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一卷——耽墨
耽墨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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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禀万公公!墨台盟主有密函相传!”灰衣男子凑近侍卫耳边轻声道,语气却异常凌厉。

“是……是!”众侍卫闻言,慌忙打开城门,灰衣男子跃回马车扬鞭而去。

禁宫深处的鹤香软玉阁烟雾缭绕,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的中年宦臣侧卧在紫檀木雕花塌上,双手捧着一把镶金凤萧鼻烟壶正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他虽然只有四十余岁,却眉发花白,眼角斜吊,两道目光犀利如豆,看似平静的神情下掩盖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残忍狠辣。

“启禀公公,墨台盟主的特使求见!”一个小太监垂着头进来通报。

“恩……”万长亭眼角都未抬一下,漫不经心道:“出去告诉他,说咱家已经歇了,有事明日再奏。”

“可是……”小太监迟疑起来。

“恩——”万长亭眼珠一斜,不悦地扫了一眼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起来:“他……有密函……他说……”

“没用的废物!”万长亭放下烟壶,不屑地闭上眼睛,懒懒道:“让他进来。”

小太监叩首退下,片刻后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进鹤香软玉阁,并熟练地在屋里又点亮了两盏宫灯,这才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特使深夜造访,不会是盟主又想邀咱家手谈一局罢?”

“今次怕是要辜负公公一番美意了,主上现已无心对弈,本使深夜叨扰公公实属情非得已。”

那青年男子缓缓走出宫灯后的阴影,约二十岁的年纪,仍是斗笠遮面,灰衣裹身,他说完,抬手一送,一封密函如同暗器般飞向万长亭,万长亭浑然不动,只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轻轻一夹,那封密函便牢牢地落入指间。

万长亭眯着眼打开密函,扫了一眼遂放到一旁,不经意道:“又是江湖之事?”

那灰衣男子从容不迫,朗声道:“公公应当知道,如今世道动荡,整个武林亦危机四伏,急需成霸业者一统江湖,稳定各帮派以免再生事端,想我龙鼎联盟身为北方武林和中原武林之首,盟众甚多,组织严密,江湖各派皆以主上马首是瞻,龙鼎联盟打个喷嚏,整个江湖都要大病三日,更何况如今此事关系到我盟众多弟兄的身家性命。”

“咱家之前不是跟盟主协议得非常清楚了么,我大宗皇朝对尔等江湖之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尔等不捅出什么大篓子,你我各取所需,何必较真?”

“江湖上的风吹草动于公公而言并非全无影响,公公已与我盟交好多年,我盟的兴衰直接关系到公公所好,所谓同舟共济,公公如今权倾天下,其中我盟所出之力,想必公公不会忘记罢?”灰衣男子字字铿锵,竟无丝毫卑微苟且之色。

“哈哈哈哈——”万长亭仰头大笑,道:“咱家老了,时常记不住事情,盟主倒是好记性啊!”

“公公过谦了!”灰衣男子傲然一笑,“主上特地吩咐本使,倘若公公日理万机,不小心忘了些事情,本使千万要记得提醒公公记起来……”说着,灰衣男子的眼神骤然凛冽起来,“比如……有个故人,公公一定记得。”

万长亭斜着眼角瞥了一眼灰衣男子,猛然收了笑。

“公公还记得十七年前的清明,那把差点要了公公的性命,之后又随公公的故人葬身悬崖的湛卢宝剑么?”灰衣男子说着,朝万长亭又走近了些,衣袂间似带着股隐隐的冷杀之气。

“当年之事,你如何知道?”万长亭眉心骤沉,厉声问道。

“龙鼎联盟探子甚多,要查出一段往事并不难哪!”灰衣男子的语气仍然波澜不惊,“如今公公可要万般当心了,据我盟得到的消息,那把湛卢宝剑又再现江湖,不知道这究竟是武林之福呢还是朝廷之祸呢?”

“混帐!”万长亭猛然一拍卧榻的扶手,直起身来怒道:“你是在威胁咱家么?”

“公公说记性不好,本使就帮忙让公公记起来。”灰衣男子不为所动,反而戏谑地插起了双手。

万长亭神色阴冷地盯着灰衣男子的眼睛,两道目光对视,似在相互揣度彼此的目的心思,又似是因为某件事情而心照不宣。终于,万长亭抬起下颚,眯着双眼捋了一下耳边的白发,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是算计好了来做咱家的说客罢?”

“呵,主上见了公公您都要以礼相待,本使岂敢造次呢!”

“年轻人,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多了未必是好事。”万长亭锐利的目光一斜,沉声道:“你们还知道咱家多少往事?”

