。那么，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回敬就好。

陆帆的手心燃起一枚火焰，然后扩大到全身，整个人都笼罩在火焰中。他通过火焰向前推进，绕了一圈转到麋鹿的后背，然后死死趴在上面。

感觉到背后灼热炙痛，麋鹿发出一声哀叫，拼命地摇晃着，企图扔掉身后的人。但是它的体型实在巨大，陆帆与他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甩脱却因此更加困难。陆帆咬住牙，抓住它颈后的毛，手中长出一根刺藤，从麋鹿烧掉毛皮露出皮肉的部分刺了进去。

温格瑞登注意到他的举动，立即化被动为主动，飓风狠狠撞击在麋鹿的巨角上，将角磕下来一块儿。麋鹿嚎叫着转变了目标，朝着威胁更大的敌人猛烈进攻。它的双角中间闪烁起冰蓝色的光芒，双角变成冰晶一样的质感，踢踏着蹄子猛然加速冲了过来。

“唔！”温格瑞登躲闪不及，防护障壁被破坏。虽然避开了双角，但还是被双角周围的寒气波及，整个右臂都冰冻成青紫色。

陆帆一惊，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也终于把刺藤刺入麋鹿背深处。

麋鹿此时方才感觉到背部的异感，再一次扭动着背部，想要甩开这该死的玩意儿。发现这样做无用后，它低吼一声，浑身每一根毛都变成了冰晶色，散发出寒气。

温格瑞登立即感到不妙，迅速张开风之翼飞起抓住陆帆的手想将他带起。虽然陆帆此时浑身浴火，但毕竟力量差距太大，扛不住这样的攻击的。

陆帆没有抓他的手，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将种子放进他的身体里，我现在不能走。”

“但是你在这里必死！”温格瑞登几乎被他激怒，反而笑了出来，“你以为一个死人能够坚持到它死么？”

“但是这样之后它恐怕也会大伤元气，不会再追逐你了。”陆帆中肯地回答道，“如果我现在离开，它还可以放弃这个招数，仍然可以制我们两个于死地。那样的话，我也没必要做这些事情了。”

“好吧！”温格瑞登一掀斗篷，把自己的障壁扩大到两个人的范围，罩住陆帆，“我在这里一直等这个招数无法收回再带你一起离开！”

“这太危险……”陆帆刚说出几个字，就被温格瑞登捂住嘴，强制蹲下。两个人的表面积达到最小，缩成一团，如同挂在麋鹿身上的一个小刺球，毫不显眼。

“温格……”陆帆转过头，仍然催发着力量，却有些愣怔，“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以优雅闻名的少年狼狈地蹲在他的怀中不断催发力量在麋鹿的身体中栽种那颗芽，温格瑞登忍不住笑了笑：“我其实很喜欢你。”神之子，这个时候的告白，你能拒绝么？

陆帆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忘记了眨眼。他的手颤了颤，心中复杂。他有具有好感的女孩，虽然还没有捅破最后一张纸，却也相差不远。但是，眼前这个男子，他同样无法拒绝。他无法用一句“不喜欢男人”带过，因为他不想欺骗自己；但是接受？那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陆帆看着他，保持着沉默。

温格瑞登心中懊恼，果然还是太突兀了，于是温和地说：“这样吧。如果在这里活下来，你能当我的情人试试么？就在我们约定不做朋友的时候结束，好么？”

陆帆呼吸一窒，他不可控制地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反正，只是尝试而已，在那个时候结束，也不算是欺骗感情。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感觉到对方猛地抱紧了他，飞上天空。

他们的身后，麋鹿发出一声低吼，森林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冰晶般碎裂开来。温格瑞登紧紧抱住因为那个不起眼的幼芽而脱力的陆帆，朝着远处飞去……

——黑暗苏醒·完——

王者归来

第11章

“老师！老师！”温格瑞登几乎是尽了他最大的能力，威逼利诱让老头快速回到学院，伤还没有养好就冲进了老师的实验室。走进实验室之后，他反而沉默了下来，看着老人，不说半句话。

“孩子，你来了。”老人颤巍巍转过身，看着他唯一的学生，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及时赶了回来。”

