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一卷——耽墨
耽墨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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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樵夫面露惊叹之色,身体却稳如泰山般而立,木条落入背篓中的冲击力竟没有让他移动半寸。

“前辈果然好脚力!晚辈在此卖弄了,小小心意还望前辈收下!”青年的语气异常诚恳。

老樵夫笑道:“妙哉!都言英雄出少年,老夫今日一见算是认可了!”

青年眼角闪过一抹笑意:“前辈身居这荒村山野之地,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晚辈甚是佩服!”

“呵呵……少侠的宝剑用来伐木真是折煞老夫了呢!”

青年正色道:“前辈言重了,铸造此剑的乃是来自民间的铁匠,此剑既取之于民,自然用之于民。”

“好个用之于民!”老樵夫眉毛一扬,笑道:“但愿少侠能让老夫看到这一天!”

“晚辈谨记!告辞了!”青年说完握紧缰绳,双腿用力一蹬,朗声道:“走罢!流星!”

黑色骏马朝燕城方向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抬起矫健的马蹄,在满目的黄沙桃瓣中凛然前行。

老樵夫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青年远去的背影,暗自叹道,这年轻人气宇轩昂,谈吐聪慧,武艺则高深莫测,不卑不亢之间似有满腔胸怀抱负,令人不由地刮目相看,他生于乱世,如今济身江湖,想必会有一番惊世骇俗的作为,遂高声问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晚辈沈犹枫!”

话音从前方传来,至耳边犹未落,那玄色的身影已绝尘而去,消失无踪。

第二章:初遇

大宗朝的京师名为燕城,此城地处南方,气候宜人,物产富饶,早在三百年前,大宗开国皇帝定都于此,取名燕城,便是要让后世子孙见证此城九百里莺歌燕舞,盛世繁华。然而天命所归,到了大宗延顺末年,燕城已不再有昔日的繁盛,这座在夕阳中沉寂而殇的京城如今已是酒徒萧索,凄苦落寞,从各地战乱中逃难而来的黎民百姓,凶横暴戾的官吏侍卫,坑蒙拐骗的江湖草莽遍及城中各处,而皇宫里则是一派奸臣妄吏掌权,荒淫无道的景象。

沈犹枫到达燕城时,天色已黑,牵着流星行至城中,沿路看到街边乞讨者无数,虽然时下已是暮春季节,却仍有许多难民饥寒交迫,凄凉悲惨的境地难以形容,沈犹枫不觉心中难过,两道剑眉深锁,冷咧中透出无限怅然。

“少侠,行行好!赏口饭吃罢!”

沈犹枫蓦然回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怯生生地看着他,那少年身材清瘦,衣衫单薄,满脸污垢油彩,眼角似有泪痕。

沈犹枫停下脚步,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拉过那孩子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

“不不,这……这太多了……”少年慌忙摆手,受宠若惊地推却道。

“拿着!”沈犹枫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不容反驳,“去添些衣服和吃的!”

“多谢少侠!菩萨保佑您!”那少年抹了抹眼角,颤抖着双手收下银子,转身跑进了巷子。

沈犹枫叹了口气,牵着流星往南桥街方向行去,天色已晚,他必须找地方留宿。

燕城的南桥街坐落着诸多客栈和酒肆,如今世道混乱,却未见影响到客栈的生意,南来北往,每日进出燕城的人数不胜数,打尖的,住店的,吃饭的络绎不绝,其中名号最响亮的无疑是位于南桥街街口的无情画舸,这座客栈实际是一艘停泊在护城河上的大船,与南桥街街口的木栈桥紧紧相连,船舱内壁饰有不少丹青和书法,其中不乏大宗皇朝数代留下的名士真迹。早在延顺帝的父亲、先皇天庆帝龙箫在位之时,皇帝微服私访皆下榻于此,而无情画舸又于延顺帝登基之时进行过大修,是故,如今纵然战乱频繁,无情画舸仍旧是燕城最大的官家客栈。

