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仆 上——琴挑
琴挑  发于:2012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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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模样窘迫,表情也认真起来,跟他方才的油滑判若两人。

正在此时,一对巡查兵朝这里走来,领头巡捕远远地喊道:

“何人在此地滋扰生事?快快束手就擒!”

“大姐,官爷们来了,我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慌乱地快速朝一个方向逃去。

人群也呼啦一下子散开,我来不及躲,和不能走路的女子一道,被官兵们包围起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如此模样?”巡捕问。

我呆呆地不知如何解释,女子却处变不惊,扯下一根衣带把满头秀发往脑后一束,高高吊起,对他嫣然笑道:

“官爷,民女是当地商户,在向荣里经营着一家客栈,您可能也听说过,就是荣门客栈哦,带酒楼的那家。呵呵,官爷们每次来,民女可都吩咐掌柜给官爷们加酒菜的,官爷们可曾记得?”

巡捕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不少:

“难道,你就是荣门客栈的水金玉水老板?”

“是啊,正是民女,您想起来了?”

“哦,好像听张捕快说过,你们交情甚好。”

“是是,张捕快是民女的远方亲戚,所以各位捕快官爷,民女也是多半认识的。”

“我是刚到任的李捕快,可能你还不大认得。”

“这不就认得了?呵呵,李大哥,你看,我店里进了小偷,这段时间一直丢东西,刚刚那个小偷被我发现,就追了出来,哪曾想被他给逃掉了。我跟他打了一架,就这般不成体统了,李大哥不要见怪。”

“好说好说。原来是这样,我早听说张捕快说了,那个小贼很猖狂啊,连知县大人的家里也被他盗窃一空,我们正全力追捕他呢,如果水老板有他的什么线索,可一定要通知官府啊。”

“当然,这当然了。”水金玉连声附和。

李捕快忽而又发现了一旁的我,问道:

“你又是何人?”

“我,我是……”

我知道眼前这位水金玉就是江临风托付我要找的荣门客栈的老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灵机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她身上大哭了起来:

“姐姐啊……终于找到你了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小六子啊……”

水金玉一愣,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

“小六子?”

“是呀是呀,我是你的弟弟小六子啊,你不认得了吗?”

我手忙脚乱地攀住她的脖子,悄悄在她耳边说:

“大姐,是江临风让我来投奔您的……”

她一惊,果然换做一副情难自已,亲人相见分外亲的哭脸,一把把我搂进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泣道:

“小六子啊……姐姐等的你好苦啊……你可算是回来啦……”

我们二人一唱一和,把那帮官爷感动得五体投地:

“原来是姐弟啊……”

“真是感人哪……恭喜水老板,你们姐弟二人团聚,可喜可贺。”李捕快抱拳作揖。

水金玉抽泣着冲他点点头,仍把我紧紧按在胸前:

“呜呜……谢谢李大哥啊……”

这女人,还真会演戏!

我被她那对酥胸挤压得透不过气,又不敢用手撑开,只得忍气吞声等着戏码作完。

“那,这口箱子里边装的是……”

我一惊,险些忘记了江小仙还在箱子里,一时之间大脑空白,生怕他要开箱验货。

“不能开!”

我大叫了出来,朝水金玉使劲挤眼睛:

“姐姐,那个箱子不能开!”

“不能开?”李巡捕脸上掠过怀疑的神色,“里边是什么?”

“里边是……”我苦思不得。

“里边是小六子从家乡带来的鲜货,不能开箱,一开箱,见了空气就会立刻发霉,没法吃了!”

水金玉连忙接口道。

“鲜货?”李巡捕仍然怀疑。

“是是!是鲜货,一打开就会发霉腐烂,不能吃了,这是娘亲特意交代给姐姐带的,如果官爷们喜欢,等回了店里让姐姐封好给官爷们送去一些。”我也帮忙解释。

李巡捕摆了摆手:

“算了,既然是特意带来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要呢?你们赶紧运回去吧,时间长了就不新鲜了。得了,你们可以走了。”

“是,谢谢官爷!”

我大松了一口气,与水金玉相视一笑。

目送巡捕们走之后,水金玉脸色一沉,突然扭住我胳膊问:

“有什么证据证明江临风要你来找我的?”

“我有他的亲笔信!”我忍着疼从怀里掏出江临风要我转交的信,递到她手上。

她接过信看了看封皮,松开了我:

“是他的亲笔……你又是何人?”

