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一卷——耽墨
耽墨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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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两位俏公子,快里边儿请,碧儿兰儿还不出来迎客!”老鸨大老远就瞅见李云蓦和流云,见二人衣饰华丽,风度翩翩,知是贵客,忙使尽浑身解数不停地献媚,一张枯枝似的老脸笑得似要发出嫩芽来。

李云蓦和流云此时已经换上了寻常公子的衣饰,仪表与普通的富家子弟无异,二人选了楼上的厢房坐下,此房双面靠窗,既能看到中庭的景象,又能窥视街上的动静。

“嬷嬷,把这儿最美的姑娘叫出来让我家公子瞧瞧!”酒菜上罢,流云提壶倒酒,语气轻佻地笑道。

“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力,我们这儿的碧儿姑娘生得那可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貌,兰儿姑娘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二位见了,一准儿舍不得走!”老鸨正吹嘘着,两个扮相妖娆的女子推门而入,媚笑着娇滴滴地靠上来。

李云蓦有些不自在地向旁倾了倾身体,脸上隐约划过一丝尴尬,流云端起酒杯,看见平日里指挥千军,倔傲从容的主人见到青楼女子竟是这般窘迫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李云蓦狠狠地瞪了流云一眼,有些无奈地任碧儿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

“碧儿兰儿,好生招呼贵客,两位公子,今儿个可要尽兴,不醉不归啊!”老鸨笑着关门退下。

李云蓦觉得屋里的气氛异常难受,这边碧儿环着他的肩不停的娇声劝酒,那边流云搂着兰儿竟得心应手好不快活,李云蓦暗地里把流云骂了个遍,心想这小子见色忘主,连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都忘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流云只觉得对面杵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李云蓦两道目光正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流云心里既好笑又觉得过意不去,他心下早有思量,这戏他必须演下去,遂避开李云蓦长刺一般的眼神,继续扮他的多情公子,与兰儿更贴近了几分。

“兰儿,你这般聪慧,想必见过不少才子骚客罢!”

“兰儿见的才子虽多,可都不及公子你一半俊俏,三分多情啊!”兰儿娇笑道。

“真是会说话……来……来本公子……赏你一杯!”流云似乎喝得醉了,颤抖着手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兰儿,贴着她的脸哄道:“干……干了它!”

兰儿笑着伸手去接,流云却突然松手,那杯盏顺势一滑,酒全部洒在了兰儿的裙上,兰儿花容失色,惊叫一声站了起来。

“恩……怎……怎么了?”流云仍醉得神智不清。

“兰儿去换件衣服再来陪公子!”兰儿说完,略一施礼便掩裙奔出厢房。

“公子,你的朋友似乎醉得很厉害呀!”碧儿娇嗔道,双手更是肆无忌惮地环上了李云蓦的脖子,李云蓦眉头一皱,正欲推开她,眨眼间,碧儿竟用手按住额头,眼神突然涣散开来,全身一软便如风吹纸灯一般倒了下去。

“这十香迷魂散倒是真好使……”流云笑道,脸上刹那醉意全无。

“我天云旗座下果然人才辈出,流云,你的演技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哪!”李云蓦横了流云一眼,眉头舒展开来,既而向着身侧的屏风笑道:“烟云,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美貌女子从屏风后娉婷而出,竟与兰儿的模样衣饰毫无二致。

“你的易容术也越来越能以假乱真了!”李云蓦见她这身乔装改扮,不禁赞道。

“云座抬爱了!”烟云巧笑嫣然。

“那本座今日就好好地看场戏吧!”李云蓦笑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翠楼中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一名身着蓝衣的公子正左拥右抱着一群美人在谈天说地,那公子仪态俊雅,举止极其张扬。

“话说先皇在世之时,乃是极爱丹青之人,多次微服私访皆下榻在无情画舸,最后一次微服竟御笔一挥,作了幅名震大宗的《桃花芳菲图》,本公子幸得瞻仰,果真是幅难得的佳作……”

“哗——”众女纷纷惊叹,“公子定是收藏了此图咯!”

