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更高兴。
起码,他对他,不是视而不见的。
饭一会儿就上好了,小婢战战兢兢的把盘子摆放在桌子上。
秦淮看了一眼,就低着头考试猛吃了,也不说话。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了,随着闪电似乎让人的心更乱。
这样的雨夜,两个昔日的情人心理都很乱。
沉默,似乎成为他二人唯一的交流。
东方默默的夹着秦淮喜欢吃的菜放进他的碗里,秦淮也不拒绝,他夹他便吃。
“外面下雨了,今夜就住在府里吧。”过了许久,东方终于说出了他今晚想说的话。
秦淮却放下筷子,沉默着。
东方仿佛没有见到秦淮这分沉默,又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秦淮看了东方,那个骄傲又霸气的东方,却笑了。
谁也说不清那笑容是不是带着残忍,只听他清清脆脆的道:“莫不是,你还想让我上你吗?”
外面啪嚓一声闪电划过,照得屋里的两个人脸上明暗交替。
那瞬间的强光照亮了东方的脸,连阴影都亮得没了。
东方没有说话。
秦淮却接着说道:“还是说,你对我和你,还存有希望?”
带着讽刺的笑如一道利剑插进东方的心,疼得他都麻木了。
却坚定的,说了一个字,“是。”
秦淮甚至觉得,如果东方要是说不是,他们之间就会从此了无牵挂。
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知秦淮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他盯着东方的脸,像是许久没有见过他那般仔细,目光一寸寸的梭巡在他的脸上。
笑容没了,不再讽刺了。
也许,他也无法再对这样的东方进行伤害了吧。
“……东方……”
“我和你,不要再在一起了……”
外面大雨滂沱,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笼起一片水雾。
这世界,已经被这突来的大雨所笼罩着。
26.雨后
“……东方……”
“我和你,不要再在一起了……”
雨滴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激起箜箜的脆响,千万道雨丝仿佛一道道从空中落下的珠链。
屋内的两人,或站或坐,却心思迥然。
秦淮那飘渺的仿佛空中飘来的声音传进东方的耳里,那般清淡的话到了他心理却仿佛是一把生了锈的菜刀,钝钝的割切着他破碎的心,疼得窒息却见不到血。
东方靠坐在楠木雕椅里,眼睛已经闭上了,手紧扣在雕成玄武头的椅把手上,紧抿着唇,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是不是,语言不能表达他的心?
还是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也许吧……
秦淮见了这样的东方,叹了一口气,淡如三月的晨雾。
转身,走进了滂沱的大雨中。
他刚走出书房,一个黑色的人影就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打着一把黑色的伞。
黑衣,黑伞,黑发。
秦淮连头都没有抬,轻轻的说道:“不要打伞……”
楚冥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就扔了手中的伞,和秦淮走进雨中。
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走出了东方家,走出了东方漠的视线。
这大雨,不知道究竟冲刷了什么,也不知道带走了什么?
第二天。
秦淮起得很早。
难得起这么早,他舒展着身子,推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得沁了一腔的草香,这般的的美好是什么人工调制的香料也无法做出的。
他站在窗前,伸展着双臂,清风吹起他白色的里衣,如丝的长发被吹得轻飘,整个人仿佛不染烟火一样。
“又是新的一天了……”
新的一天,新的人了么?
秦淮低垂着眼,如扇状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却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眼下的那一圈黑影。
不知道,昨夜无眠的,究竟是几个人。
门箜箜的响了。
“进来吧。”
秦淮随手拿出一件新衣服穿了起来,天青色的丝绣如雨后的天空一样的清澈,却又含韵着一分内敛,领子也是天青色,上面绣着单枝藤花纹,显然简单素雅。
系好了革带,转身,却没想到,送饭的不是下人,也不是楚冥。
是东方。
竟然是东方。
秦淮甚至生出了一分不自在,在又一次伤害他之后,没想到他还会再来见他。
“早……”
久久的对视后,秦淮说了这么一个字的问候。
“恩,”东方点了点头,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吃吧。”
那样子,仿佛刚进同州时的那个早上。
也是在一个美好的早晨起床,还有拿着早餐而来的东方。
是不是,短短几天,一切又不一样了?
和两年前不一样,和没有进同州前还不一样。
秦淮点点头,坐到了东方旁边,默默的吃起了早饭。
东方也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看着他吃,又似乎在想别的。
可是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即使双方都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放下了筷子,秦淮优雅的拿着白绢问到:“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态度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还是进了同州那个协议和平相处的李斜阳和东方漠。
既然东方漠不在乎、不愿提,他又何必提起什么呢?