灰衣男子眉间一动,坦然地笑起来,道:“谁人不知,当朝延顺帝不过是个傀儡,十七年前,公公您铲除异己,一手操纵让这草包称了帝,世人只道公公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主上并不这么看。”

万长亭怒色微减,他端起茶杯,翘着手指用碗盖撇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冷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灰衣男子微笑道:“想当初,以公公您的权势地位完全可以废了延顺帝自立朝纲,如今您权倾天下,要废帝更是易如反掌,但是公公您却始终没有这样做,主上认为,公公并非在意天下人的看法和历史的评说,而是因为……”他言到此处突然打住。

“哼……”万长亭搁下茶盏,眼角的寒霜已然散了大半,霎时间,他竟抬头盯着灰衣男子,似笑非笑地问道:“因为何故?”

第四章:说客

“因为一个诺字,公公为人臣子,自然要守住这个诺字,因此延顺帝才得以逍遥快活,享了十七年荣华富贵。”灰衣男子又走近了些许,直言道:“反倒是公公,您这十余年来度日如年,受尽指责,这其中的苦心自是无人能解,不过这日子是不是真的长了点呢?”

“果然先帝早在十七年前便已参透今之局势,知墨台鹰者惟有先帝……”万长亭心中暗叹,威严的神色竟平添了无限黯然,他顿了顿,看向灰衣男子,说道:“想不到,知咱家者,竟是墨台鹰……”

灰衣男子点头道:“主上交代本使,一定要将此言转告于公公,主上乃是善待知己之人,公公您若与龙鼎联盟再次联手,那么武林危机自会化解,我盟大业即日可成,于公公自己不仅是名利双收的事,主上更可协助公公寻回那故人的遗留物,解开公公您十七年来的心结,岂不甚妙?”

“好个墨台鹰!”万长亭的笑声极其尖利,却已不似先前那般冷漠,“既然你们知道咱家想要什么,那也不妨让咱家来猜猜看,你们真正要的是什么。”

“公公料事如神,与主上情同知己,自然知道主上要的是什么。”

“墨台鹰啊墨台鹰,果然这盟主之位也不能让你吃饱么!”万长亭摇头叹道,脸上的神色令人难以捉摸。

“龙鼎联盟再大也大不过整个武林,整个武林再大也大不过天下。”灰衣男子的眉头舒展开来,语气更是坦白。

万长亭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向灰衣男子,尖声笑道:“咱家倒甚感惊讶,居然连墨台鹰麾下一个送信的使者都是如此伶牙俐齿,见识广博,难怪龙鼎联盟被江湖中人乃至朝廷视为可怕的眼中钉了。”

“呵,小小特使,不足以受公公褒赞。”灰衣男子微微垂目,语气却显傲慢。

“越小的来头恰恰是最能兴风作浪的主,藏得越深反而暴露得最直接,你虽以灰衣裹身,借斗笠遮面,但谈吐风仪落落大方,气质更非凡夫俗子所能比,咱家早该想到的……”万长亭目光犀利地打量着灰衣男子,突然笑得异常怪谲,直言道:“咱家猜得对么?云座?”

“呐,果然瞒不过公公的慧眼,本使之前若有突兀不当之处,还望公公多多包涵。”那灰衣男子闻言,竟也不再隐藏,当下潇洒地摘下斗笠,只见那灰色轻纱之下,青丝高绾,杏眼长睫,竟是一张神采飞扬,极其清俊精致的年轻笑脸。

“江湖上盛传龙鼎联盟的三位旗座之一,天云旗云座李云蓦个性奇异,喜欢以各类身份混入民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本使此次作为特使来见公公并非玩笑,乃是主上秘遣,主上认为本使的身份和才能可以担当此任,实则是主上对公公您的敬重。”李云蓦粲然笑道,“没想到本使跟公公相谈甚欢,一时竟忘了表明身份。”

“罢了!”万长亭长袖一挥,捋起肩上的白发,转身于塌上正襟威坐,凛然道,“咱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事已至此,咱家也并非顽固之人,既然墨台盟主颇有诚意,今次云座又亲自造访,咱家念在龙鼎联盟人才济济,定能收了江湖上那些没用的鼠辈,甚投咱家所好,合作之事,咱家答应便是。”

“公公果然明白事理,本使替主上谢过公公!”李云蓦的眼神奕奕生辉,拱手笑道:“今次主上还特命本使给公公带来一车名州特产,还望公公笑纳。”

“那就请云座替咱家谢过盟主了!”万长亭走到案边,提笔回了一封密函,盖上他的私印,随后抬手击掌三声,一个小太监快步进屋,径直走到万长亭身侧,万长亭把密函交给小太监,扬起袖子遮住脸,在小太监耳畔低语了几句,小太监点点头,垂头走向李云蓦,将回函递上,恭然道:“请大人随小的来!”

“不打扰公公歇息了,本使告辞。”李云蓦收好回函,转身欲出。

“云座且留步!”万长亭突然叫住了他。

“公公还有何话需要本使向主上转告么?”

