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冰 下——苍白贫血
苍白贫血  发于:201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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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荆将那东西拿在手里,“怎么玩?”

喜连恭声道:“还请皇上叫奴才给皇上示范。”

元荆默不作声,只将陀螺放在桌案上,后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喜连伸两个指头,捻了那陀螺后头的细柄,一个巧劲儿,那小东西便嗡鸣着自桌案旋开,划成一抹影。

喜连听得一声轻笑,便去看皇上的脸,

温雅的笑意,像是暮春的软风,在方才还死水一般的面儿上吹起涟漪。

喜连垂下头,眼睛却是酸的。

元荆笑了两声,“好!”

眼见着那陀螺没了力气,停在一处,又抬眼去看喜连,

“再来一次。”

喜连低低应一声,又上前转动了一下。

周遭的宫人都深深的垂了头,咬了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元荆笑意恬然,“不错,镶起来!”

喜连手一抖,“皇上,这要镶在何物上?”

元荆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回头就搁在这笔洗旁边儿,你去办罢。”

喜连收了陀螺,脸有些僵,“奴才遵旨。”

元荆眼瞅着喜连拿走了陀螺,登时变了个人一般,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快去快回。”

喜连躬身出了御书房,立在门口愣了半晌。

一头的雾水。

想着自己带了皇上这些年,皇上性子较常人淡漠,也从未见他有什么喜好,身为皇帝,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如今却偏偏对这么个木头疙瘩上了心,实在罕见。

喜连叹口气,低头去看手里的陀螺,想皇上此一番却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若是镶进玉里,以后这陀螺便不能旋转,若是将金子裹在陀螺外头,未免太过俗气。

正犯难,却见者宁嫔给人搀扶着进来。

喜连赶忙将陀螺收好,躬身上前,

“奴才叩见娘娘。”

环佩叮当的妃嫔,典雅高贵,脸上的胭脂衬着那一双如水秋潭,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宁嫔轻抬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给日光映的透明,“喜公公不必多礼。”

喜连微微抬了些头,堆了笑意出来,“娘娘身子沉,怎的还跑到御书房来了,有事差人同奴才说一声,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的给娘娘办。”

宁嫔浑身弥了一股香气,朱唇轻启,

“皇上在么?”

喜连弓着腰,“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

语毕,便转身进了殿。

可这还未开口,便瞧见元荆拿了个积压的奏章,眼内戾气正浓。

元荆听的动静,抬头见了喜连,反倒是有些缓和,

“这么快?”

喜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才还未出去呢……”

顿了顿,又道:“宁嫔娘娘求见。”

元荆搁下手里的奏章,

“宁嫔?”

喜连抬了头,“就是那个征夷将军宁月关家的长女……”

元荆面无表情,“宣。”

喜连起身退出屋后,恭恭敬敬的将宁嫔映入屋内,这才松了口气儿,加紧了步子,转身退出。

宁嫔给紫竹搀着,单手扶腰,福一福身子,

“臣妾……”

元荆看她一眼,“不必多礼,赐座。”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忙搬来一张宽面黄花梨椅,又有宫女细心的在上头铺了软垫,紫竹这才扶着宁嫔坐下。

宁嫔一双美眸里几欲柔出水来,抿唇颔首,“多谢皇上。”

元荆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宁嫔浅浅一笑,“臣妾有孕不足三月,若真有事本可叫喜连传话,臣妾特意前来,其实是因为臣妾许久未见皇上……很是想念。”

元荆静默半晌,后又开口道:“朕却是该去瞧瞧你。”

宁嫔面若桃花,眼睫闪烁,“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岂会不能体谅,此番前来打扰皇上,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元荆道:“无妨。”

宁嫔见元荆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很是伤神,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娇嫩一笑,想着法的多呆一会,

“昨日臣妾收到家书一封,道的是家母思女成疾,欲来宫里探望,还望皇上恩准。”

元荆道:“准。”

宁嫔闻言,眼底满满的浓情蜜意,脸上的胭脂,像是更浓了一些,

“多谢皇上。”

后又道:“家父长年外征,臣妾又久居宫中,家中再无其他兄妹,家母一个人实在是孤单。”

元荆却若有所思,你父亲可是宁月关?。”

宁嫔微微点头:“正是家父。”

元荆望着宁嫔,眼底有捉摸不透的心思,

“你父亲久驻北疆,将边城守的固若金汤,实在劳苦功高。”

宁嫔心里一喜,想着这可是求皇上将调父亲回来的大好时间,念及至此,声音就有些不自然的哽咽,

“皇上,父亲每次给家里书信,都只道无需牵挂,可那臣妾深知父亲患有肺疾,每岁于寒冬发作,北疆苦寒之地,冬日也较它处更久些,父亲年老不堪折磨,每念于斯,臣妾都恨不能代父受罪。”