也许,出了同州,他们,便不会再见了的。
是的,不会再见了。
东方漠看着秦淮还剩了一半的早餐,说:“再吃些吧。”
秦淮摇摇头,“吃饱了”。
“罢了,今天我们要去见见吴一举。”东方说着。
“他不是昏迷着吗?”人昏迷着,他们去了能问出什么啊?
“昏迷不代表外人不可以见他。”
“那是明着去还是暗着去呢?”
“自然会明去,监州都见了没有理由不去见知州大人。”
如果不去倒容易引起误会,毕竟以前东方家在同州也是靠他照顾的。
“那好,”秦淮同意东方的说法,“那你送了帖子没?”
“自然。”东方漠办事一向很有把握。
“那就走吧。”
于是二人就向知州府走去。
其实,监州府和知州府离得很近,只是监州府稍微小一些。
本来吴一举该在大牢里的,可是他中毒昏迷,为了医治方便便让他在家养着,只是他现在仍是昏迷中。
知州府开门的是个老管家,见了东方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很有素质的样子,“东方当家有礼,今早收了您的帖子,老爷现在是带罪之身,本不该见客,可是东方当家您毕竟是老爷的熟人,所以老奴才做了主让您来见见。”
东方点点头,二人便随着老人来到吴一举的房间。
吴一举就算是昏迷状态,也算是个犯人,自然有人看管着。
秦淮和东方漠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吴一举门口站了一排人,手里都持着兵器。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那个兵头气势倒挺足,还敢拦东方的路。
东方仅是斜瞥了他一眼,那人的手便抖了一下,却还装着个官架子,“大、大胆!你是谁?”
东方连搭理都没搭理他,像他这种身份的值得东方和他说什么?
便是见了当朝正二品大员,高如左仆射刘参,东方不想理也便不理。
那开门的老管家见了,立刻上前笑着说:“这位是东方当家,今天来见我们老爷。”
那兵头子一听是个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人,手立刻就软了,却强撑着面子,“东方当家,了不起么?他想见里面的朝、朝廷犯人就能见得吗?”
东方是最看不起这种人的,这种兵渣子一看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小芝麻点的官横行霸道,当自己是个人物似的。
可是,今天东方还没动气,一向总是笑着后动手的秦淮却有点不耐烦了,“哟,兵大爷好厉害啊。”
那兵头子见好象把人给震住了,掩不住的得意,“那自然,小说也是个领头官儿。”
秦淮一脸讽刺,向天空中拍了两下手,啪啪两声,一个黑色的人便出现在他面前,自然是楚冥。
“楚冥,我不乐意和他说话,把他杀了。”秦淮轻蔑的向那个兵渣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便是这个人。
楚冥根本不加考虑,已经抽剑,东方却道:“淮儿,溅到身上血怎么见吴大人?”那语气,根本不拿眼前这人当活人,仿佛是杀了头猪,沾上了猪血不好洗衣服一样。
秦淮歪歪脑袋,笑笑,道:“对,第一次见面不能这么失礼,楚冥那就把他穴道都封上吧,我不乐意看见他。”
那兵头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得摊了地上,不复刚才那副装官儿的样子,“别、别杀我!”
秦淮等人却连看都没看他,直接抬脚进了房间。
27.游戏
屋里静静的,吴一举就躺在床上。
秦淮走近,看清了他的样子。
也是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了,一张风霜的脸上刻着很深的皱纹,此刻眼睛紧闭,呼吸浅弱,好象命若游丝。
曾经听说过吴一举的传闻,是个深得百姓喜爱的官儿,不仅有能力还很清廉。
六年前皇上把他派到同州治水,一年后他便带着一张被江风皴得通红的脸和一双布满了冻裂口子的双手见了晓帝。
晓帝深受感动,不仅亲自给他提了俸禄还赏赐了他许多东西,希望他能保持这分心性和血性为百姓办事。
却没想到,五年后,就要办理他贪墨的案子了。
晓帝为什么如此震怒,也是因为吴一举愧了他那份期盼。
可是如今看来,这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的。
吴一举当真是个清官,他的每一笔开销全清楚记上了,惟独最后一笔,也是在啊清廉的名誉上抹黑的一笔。
这二十万两,到底去哪了?
吴一举用在哪里了呢,是贿赂了还是花了,或者藏起来了?
