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儿？”格瑞拉了一下乔恩的衣角，低声问道。

乔恩笑着回答道：“我们还是要回帝都的，只不过，不是和他们一道而已。”

什么？格瑞迟疑的眨眨眼睛，疑惑的看着乔恩。乔恩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缇斯兰迪家族自己的护卫队。”萨莫斯特为格瑞解释道：“老实说，我觉得你们家的人实在是太兴师动众了。”

“萨莫斯特！”乔恩低低叫了一声，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下去。他看着格瑞，解释道：“这件事情，皇帝陛下是同意的。所以，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格瑞想了一下，问道：“皇帝，不信任圣蝙蝠骑士队？”

萨莫斯特嘲弄的笑了一声，说道：“谁会去信任一个要自己命的人？”

格瑞摸摸自己还在疼痛的耳垂，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乔恩安慰的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道：“你绝对不会想到，来接你的人是谁的。”

格瑞皱着眉头想了想，以缇斯兰迪家族那群人的行事风格，他希望答案不要太过于惊悚了。

“不要是爷爷。”

他低下头，小声的咕哝道。

乔恩笑笑，又再次摸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似的。

他们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耶摩尔城外都是平整的大路，马车的速度也很快。格瑞乖乖的靠在乔恩身旁，听他和萨莫斯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有过了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样子，马车的速度开始减慢放缓。

“是在这附近么？”萨莫斯特掠开窗帘，向外打量着说道：“这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几乎就在他刚刚说出这句话，一道白影突兀的划破了黑暗，在夜色中朝他们急速的靠拢。

格瑞眨眨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

“妈妈！”

36.卡罗蒂

来人极其娴熟的拉住了马缰，那匹白色的骏马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了一声，停在了他们的马车前方。

“乔恩？是你和格瑞吗？”

骑在马上的女子看上去很年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母亲。她的头发是比格瑞略微深一点的棕色，眸子则是快活的浅蓝色。也许她远远算不上美艳，但是她神色里比太阳还要灿烂的活力，却是一般女士远远比不上的。

她扬起笑容，弯腰看向马车里，同时极其确定的问道。

乔恩应了一声，抱着格瑞下了马车。格瑞有点不自在的往乔恩身后躲了躲，但是无论看在谁的份上，这都是毫无用处的。格瑞的双脚刚一落地，整个人就被翻身下马的卡罗蒂抱在了怀里。就连那匹白色的骏马，也低下头不住的往格瑞的怀里蹭。

“别这样，菲洛。”格瑞推开那个还喷着气的头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太冷淡了，格瑞。”卡罗蒂笑着抱怨道：“菲洛只不过在表示她对你的想念之情而已。要知道，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么久。”

菲洛是格瑞八岁那年的生日礼物，她是一匹非常漂亮而且血统名贵的母马，拥有权威的血统证明。她是格瑞一手照料大的，性子非常高傲，最开始的时候，除了格瑞之外的任何人想要骑到她背上都要费上一股力气。

格瑞的母亲，卡罗蒂是个例外。这个女人就是拥有这种能力，她可以做到一切她想做的事情，而且从未失败过。

有时候，格瑞简直怀疑这个女人体内流淌着某种神奇生物的血液。

她揽着格瑞的肩膀，低下头亲吻格瑞的脸颊和额头，同时亲切的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

“哦，亲爱的，你绝对不会想象到，我究竟有多么担心你。”她说着，然后凑过来仔细打量着格瑞的脸颊，然后皱起了眉头。

“你看起来可不太好，亲爱的。”她担忧的说着，手指抚上格瑞的额头，从他苍白的脸颊上面滑过。

“不用担心，母亲，我一切都好。”

格瑞说道，经过这么久，他已经很习惯叫她母亲了。虽然有的时候，他对于她过于亲切的态度仍旧有些困扰。毕竟，他的灵魂早已成年，无法全部习惯一个孩子的思维。

“母亲，您怎么会来？”格瑞问道，同时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这当然是因为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格瑞。”卡罗蒂爱怜的看着格瑞，说道：“在失去你消息的那段时间，我简直要疯了。所以，当乔恩刚刚回来，告诉我仍旧在帝国，我就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行动了”

她捂着心脏哀伤的说道，动作优雅的就像是舞台上的歌剧女演员。

“母亲……”格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道：“父亲知道你来找我么？”

卡罗蒂卡了一下，她对上格瑞探究的目光，很快再次重新微笑了起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傻孩子，你父亲他当然知道我要来。”

……在我离开之后，他肯定会知道的。

格瑞眯起了眼睛，说道：“你再次不告而别？”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已经偏向与肯定了。事实上，格瑞的这位母亲，在某些方面是相当无法无天的。格瑞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太过惯着她了。