“老师，您……”温格瑞登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想劝慰他，也劝慰自己。

老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打断了他：“嘘——孩子，你可以不说出来。我其实不怎么想听到这样的话，你知道。现在听我说。等我死后，你还不算是黑色帝王——不是指身份，而是指实质。你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把血滴在地上，然后在心中默念我们的祖先，第一个黑王法度亚墨菲的名字，然后灌注力量。在这个过程中，法度亚陛下会守护你。完成仪式后，你将得到黑王们积蓄的力量。记住三个秘密。第一个，你可以通过某种方式令法度亚陛下附体；第二，我们的眼睛有神奇的力量，但是你只能保留一个，守护的右眼或者杀戮的左眼；第三……法度亚陛下的仇敌，是神灵。”老人神秘地笑了起来，然后塞给他一把钥匙，“拿着吧，这是黑王宝库的钥匙。从今天开始，在身份上，你就是黑王。”

温格瑞登默默接过钥匙，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人站起身，每走一步身体都在发抖，脚步却坚定不移。“另一把钥匙我会放在宝库，你要记得去取。现在，你走吧。我需要独自迎接我的终结。”

温格瑞登看着他，忽然想起某些动物有这样一种习性。兽群中的年长者在预感到死亡将要来临的时候独自离开种群，到他们秘密的墓地，独自死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咬着唇转身离去。

“陛下。”

“能和我们走一趟么？”

白袍的元老院双子使者一左一右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发出了不容拒绝的邀请。

“等等，我和他一起去。”温格瑞登诧异地转过头，看见海瑟抱着大剑从墙边走出，尴尬地咳嗽一声，朝他笑了笑，“作为公主殿下钦点而陛下也应允的贴身护卫，我应该有这个资格吧。”

双子一个点头：“可以允许。”

另一个摇头：“没有先例。”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着他，分别伸出左右手：“请吧，二位。”

双胞胎带他们走的是地下通道，一个能够快速到达元老院所在的地下道路。

海瑟走在温格瑞登旁边，仔细盯着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称呼你为……陛下？”

“因为我是帝国的黑色帝王，地下世界的主人。”温格瑞登丝毫没有隐瞒了对方的愧疚，反正他那时候的确是不知道，“上一任刚刚死亡，就在那里。”

“是您的老师？”海瑟迅速换了表情，“抱歉，我很遗憾……”

“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卫普森是世代侍奉黑王的家族，直到三代前被当时的黑王放逐，但你们从未放弃……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重新接受这个使命？”

海瑟对于这个惊人的变化很不适应，愣了一下：“什么？”

“我以黑王的身份，对阁下发出邀请。请您成为我的宰相与骑士，共同守护我们的帝国。”温格瑞登转过头看着他，笑容消失，表情算不上严肃，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淡然与尊贵，摘下手套伸出手，同样不容拒绝的看着对方。

海瑟张口结舌，心中却猛然涌上了强烈的感情。那是一种来自血统的召唤，是青年无法抗拒的强烈冲击，他眼睛一热，几乎流下热泪，口中自然道：“遵命，陛下！”

卫普森家族离开了守卫的主人百年后，终于重新回到了黑色帝国的中心。血缘牵系的忠诚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嘿，陛下，卫普森阁下。”

“请不要再说那些了，我们已经到了。”

“元老院欢迎您！”双胞胎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话，走到左右做出管家迎接状，然后一齐打开了大门。

热情的邀请，盛大的欢迎。而即将面对的是，腥风血雨。

陆帆睁开眼睛，看到苍白的天花板，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森林。他在森林最后看到的是……温格！他猛地想要起身，然后他成功了，却因为过大的动作带动了旁边的物品。床头柜的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宣告它艺术品生命的终结。

一个医师打扮的女孩跑了进来，发出一声惊呼：“他醒了！”

“是我醒了，请不要无视我，谢谢。”陆帆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抬起头阴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第一次，把世界上所有女子当做娇花的陆帆觉得，比起漂亮的女孩，他更希望看见一个男人。

“抱，抱歉……”女孩有些委屈，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却因为良好的教养顺从地道了歉，“我只是想让康谷尔医师快点来帮你检查。”