沈犹枫牵着流星四下张望,他天生喜静,本想找个人迹稀少的深巷陋宅暂宿一晚,但转念一想,去龙蛇混杂之地兴许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加之爱马流星路途劳顿尚需好生喂养,遂在无情画舸的大门前驻留下来。

“这位爷,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一边招呼着一边牵过沈犹枫手中的马缰。

“住店。”沈犹枫说着递给小二一袋碎银,“务必照顾好我的马,用最上等的饲料。”

“哎哟!小的谢过客官!您放心咯!”店小二见到银子眉开眼笑,“爷!您快里边儿请!”

沈犹枫走进大堂,在西边靠窗的位置找了个空桌坐下来,店小二凑上来,忙不迭地倒茶兼唾沫横飞:“您要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招牌菜有西洋烩鸡,白汁全鱼,酱爆肉酥饼,龙珠芋香饭,酒有上等的女儿红,陈年的将军醉,茶有雀舌,香片,碧螺春,您是要……”

“来三碟小菜,一碗清粥即可。”沈犹枫淡淡地打断了小二的唠叨。

店小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珠一转,笑道:“小的瞧客官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想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沿途赶路劳顿,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沈犹枫举起杯子抿了口茶,嘴角微扬,语气却很冷漠:“我想早点吃完休息,可否?”

“是……”店小二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嘀咕着回到柜台,“哼,对马倒是出手阔绰!”

沈犹枫置若罔闻地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喂!我说了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你们就拿这些猪狗之食来打发本大爷?”一声凌厉的呵斥从二楼东厢房里传出,接着又是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

沈犹枫凛起眉,抬头向二楼东厢望去,只见纱帘里隐约有个少年的身影在颐气指使,沈犹枫突然觉得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你们这儿的什么西洋烩鸡,白汁全鱼,酱爆肉酥饼,龙珠芋香饭,上等的女儿红,陈年的将军醉,雀舌,香片,碧螺春,全给本公子上上来!”那少年口齿伶俐地怒斥道,“怎么?狗眼看人低,嫌本大爷付不起银子?!”

“嘿嘿……咱们怎么敢呢……”掌柜的强忍火气陪笑道。

“那还不快滚下去换最好的酒菜!本大爷还饿着呢!”少年不耐烦地厉喝道。

掌柜的退出厢房,满脸铁青地冲着两个立在走廊上的跑堂挥手道:“快快快!这小子是真的发火了,给他换!换最好的酒菜!他祖宗的!”

两个跑堂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跟两只老鼠似的窜进厨房。

“哼!这小乞丐不知道在哪里走了大运,居然有钱进咱们无情画舸,还这么大口气!”店小二端着小菜放到沈犹枫桌上,瞅了眼二楼东厢,没好气道:“这臭小子要是吃完了不给钱,咱们掌柜的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你说东厢吃饭的人是个小乞丐?”沈犹枫冷言问道。

“可不是么!一进来就去东厢点了最好的酒菜,咱们掌柜的若不是看他拿出了一锭银子,早把他赶走了!哎哎!客官——”

店小二话音未落,沈犹枫已一个飞身跃上了二楼,闪身进了东厢房。

“诶?大侠原来也在此啊!你我还真是有缘!”屋里的人看见沈犹枫,不禁一喜,正是之前那个瘦弱的乞丐少年。

沈犹枫二话不说,一个阔步走近那少年,反手一拉,强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揪住那少年的手腕,喝道:“说!为何要骗人!”

“你……你弄疼我了!”那少年龇牙咧嘴地反抗道,“放手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犹枫厉声道:“我给你银子是念你饥寒交迫,希望你不至于受冻挨饿,你竟然回头就来这里大吃大喝!”

那少年竟坏笑起来:“你给我银子,不就是想让我吃饱么?”

