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衣下床,在屋外吹了很久的风。
夜凉如水,一轮明净的秋月悬挂在天边,看着心慌。
想了很多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越想越纠结,脑袋如一团乱麻。
最后,我趁着月色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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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带微笑,露出八颗牙。
我举着一块木牌在大街上行走。
木牌的一面写着“我是谁”,另一面写着“求认领”。
街上的行人都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议论纷纷。
“可怜见的。”
“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啧啧,长得端端正正,可惜是个傻子。”
鲁迅先生曾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于是我保持沉默。
鲁迅先生也曾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于是我的眉心纠结成一把毛线。
“嘿,傻妞她娘,快过来。”一个嘴角长了颗媒婆痣的大妈看见我像见着一块金元宝似的,拉着另一
个胖胖的女人兴冲冲的朝我贴过来,“傻妞他娘,你家傻妞都快三十了还没人要,不如把这小哥领回
去做个上门女婿。”
“大姐,这不太好……”胖女人有点不太愿意。
“有什么不好,天上掉馅饼,不捡白不捡。”
“小哥,多大年纪?”媒婆大妈伸手过来想摸我的脸,被我避开。
“呦,还挺倔的。”大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大吼一声,“问你话呢,聋了吗?”
我拍开她的手,微笑道:“大娘,小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年纪?小哥很忙,拒绝闲聊
搭讪。非诚勿扰,谢谢。”
“诚恳!咱当然很诚恳,小哥,跟咱回王家村,包你三餐有肉吃。”大妈叉腰堵在我面前。
听到肉,我不由嘴馋的吞了吞口水。好多天没吃肉了。无端穿越以后还没尝过肉味。艳双离自己吃素
,给我也吃素。我天天被他拴着也没机会偷鸡摸鱼。
“大娘,看好了。”我指了指手上的木板,“这儿明明白白写着‘求认领’而非‘求包养’。你要认
识我,我才能跟你回家。”
大妈摸了摸头,咧嘴笑道:“认识认识,你不就是……不就是十二里铺朱三家媳妇的远方表哥的……
”
我心道:“听你胡扯。你要认识我就怪了。我又不是真傻,我心智健全得很。”我趁着大妈不留神的
当儿,撒腿跑开。
我现在身体的原主人是那天在茶楼被艳双离打晕扛回家的那个年轻文士。这肯定是拜艳双离干的好事
,不愧是邪教教主,这神通不是盖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移魂大法?不行,不能再想跟艳双离有关的七
七八八。
我不过是一缕从异世飘来的孤魂。因为我而让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无端被害,我表示很无奈。我不
能替他报仇雪恨,因为我杀不了艳双离也不想自杀。我此刻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他的姓名、身份以及
他的家属,然后连着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要双倍的幸福,我是一个多么善良又有责任感的男人。
这家伙只是个文弱的书生,身边的人应该好应付。用穿越万能头条——装失忆,应该就能蒙混过去。
可我在人堆里走了两天都没一个人认识我的脸。
这两天见很多侠士打扮的人从街上走过,操不同地方的口音。我有点担心那位书生是外地来的,如果
真是那样,天大地大,我又该何去何从?
正低着头一筹莫展之际,脚边出现一双马蹄。抬头一看,是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马背上坐着位气宇
轩昂的锦衣公子。
“兄弟,走路莫要愣神,若不是在下及时勒住缰绳,你会死得很惨。”锦衣公子说着跳下马背,一边
拿手梳理着马鬃一边多管闲事的打量我,眼神明亮闪耀。
“你手上的木牌什么意思?”