“别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格瑞。”卡罗蒂摸摸他的头，说道：“实际上，要不是你的父亲实在是有事走不开，现在你也会看到他的。”

卡罗蒂仍旧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她的态度似乎影响到了菲洛，于是她再次尝试着把自己的头凑到格瑞怀里，而忽略了他们之间的体积对比。

格瑞拍拍菲洛的脖子，稍微把她推远一点，结果换来这位美丽的女士一声亲切的喷气声。

卡罗蒂微笑着看着他们，然后视线转移到了乔恩身上。

“一切还顺利？乔恩？”

乔恩点点头，同样微笑着说道：“托您的好运气，一切顺利。”

然而卡罗蒂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看着耶摩尔城主萨莫斯特，说道：“一切不是那么顺利，对吧？萨默？”

这称呼算得上是相当亲密的，虽然之前就知道萨莫斯特与提斯兰迪家族关系匪浅，但是却没想到他和乔恩以及卡罗蒂的关系会这么密切。　萨莫斯特尴尬的摸摸鼻梁，冲着卡罗蒂笑了笑。

“好吧，我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卡罗蒂笑着，放过了他。她拍拍格瑞的背，说道：“亲爱的，菲洛已经迫不及待了，你最好赶快骑上她，她会带你找到我们的人。相信我，她现在的速度绝对会让你吃惊的。”

格瑞拉着马缰，抿着嘴唇看着他们，问道：“那你们呢？”

卡罗蒂笑了笑，说道：“放轻松点，宝贝，我们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需要处理。我保证，不超过半个小时，你就会再次看见我们。”　格瑞看向了乔恩，他微笑着，看着格瑞点了点头。

“我同样保证，格瑞，这次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格瑞咬住了下唇，顺从的上了马，他知道，即使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的。菲洛扬起前蹄，兴奋的嘶鸣了一声，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迅速的撒开四蹄跑了过去。

格瑞伏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卡罗蒂微笑着向他挥手，乔恩微微侧过头，正在和萨莫斯特说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即使现在仍然在黑夜里奔驰，冰凉的夜风从他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上掠过，但是他的心仍旧是炽热的，无法冷却。

卡罗蒂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背影，突然挑起眉毛，看向萨莫斯特，炫耀道：“我儿子，还不赖吧？

萨莫斯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实说，他跟你可一点都不像。”

“那是你没看到我们相似的地方。”卡罗蒂自负的说道，她身上有那种气质，使她看上去好像永远都保持着年轻似的。所以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意间带出来的小女儿神态，让萨莫斯特忍不住楞了一下。

真是便宜那家伙了，明明最开始认识她的人是自己来着。

他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但也仅仅是抱怨而已，他并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开始慢慢接近他们了。

“来的真快啊。”他吹了一声口哨，轻松的打趣道。

卡罗蒂冷冷的哼了一声，第一次在脸上表现出了冷酷的神色，她坐到马车前面，握住了缰绳。

“这次就算了，下次，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家伙。”她说着，示意乔恩上马车。但是乔恩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夫人，我觉得，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乔恩，你要是敢再叫我一次夫人，我就把你年轻时候做过的所有荒唐事情都告诉。”她眯起眼睛，警告道：“所以，现在，快点上来。”

萨莫斯特惊奇的发现，她眯起眼睛的样子，居然和格瑞出奇的相似。

“别再耽搁时间了，乔恩，你留下来也没有用的。”萨莫斯特笑着，推了乔恩一把，说道：“文职人员还是乖乖的呆在战场后方吧，像这种苦力活，还是要交给我们这种粗人来做的比较好。”

“说的没错，乔恩，别再固执了。”卡罗蒂侧耳听了一阵，手里的马鞭凌空抽了一下：“快点上来，乔恩，没有时间了。”

乔恩终究还是妥协了，他登上马车，卡罗蒂扬起马鞭，低低的呵斥了一身。轮轴转动，车声朝着另外一个与格瑞不同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这真是个漂亮的收梢。”萨莫斯特微笑着，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回头着向骑马赶来的安格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

“所以，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们的为好，安格斯先生。”

他仍然微笑着说道，手里的长剑在月光之下，像是被冻结了一般，闪着冷酷的光芒。　安格斯铁青着脸，被迫勒紧了手里的缰绳。他紧盯着萨莫斯特，同样拔出了一直配在腰间的长剑。

“让开！”

所以说，这种苦力活，果然还是要交给我们粗人来做啊。

剑与剑第一次撞击出火花的时候，萨莫斯特忍不住这么想到。他勾起唇角，用力将手里的剑往下压去。

“不用担心，乔恩，萨莫斯特只需要为我们争取十几分钟而已。”卡罗蒂驾着马车，向乔恩说道：“这对他而言是件很轻松的活计，比煎出一个完整的荷包蛋来还要容易。

“安格斯那家伙也不是白痴。”卡罗蒂改变了马车的方向，兜了一个圈子，继续说道：“圣蝙蝠骑士队本来就是帝都眼皮底下的一根刺，他要是真的敢对耶摩尔城主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他自己也离死期不远了。”