也许,只有昏迷中的吴一举才知道。
两人又象征性的问了问吴一举的病情,才走出了知州府。
“接下来去哪里?”两人走在同州的小市上,秦淮还不时的看着小摊上的小物件。
即使身份已经高高在上了,秦淮还是喜欢这些民间的小东西,也许他更看重的是民间的创意和智慧吧。
“到东方家在同州的商号。”
“去那里做什么?”秦淮不解。
“去查最近同州大款额的流动。”
这样兴许能查到最近有谁能动了二十万两。
秦淮嘿嘿笑了两声,道:“还是你聪明。”
东方漠的唇抿成了一个弧度,“你能没想到吗?”
“我?我怎么能呢,小的一个小小饭馆的小老板,大事儿可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真是让东方当家见笑了~~”
许是有了调查的方向,秦淮又开始扯皮了。
“‘白丁楼’……”可是东方刚说出‘白丁楼’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白丁楼’已经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了。
不知是谁放的火,竟然等火烧了一栋房子了才发现。
等东方前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火势已经起来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淮的心血一点点的被大火吞噬,而他站在大火前,被映得通红,却沉默。
他那时想,白丁楼没了,是不是秦淮最后一个可能回来的机会也没了?
因为楼里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有人提前把楼里的人遣走了。
秦淮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一个小摊子面前了,也许东方刚才提白丁楼的时候他没有听见。
可是,秦淮又怎么能不知道白丁楼被烧了呢?
他一定知道的。
又或者,白丁楼其实就是秦淮亲自烧的。
看着自己的心血自己的辛苦被大火一点点的烧光,不知他是什么心情。
是对过去的了断,还是将来的新生?
东方走过去,听见秦淮正在跟那个小贩子讨价还价。
“便宜一点吧,我很喜欢这个呢。”
小商贩操着同州口音,“公子啊,这个指环雕工精致,是个珍品啊。”
其实,不在价钱,只是秦淮觉得难得有这样能讲价的机会,偶尔体验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可是,他这不知是有心之举还是无心之举的行为,却让东方漠震了一下。
秦淮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戒指。
一枚和当年秦淮送给东方漠的那枚戒指很像的戒指。
指环周身雕着镂空的花纹,中间却简单的凹刻着一朵栾尾花,是秦淮送给东方的那只。
秦淮那只也是同样的周身雕着镂空花纹,可是中间处就雕着一朵凸起的栾尾花。
依秦淮的说法,这叫情侣戒指,戴上了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东方当时如获至宝,他甚至没有想,他这朵凹进去的和秦淮那朵凸出来的合在一起便是他一直找的帅印了。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想。
等找到了,他又该怎么办?
可是结局却更糟了。
这是他想不到的。
东方漠的一生,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失控的。
除了秦淮,唯一能打破他的计划,逃出他的手心,甚至乱了他的心的,也只有秦淮。
此刻秦淮不甘愿的样子放下了那枚戒指,仿佛是价钱不合适。
东方却随手甩下了一锭银子,拿起戒指跟了上去。
“淮儿。”东方唤他。
秦淮转过头看东方。
东方拉起秦淮的手,把刚才那枚戒指放在他手心里。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的心也放在他的手上了么?
秦淮看着这枚长相相似的戒指,没有欢喜,没有道谢,却又是一声叹息。
这次第,怎一个叹息了得。
两人又一直沉默着走回了丰乐楼。
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点了菜,两人便坐在秦淮的房间内等着。
秦淮一直都没有说话,从刚才东方把那枚戒指给他开始就一直没有说。
甚至连看都没看东方一眼。
不是没有经历过秦淮这样的对待,可是当他像对空气一样的对自己时,他的心还是说不出的感受。
麻木的钝疼。
菜上全了,两人端起碗便开始吃了。
秦淮吃得很慢,似乎边吃边想着什么。
他略低了头,东方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却突然听见秦淮清清的声音,“东方,昨天我和你说得话你听清楚了吧?”
昨天么……
便是想忘也忘不掉的。
“东方……我和你,不要再在一起了……”
现在,秦淮却又问起他有没有听明白,难道,又是新一轮的伤害了吗?
东方抿着嘴,盯着秦淮。
秦淮仍是略低着头,挡住了东方的打探。
“……东方,你……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离开你的么?”
“……记得……”
“东方……你觉得我和你还会再在一起么?”
又是一轮的伤害么……
他还会坚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无数的准备,可是却仍脆弱的随便被刺得千疮百孔。
“是。”
可是,尽管被伤害,他还是不能放手。
他已经放不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比他还重要了。
秦淮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笑容,唇边那抹清美之极的笑靥让东方沉醉,他樱红的薄唇轻轻吐出:“东方,愿意和我玩一个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