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bio Enzo在隔了一扇透明玻璃墙的桌椅上直摇头，那个商舟果然如方淳说的一点藏不住事。他现在好容易空下来，头脑清楚着打算正儿八经做事，自己的贴身助理那边就要开始掉链子了。

Ryan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绕着那小桌子转了好几圈才站定，然后十秒内冲进Fabio Enzo的工作区域。

“您现在着急工作的事吗？”

“当然。”Fabio Enzo一本正经地挺着胸膛。“现在可是工作时间，Ryan助理。”

Ryan咬咬牙，转身要回去，想想又不甘，回头又问了句。“能请两小时，不，一个小时假吗？”

“你过来。”Fabio Enzo对Ryan勾了勾手。“说吧。”

“刚我一个好朋友给我打了电话。”Ryan前倾着身体站定在Fabio Enzo面前，嘴角微微下挂。“其实你也认识的，是商舟。他跟我说，今年时装设计专业本科毕业班学生有机会去马兰欧尼的巴黎校区交换学习，为期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年年都会有，原本以为去年有过后，至少到明年，没想到……”

“没想着连着两年是吧？”Fabio Enzo叹了口气。“那你要我跟请假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我是想……去了解下情况。”Ryan沮丧地垂下眼皮，又满含希望地抬起，眨巴了下盯着对方看。

“然后呢？然后你再回来继续接下去的工作？”Fabio Enzo摇了下手指示意Ryan把他的话听完。“了解了情况又能如何？你去得了吗？这样的名额，即使很多，即使你完全有资格，一个月的时间，哪里来？”

“我……”

“Ryan，我们是签过合约的。”Fabio Enzo此刻已是一副Duccio米兰总部行政总裁的架势。“即使方淳可以替你支付违约金，你也不在乎今后在时尚圈你在我这里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如果是，那你为Duccio已花掉的这几个月算什么？你千辛万苦要来当这个助理做什么？Ryan，要么好好当你的助理，要么滚蛋。”

“我……我只是想了解下……情况而已。”Ryan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还是带了点希望。“不行吗？”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Ryan，一分钟。”

Ryan就站在原地，咬着嘴唇，胸膛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起伏。好像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次经历，被要求在限定的时间里做出一个选择。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但Ryan知道他一定没有选错，那么这次呢？

可以去巴黎校区交换学习，那不只只是换了一个校园，而是可以接触一个全新的时尚圈。那是巴黎，一点不亚于米兰的时尚之都，而且还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将反正将来也可以去巴黎的想法撇在一边，Ryan现在最多的其实是在和自己的担贪心较量。他想要更多的机会，一下吸收更多的东西，一下子都抓住。

进入Duccio这两个月时间，Ryan因为丢掉了一次原本稳稳属于自己的后台助手机会还生过气，那个时候他还要为Fabio Enzo个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忙碌。他气那么一件事，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每天都在锻炼他的临场，每天都在接触各种不同的设计师和模特，每天都会第一个见到Duccio出来的新款成衣。

着眼于那些丢失的，而忽略已经拥有的，就是Ryan目前的状态。抱着西瓜，想着地上的草莓。

“你现在是回去你自己的位置上，把工作完成，还是收拾东西回家？Ryan，时间到了，我没那么多时间等。”

Fabio Enzo这一刻，不是Ryan熟悉的那个好说话的朋友，他的决定不容置疑，他掌控这里的一切。一个并不是那么有设计天赋的人，却让越来越庞大的Duccio运作起来，在那么多奢侈品里生存下来，说他是一个和蔼好相处的人，这些话恐怕三岁小孩都不一定会当真，除非他手里拿着他们最爱的糖果。

不过Fabio Enzo对Ryan真的很好，所以面对这样犹豫不决的Ryan，会更是冷酷。

“下班前，我会完成的。对不起，Enzo先生，耽误了你时间。”Ryan后退一步鞠了个躬，转身回到自己的小桌边上，开始那个电话前被断掉的工作。这天的效率很低，犯了两个错误，被Fabio Enzo一顿臭骂，等到他修改再检查完成，已经是凌晨。别说他在的那一层，整个Duccio的办公楼都已经空了。

心情不太好的Ryan到没有觉得累或者饿，坐着方淳替他准备的专车回家，整个人都有点游离在外。方淳和毛毛在客厅的火炉边坐着，一个看书，一个打盹。Ryan进去那刻，毛毛摇着尾巴扑了过来。

方淳已经知道了Ryan的事，也知道他的决定，甚至知道今天是他第一天挨骂。Fabio Enzo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骂人时六亲不认，而且话不怎么好听，如果不是Ryan本就心不在焉，估计会被骂哭。

对Ryan招招手，方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毛毯。Ryan撅了下嘴，很委屈地跑过去，在方淳身边侧躺下来。

“碰一鼻子灰了？”方淳说着，还捏了捏Ryan的鼻尖。“给你拍拍。”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那么晚回来，做错事情了？”

