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走过去，用还在颤抖的手，打开了房门。

还没等他看清楚来人，自己就被拥在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里。

34.预兆

有那么几秒钟，格瑞的神智是恍惚的，他木然的看着来人，无意义的眨了眨眼睛。但是很快，他就从那种麻木的机械中摆脱出来，并且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乔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的确是令人感到惊喜的会面，答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对格瑞而言，乔恩在此刻的出现比任何事物都来的让人安心。因此，即使他现在仍旧能感受到鲜血流淌过指尖的粘腻，但是却已经可以在脸上带出一点放松的神色了。

乔恩看起来似乎刚刚结束一场风尘仆仆的旅行，他消瘦了很多，带着一身赶路带来的疲倦，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但是他的神情依旧是温和而包容的，只是在眉宇间隐藏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忧虑。

“我很担心您，格瑞少爷。”

乔恩的手指柔柔的拂过格瑞额头的发丝，同时微笑着说道：“所以，在帝都的事情一完结，我就立刻赶来了。”

“很高兴看到您平安无事。”

他低声呢喃道，低下头亲吻了一下格瑞的额头。但是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握着格瑞的肩膀不安的上下打量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受伤了么”

格瑞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乔恩只要稍微靠近他就能闻得到。跟本瞒不了任何人。

“是一起意外事故。”格瑞尽量把事情描写的轻松一点。

“目标不是我，而且凶手也已经被抓住了。我没有受伤，只是沾到了伤者的血而已。”

这个理由并没有让乔恩放下心来，他仍旧焦虑不安的看着歌瑞，并且很快的下定了决心。

“格瑞，听我说，现在就去换衣服，我们马上出发，离开这里。”

他说着，带着一种严肃的神情。

格瑞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乔恩，正想开口询问，却被一道带着笑意的调侃声打断了。

“嗨，我说乔恩，看在耶摩尔漂亮女孩子的份上别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啊。”

话音刚落，那个人就从乔恩身后探出头来，带着多少都显得不那么正经的语气，跟格瑞打了招呼。

“格瑞，舞会上发生的事是我的责任，希望你没有受到惊吓。”

好吧，歌瑞木然的扯了一下嘴角，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那里的人，从外表看的确是耶摩尔城主，包括脸上那道疤，都是格瑞之前所见到的样子。但是格瑞在此之前从没想过，同一张脸，竟然会表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气场。之前的那个有些木讷与紧张，看起来完全属于内敛类型的萨莫斯特，在银色的月光下，仿佛变身一般，显现出与之前的表现完全相反的自信与张扬。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邪恶的意味。

萨莫斯特抱着手臂，从乔恩背后打量着格瑞，目光扫过他的领口，又很快的移开。他笑着，拍了拍乔恩的肩膀，说道：“别这么紧张，放轻松。耶摩尔是我的城池，在这里你大可以万事放心。”

“你这么紧张，我会以为你信不过我。”他收回手臂，开玩笑的说道。

乔恩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无意冒犯，只是萨莫斯特，圣蝙蝠骑士队的那群人，我无法相信他们。”

萨莫斯特了解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最好动作快一点。赶在下半夜守城的士兵换岗之前离开，事情会比较容易，也省的出岔子。”

乔恩点了点头，轻轻推了一下格瑞，催促道：“快点换衣服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在路上向你解释的。”

格瑞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视线移到萨莫斯特的身上。他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乔恩放松的笑了笑，体贴的退出了房间，为格瑞关上了房门。

“请务必快一点，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不需要带太多东西。”退出房门之前，乔恩叮嘱了一句。

萨莫斯特看着他关上房门，挑起了眉头，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的说道：“老实说，乔恩，你这位小少爷，真是长了张不错的脸。”

“萨莫斯特！”乔恩皱起了眉头，低声斥责了一声。

萨莫斯特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继续说道：“别这样，我只是在叙述事实。这么明显的痕迹，能瞒得过谁。”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要不是担心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乔恩，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匆忙的离去的。自从你去了帝都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对吧？”

乔恩沉默不语，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乔恩，你又再想那些无聊的事情了。”萨莫斯特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着：“我知道，你现在算是半个提斯兰迪家族的成员，跟你扯上关系的确会给我带来点小麻烦，可是乔恩，你觉得，我会应付不来那个？”

