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峰回——船至桥头
船至桥头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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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只能观察星星——幸好这还算是一个晴朗的夜空,按照星空的指引再次调整航向朝目的地飞过去,没走多远,又是积雨云。

在这边往返那么多次的BIELING已经很有观察积雨云的经验了——反正遇上了不能往左右躲避:左右都是山峰;不能往下飞:飞机超载重量大,

低下去很可能就上不来了;更不能往上飞想着躲过去,上面太冷飞机容易结冰,这是飞行大忌。所以见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冲过去。但是冲过去

之前要观察:云层中间不停往上翻的周边肯定是往下压,他们上次遇到的就是这种——一进去就是剧烈颠簸,然后被气流托上去,能做的只能是

随着气流团走,尽量使飞机在离开气流团的时候别一下子掉下去就好。反过来,要是看到积雨云中间是下压的那就只能做好别被气流团压到地面

的准备了。

这天遇到的还好,虽然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但一进去就是坐在马达上的震颤感觉让他们都知道自己遇上了前者,可再往里雷暴出现了,随之而来

的是罗盘、无线电定位仪全部失灵。BIELING感觉自己的飞机好像飞到了一团棉花里——当然是黑色的棉花。明明是积雨云,但舷窗外面竟然一

滴雨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个震天响的炸雷。

一道剧烈的闪电贯穿了飞机,直冲得螺旋桨叶片边缘都在闪光,黑暗中,只见飞机侧面闪耀出一个大火圈。

周至严皱紧眉头把仪表飞行关掉,手刚握回操纵杆就觉得身体被什么击中一样不可抑制的颤抖了几下,然后才觉出手掌一阵发麻。

BIELING在旁边看到,顾不得上去询问周至严的状况,解开安全带就往后舱跑——后面装的是炸药,虽说都装在绝缘的木质箱子里,可天知道飞

机这么抖动再加上自己刚才的拆卸,会不会有什么导电的东西露出来。飞机外层的铝皮上一阵阵的被炸出弧光,要是哪道接通了炸药他们才是真

完了。连拖带拽甚至连把绳子捆住几个箱子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往回拖的办法都使上了,才稍微把那些装炸药的箱子拖离了舱壁一点点——现在

能做的就是祈祷不会有闪电从机腹击中,就连周至严都不能确定这飞机后舱是不是绝缘的。

然后俩人就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各自把杆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动不动,周至严不敢有些微的精力涣散,BIELING也不敢再打扰他什么,只能坐在那

里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忽然,下面露出一道云缝,借着这道云缝,周至严似乎看到了灯光。来不及和BIELING说什么,凭着天生的敏感自己拉杆顺着那若隐若现的光亮

钻了下去,顾不得舱内干燥寒冷,瞪大眼睛眨都不眨,生怕一错眼珠就找不到那点‘灯光’了。飞到哪里了周至严已经完全不知道了,直到快接

近地面才发现他们终于出来了。

“河,是河。”

飞到这里BIELING也看到了,飞机下面是条蜿蜒的大河,之前周至严看到的‘灯光’,是河水反射的飞机上未关的航向灯。

有了坐标就有了希望,沿着河飞了一阵,看看上面没云了,拉高飞机从上空观察河流走向,半晌,周至严开口,

“是迈立开江,我们快到密支那了。”

BIELING沉默——那里是日本人的军用机场,围追堵截他们的飞机大部分都是从那儿起飞的。再一想,好像最近很久没听见有日军飞机出动的消

息了,最近掉的全是遇到北线气流或是什么摔的。

周至严也在思索——都飞到了南边,再往回飞,油箱里的油必然不够,而且还要再从珠峰主峰边上绕过去,会遇上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读懂的对方的意思——赌一把,去密支那看看。

周至严把机头一偏,索性脱离了‘南线’的航线:反正天也快亮了,要是飞‘南线’碰上战斗机也跑不了,不如干脆去转转,大不了就把机上的

炸药全推下去也好。

两人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从他们的位置到密支那机场还有300多公里,飞过去的1个多小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都拼命抑制着恐惧又激动的

心情瞪大眼睛往前看。离机场越来越近了,BIELING紧张的连呼吸都摈住了。周至严比他好一点儿,还知道即使摈住呼吸,发动机和螺旋桨的声

音也足以把地上的人都叫醒。离机场只有几公里了,要是还有驻军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了,两人再次交换眼神:都已经到这儿了,不去看一眼真

的对不起自己。

周至严直起腰身深呼吸,活动一下有些麻木的手指,推高油门,驾驶着飞机低空快速从密支那机场跑道上掠过——要是下面的人敢打,他们飞机

上的炸药爆炸也足能炸毁半个机场。

掠过去之后发觉没什么动静,心里疑惑,再转头又来一次,还是没什么动静。两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光,再次转头,低空在机场上盘旋了几圈,

终于确认——机场空了!