横竖又是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我朝他礼貌的笑笑,随口道:“字面意思。”
说罢擦肩而过。
“等一下。”这名路人甲扳住我的肩膀,“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没错。”我见这人目光和善,便收了脚步,摸了摸后脑勺,“前几天脑袋受了重创,把全部的记忆
都撞没了。”
我还真没说谎,这个脑袋确实是受了撞击,虽然撞它的只是区区一粒炒香豆。
“失忆了吗?这样的话……”路人甲摸了摸下巴,眼珠子滴溜转了几下,突然一亮,“要不你与我一
道去碧水镇,让神医林不凡和鬼医冯千鸣给你看看。只要这两位高人在,天下便没有治不好的病。这
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位前辈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只在武林大会这一
天会同时在碧水镇出现。”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那天在茶楼的时候也有听到有关武林大会的事。举办武林大会的碧水镇就在本
镇隔壁,难怪这两天这么多江湖人士从镇上经过。
传说中的武林大会……这热闹我凑定了。
不过,要真让那神医和鬼医给我瞧病,我怕砸了他们的招牌。我并不是真的生病,他们又怎会治得好
。
“在下乃南岳派韦如星。”韦如星说着跃上马,拍了拍他身后的马背,朝我示意道:“上马。”
韦如星这名字那天在茶楼听过,据说是江湖后起之秀,本次武林大会的夺冠热门之一。想不到哥随便
遇上个路人不仅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还是名门正派响当当的大人物,看来哥要时来运转了。
我翻身上马,在韦如星身后坐下。
这马儿还真是百里挑一的良种,载着两个大男人还能健步如飞。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
马。
9、武功什么的哥也会
碧水镇
霞落星垂,华灯初上。
镇上所有的客栈都爆满,要不是韦如星的两位师弟早一天来订了房,我们恐怕得睡马棚。不过听说马
棚也十分拥挤。
韦如星让与他住同一屋,我装作勉为其难的接受他的提议。
韦如星性格开朗大方,我很满意。青梅煮酒,闲话至深夜。
聊到江湖中两大邪教,我问他日月神教与冥火宫究竟邪在哪里?
韦如星道:“这两大门派循的皆是旁门左道,为武林正宗所不耻。不仅如此,他们还与朝廷勾结,暗
中残害武林人士。”
“朝廷为何要残害武林人士?”我问道。
韦如星鄙视的看了我一眼,道:“小兄弟,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朝廷与武林从来就是对立
的,二者互为牵制。武林盟主的地位与皇帝老儿不相上下。”
我点点头,心道,这里果真是了不得的武侠世界。
“那么,两大邪教的头目是怎样的人?”我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艳双离的。
“日月神教教主艳双离与冥火宫宫主殷重寒曾是同门师兄弟……但那少说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这俩
大魔头练得无上邪功,不老不死,都成妖孽了。”
“先说冥火宫宫主殷重寒。这人身形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中没有活人看清过他的脸。殷重寒
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上的正派高手不在少数,我二师伯也为他所害。殷重寒杀人只取一处要害,那就
是心脏。被他杀死的人心脏皆被掏空,取而代之,在心口部位会出现一块碎裂的冰镜……”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殷重寒还是人吗?根本就是个杀人狂魔。
韦如星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小兄弟你别害怕,殷重寒只对付武林绝顶高手,与你这弱不禁风的书
生八竿子打不到一撇。”
“并没担心他会找上我,只是条件反射而已。”我摇摇头道,复又问道:“那艳双离是个怎样的人?
”
韦如星道:“艳双离,人如其名,美艳无双。”说罢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我猜他应该没见过真正的艳双离。艳双离的容貌并不是“美艳”能够形容的,那是十分脱俗的容颜。
“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字用在邪教教主身上或许很不恰当,可我就是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韦如星,等他接着说下去,他却没了下文。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美艳无双……就这些?”
韦如星眯了眯微有醉意双眼,道:“艳双离几乎不亲手杀人。”
“他会不杀人?”我不信。不久前还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把我杀了。
韦如星眉心紧锁,沉声道:“不亲手杀人不代表他不杀人。他比殷重寒更可怕。”
……
“他亲自动手杀人,只有一次。六十年前,岭南萧家除了有事外出的萧无邪,其余三十二口人一夜之
间全死在他手中。那是江湖上百年来最大的一场血案。”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为了掩饰失态,我说夜深了,赶紧休息,明天还得比武。
不仅韦如星要比武,我也得参与。
神医和鬼医会无条件给武林大会的参赛者疗伤看病。错过了明天,求他们就难了。鬼医冯千鸣尤其是
个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怪胎,据说曾经有位武林人士身中奇毒找他求医,他一毛钱诊金不收,只
要了那人的一条胳膊和三颗牙。
韦如星让我与他师弟李三友对打,随便受点轻伤。我压根不指望神医和鬼医能看好我的“病”,但也
盛情难却,觉得玩玩也不错。
我当然不打算故意受伤,天知道他们武林中人眼里的轻伤究竟有多“轻”。
我反复嘱咐李三友说刀剑无眼,让他千万别拔剑,随意比划几下我便装死。李三友也答应说好。谁知
一上场,他便将明晃晃的剑抽了出来,阳光射着剑身反射过来,刺得我一阵眼晕。
李三友手握长剑指了指兵器架,道:“那边的兵器,随便挑一样。”
他的眼神咄咄逼人。
“李三友,你言而无信。”我鄙视的朝他倒竖大拇指,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剑。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站上擂台就得真刀真枪的干。”李三友挑衅的抬了抬眼,“拔剑!”