“那湛卢宝剑……”万长亭欲言又止,眼中神色竟是复杂难解,终究,他还是摆了摆手,黯然道:“咱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请公公放心,为了公公和我龙鼎联盟的大业,主上定会了却公公多年来的心愿,斩草除根!”李云蓦乌黑的眸子幽深如潭,清俊的脸上带着傲然的笑容,但在那笑容深处,却笼着挥之不去的冷冽。

小太监领着李云蓦来到御膳房前的院子里,李云蓦的马车已被一大群小太监和侍卫兵团团围住。

“哇!好香啊!”小太监和侍卫们瞅着马车里一坛坛堆积如山的美酒,个个眼睛发亮,垂涎三尺,嚷嚷道:“李大人真是爽快大方之人,奴才们羡慕啊!”

“这酒是我名州特产寒香花酿,进贡给皇上和公公的那份子已经呈上,剩下的这些,诸位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品尝,李某甚感欣慰。”李云蓦站在一旁,笑得异常无害。

小太监和侍卫们一边道谢一边哄抢起来,李云蓦嘲讽地撇撇嘴,麻利地解去套在马身上的车缆,牵着马悄然离开了人群。

天边已泛起灰白,大宗皇宫的双阙门再次开启,枣红色的骏马穿过双阙门从皇宫里飞驰而出,马上的年轻男子,斗笠遮脸,马鞭飞扬,身姿傲然。

“吁——”远离双阙门后,李云蓦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几乎是同时,官道旁的树林里刹那钻出四道黑影,三男一女,年轻气盛,腰佩祥云青剑,夜行衣上则绣着飞鹰图样,这四人身手灵敏,并排立在李云蓦鞍前,极其恭敬地单膝跪地,垂首齐声道:“天云旗座下行云、叠云、烟云、流云恭迎云座!”

“辛苦你们了!”李云蓦点头笑道,这四人乃是他的心腹,为护主从名州一路追随而来,暗中任他差遣。

“行云,你速回名州,告知主上事已办妥,一路小心!”

“领命!”话音刚落,行云已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消失在空气中。

“叠云,你继续潜伏在大宗皇宫之内,密切注视万长亭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本座汇报。”

“叠云领命!”一道黑影嗖地一声消失在道旁的树林里。

李云蓦身体微侧,摸着马头上的棕毛,柔声道:“烟云,沈犹枫那边情况如何?”

烟云不安地埋下头:低声道:“属下失职,请云座责罚!”

“出了何事?”李云蓦眉头微皱,语气却并不严厉。

“属下昨夜暗中监视,发现风……沈犹枫一直跟一个小乞丐在一起,后来两人离开无情画舸,共同登上一家酒肆屋顶,似乎……”

“怎样?”

“似乎是在赏月,属下为免被沈犹枫发现,跟得较远看不真切。”

“哼!他倒是一肚子闲情逸致!”李云蓦冷笑,“之后如何?”

“之后属下见那小乞丐拿着湛卢剑独自飞下屋顶,沈犹枫仍在原处,不知是在歇息还是中了毒,未见起身阻拦,属下担心宝剑去向,遂跟了过去,那小乞丐竟是轻功绝妙,最后属下见他进了城西的翠楼。”

“翠楼?”李云蓦沉吟道,“可是烟花之地?”

“正是……”烟云本是女子,听主人如此问,不禁有些脸红。

“那沈犹枫呢?”李云蓦并未在意烟云脸上的绯色,眉头反而锁得更深。

“属下立刻折回南桥街……”烟云万般自责,迟疑道:“但……但未再见到沈犹枫。”

“糟糕!”李云蓦一惊,不甘地拍了下马背,恍然道:“烟云,你中计了!”

“属下知错,请云座责罚!”烟云把头叩得更低,语气决然。

李云蓦呆了呆,不禁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不能全怪你,沈犹枫岂是等闲之辈,想不被他察觉地暗中监视他并非易事,他这招声东击西,利用他人来甩掉你的跟踪其实早有预谋,你跟那个小乞丐不过只是棋子,他真正要将的军,是我。”

“云座,那我等现在该如何做?”一直沉默的流云谨慎地开口问道。

李云蓦略一沉思,遂抬头笑道:“流云,本座需要一个价值连城,拿得出台面的宝贝。”

流云顿时会意,凑近李云蓦耳边轻语了几句,李云蓦嘴角扬起一抹难以读懂的笑意,直起身令道:“烟云,你去无情画舸给本座带幅画来,然后依照指示行事。”

“谢云座不罚之恩,烟云领命!”烟云逃过责罚,自是满心欢喜,只想着如何将功赎罪。

李云蓦点点头,转眼戏谑道:“流云,那烟花之地,只有辛苦你陪本座走一趟咯!”

“领命!”流云莞尔,语气竟有三分逗趣。

李云蓦傲然望着前方,一双杏眼深处似有火光窜动,“驾!”他扬起马鞭,枣红色骏马迎着朝霞,朝翠楼方向急行而去,飞踏起满路金色的光辉。

“沈犹枫,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翠楼

西城翠楼乃是皇都燕城最为奢靡的玩乐之地,这里脂粉飘香,歌舞升平,有天下最艳丽的歌妓,最富有的纨绔子弟,最无耻的老鸨和最淫逸的罗帐红烛。此刻天已大亮,老鸨正忙着送走一夜欢歌的客人,张罗又一日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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