元荆凤目微垂,心里头盘算的,却是另外的事。

宁月关几次见死不救,龟缩城内,元荆早就看他不顺眼,因念在他守城有功,且将才匮乏,这才强忍下来。

此一番东南战事告急,这等擅守将才用起来倒是合心。

宁嫔见元荆不语,反倒是有些胆怯,正要开口,却见眼前那双黑眸回了神将人看的心头一阵狂跳。

“朕这便下旨,将其调离北疆,也算是圆了你的孝心。”

宁嫔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顾不得身子沉,顺势欲往下跪,

“皇上恩德,臣妾穷极一生,无以回报。”

元荆一抬手,眉头轻蹙,“不必多礼。”

见一边的宫女扶住了宁嫔,又淡淡道:“你身体这般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宁嫔感激涕零,福一福身子,“臣妾告退。”

******

未央宫,盈盈忙的焦头烂额。

这殿内还未除一遍尘,却又到了用膳的时辰。

实在是腾不出功夫煎药。

正巧见春宝自旁边路过,便扯了嗓子道:“春宝,过来!”

春宝正想去寻淮淮,听盈盈此言,便停了步子,“作甚?”

盈盈搁了手里的掸子,拭一把额上细汗,“你去小厨房,将主子的要煎了,回头给他送过去。”

春宝哦了一声,便转身朝小厨房而去。

未走几步,又听得盈盈自身后头喊一句,“别忘了盯着他服下,若有闪失,你我可人头不保。”

春宝继续朝前走,却回头喊一声,“知道了。”

语毕,便同淮淮撞了个瓷实。

春宝陀螺一般,自原地蹒跚半刻,如何都停不下来。

淮淮看的发愣,“习武之人,竟这般不抗撞。”

一边打转的春宝听了,很是不爽,登时扎了马步,这才站稳了脚跟。

长舒口气,春宝道:“你这是上哪儿?”

淮淮道:“我去寻喜连。”

“为何寻他?”

淮淮道:“我给皇上书信一封,以表思念,这不想着托喜连给捎过去呐。”

春宝难以置信,“你竟会作诗?”

“那倒不是,”淮淮转了身,疾步而去,“晚些再同你说,我得先去寻喜连,若是迟了,怕是皇上就该睡了。”

春宝眼瞅着这青天白日,讷讷合了腿,直起身子,

“淮淮,这天还亮着呐……”

******

喜连捏了个一寸大的红绒锦盒自内务府出来,面儿上稍稍有了缓和之意。

到底是行家,内务府总管太监寻了个岫玉环凰的底座,将那陀螺嵌在上头,不大不小,浑然一体,咋一看,却像是凤舞龙蟠,既具观赏,也不耽搁把玩,实在是合人心意。

喜连很是满意,小心的将那东西装进盒子里,朝御书房赶去。

才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便远远的见着那个人。

喜连微咬了牙关,别过头,装着没看见。

反倒是淮淮热情上前,拦了他的去路,

“喜公公,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事。”

喜连迟疑的斜眼看了淮淮,“咱家像是还未问你话罢……”

“就知道你要问吗,”淮淮将衣襟里叠着工整的纸条掏出来,塞入喜连手心,“这个皇上见了定会高兴。”

喜连反手一推,“你且饶了咱家罢。”

淮淮又推了回去,“喜公公,你这又是何必,你也知道你若不帮这个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莫非你还是想同上次一般,磨上半日后才肯收下?”

喜连恨的牙痒,正欲将其扔回去,却见淮淮转了身便跑,

“多谢喜公公,事成之后,我定好好谢你。”

喜连停了手,长叹口气。

想那前前后后的,总是狠不下心。

那也是个可怜人。

将纸条收起来,喜连正正衣襟,缓步入了御书房,怕将凉气儿带入内殿再惹的皇上着凉,又立在殿外暖了好一会的身子。

才暖了一会,就听得里头音色淡漠,

“来人——”

喜连抬手停住那正欲进屋的小太监,躬身跨入内殿。

“奴才在。”

元荆一见喜连,先是愣了一下,“传吏部尚书。”

喜连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差了个小太监出门,刚嘱咐妥当,又听得元荆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喜连闻言,便将那岫玉底座掏出来,搁在龙案上,屏息待命。

元荆盯着那物件看了好半晌,伸手将中间的陀螺拿下来,自桌案上转开。

“挺好。”

喜连松口气,偷瞄皇上一眼,见其笑意清浅,便趁机道:“皇上,还有个东西。”

元荆敛去唇边笑意,凤目微沉,

“怎么还有?”

静了一会,又道:“拿来。”

第四十四章:约会

喜连将纸条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呈上去。

元荆微抬了眼,“书信?”