他说着便举剑朝我杀过来。
我本能的抱着剑左闪右闪,慌乱之中见他眼中竟充满了杀气,剑气逼人,我心一惊——这家伙是玩真
的。
我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举剑相迎。
剑一出鞘,我的身体竟奇迹般的灵活了起来。连着招架住李三友几十下进攻。渐渐的,剑使得越来越
顺手,宛若行云流水,停都停不下来。
待回过神时,我正用剑尖抵住李三友的喉咙。这家伙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冷汗,气喘吁吁,瞳孔紧
缩。
我吓得一个激灵,手一松,剑“哐啷”落地。
“吴明获胜!”
吴明是我随口胡诌的名字,与无名同音。
我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细皮嫩肉的,想不到竟是会用剑的手。
后来发生的事,更令我振奋。我竟过关斩将,连挑了八个人。
韦如星趁着比赛的空挡来我这边赛场观战,一脸讶异的看着我。他握着我的手腕,用力一弯,痛得我
直皱眉。
“我没看错,你真没无半点内力。也就是说,你现在全是靠剑术取胜。你使的是什么剑法?我完全看
不出路数。”韦如星一手抱胸,一手摸下巴,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摊摊手,不以为然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剑法?只是凭本能使出剑。”
其实我内心雀跃无比。连韦如星这样的夺冠热门都对我刮目相看,可见我有点厉害。
最后我还是败在了昆仑派一个叫李瑞奇的白衣道长剑下。对方只是点到为止,我毫发无损,没机会领
教神医和鬼医的高超医术了。
李瑞奇双手抱拳,道:“承让。”
这李瑞奇也就二十岁上下,模样生得十分秀朗,身材欣长,且彬彬有礼。他的语气很是谦和,毫无半
点得瑟之意,让先前洋洋自得的我有些惭愧。
接下来我便是伸长脖子,舒舒服服的观战。看得十分带劲,见着漂亮的招式也学着比划两下。
突然感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李瑞奇。
“兄台借一步说话。”李瑞奇道。
对这种谦谦君子,我向来没招架的余地,便微笑着点点头随他走。
他将我带到赛场最外围,对着杵在那儿的一道伟岸的背影道:“师父,他来了。”
那人缓缓回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半天。
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着灰色道袍,形象很威严,眼神更威严,我不由拧紧了心弦。
“小兄弟,冒然打扰多有得罪。”中年男人开口道。言辞算礼貌,语气却是明显的居高临下。
“还好。”我笑笑,“前辈找我什么事?”
“小兄弟师从何人?如何会使失传多年的御蝶剑法?”中年男人紧盯着我。
压迫感很强。
我据实以告,说脑袋因受撞击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沉默了半晌,伸手按了按我的脑门,眉头拧紧,“果真失忆了?”
我点头。
他收回手,长叹一声,道:“小兄弟,你往后可能会有麻烦。”
“这话怎么说?”我有些不明所以。
“御蝶剑法和御蝶心法是武林正宗最上乘的剑法和心法,习武者必须二者同时修习方可成大器。江湖
中很多人手里都握有《御蝶心经》的抄本。御蝶剑法跟普通剑法不同,它没有剑谱,只能靠言传身教
。”中年男人说罢停顿了一下。
我心中大惊,想不到我凭着本能使出的剑法竟来头这么大。
“御蝶剑法只在岭南萧家传承,从不外传。六十年前,萧家一夜之间被艳双离灭门,侥幸活下来的萧
无邪在昆仑山顶与艳双离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剑败,跳崖身亡。御蝶剑法自那以后便失传了。”
我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推断性的问道:“或许,萧无邪跳崖以后并没有死。”
武侠小说上关键人物跳崖以后九成死不了,八成还要卷土重来。
中年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半晌,看得我很不好意思。
大侠,别再看我了,我压力很大。
“死了。”他果断道。
“大侠为什么这么确定?六十年前您恐怕还没出生吧。”
“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萧前辈的尸首还是师父亲手埋葬的。”中年男人面色沉痛的说道。对萧
无邪也改称前辈了。
“大龙套。”我随口道。
“什么龙?”
“没什么,专业术语。”我脑海突然一亮,想起他话里一个大的破绽,“既然御蝶剑法六十年前便随
着萧无邪的死而绝迹,那您又怎么看出我使的是御蝶剑法?”
“萧前辈与我师父是拜把兄弟。他在惨遭灭门之痛后在昆仑山住了些时日,教过师父二三式。”
我脑袋一团乱麻,搔搔后脑勺道:“大侠,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