“快下去快下去。”兴奋的BIELING开始命令起机长来,周至严也是兴奋得不行——即使他不说自己也要下去看看的。这边的跑到修的很好,调

整下角度很平稳的落地,还没完全停止滑行BIELING就解开安全带扑向舱门,等周至严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像猴子一样连蹦带跳的一边大声的不知

喊着什么一边来回飞奔了。周至严也伸直身体抬起头大口的呼气——日本人走了,这里是我们的了。然后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不管不顾的躺在

跑道上,仰望天空,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舒服得想睡觉。BIELING跑累了扑到周至严身上,头埋到他

颈窝,双臂紧紧的拥住他,浑身颤抖,

“周,太好了……终于,终于不用飞‘北线’了……”

周至严感觉到颈窝处一片湿热,但是他没有安慰BIELING,因为他知道他一定是在笑,因为,自己也在笑,虽然眼眶很酸。

空旷的机场跑道边,两人深深相拥,旁边,只有C-47静默的停在那里见证着他们的喜悦。

******

历史上日军从战略要地密支那撤退也的确是‘中航’的人先发现的,这意味着日军的势力开始从东南亚撤离。跟‘北线’无尽的雪山暴风雷雨相

比,热带气流横行的‘南线’好一些,最起码路程上近很多。

周已经开始动摇——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为了奔赴‘美好’的美国而做了什么,这是他敏感的自尊心作怪,大家理解哈。但是问题必然不能只是

这么点儿,后面还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不去考虑很多问题。

第二十七章

两人以从未有过的雀跃心情飞回了昆明机场——BIELING开心得在位子上都坐不住。直到机场跑道出现在视野中才老老实实的做降落准备。

飞机慢慢的停住了,周至严终于好整以暇的转过头看着从飞机完全落地之后就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侧脸看的人,无声的询问。

BIELING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的提议,

“周,待会儿下去,能由我来宣布这个消息吗?”

周至严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所说的‘消息’是什么意思,然后猛然探身先狠狠的在他嘴上嘬了一口才又转到他耳边,

“好,你去说。”

BIELING开心得抱着周至严回吻一下就欢呼着蹦下去了,周至严慢吞吞的接着下去,看BIELING在抓着他遇上的每一个人宣布这个好消息,笑着摇

摇头就先去办交接手续了。场站主任正在填写什么,看他进来很高兴,

“回来了?”指指墙角那个大筐,

“晚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姓名牌都放框里了,自己捡出来吧。”

周至严低头看看那个放满了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同事姓名牌的筐,

“主任,我们之前绕了个圈回来的所以晚了。”

“哦?又遇上日本人了?”

“不是,是我们自己想去密支那看看,然后发现……他们走了。”

主任终于抬起了头,傻乎乎的叼着烟斗问,

“什么意思?谁走了?”

“日本人走了,密支那机场空了。”

主任的表情由震动一寸寸转为惊喜,最终咧着嘴过来拥抱,

“好样儿的!”用力的拍了几下他的背,才又叼回烟斗坐回去,狠吸了几口,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但也不能说以后大家就都安全了……你是飞过‘南线’的,应该清楚。”

“是,我知道。”周至严淡然——在日本人没占领密支那之前这里的人确都是飞‘南线’的,当然清楚虽然比‘北线’好一些,但贴着珠穆朗玛

峰西侧飞过去,常年恶劣的气候和高海拔也是很危险的。更无论密支那附近三天两头的暴雨连绵……

周至严叹口气看着框里那些几乎灌满的姓名牌,回忆着其中有多少是之前飞‘南线’陨落的同事。抬眼再透过窗户看看外面还在眉飞色舞的抓住

别人分享喜悦的BIELING,难以自持的微笑还是露了出来。

主任联系了上层,上层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军方,军方收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是不敢置信,为了安全考虑派兵过去把密支那几乎炸平才确认日本人

真的离开了——这些都是后来BIELING听到消息告诉周至严的了,在美军正式进驻密支那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加班加点的飞‘南线’了。

公司并没有为他们擅自更改航线而处罚他们——当然也没什么嘉奖,不过消息传开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周至严病了——长期休息不够造

成的头晕眼花加上一些疟疾的症状,足够让BIELING为他请假,严格禁止他在完全恢复之前上机。

周至严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毛病,不过对于飞行员来说身体上的一点症状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所以也还是安心在家休息了几天。从