“六月。”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肘,“我是江老爷的仆人,江老爷要我捎这箱东西给您,要您一定收下。”我指了指箱子。

“这是什么?”她问。

“这里人多眼杂,回客栈您自己看吧。”

“江临风人呢?”

“他……”我想起那场大火,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能死了……”

“死了?”她惊叫。

“嗯,江家四天前江家起了一场大火,被烧得片瓦不留,有人在废墟里找到了他的尸体。但是还无法确认是不是他的,所我说‘可能’。”

“哦。”她宽下心,长舒了口气,指着地上的箱子和行李说:

“带上箱子,我们回客栈细谈吧。”

“好。”

我挑上箱子和行李,还得搀着她,一瘸一拐地朝客栈走去。

第十四章

荣门客栈是一处面积虽不大但小而精致的院落。

一楼是酒坊,二楼是客栈,后院有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里栽种着荷花,西面和南面仍然是客栈,背面有三间独立的房子,其中一间是水金玉的住处,另两外间是供私访客居住的。

此外还有厨房、马厩、花架、菜地……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水金玉把我安住在北面房间的其中一间。

房间极为干净整洁,而且颇有情趣,盆架上摆着吊兰,墙壁上挂着墨宝,茶几上有香炉和茶具,更可观的是床铺,青纱帐幔,水粉桃绣缎面被,床头上还吊着一对色彩艳丽的公婆玩偶。

没想到给人泼辣印象的她,倒有一番小女儿性情。

水金玉并没如我所料,看到箱子里的江小仙会大吃一惊,出乎意外的镇定,马上就猜到了江临风的用意:

“哼,那位大少爷是想要我帮他养儿子吧!”她冷笑了一下,把仍在昏睡着的江小仙轻轻抱出来放到床上,又盖好了被褥,“真是的!给自己儿子下了这么重的药,对肝脏损伤会很大啊,亏他还是个当爹的!”

江临风又不是江小仙的亲爹,他当然不会管这些。

她一边在嘴里埋怨,一边朝我看来:

“你还傻站着干嘛?快把解药拿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呆望着她,摇了摇头,不知那解药是指什么?江临风根本就没有根我提过解药的事。

“没有解药,老爷没给过。”

“没有?……怎么可能呢?他明知我不懂解毒啊——”她骚了骚额头,苦想了半天,

“你临来前,除了信和箱子,他还托你给我带什么东西了吗?”

“东西……啊,有啊!”我忽然想起那包铁观音和胭脂盒,连忙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她:

“这些是……我孝敬您的,请您务必收下。”

水金玉疑惑地接过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掂着那个小巧精致的胭脂盒问:

“这个是给我的?”

“嗯,老爷说,如果我说这些东西是我孝敬您的,您就会满心欢喜地收留我……!”

糟糕!

我连忙捂住嘴苦叹,江临风本意是让我以自己的名义送她这些东西,她一喜欢就会格外关照我,哪知——

她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其实……是……老爷买的……老爷怕您不会关照我……所以才说是我孝敬您的……”我只好支支吾吾地如实相告,希望她不会计较。

“哈哈哈!”她脸色一变,突然豪爽地笑了出来,一巴掌拍到我的背上,“小六子,你还真是诚实啊!”

“小,小六子?”

“唉?你不是叫自己小六子吗?”

“我叫六月啊六月!”对于名字,我十分固执。

“啊哎哎,都一样啦,反正都是你,与六月相比,小六子叫来更亲切呢!小六子小六子小六子!”她故意多叫了好几声。

“大姐……”我苦笑不已。

“那么小六子,这个胭脂盒呢?”

“也是老爷他亲自挑的……”

“呵!江临风这家伙眼光倒不错……”她低声咕哝着,“明明不喜欢女人,偏偏还那么会讨女人欢心……”

“大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胭脂盒我就当你送的了!”

“大姐……”我心虚地叫道。

她笑着摆了摆手,并不介意。

“那么茶叶呢?奇怪了,他明知我从不喝茶的,为什么要送茶叶来……哦!想到了!”

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击了一下掌:

“解药一定就在这包茶叶里!”

