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帆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温格瑞登的眼睛。那双眼睛比起几个月之前颇有不同，左眼泛红，右眼发出幽幽绿光。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这恐怕就是斐碧斯要求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他真是做了件蠢事！但是，除此之外，无法可想。

他有办法夺取对方的眼睛，并不伤及他根本。如此一来，以对方的能力和身份，也不会被斐碧斯的人杀死。大不了，他去阻他们一下好了。

陆帆盘算着，抬头走了出来，看着温格瑞登：“开始吧。”

“好。”

温格瑞登刚说完一个好字，瞬间消失，仿佛不存在与空间中。但陆帆知道这只是因为他的速度过快，而自己的动态视力跟不上。看来，回去必须训练这一方面。不过，看不到不代表你就能攻击到我！

温格瑞登闪电般出了一爪，在快要碰到陆帆的瞬间，陆帆身上燃起一团火焰，烧向利爪。温格瑞登迅速收手，没有让火焰烧上来，然后换了几个位置又出几击，却皆因同一原因失败。如此几回合下来，温格瑞登攻击不到陆帆，陆帆也无法攻击到对方。

陆帆一瞬间闭上眼睛，空气在他的身旁停止了流动，变得凝重。温格瑞登身体再强，也免不了受到限制，动作迟缓了下来。他向后退了几步，从脚下出现了一汪水。水慢慢向上涨，慢慢漫过小腿。

然而陆帆在他发动了恩典的同时已经行动，藤蔓迅速生长起来，缠绕着温格瑞登的脚，吸收着水，迅速向上生长。温格瑞登迅速几个跨越离开了原地，然而藤蔓如影随形，似乎在他的脚下扎根生长。他眼神一利，水旋转起来，变为利刃，撕碎了藤蔓。陆帆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叹息。

“下面是来真的了，小心！”

陆帆意识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在他的颈间，温格瑞登眨了眨眼睛，手却并不停。陆帆后退一步，迅速改变了空气的成分，令迅速的摩擦使匕首起火。匕首尖刺入他的脖颈，而火焰烧到匕首尾端。温格瑞登迅速收回手，眼中森冷，然后再一次消失了踪影。

陆帆微微愣了一下，眼神也变了。他郑重地伸出双手，熊熊烈火燃烧在其中。他手迅速翻转，火焰烧在他的手上，瞬间变成黑色。火焰迅速蔓延到全身，然后向外扩大，突然占满整个空间，然后又收缩成小小的一团。

陆帆看着空中一点黑色火焰，迅速生长出藤蔓缠绕住他：“抓到了！”

黑色风刃从空气中飞出，割断了大部分藤蔓，同时空气一阵扭动，温格瑞登现出身形，浑身包裹着水膜，呈现出子弹型，朝着他飞了过来！

陆帆迅速合手，面前生长出一棵大树，然后在下一秒熊熊燃烧起来。他的四周树木突起，然后迅速被火焰吞噬。火树发出红光，在刻意诱导下炸裂，燃着火焰的木屑碎片到处飞溅，一时间烟尘飞扬。

陆帆毫不得意，驾驭着空气飞起，双手张开，各有一个火轮环绕。几个火轮在身上缠绕，陆帆如同舞蹈一般，挥动着手臂，旋转着身体，让火焰之轮燃烧身边的一切。

温格瑞登退避三舍，然后猛地召唤大雨。雨水无法熄灭火焰，却减弱火焰的力量。温格瑞登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冲到陆帆面前，穿过火焰，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就是现在！

陆帆瞳孔微微收缩，发出了诡异的蓝色光芒。

时间忽然停滞了。树叶保持着摇摆的样子，不再动，河水有涟漪，却不晃动，火焰保持着燃烧，却不会因为风摇曳。

他真正的恩典有三个。时间，空间，和模仿。模仿这个恩典不久前才觉醒，他的好友分别是火焰和植物的恩典者，而他又机缘巧合之下仔细观察了敌人的空气恩典，并得到了对方的血液。而以他对温格瑞登的了解，认为对方最后一定会以伤换赢，所以在这个时候使用这种力量，是对方绝对无法抵御的。

陆帆伸出手，抓住对方的右眼珠。这个眼睛的质感很奇怪，并不像是肉体，而更像是石头。他使劲一拽，把那只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取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珍藏的伤药涂在对方的伤口处，然后转身朝着远处奔去。他无法长时间使用这个恩典，更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觉得，在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会让他忍不住哭出来。

他解除时间恩典的瞬间，温格瑞登落在了地上，微微叹了口气。

他抚摸着自己的右眼眶，并不觉得疼痛。对方的伤药很好用。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不太舒服。虽然都是自己的计划，虽然一切都没有偏差，但总是觉得心中不太爽快，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海瑟还没有到，但是，似乎有些虫子过来了呢。