喜连恭敬道:“那人说是皇上见了,定会喜欢。”

元荆抿了唇角不出声,继续看昨个儿剩下的奏章。

喜连见状,便识趣的躬身退出。

元荆提笔批红,再抬眼,见桌案前没半个人影,才去看那搁在一处的纸条。

给人精心的折起来,却还是有些皱。

元荆拿过来,正欲拆开,却听得外殿的太监前来奏报,

“启禀皇上,吏部尚书求见。”

元荆放下手里的东西,“宣。”

小太监弯腰应了一声,缓退两步,才又转身急步而出。

进来的大臣青袍玉带,细眼浓眉,见了元荆忙忙跪拜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元荆轻抬手,“起来罢。”

吏部尚书恭敬言谢后,这才缓慢起身,静待圣命。

元荆语气淡而无味,“新任东南总督的任命,可有人选?”

吏部尚书蹙了眉,“回皇上,微臣正同兵部田大人商量,眼下……却是还未有合适人选。”

元荆面儿上起了寒意,“你们倒是能拖。”

吏部尚书一抖,“皇上赎罪。”

犹豫片刻,又解释道:“微臣深知东南战事迫在眉睫,可北疆外蛮夷凶悍,战事也是一触即发,这等关头,无论调谁都是动一发而牵全身,所以,臣等苦思几日,都是不得其解。”

元荆冷冷道:“宁月关如何。”

吏部尚书静默半晌,“此人所驻之地并非边关要塞,本是在臣考虑之内,可兵部尚书田大人的意思,是想着对东南流贼主战,调守将过去,怕是不能解根本祸患。”

“总能抵挡一阵子,延缓些时间出来罢……”元荆继续道:“待有了合适人选,再派个能征善战的督师过去。”

吏部尚书思索许久,“皇上言之有理,微臣这便去办。”

元荆眸光倦怠,“下去罢。”

吏部尚书闻言,躬身退下。

元荆却也没了拆纸条看的心思。

目光落在奏章上,空荡荡的。

心里反复的想着当初自己给那人强带到了边境。

兵临城下,那人翻身上马,披坚执锐。

朔风猎猎,云程万里。

大将军剑指城门,城外有蛮夷,有刀刃。

当时十七岁的小王爷,眼望着城外狼烟厮杀,惊怖欲绝。

可见着那人的背影没入城门外,却又莫名的踏实。

******

淮淮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春宝,我找了你许久……”

待看清了眼前人,又吓退后几步,“怎的你这脸黑的同锅底一般……莫不是摔进了灶坑里?”

春宝黑一张脸,端上来一碗黑药汁,“盈盈忙不过来,便差我给你熬药,谁料这柴火竟放的有些多,浓烟滚滚,呛得我眼泪直流。”

叹口气,春宝将药汁小心翼翼的搁在桌子上,“怕是眼疾又不好了罢。”

淮淮看一眼那墨汁一般的药,狠皱了眉,“今儿这药,颜色较往日更黑了许多……”

春宝道:“兴许是给烟熏得。”

淮淮道:“……我还是不喝了罢,听着怪怕人的。”

春宝翻了翻眼,眼珠给黝黑的脸孔趁的越发的白,“你倒是早说啊,害我给你端过来,早知如此我直接在厨房喝了不就了事。”

淮淮道:“以后都归你。”

春宝端了碗,“那我可不客气了。”

接着仰脖儿,将那药喝的干净,一抹嘴道:“舒坦。”

淮淮道:“春宝,我有事同你商量。”

春宝打个药嗝,“何事?”

淮淮四处看了半晌,低声道:“之前你不是见我写了个书信给皇上么,我这般找你,就是为了同你说这书信之事。”

喘口气,又道:“我在那信里头未有吟诗作对,不过是约了皇上出来见面。”

春宝惊道:“那皇上可有答应?”

淮淮眼里含了蜜一般,“该是不会拒绝罢。”

春宝道:“在哪儿?什么时辰?”

淮淮一拍头,“坏了,我忘了写时辰,只说了在梅园相会,如此一来,若是皇上去的早了,见不到我可如何是好。”

语毕,便要做出宫之势。

春宝赶忙将淮淮拉住,“现在天色尚早,想来皇上该是在用膳,不会去的这样早,再者说,你也未收拾收拾,就这么去了,可不像样子。”

淮淮自我打量一番,“换来换去都是这些个衣服,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春宝端详淮淮半晌,“不如给你点个美人痣?”

淮淮点点头,“也好。”

盈盈提了食盒,跨入门槛,“主子,该用晚膳了。”

春宝见了盈盈,登时来了注意,

“盈盈,你有画眉的青黛么?”

盈盈斜一眼春宝,“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春宝道:“自然是给主子用,你若是有,便快些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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