来都是他在飞,BIELING偶尔身体不适在家里等着,这突然换过来,周至严才深刻的感觉到BIELING当初都是以什么心态等待自己的。

这个晚上BIELING算是夜航——日本人撤出密支那把兵力集中在主战场了,前线物资压力更大;再加上‘南线’可以飞了,现在整个公司是日夜

不停的连轴转,像BIELING这样‘有经验’的副驾驶更是经常一天飞个来回——早上从这边走,到那边简单休息一下,傍晚的时候再起飞折返。

王守业过来敲门,说自己第二天休息,想叫他一起吃顿饭,说是弄到了南方没有的烈酒。这顿饭当然是没有王夫人的,两人在门口空地上摆上小

桌子就着从镇子上买来的小菜喝着高度数的高粱酒,

“在这边喝到这酒真不容易啊……”周至严到这边来之后就几乎再没喝过酒,几口下肚心情放开不少。

“是啊,这边那米酒喝着像水一样,哪儿比得上咱们北方的酒?!”

王守业的心情也不错,伸手又给周至严续上一杯,

“来,干杯,感谢你们去了密支那,要不还的飞那‘北线’呢。”

“客气了。”周至严一口干掉杯中酒,也给王守业添上,

“这杯算我敬王兄的,恭喜你荣升机长。”

“唉,小意思……”大大咧咧的把酒喝掉,摆摆手

“我这算什么,学过的还不如你当初升得快呢。”

“这话怎么说?”几杯酒下肚,说话顾虑都少了不少。

“周兄弟是北平人吧,听说当初是辅仁大学学英文的?”

“是啊,家中经商,学英文好打交道。”

“嗯,你知道我是哪儿毕业的?”

“哪里?”周至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应该说他之前也是猜测过的,可后来看人家没有说的意思也就没打听过。

“我是X国海军军官学校一等荣誉毕业的。”王守业正色回答,提到自己的学校,脸上不由自主的带出一股傲气。

周至严微楞——那所学校他听说过,在本国招生都极其严格,更无论是中国学生。战乱年代,能把自家子弟送到那里念书的,非富即贵,而且必

然是大富大贵……

默默倒满酒,高高举起,

“王兄大才。”

“这有什么。我从小不爱读什么劳什子文章,家里怕我惹事才把我送那里去的。所以我说我之前虽然都没飞过,但毕竟在舰艇上实习过,那些涡

轮啊旋桨啊也都是熟悉的,没想到到了这儿还没你个念英文的书生学得快,这杯应该我敬兄弟你啊!”

周至严笑笑把酒喝了——早就猜测王守业家世不一般,但没想到竟然不一般到这样,一时间真有点儿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回来没去参军,反倒跑到这里来了?”倒是王守业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之前你探过我籍贯哪里,其实我是山东人。”

“嗯……我曾经看到过王夫人去买大葱。”

“呵呵,是啊,我们山东人就喜欢吃那个。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家里……有些能力,我行三,家里兄弟不少,也不指望我有什么大出息,平稳

过活就好。学成回国,本来也想着从军报国的,可去了没多久就发现那里实在不是我想的那样,干脆又出来了。”

当时的军队腐败横生周至严也不是没有耳闻,轻轻点点头,

“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月柔……周兄弟是明白人,我也不瞒你什么——月柔的确出身烟花。家里知道了必然是不满意的,我娘命人天天看着我,

我火气一上来,干脆就带着她去了广州,准备出国。”

“天下之大,总有可以容身之所。”

“是啊,当时我就那么想的。反正我在外面都有朋友,大不了过个几年抱着孙子回来给他们看,不认也得认了。”

周至严淡淡笑笑。

“到了码头,才发现卖票的竟然都是日本人,可能看我们像有些底子的,百般苛求,我心里一气,干脆不走了——你想想,我一个中国人在自己

地盘还要受外人的气,这出去还能怎么过?!以前在家里不觉得,到了外面才真知道亡国奴不好做。干脆就在广州住下了,后来看到这边招工的

告示,就带着她过来了——本以为‘中航’是中国人办的,没想到过来才发现还是洋人开的。不过好歹是帮中国人的,这里又天高皇帝远,也就

留下了。”

周至严静静听着,叹口气,

“倾覆之下无完卵,王夫人毕竟怀着身孕,这种时候还是有个安定的地方安胎比较好……”

“……是啊,在广州知道她有了心里也合计过:低个头多塞些钱先出去吧,大丈夫在世,护不住老婆孩子算什么男人。可再一想,我就算没读过

几本之乎者也也知道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国难当头,要真这么走了,今后我儿子大了问我‘打仗的时候你在哪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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