他转过身，看着树林中出现的黑色身影，仅剩的红色左眼中满是嗜血的欲望。真想把他们全都杀了，但是还不行，他们很有用啊……

温格瑞登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瓶，然后迅速上前给那些黑衣人每人闻了一下，他们立即动弹不得。温格瑞登漫不经心地收起瓶子，然后脱衣服，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脱了下来，给其中一个黑衣人换上。他毫不吝惜地取出黑衣人的右眼，然后一个重击在他的脸上，却仍有些不满意。

陆帆不会去检查他的身体吧。如果那样的话，恐怕会露陷。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温格瑞登看了一眼周围，捂住眼睛，半跪在地上，然后把解药喷洒在空气中，等待着最后一场好戏上演。

“我已经把这个东西拿来了。”陆帆看着对面的红衣人，脸上厌恶之色毫不掩饰，“沫沫怎么样了？”

“请放心，大人，小姐已经恢复了。您现在回去很快就可以与她见面。”红衣人恭敬答道，却没有走的意图。陆帆心中一惊，猜到了他的想法，立即转身挡在他的面前，脸色一沉：“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做到，何必继续攻击他？”

“斩草须除根，王族，无论在哪里都是麻烦。你也不会想要被王室通缉吧。”

陆帆心中一跳，但毫不相让，答道：“我并不畏惧。”

红衣人眼睛一眯，嘎嘎笑了起来：“帝国马上就要进攻合众国，看这个架势就是要统一大陆。如果你被他们通缉，恐怕一辈子就要不断逃亡了。你真的不做？”

“无论如何，你若要杀，我便要拦。”陆帆断然道。

“好吧，我们不杀了。”

陆帆万万没有会如此容易，心中一阵狐疑，道：“你能像我承诺他不死？”

红衣人眼睛一转，摊手：“哟，那可真不行。就算没有我们，恐怕还有别人要杀他。那个王族此时，必死无疑！”

陆帆瞳孔收缩，目眦欲裂，一段火焰迅速缠对方的手臂，吼道：“你说什么？！”

“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这么说也没用——”虽然不知道康谷尔为何会和那个与世无争的王族有仇，但凭借那个人的力量，杀死这个年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帆迅速转身，朝着来时的地方跑去。

一定要赶得及，一定！

温格瑞登盯着最后几个黑衣人，身上的衣服凌乱，裸露的皮肤上满是血痕，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一脸嘲讽，爪子缠绕着风，一击刺入对方的心脏，但背后也遭遇了一次重而狠的袭击。

他迅速转身，退后，捂住伤口咳嗽几声，满脸狠戾，寒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言，最后三个人围成一圈，逐步缩小，然后再一次向圈中发起攻击。温格瑞登勉强避开了前两个人的攻击，却被最后一个人击中了肺部。温格瑞登一阵发狠，失控的风刃切碎了第一个人的一只手臂，第二个人的一条腿，然后扫过地上的尸体，激起一片血花。

黑衣人们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仅剩的五只手臂，五条腿，再一次攻击过来。温格瑞登要晃了几下，眼前一阵黑，没有躲过这一次攻击，终于无力地跪在地上，左眼中通红一片，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得很狰狞。

“嘭！”他的右手臂炸裂开来，人体中储存的精神力驱动着恩典暴乱，空气中一阵骚动，狂暴的飓风猛然出现，扫荡着黑衣人，将他们扔到天上，然后几秒后消失。

陆帆就在此时赶到，看到温格瑞登，猛地捏紧拳头，指尖轻点，用火焰烧死了已经眩晕的黑衣人，走到温格瑞登旁边，跪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浑身浴血，一边的肩膀空空荡荡，眼睛微闭，脸上满是血痕。

“抱歉……”陆帆紧紧抱住他，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不要死。”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尽管狼狈，温格瑞登的眼神依旧清明，冷冽，“每个人为了自己重要的人做想做的事情，没有错。不过答应我……”他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眼神凌厉如刀，“你要替我，替我去看这个世界，替我去走遍这个世界！答应我！”

陆帆几不成言：“别说了，你的伤……”他忽然觉得对方的身体很沉重，根本是把所有的重量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只要对方还有一丝力气，就绝对不会这么做！他猛地拉开对方的衣服，看见那几个洞穿了肺和肚子的伤口，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愣愣地看着对方，手不自然地颤抖起来，怎么停也停不住。虽然是夏天的正午，但他觉得身体很冷，几乎要僵硬成一块石头。

“答应我！”温格瑞登的声音越来越笑，却极为坚定。

“好。”陆帆不忍心地说道。

“再见，阿帆。再也不见。”温格瑞登微微笑了起来，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样。但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陆帆耳朵凑在他的嘴边才能勉强听到。

“温格……”陆帆的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对方的肩膀，整张脸就像要哭出来了。

“呵……”温格瑞登微微抬起手，只有食指搭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就再也没有力气。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留恋。

陆帆心中一跳，看见他的眼睛慢慢闭上，立即慌了神：“温格，温格！”

然而他怀里的男子已经开始失去温度，消失了鼻息。一切迹象都表明，他已经不再鲜活。

陆帆茫然松开手，把他安置在一棵树旁，不死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够等来一个奇迹。