“那无情画舸本是官家客栈,先皇的墨宝自是被密藏,岂是吾等黎民百姓能看,但如今世态炎凉,为敛钱财无论宫中还是民间皆有不少奇珍异宝流出,本公子也是凭借父亲在朝中作官之故,才几经辗转,得以收藏此画。”

众女拍手赞道:“公子真是有眼光,这先帝的遗墨可是国宝啊!”

蓝衣公子点头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此画也甚是可惜呀!”

众女笑问:“如何可惜?”

蓝衣公子神色落寞,叹道:“可惜此画美中不足,尚未题词留印。”

一个小婢不解地问:“那先帝为何只作画不题词呢?”

另一小婢插言道:“纤儿,你真是孤陋寡闻!坊间传言,先帝绘此画之时突然口吐鲜血,从此一病不起,还未来得及题词呢!”

“哎呀!真是可惜了!”众人皆叹。

“若是让兰姑娘见见此画,兴许能作出首好词呢!”纤儿笑道。

“兰儿只是青楼女子,怎可玷污了先帝遗墨?”兰儿娇嗔。

“兰姑娘不必自谦,素闻兰姑娘才貌双全,最擅长吟诗作画,本公子心中甚是青睐,今日我特地带来了《桃花芳菲图》,一来是给诸位姐姐妹妹们开开眼界,二来也请兰姑娘为画题词,本公子定会好生收藏,终日悬于塌上,寥表对姑娘的倾心爱慕之意。”

翠楼素有纨绔子弟将自家收藏的珍宝赠给花魁才女的传统,如今这蓝衣公子借倾慕之心让兰儿在先帝的墨宝上题词,自然不会令在座的诸人觉得诧异。众女子闻言,不禁一阵喧哗嬉笑,兰儿羞红了脸,站起身施礼道:“公子爱慕之意,兰儿定会铭记于心,献丑了!”

那蓝衣公子粲然一笑,当下长袖翻飞,那幅随身携带的画卷便缓缓地铺开于长桌之上,只见画中青山粉黛,紫陌红尘,淡烟笼纱,桃花照影,蝶舞蜂飞,莺燕啁鸣,好一幅色彩迷离,意境幽然的绝世佳作,此画正是延顺帝的父亲、先皇天庆帝龙箫的遗墨——《桃花芳菲图》。

此画一出,翠楼里顿时炸开了锅,繁闹中更添喧嚣万分,之前坐在周边桌上的客人纷纷走近前瞻仰,楼上的宾客闻言,也三三两两地奔下来,争先恐后地想一睹此画真容。

“果然是绝世佳作!”兰儿抚画叹道,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她轻沾笔墨,下笔时竟犹豫起来,轻声道:“公子,请容兰儿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片刻,否则真要玷污此画了……”

那蓝衣公子点点头,坐下来继续斟酒品酌,众人也识趣地停止喧哗,中庭里刹那寂静无声。

“嘻嘻……”一声清脆的调笑传来,那声音在原本寂静的中庭内显得极其清晰,众人皆诧异地回头张望,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大大咧咧地坐在门边,神色颇为嘲讽。

众人不悦,斥道:“你笑什么!”

“一幅破画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小乞丐毫不在意,一脸轻蔑。

“臭乞丐,胡说什么!”人群中有人怒喝,“你不知道此画为先帝的遗墨么!”

“我管你一墨还是二墨,破画就是破画!”小乞丐嘲笑更甚。

众人一片哗然,心想这小乞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议论纷纷之下,有人愤怒鄙夷,有人幸灾乐祸。

“公子息怒,妾身这就赶他走!”老鸨忙不迭地陪笑道。

“不妨!”那蓝衣公子竟毫不动怒,他心平气和地站起来,信步走近小乞丐,笑道:“这位小兄弟说我的《桃花芳菲图》是破画,想必自有他的见解,本公子倒是不介意听听。”

“切!此画若与我师父的丹青相比,简直是地下天上,不过破纸一张。”小乞丐嗤之以鼻。

蓝衣公子奇道:“敢问小兄弟的师父是何方高人?”