“但愿如此。”乔恩轻轻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没有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月色皎洁，照亮了黑暗里的一切，但是总有一些细节，是月亮所无力碰触的。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夹裹着无人听懂的古老吟唱。这真是个漂亮的收梢，是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37.决心

菲洛是匹聪明的马，尽管年轻，但是在辨别路途方面，却有着天生的灵敏程度，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一刻钟之后，他们就到达了护卫队驻扎的营地。

格瑞裹着毯子，捧着一碗热汤，坐在篝火前发呆。菲洛守卫性的站在他身后，有些无聊的嚼着草料。

缇斯兰迪家族的护卫队，格瑞只是见过几次，算不上熟悉。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在负责家族主宅的安全，很少离开帝都。

护卫队的队长，威尔逊，长相平常，四十多岁的样子，是个极度缺乏表情的人。他没有结婚，但是却有一个儿子，比格瑞大五岁，今年刚成年。与父亲沉默寡言相反，那是个很活泼的少年，人聪明嘴又甜，与主宅的每个人关系都很好。

也许是因为主宅的孩子并不多的缘故，他对于格瑞更是多了几分热情。格瑞也并不讨厌那个带着点稚气的少年。

格瑞抬眼打量了一下威尔逊，发现他和他的儿子长的并不相像。他的长相偏向冷峻，五官的线条像是刀削斧刻的一般，每一处线条都是坚毅果敢的。而他的儿子，却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带着点孩子气的柔美，笑起来时候很好看。主宅里的不少侍女，都喜欢逗弄那个容易脸红的孩子。

威尔逊拨了拨火堆，就着火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在他周围，护卫队的成员们正在迅速的收拾东西，准备再次出发。

格瑞喝了一小口热汤，让那点温度安慰着他的胃。但是他的仍旧觉得冷，那些寒气像是在他的骨头缝里生了跟一样，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篝火熊熊的燃烧着，把他的脸颊映的一片病态的嫣红。

他看着火堆，眨眨眼睛，觉得有些头晕。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疲倦，在短暂的休息中再次席卷而来，有点超出这具身体能够承认的极限了。

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生病了。

“很抱歉，格瑞少爷，我恐怕我们要再次出发了。”威尔逊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

格瑞怔了怔，抬头看着他，威尔逊同样看着他。

“乔恩管家和卡罗蒂夫人之前交代过，在你回来之后，我们就立刻出发，尽快返回帝都。”威尔逊仍旧毫无感情的叙述着。

格瑞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服从的点点头，站起了身子。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觉得眼前事物迅速的旋转起来，那些色彩开始不规则的疯狂流动，在视网膜上造成了一片混乱的混沌。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见威尔逊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惊慌。

他终于觉得，有些暖和了。

恶魔之门。

尤朵拉口中的不祥之地。

格瑞仰头看着黑蓝色的天空，猎户座已经升上了正空，北极星仍旧闪烁。远处，纤细的银河星星点点，一片璀璨。

亚撒微笑着看着他，仍旧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袍，银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脚下。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看着他，问道：“希望你一切都好，敛熙。”

敛熙这个名字，再次被人念出来，出乎意料，让他感到陌生。他僵硬了一下，才迟疑的道：“我一切都好。”

亚撒微微的侧过身子，手指从他的额头间轻轻掠过，格瑞却忍不住感觉到一股刻骨的寒冷。

“你见过尤朵拉了？”他微笑着问道。

格瑞沉默着点点头。

“她还好吗？”亚撒说着：“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一晃眼，都这么久过去了。”

他突然变得有些怀念，然后看着格瑞，轻轻地叹了口气。

“尤朵拉说的对，你的确不能在这里久呆。即使是她，也能感受到，恶魔之门对你的呼唤。可是格瑞，我只能在这里才能见到你。”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等不及了，敛熙。”他说着，皱起了眉头，语气忧伤的缓缓说着

“我很想见你一面，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真实的世界。”亚撒的微笑带上了几分无奈，他说道：“我没有办法去找你，而你，似乎也并不热心来见我。”

格瑞仍旧没有说话，的却，他是不怎么想见到亚撒。这个人，只有一半是跟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而另外一半，则不知道漂浮在何处。他不想跟他接触，完全出于本能。即使这个人可能知道他来到这里的真相，那又怎么样？

他是想回去，可是他又不是傻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信任一个陌生人，他做不到。

“我很遗憾，所以，敛熙，很抱歉。”亚撒说着，完美的微笑面具终于从脸上消失。他看着格瑞，苍白的手指握住了格瑞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