“不需要，我很好。”陆帆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只记起最后温格瑞登抱着他逃离巨大麋鹿的攻击，陆帆在用火焰加上空气增幅抵挡冰系攻击的时候，似乎有了进阶，然后因为精神力透支陷入昏迷。现在他醒了，就表明精神力没有崩溃，那就不会有更大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温格瑞登。他立即道：“谁把我送过来的？”

“是一位导师，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那是老头，陆帆立即判断出来。他急切地问：“还有别人么？叫做温格的？”

“还有一个带大剑的少年。”女孩终于抵挡住对方的威压，能够自如地说话了，“除此之外就没别人了。”

陆帆死死抓住被子，眼神阴沉到极点。他此刻头脑极其混乱，却还是本能地跳了起来，穿着病人的服装朝着外面跑去，然后撞上了一个男人。陆帆顿了一下，幅度很小地扭过身子，避开男人跑走。

“啊，康谷尔医师！”女孩惊叫一声，冲过去抓住男人的袖子，“您没事吧。”

康谷尔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没事儿，丫头。他是我的病人吗？”

“是的，抱歉，我没有稳住他。”

“没关系，反正我过来只不过是给他一个康复说明，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进阶后遗症。不过，那小子未免太心急了……”

“他似乎在找一个叫做温格的人……”

“温格？！”康谷尔瞬间愣了一下，怎么想怎么觉得跟小殿下的名字非常像！他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头发，笑着点着她的鼻子：“丫头，我待会儿回来，你先自己玩吧。”

他匆匆离开医宫，走到学园占星社，直接上楼到社长的书房，按着那个神棍坐在座位上，不让他跑掉：“你告诉我，小殿下究竟怎么了？”

“小殿下很好嘛，他现在春风得意呀。”神棍装聋作哑，道行不浅。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恋爱！”康谷尔充分利用他战斗力方面的优势，按着神棍的肩膀，捏得骨头吱吱作响。

神棍闷哼一声，开口投降：“我说，我告诉你还不行吗。把爪子从我肩膀上拿开，大人。”

康谷尔一点都不担心他出尔反尔，那样他还有理由再整整这个神棍，冷哼道：“说。”

“康谷尔，陛下死了。”神棍的眼睛洞察一切，明晰地看向他，“大陆的未来掌握在两个人手上。一个是神之子，一个是惩戒的帝王。神之子已经上路，王者刚刚拨开迷雾。锁链的第一环已经扣上，未来延伸出无限的方向。星辰黯淡，众神齐叹，红月临空，黄昏降临。”

“闭嘴！”康谷尔只听到第一句，陷入了震惊之中，已经无力再去想这跟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他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死，怎么可能？！陛下是那么强的男人，他不可能会死的！”

“接受现实吧，我们的黑城堡。陛下已经死了。新的帝王将带来新的时代。在他结束光明的身份之前，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这一切。”

“——混蛋！”康谷尔通红着眼睛，狠狠地看着对方，“如果不是你的预言，陛下怎么可能会死！他是那么强的男人，他根本不需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一个不知所谓的未来！”

神棍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他不仅是你的主人，还是你的情人。但是，他首先是帝国的守护者，帝国的王！你不觉得你很天真么？”

“闭嘴！哼，反正在那之前，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处心积虑想要拯救帝国，还是会被我毁掉！你给我听好了，别去告诉他，要知道，这可是元老院定下的规矩。”

“是，知道了，大人。”神棍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像看着一个死人。想要挑战黑王的尊严的人啊，你的身后死神露出了笑容；年轻的帝王啊，你将会背弃一切，走出自己的道路。

他活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对生命绝望。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目标，就是证明，这个世界上即使没有神祗，也能变得很好。

——他曾经与法度亚这样约定。

第12章

温格瑞登走出元老院时，天色已晚。他转过身，轻轻擦去好友脸上的红色污点，脸上带着满足的神色，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做。”

“我也没想到。”海瑟苦笑，“但是自从知道你是黑王的一瞬间，我就没有任何拒绝你的能力。”

“在这个大陆上，誓言重于一切。我很高兴能够重新找回卫普森家族的忠心。请相信我，阁下，我的血中充斥着与你一样的激动之情。你会成为我最信任的下属——只要你仍然遵循着远古之约，不离不弃。”

“我会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