“事实是这样么?”沈犹枫冷笑着,墨黑的深眸里隐约有火闪动。

“嘻嘻!我懒得跟你辩!”那少年放弃挣扎,索性悠悠然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沈犹枫的手掌还紧揪着自己,笑道:“原来像你这样的侠客生起气来是这般模样啊!”

“对付你这样的小痞子不需要动怒。”沈犹枫声音极冷。

“可是,你明明动怒了……”那少年睁着滴溜溜的大眼,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哼……”沈犹枫心中冷笑,当下剑眉一挑,冲门外大堂朗声道:“掌柜的!”

掌柜的闻声,头顶冒烟地跑上来,一脸哭笑不得,求道:“两位爷,麻烦你们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罢,新换的酒菜立马就来,这一桌子碎掉的碗碟咱也不计较了,麻烦这位小爷吃了务必付帐,这位大爷您也早点歇着罢!”

那乞丐少年忍不住扑哧一笑,拖长了语调训斥道:“什么小爷大爷的,睁开你的鼠目瞧清楚了,我跟这位玉树临风的兄台都是大——爷!”

“是是是,都是大爷,都是大爷!”掌柜的在心里骂了一千遍,脸上的笑容却纠结出狡猾的纹路来,转头朝沈犹枫叹道:“只要给银子,都是大爷!”

沈犹枫见这小乞丐明明做错了事儿却摆出一副没心没肺的姿态,心中既好气又好笑,遂放开他的手腕,冷冷道:“掌柜的,这个小乞丐点的饭菜全部打包送去给南桥街露宿的贫民,要多少银子我付便是。”随即掏出一锭银子,合着之前小乞丐放在桌上的那锭一并推给了掌柜的。

“哎哟够了够了,谢您了大爷!”掌柜的收了银子,脸上的怨气顿时消失怠尽,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瞪着那少年道:“这些贱民今日可算遇到贵人了!”

“少侠果然是豪爽大方之人!”那少年并不在意,抿嘴望着沈犹枫,笑道:“接下来你是要请我吃顿更好的么?”

沈犹枫双手环抱,冷笑道:“你觉得呢?”

“不是?”少年愕然,想了想,又笑:“恩……那就是要送我去见官咯?”

“何出此言?”

“嘻!你不说我是骗子么!”

沈犹枫倒是被他的无赖给逗笑了,转身走出厢房:“呐,你随我来!”

“真要送我去官府……”那少年自言自语着,后脚却跟着沈犹枫出了厢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无情画舸,穿过栈桥,在桥头的另一家酒肆前停了下来,沈犹枫径直走进店去,始终未发一言,那少年并不多问,也没有再跟着进去,更没有任何想逃走的举动,只是立在门前静静地看着沈犹枫的背影。

片刻之后,沈犹枫阔步出来,走近少年身前拉过他的手,拿出两个馒头放在少年手心,仿若之前给他银子一般,剩下的两个馒头他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之后他施展轻功,将少年的纤腰轻轻一托,带着少年纵身一跃,两人如同一双燕子般飞上了酒肆的楼顶。

第三章:皇都

酒肆的楼顶正对着不远处的无情画舸,遥遥望去,碧波荡漾的水面倒影着船上绚烂的灯火,月影清辉,晚风猎猎,吹拂着船头高高悬挂的两串鹅黄色的灯笼,灯笼上的两行题字依稀可见:南桥淡月笼纱,还宿河桥深处。

“好轻功!”少年拍手笑道,“原来你是带我赏月来了!”

“你本就生得单薄,带你上来轻而易举。”沈犹枫坐下来,掏出衣襟里那两个馒头,咬了一口道,“吃罢!”