“去巴黎校区的事，你知道吗？”Ryan揉揉鼻子，低头在方淳肩头撞了两下。“虽然以后我自己也可以去巴黎，可这样的机会看着失掉，心里头还是很不痛快。Fabio Enzo今天特别不讲道理。”

“人好不容易得来一个那么有天赋有能力的助理，还没熟悉两个月就想翘班，你指望他多讲道理？是不是还应该专车送你过去，为你订好宾馆，全程报销当作是出差？”方淳见Ryan抿着唇愤愤地盯着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头就在他眼角吻了下。“你啊，贪心，小恩，你越来越贪心了。”

“是不是我太急了？”Ryan别过头，脸被炉火烘得红红的。“我知道这个问题在我决定进Duccio那刻我们就已经谈过，甚至在我做商墨石时装周助手时就说过。可是每次一遇到类似的问题，我又会犯浑。”

“没有人在边上等着看着你成功，小恩，我也不指望你功成名就，我不在乎你是个做什么的。”

“不是你的关系，是……是我自己。”

“小恩，抓住一切机会来证明自己，不是因为自信，是害怕。”方淳勾住Ryan的下巴，对着他的脸庞。“进入Duccio，现在就要支出那么多时间，完成那么高额度的工作，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样的代价还可能包括你没有时间完成自己的毕业设计，虽然你不相信，但是这是有可能的。……小恩，你该知道。”

“你当初该阻止我，让我一步一个脚印。”

“我不会。”方淳坚定地答道。“我不会阻止你，看着你摔倒，看着你爬起来，如果你叫我，我就拉你。”

“能让Fabio Enzo放我一个月的假吗？”

“要不我收购Duccio？”

“方淳！”

“小恩，这样的撒娇和任性，我不会替你买单。”方淳忽然像来了脾气一下推开Ryan自己站了起来。“我先回房间睡觉，你洗了澡也自己早点进来。一个人可以同时做几件事，但不可能在几个地方做一件事。虽然我有时挺喜欢自己的小恩私心些，贪婪些，但……小恩，就像你只能有我一个未婚夫一样，你不可能去和其他人拥有我们在一起时一样的快乐，哪怕你也真的很爱那个人……你懂吗？”

“什么啊，这根本不一样。方淳，你乱打比喻。”Ryan也急着跳了起来。

“选择一个，然后一心一意做好你选择的事。小恩，我就是这个意思。”方淳没等Ryan再说什么，近乎是逃一般离开了客厅。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比喻有些不恰当，但是面对这样贪心的Ryan，方淳也害怕了。

Ryan喜欢的东西，觉得是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他都想要，得不到就会难受。这样的性格不好，太不好。如果将来他想起了全部，再次遇到了那个人，要如何相处？方淳不能说出来，那是他一手创造的局面。他只想跟过去一样，自己的选择自己来承担后果，他不需要别人来分担，特别是Ryan ，特别是这件事。

然而如Ryan说的，这样的比喻，真是很糟糕。

1804

Ryan那天晚上扭扭捏捏地搂着方淳不给对方睡觉，就是不说话，最后方淳憋不住，直接翻身把人的睡衣给扒了下来，这下Ryan有反应了，推着方淳才说要睡觉。被唤醒的兽再哄回去睡可没那么容易，结果第二天起来时Ryan边打着哈欠边揉着自己的腰，还回头狠狠地瞪了两眼已经空了的床。方淳例行回国去处理分公司的事情，一早人就神清气爽地走了，是真的完全没有把那什么巴黎校区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定是存心的，有预谋的。”Ryan愤愤地又垂了两下方淳睡的枕头。“真讨厌！”

Fabio Enzo次日再见Ryan，又是一副笑呵呵的神情，还勾着Ryan的肩膀说着昨天晚上球赛的情况，不小心瞄见Ryan脖子上的红色小吻痕时又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说对于方淳，戒指还不如这个实在呢。

Ryan鼻子里哼哼两声，别过头不理睬。昨天挨骂的事他现在静下来一想，对方骂得实在有些过头。Ryan有记忆来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而且那件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是下面的人递上来的报告本身就有问题。

反正骂也骂了，错误也改了，去巴黎的事也泡汤了，Ryan还是一个万能跑不死的助理。

汪佳妮这次拿到了去巴黎交换的机会，拖家带口的，把Alex也捎上了，说是让他给拍照回来给Ryan看。

“算你够意思。”Ryan说着往Alex那边挪了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即使是佳妮觉得很难看的你也得给我拍下来，反正你眼睛看到的都要给我留个记号。我知道你法语也不怎么样，就好好拍照。”

“切，Ryan你那什么话，我看要不我在脑门上给你按个摄像头？”汪佳妮听不下去，拍掉Ryan的手把自己家男友抱住。“你也别心里觉得亏了，班上的，下面的学弟学妹，各个看着你时，眼睛又红又绿的。”

“不说这个事情了，总之一切顺利。”Ryan抓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撞了下汪佳妮的杯子。“随意。”

“这还差不多。”商舟这会儿才是真的缓了口气。“我就怕你钻牛角尖。”