果然,拆开外包装,我们在那包普通的铁观音里找到了几颗与众不同的红色药丸,水金玉拈起一颗放在鼻底闻了闻:

“香的……一定是它了!”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解药啊!放在茶叶里不会引人怀疑,茶叶不仅可以防潮,还能保护丸药的药力,一举两得,那位少爷果然想得周到!”

我再一次感叹江临风缜密的心思。

事先不告诉我有解药,是担心我会因为心软中途就把江小仙救醒吧,他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如果不到目的地就醒了过来,以我的能耐根本无法制服念父心切的儿子,旅途也就没那么一帆风顺了。

看来他想对江小仙隐瞒一切。

水金玉要立刻喂江小仙解药,我连忙拦住了她:

“大姐,不如让他多睡几天,等江老爷来了再说……”

“为什么?”她不解。

“哦……您可能并不清楚小少爷的脾性,如果他醒了看不到父亲,这里又远离他自己的家,说不定要闹到什么程度……我担心大姐您制不住他。”

江小仙是个小魔王,一想到那后果,我就不寒而栗。发起狂来恐怕这客栈让他拆了也不足为奇。

哪知水金玉毫不介怀地笑道:

“放心吧,我跟他很熟,他不会把这里怎么样的。”

“很熟?”难道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当然,我跟他父亲是老相识了,这小子我带过,很服我!”她自豪地说,颇有几分得意,

“安啦安啦,在我这里他就像只小猫一样乖,所以那位大少爷才放心把他托给我。而且,不能再多耽搁了,如果不立刻解毒,他的脏器就要被侵蚀了。”

“是。”

我没再阻止,眼看着她把解药塞进江小仙嘴里。

“你去隔壁小间住,这间给他……可能还要再睡一会儿,解药才能发挥效力。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这孩子虽然服我,但是可不会服你这个奴才,他要是醒了,还有你麻烦的!”

我知道她不是危言耸听,只要跟江小仙一刻待在一起,我就有一刻命悬一线,养足了精神也好跟他周旋。

“还有啊小六子,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她又问。

“老爷给了我一笔钱,我想用它回家乡救灾,再以后就没想太多了。”

“你家乡遭难了?”

“是。发了大水,很多人都被迫离开了,我也是因此才逃难到临海县的,后来被江老爷救了,收养在家里侍奉主子。”

“哦,那位少爷难得对人好啊。”她沉吟了一下,神情忽而忧郁,“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冷冰冰,什么都不关心了。收养你这么个小家伙,真意外啊……”

“老爷他人是很好……”我想了想,还是只想称赞他为官的勤勉,“那里的百姓都很拥戴他,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的生活很幸福。”

“是嘛……可我想,那是因为他没办法爱那一个了吧……又不能恨尽天下人,只好爱了天下人,想从中得到慰藉吧,但是明明做着善事,却又很难把被善待的人放在心里……唉,多么矛盾的人啊,连我也无法自恃猜得透他的心思呢。不过,他能收留你真是奇怪,像他那种心高气傲的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想多看一眼,像你这种容貌的……喂喂我不是说你丑啊,你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吧,我是说他啊,他对身边人的容貌要求是很苛刻的。也不难理解的,本来他就是个自恃清高的家伙,又长了一副任何人见了都会产生妄念的尊容,能把你放在身边每天看着,不得不让人吃惊啊……”

是么?奇怪吗?不奇怪,一点都不,他之所以能忍受我的丑陋,那是因为暴虐的心理在作祟吧,亲眼目睹他儿子对我施暴,而自己则在一边获得精神上的愉悦,这一切又不用身体力行,多么省心省力。

“大姐,如果没什么交代,我就去休息了。”我说。

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再继续跟她讨论江临风是个怎样的人,甚至会有恐惧的感觉,怕那种对他认识越深,就越想去认识的欲望会越来越折磨着我本不坚定的意志——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冷酷也好暴力也好都无所畏,那些咬咬牙就挺过来了,唯独怕他故作的温柔。被他这样的人善待,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很难不被感动——因为温柔而感动,因为感动而依赖,因为依赖而软弱……

“好,去睡吧……还有啊!”

我停住转过身来:“还有?”

“客栈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如果半夜里听到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如果因为好奇跑出来,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哦!”她板着面孔盯住我。

“哦。”

我接受她的警告。她说的不错,想想今天那个偷她东西的小贼就知道了,这样南来北往的路人都会住的店,会经常出现不平常的事也不觉得意外,我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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