小乞丐撇撇嘴,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好似孩童一般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傲然道:“我师父的名讳岂能随意告知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说完,他双手环抱,身体斜倚在门柱上,神情闲散不屑地望着众人。众人见状又是一片惊诧,不是因为这小乞丐的傲慢态度,而是因为他双手抱于胸前时,右手中紧握的那把寒芒清锋的湛卢宝剑。

那蓝衣公子自然也瞧见了湛卢剑,遂一脸惊愕地问道:“小兄弟手中握的可是湛卢宝剑?”

小乞丐戏谑地一笑:“是又怎样?”

蓝衣公子摇头叹道:“呵,谁人不知这湛卢宝剑名动天下,已在江湖上消失了多年,如今再现江湖,却落在一个小乞丐手中,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小乞丐冷言道:“你一个落魄公子不也藏着死去皇帝老儿的丹青?咱们彼此彼此啊!”

“哈!小兄弟你可真是有趣之人!”蓝衣公子不禁放声笑道,“既然本公子与你甚是投缘,今日诸位也兴致颇高,咱俩不如趁兴打个赌吧?”

“诺!”小乞丐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喔?这么爽快?不问问我们赌什么?

“何必多问!不管赌什么,赢的一定是我。”小乞丐微扬嘴角,神色间竟是胜券在握。

“好!够爽快!”蓝衣公子双手一拍,转身阔步走回长桌,众人忙让开一条路,蓝衣公子伸出手对着《桃花芳菲图》一指,笑言道:“你说你师父能绘出比此画更绝妙的丹青,想必小兄弟也非等闲之辈,这样如何,倘若你能即刻为此画题词且文笔精妙让兰儿自愧不如,亦让在座诸人叹服,本公子就愿赌服输。”

“这有何难?”小乞丐下颚微抬,信步走到画前,他之前远远地独坐于门边,并未将此画看得真切,现下走近桌子定睛瞄了那画一眼,眼里竟划过一丝惊诧,不禁脱口“咦”了一声,盯着那画上的桃叶出了神。

众人一阵哄笑,高声催促道:“喂!臭乞丐!我等可没闲工夫等你细细琢磨这桃叶哪!”

那乞丐少年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径自冷笑道:“尔等俗人这辈子也没资格得见七星丹叶的真容。”说完,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左手接过兰儿递来的朱笔,一只小手竟是素骨凝冰,柔葱蘸雪。

“七星丹叶……”蓝衣公子默而不语,众人霎时收了声,纷纷屏住呼吸观望,只见那小乞丐双眉一凛,顷刻间竟泼墨挥毫,在画纸的右上角空白处洋洋洒洒地奋笔疾书起来。

蓝衣公子仔细地打量起小乞丐来,只见他身姿纤细,骨骼清俊,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气质里无法掩饰地透出一股月疏天淡的灵动之气,举手投足甚是慧黠。

那小乞丐书罢,随意将笔朝身后一扔,抱着双臂站到一旁,得意的神情里隐含着飘忽不定的邪魅。

“好一首《蝶恋花》!”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既而围观的众人皆叫好起来,对那小乞丐的态度竟一面倒般地由怒转喜。

蓝衣公子适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向那幅画,喃喃念道:“桃映夕照红满地。莺歌燕舞,不与离人遇。欲尽丹青传尺素,他年何处是前期?策马挑灯烬百里。风卷流尘,旧梦难再续。醉眼湿花留无计,花落魂断染罗衣。”吟罢,他抬起幽深的双眸凝视着那小乞丐,似是陷入了沉思,恍然若梦之间竟无言以对。

小乞丐笑容灿烂,露出一排细细的皓齿,得意道:“如何?愿赌服输?”

蓝衣公子正欲答话,却听大堂的屏风之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朗冷咧的高喝:“且慢!这墨宝还差了样东西!”