“现在已经想通了，真的，就刚刚那一会儿。”Ryan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有得必有失，很正常。”

“其实我这次去巴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汪佳妮喝了一口Ryan敬她的酒，立刻说道。“就是我们家旗下的那本时装杂志，在巴黎分布换了一个新的主编。我要去和她见个面，代表我父亲。”

“那……”Ryan转了转眼珠。“见分公司新上任的主编这样的大事，你父亲交给你，那不是就等于说将来你们就放心有事跟你联系就好了？那是一种权利下放的表现，你就等于是个……钦差啊。”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啊。”汪佳妮理所当然地答道。“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会放弃时装设计，我未来的工作需要我具备这样的专业知识和审查能力来判断哪件衣服可以上封面，哪款服装可能会成为新一季主流。不是因为我要参加毕业秀，争取到了一个去巴黎交换学习的机会，你就忘记我们这个三剑客了吧？”

“那汪佳妮小姐。”商舟故作正经地问道。“可否考虑男装杂志？男士的购买力度也是不容小觑的。”

“男装杂志我们也不是没有，不过男人喜欢定期翻阅杂志来查看时尚信息怕不是什么新养成习惯。”汪佳妮地得意地抬起下巴。“将来我当主编的第一本杂志请你当模特时，可不能跟我推三阻四，还收钱哦。”

“你个小财奴。”商舟顺手过去，直接在汪佳妮脑门上弹了下。Alex傻杵在边上看着，结果被汪佳妮狠狠拍了脑门，责怪他看到自己女朋友被人欺负也无动于衷。Alex很是冤枉，揉着自己的额头说商舟那不是你的好朋友吗，结果又给挨了第二下。汪佳妮这个暴力野蛮的女友越来越不心痛下手了。

Ryan和商舟在边上看着直笑，对于不能去巴黎学习的事，Ryan也是真的放下了。

转眼又到了年关，即使不读书，这样的大假还是有的。圣诞是大节，紧挨着新年，很快又是一季新的时装周。Ryan第一次和同事过圣诞，虽然Duccio整个的装饰不是他的工作，自己的工作领悟还得搭个手，外加Fabio Enzo心血来潮要穿圣诞老人服，还要前卫时尚的。Ryan加了两天班给他赶了出来。

Duccio那个奇大的圣诞树下，摆满了Fabio Enzo这个人性化老板给员工们的礼物。因为已经延长工作到平安夜当天，所以下班前礼物就直接拿走，谁也不会第二天赶早再跑个公司。白天大家一起庆祝，所以真正的工作也于23号晚上结束了。至于真正的平安夜晚餐，还是留要给自己的家人的。

Ryan抱着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乐呵呵地在门口等方淳的车，还好国内对圣诞没有放假规定，方淳回去也不是过节，所以办完事就早早回来。两人都提早为对方准备了礼物，毕竟这是他们新关系确定的第一个圣诞。

毛毛和Fabio Enzo一样红色白毛圣诞装，全是出自Ryan之手。关于毛毛找伴儿的问题，在毛毛那次fa情期过后也就被搁置在了一边。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也想着毛毛可以找只自己喜欢的狗做伴，然后再生下自己的小宝宝。既然是作为家庭的一员，生命平等所能表现的地方还是很多的，虽然平等可能带来麻烦。

“我以为你要明天回来，钻在一个大袋子里，脱得光光地，脖子上带个铃铛，然后等着我早上起来在圣诞树下拆开，哈哈。”Ryan坐上车，乐哈哈地一个人说着。“最好袋子上再挂张卡片，写着‘给小恩’。”

“要不你先给我显示一下，我就钻。”方淳勾过Ryan的脖子，直接在车里就给了他一个深吻。

“唔。”Ryan挣扎了下，很快人就软了下来，乖乖地张开嘴巴，伸出舌头缠绕上去。

去巴黎是中间那个学期的事情，Ryan后来也没有再提，不过等汪佳妮回来后，还是跑过去问了情况，还是一行四个人坐在他们常去的小酒吧。Alex还真的给Ryan拍了上千张照片，然后在边上讲解，汪佳妮每每要打断一下，因为Alex的语言还是没怎么进步，而且有些专业术语不会说。所以去巴黎交换实习这件事也就那么过去了。Ryan放下后，也确实有反省过自己，除了绝对不能错过毕业秀，其余再出现的什么好机会他都不会再和那次一样患得患失。也不知道是Ryan运气好，还是老天爷也要奖励他。新的一年上来他就收到了两个好消息，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加劲爆，甚至都发生在汪佳妮去巴黎之后。

方戟这年的圣诞依旧没有过来和他们一起过，不过Ryan买了礼物和方淳的一起寄了过去。至于方戟以后要叫他什么，可以入乡随俗地直接叫他英文名字，称呼上并没有那么考究。虽然就年龄差距来说，Ryan觉得即使自己有方戟那么大的孩子，也是合乎逻辑的。为此方淳还故意盯着Ryan的某个地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Ryan脸都红了，扑上要“教训”对方，结果又给按着咬了好久口，扑闪的眼睛可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