少年一怔,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馒头。

“馒头虽然不及无情画舸的招牌菜好吃,不过足够填饱肚子了!”沈犹枫扬了扬手中的馒头,目光柔和下来。

少年无言,紧挨着沈犹枫的肩膀坐了下来。

“其实你早就看见我进了无情画舸,于是故意演了这出戏对么?”沈犹枫墨黑的眸子深邃起来,淡淡道:“你一路跟着我走到无情画舸,在我之前进了东厢房,然后借机大吵大闹引我上去,想赌一赌看我是否会管这闲事,好将酒菜分送给贫民,对么?”

那少年并未答话,似笑非笑地咬了一口馒头。

沈犹枫讽刺道:“此举虽然偏激了些,倒也不失一个下下策。”

“你既然早就猜倒,还来配合我演戏,看来你是真不心疼银子!”少年眼角划过一丝诡谲的神采,叹道:“不过你只猜到了开始,没有猜到结局。”

沈犹枫心中一凛,冷冷地望着那少年邪魅的神态,沉声道:“你在馒头里下了药?”

“略施小计调个包而已。”少年那张满是泥垢油彩的脸上顿时弥漫起无害的笑意。

沈犹枫恍然,刚才自己将两个馒头放在那少年手心中时,那少年已悄悄地在馒头中下了药,然后在沈犹枫搂着他的腰施展轻功的瞬间,鬼使神差地调了包,现下沈犹枫吃的馒头便是之前放在少年手心中的馒头。

“没想到你顷刻之间,居然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行调包之计,这不是一个小乞丐能做到的……”沈犹枫脑中一阵晕眩,眼神刹那涣散开来。

“过奖了!”少年邪笑道,“用毒是我的本事啊!”

沈犹枫喘息道:“你……究竟是谁?”

“我嘛……”少年狡猾地眨眨眼,“是只骗人的狐狸咯!”

沈犹枫正欲再问,却感到眼前的影象越来越模糊,突觉头顶一黑,全身一软便倒在屋顶上不醒人事。

“哼啊!你可真是徒有皮囊,枉称侠客!”少年撇着嘴拍了拍沈犹枫的脸,轻蔑地一笑:“这屋顶上月色不错,还能省一夜的住宿钱,没用的大侠,你就慢慢歇着吧!”

少年嬉笑着把最后一片馒头扔进嘴里,正欲离去,却刹那瞥见了沈犹枫背上的玄铁宝剑。

“喔——真是把好剑!”他麻利地取下宝剑,面含惊叹之色,伸出手掌抚摩着那墨黑的剑鞘,随后,他微一用力把剑刃抽出半寸,玄铁剑的剑刃借着月色反射出夺目的寒光,只出鞘半寸便令人感受到傲然无双的剑气,那少年不禁大喜道:“我的佛祖呀!果然是湛卢宝剑!”

湛卢宝剑通体黑色,湛湛然而浑然无迹,此剑乃是欧冶子耗费毕生心血所铸,相传欧冶子铸成此剑时曾抚剑落泪,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了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所谓仁者无敌,湛卢宝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

那少年细看着湛卢宝剑,赞叹之余不禁眼珠一转,邪魅地瞅了眼毫无知觉的沈犹枫,叹道:“所谓宝剑配英雄,你这么容易就被迷倒,此剑若被别人掳了去岂不可惜?”少年边说边把湛卢剑环在自个儿怀里,乐道:“好在九儿甚是喜欢这把剑,此剑若在九儿手上,九儿定会善待它,也不至于被奸人夺去啊!”说完,他冲着双目微阖的沈犹枫做了个鬼脸,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飞下了酒肆的屋顶,一刹那便消失在南桥街幽深的夜色中。

同一个时辰,一辆饰有飞鹰图案的枣红色马车正沿着燕城东面的皇家通道奔驰,车夫全身灰衣,头戴斗笠看不清模样,马车直抵大宗皇宫,在宫侧的双阙门前急急地刹住,路面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吁——”未待马车停稳,那灰衣男子已嗖的飞身而下,高声道:“开城门!”

“来者何人!”双阙门的守夜侍卫一声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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