他看着乔恩，认真的问道。

乔恩同样看着他，唇角带起了一点笑意。

“萨莫斯特，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无法无天。”乔恩笑着说道：“我保证，下次我们再见面，绝对不是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

“但愿如此。”萨莫斯特低声咕哝了一声，然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说道：“乔恩，听我说一句吧。我知道你一向都很衷心提斯兰迪家，但是，你毕竟不是那个家庭真正的一员。在现在这种情况，你最好想办法给自己留条后路。”

乔恩笑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萨莫斯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乔恩……”他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知道的，萨莫斯特，你只是不想我有事。”乔恩看着他，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你也知道的，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很早之前，那是萨莫斯特还没有接触到乔恩的之前。早在那个时候，一切就已成定局，没有谁能更改。

萨莫斯特看了乔恩一会，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劝告之词，转而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格瑞木然的闭上眼睛，手指摸索到了耳垂上那个冰凉的小东西，直到那东西变得炽热起来。安格斯在那上面做了一点小手脚，耳垂背后的金属钉被弯成了倒钩的形状，根本没有办法顺利的摘下来。

格瑞的唇角勾起一道意义不明的弧度，他冷笑着，手指合拢，用力的一扯！

“我说没错吧，那孩子能教给安格斯的，绝对超出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象。”克瑞丝微笑着，看向托恩说道，手下的动作却毫不温柔。她干脆利落的撕开安格斯背后的衣料，看着他背后的伤口，吹了声口哨。

“干的不错，如果这是那孩子第一次下狠手的话，那他就相当有天赋了。”

托恩看着沉默不语的安格斯，点燃了烟斗，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那根象牙扇骨，是安格斯自己拔掉的，伤口撕裂的很严重。但是克瑞丝却不以为意，清洗过伤口之后，撕开一卷新的绷带，洒上止血药粉之后，就开始包扎伤口。她的动作绝对算不上轻柔，但是安格斯只是皱紧了眉头，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一样。

“安格斯，你这是咎由自取。”托恩开口，警告一般的低声说道。

“的确如此。”克瑞丝点头表示赞同，单手将绷带打结固定，然后剪掉多余的部分。“就算是乖乖任人抚摸的小猫，也是长着四只尖爪子呢。一不小心，就会被狠狠的咬上一口。”

她在安格斯背上的伤口狠狠按了一下，嘲笑道：“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安格斯呻吟了一声，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的确是我的错。”他承认道：“是我一不小心，做的太过头了。”

克瑞丝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戏谑道：“年龄差距的确是个问题，安格斯，你要学着忍耐。”

安格斯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放弃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我是该学着忍耐。今天晚上，我大概真的吓到他了。”

克瑞丝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托恩身旁，抱着他的手臂微笑着抬头看他。

托恩回了她一个同样的微笑，然后看着安格斯说道：“你最好早点道歉，虽然用处不大，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

安格斯叹气，点点头，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克瑞丝清楚，那绝对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最起码，不完全是。

初坠爱河的年轻人。

克瑞丝和托恩对视一眼，彼此默契的一笑。

“好吧好吧，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你大半夜来我们这里可不是来倾诉感情问题的。”克瑞丝拍拍手，把安格斯从低落的情绪中唤醒。

“托恩？”他皱起眉头，看向托恩，询问道。

“耶摩尔有一件事情，一直都让我很在意。”托恩沉思了一会，皱着眉头看向安格斯问道：“耶摩尔的城主，你一定也见过了吧？”

安格斯点点头，同样皱起了眉头，说道：“感觉，跟外表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他没有多说什么，即使自己在对于人的情绪方面异常敏感，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从来不愿意让主观的感觉影响自己的判断。

托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从圣蝙蝠骑士队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帝国或者神殿的事情，除了你之外，也从来没有人再来找过我。”

他停顿了一会，低下头吸了一口烟，然后继续说道：“然后，是在你到来之前大概一个月之前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我，带来了神殿的命令。”

克瑞丝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纽扣和衣服上面的小装饰品。她从里面拣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绿松石纽扣，然后扭开了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安格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形黑曜石，打磨的很光滑，除了从石头中心向四周放射的九条射线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它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通体呈现极深沉的黑色，简直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线之后才能呈现出来的那种黑色。

“他让我把这个，想办法偷偷送到耶摩尔城主府，在你们启程离开之后。”托恩看着安格斯，低声问道：“安格斯，你知道这个是什么？”

安格斯点点头，沉默了半晌，同样低声说道：

“毁掉海鹰号的，就是这个。”