但奇迹之所以叫做奇迹，就是因为它很少发生。

陆帆只能看着对方失去所有的温度，进入另一个他永远达到不了的国度。

“陆帆大人，该启程了。”红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假笑着看着他，看戏一般看着陆帆。

“我知道。”陆帆慢慢起身，没有再看温格瑞登一眼。那只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陆帆坚持认为，这具不真实的尸体和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他缓缓跟在红衣人身后，面色上再无任何波动。他觉得他所有的情绪都随着对方的离去而离开了，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温格瑞登死了，但是他还要活着。他还要陪沫沫他们去游历，他还要代替温格瑞登活着。

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替他去看这个世界，替他去走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地方。

但是，从今以后，再不动情。

——王者归来·完——

五年间·尘世变

第21章

五年，很短。

登基，清洗，在白色王庭中安插人，一不留心就已经过了三年。彼时伊苏已经因为战时功勋成为元帅，拿回了阴影之刃；海瑟低调进驻元老院，掌握着生杀大权；而安维则从沉默寡言变为热情火辣，追着伊苏誓要成为他的新娘。

彼时战争已经结束，合众国成为了帝国的一部分；菲瑞娜姐姐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起名为莫多思，是一个小王子；而他把法度亚秘密弄了回来，用同样的材料打造了一条锁链，将他锁在黑暗王庭的地下。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烦心事的，比如说，姐姐。

当年他“死”后第一件事情是去清算康谷尔，而姐姐的第一件事情是给自己风光大葬。本应该欢乐的庆典终结，全城都是白色，姐姐在自己的坟墓前哭得几乎晕厥。

温格瑞登不是没有感情的。对于这唯一的骨肉至亲，他投入了大半的感情。而对方也是一样。

所以，三年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去看了一看。

他站在白色的王廷中，铠甲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风衣，用兜帽遮住大半的脸，远远地望着姐姐逗着那个刚刚两岁的小孩说话。

“莫多思，莫多思，赶快长大……”菲瑞娜温柔的拍着小王子的身体，轻轻呢喃道。她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神恍惚。

温格瑞登直觉感到一丝不对，上前几步，就看到菲瑞娜警觉地抬起头，厉声道：“温瑞华尔兹，不要过来！”

一丝阴霾闪过温格瑞登的眼睛，他不再躲藏，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以一副可疑的模样对着菲瑞娜。曾经的公主，如今的皇后挺直了胸膛，露出一个冷笑，优雅地说道：“怎么，陛下终于忍不住了么？”

“姐姐，是我。”温格瑞登在元老院与姐姐之间，毫不犹豫抛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规则，帝国，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心里很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他的姐姐能够得到幸福的基础上。但是现在，那个前提不成立了。

“温格！”菲瑞娜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抬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回去告诉国王，不许打扰我弟弟的安宁。”

菲瑞娜常年留着指甲，温格瑞登的脸上立刻出现了长长的红色血痕。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苦笑：“姐姐，真的是我。你还记得我们当年还没有看见温瑞华尔兹的时候，母亲说过，让我们一直在一起么？她还说，让我保护你，不过，我好像没做到。”

“胡说，她明明说是让我保护你！”菲瑞娜抬高下巴，下一秒却紧紧抱住了对方，泣不成声，“温格，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太好了，你回来了……”

温格瑞登抱住姐姐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我回来了，姐姐。我会保护你。”温瑞华尔兹，在你让姐姐说出这种话的一瞬间，你就是我的敌人。

元老院第一个知道了这件事情，自然震怒。温格瑞登没怎么费劲，直接让海瑟做掉了他们。元老院这种东西，帝国根本就不需要。平时让他们指手画脚，是因为他们一直费心维护着白王庭的尊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伊苏带着军队把守住所有进入皇宫的入口，控制了皇宫的每一个房间。

温格瑞登同样穿着铠甲套着黑色风衣，走上了纯白的王座，声音柔和：“哥哥，你去死吧。”

“为什么？”温瑞华尔兹穿着白色盛装坐在王座上，神色肃穆，“我可以给你一切！”

“我不需要白色帝国的一切，哥哥。我只要姐姐还能开心地微笑。而你，是她的快乐的阻碍。”温格瑞登一剑挥出，刺穿了对方的心脏。温瑞华尔兹身体一僵直，然后软了下来，慢慢地滑下王座。

菲瑞娜抱着莫多思在一旁，脸上满是冷漠。那个答应要和她一生一世的人死了，但是她以为死去的弟弟回来了。人世间的无常莫过于此。

从今天开始，她是帝国的女王。

温格瑞登给了她一个属于亲人的拥抱，在她的耳边说道。

好吧，白色王庭的故事到此为止。黑色王庭其实更有意思。

温格瑞登有一只代代相传的魔兽，其实是一只巨大的乌龟。这只乌龟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会飞，但每一代黑王都绝对不希望它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