第六章:解语

众人寻声朝屏风望去,正在狐疑之际,只见一道深厚凌厉的真气从屏风后斜飞而出,如一支离弦之箭向蓝衣公子手中的《桃花芳菲图》刺去,“啪”的一声,一枚手掌大小的方印借助真气尖端的力道,重重地盖在那首《蝶恋花》的结尾之处,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随后,那方印又以极快的速度被逆转的真气收回,整个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在座众人皆呆若木鸡,蓝衣公子看着画上那方鲜红的魏碑简体印章,清晰生动地用小篆阴文刻着“龙鼎天下”四个字,不由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渗出明媚的光来。

“嘿嘿!妙极!”楼上的厢房突然传出笑声,众人抬头,只见李云蓦悠闲地坐在窗边拍手大笑,之前的种种他自是一览无余。

小乞丐见状,眼珠一转,似已猜到了什么,当下眉头微蹙,趁众人仍在狐疑发呆之际,悄悄地钻出人群,拨腿准备开溜。

刹那间,一道凌厉的幻影从屏风后闪出,如疾风般掠过众人身侧,众人只感到身边嗖嗖作响,却未见其形,待回神看向大门之时,那幻影已化成一个挺拔的身形挡在门前,那人移动速度极快,身形难辨虚实,毫无悬念的,正欲夺门而出的小乞丐“嗵”的一声便撞进了那人怀里。

“想走?留下湛卢剑!”那人一声厉喝,众人这才看清门口岿然立着一个气宇不凡的俊美青年,玄衣飘逸,青丝高系,剑眉深锁,神情冷咧,正是沈犹枫。

小乞丐大概没有料到这青年会突然闪出阻他去路,略一呆后,遂冷冷地一笑:“原来大侠昨夜是假装昏迷欺骗九儿!”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而已。”沈犹枫冷言道。

“哼,敢情你这样的侠客也会诈晕呀!”小乞丐眉宇间隐有讽刺之意,“枉我还以为大侠是真的光明磊落,是真的对九儿好……”

“江湖险恶,俗话说小人之心不可不妨,更何况小兄弟你除了骗,还会偷。”沈犹枫语气更冷。

“原来九儿在大侠心目中已是这般印象,也罢!”小乞丐黯然一叹,神情颇为失落,但随即他又抬起脸邪魅的一笑:“真可惜,九儿也甚是喜欢这把剑,大侠若想拿回去,就凭本事来取好了!”

话音未落,那小乞丐急速后退三步,一个旋光照影飞身射出二十枚银针,针尖浸满巨毒直逼沈犹枫的穴位要害之处,沈犹枫面色坦然,暗中凝聚真气打通身上七经八脉,在银针飞过来的刹那,稍一发力,全身穴道处的真气涌出,轻而易举地将银针悉数击落。

那小乞丐见银针被击落,并不慌张,一双清眸中反而闪过笑意:“大侠原来深藏不露!九儿佩服!”话刚出口,又是二十枚银针飕飕地飞出,再次向沈犹枫刺去,速度更快,出手更狠,这次竟直逼沈犹枫的面门。

沈犹枫目光一沉,知道这小乞丐是痛下杀招了,他墨黑的眸子里掠过凛冽的寒意,暗聚真气,身姿敏捷地侧身一躲,那银针齐刷刷地擦过他的面颊,眼看就要毫无章法地飞射而出,直向街边行人刺去,沈犹枫猛抬左手,一瞬间推动内力凝聚于左手手掌之上,闪电般挡在了飞射而出的毒针之前,那银针突遇一股强大的掌力,竟被牵制住,悉数停在空中,紧接着被掌力弹回,以更加强悍的气势反射回去,直刺那小乞丐的眼睛。

小乞丐眼见自己射出的银针一眨眼的工夫又悉数朝自己反刺回来,淡淡一笑,竟收回出招之手,立在原地不避不躲,眼看那银针即刻便要刺入小乞丐的眼睛。

“不好!”沈犹枫心中一凛,暗叫道。

众人见状,亦是一片惊呼。千钧一发之际,沈犹枫猛然收回左手掌力,逆转真气,同时伸出右手无名指和食指,以极大的力量点向自己的左手神门穴,“叮”的一声脆响,二十枚巨毒银针在离小乞丐的眼睛约半寸处化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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