35.离去

气氛一时变得沉重起来，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克瑞丝低低的问了一句：

“我还以为，毁掉海鹰号的，是阁瑞斯王子？”

安格斯摇摇头，说道：“的确是他，但是东西，却是我亲自交给阁瑞斯的。”

“很难以想象，对吧？明明只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玩意而已，却拥有着这么惊人的威力。”安格斯动动肩膀，说道。

“也是神殿的命令？”

托恩在桌子上敲乔烟头，问道。

安格斯沉默了一会，说道：“是神殿和凡纳斯王国共同下的命令。所以，才会轮到我执行。”

“天哪。”克瑞丝不由得呻吟了一声，近乎绝望的捂住了眼睛。

“这是最坏的情况了。”她虚弱着说道，然后无力的靠在了托恩的身上。

的确，最坏的情况，不能比这更坏了。

神殿和帝国的矛盾由来已久，凡纳斯也同帝国方面早有隔阂。但是双方都努力把这种争议压制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尽量将一切事物通过和平的外交途径解决。

但是现在，事情明显充满了火药味。神殿几乎是公然，同凡纳斯王国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是在挑战帝国的威严，同时，也几乎是将战争的序幕拉开了一半。

“也许没那么糟糕。”托恩拍拍克瑞丝的背，笨拙的安慰着她：“帝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阁瑞斯王子也不会说的，事情还不到那一步。”

克瑞丝是凡纳斯人，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军人。对于她而言，战争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不可原谅的事情了。

克瑞丝摇摇头，低声说道：“你知道的，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提起精神问道：“安格斯，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扯上帝都的王子？”

“神殿同阁瑞斯王子达成了某种协议。那是神殿上层的事情，只有长老和祭祀们才知道，我并不清楚。”

安格斯神情压抑的说道。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克瑞丝低低的抽泣了一声，说道：“神殿和凡纳斯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他们可以对帝国进行挑战？”

在场的人，严格说起来没有一个是帝国人。托恩是孤儿，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是异邦人，他没有国家归属。安格斯在神殿长大，即使后来随着骑士队任命于帝国皇帝，但仍然对帝国没有任何认同感。而克瑞丝，更是彻头彻尾的凡纳斯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三个人，也不得不承认，帝国的强大之处。这个国家是在血与火的征战中成长起来的，它从建立到发展，到现在的鼎盛时期，都是一刀一剑的刻在史书与所有他所走过的土地上的。

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国家，敢以帝国，为自己命名。

“即使我们最终获得了胜利，那胜利上也肯定沾满了血。”

克瑞丝低声说道。她是非常坚韧的女性，骨子里有那种永远不被打败的勇气。在最开始的绝望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理智。

托恩无言的看着她，不知道改如何安慰，他一向是拙于口舌的。倒是克瑞丝，安慰性的对他笑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我没那么脆弱，托恩，再怎么说，我都是跟着你上过战场的。”克瑞丝拍拍他的胳膊，微笑着说道。

安格斯看着他们，正想说些什么。一阵跌跌撞撞上楼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

“队长……”来人是圣蝙蝠骑士队的一员，他喘了半天的气，终于挣扎着说出了一句：“他离开耶摩尔城了！”

“他？”克瑞丝反问道：“他是谁？”

来人还没有回答，克瑞丝已经从安格斯的脸色上得到了答案。他站起身子，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难看。

“很抱歉，我要先失陪了。”

托恩和克瑞丝还没得及说什么，安格斯就已经冲下了楼梯。克瑞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托恩对视了一眼。

“要再来打个赌么？”托恩突然开口说道。

“哦，得了吧，我们都知道的。”克瑞丝终于再次微笑了起来，她看着窗外，低声笑道“他绝对追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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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好像是耶摩尔的城主？”

离开耶摩尔城之后，乔恩坐在马车外侧，打趣的冲萨莫斯特说道。

萨莫斯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的确，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把守城门的士兵，除了自己的亲信之外，居然还有圣蝙蝠骑士队的人。这让他们的出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所幸，除此之外一切还算顺利。

“我讨厌骑士。”萨莫斯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格瑞研究着他的脸，弄不清楚他是怎么把自己的气场在一瞬间变来变去的。老实说，刚刚才守门士兵的面前，萨莫斯特在一秒钟之内重新恢复成那个内敛的过分的城主，这的确惊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