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还好吧？”Ryan用中文小声地问了句。

“嗯？”那人眯着眼睛抬起头，目光很呆地盯着Ryan，然后莫名地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

“你没事儿吧？”Ryan放下酒杯，扶住往下倒的人。“你是要吐吗？”

Ryan把人扶到了冷清又凌乱的厨房，好心地给他找了点蜂蜜冲水喝来醒酒。那人刚刚吐了一阵，眼睛愈发地红，还带着泪光，盯着Ryan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时Ryan差不多知道又遇到个借酒烧愁的人了。

“真像啊。”那人忽然开口，也是地道的中文，只是有些的大舌头，估计是酒喝的。

“什么像？”Ryan觉得外头吵了，就拉着椅子在那人面前坐下。

“我一定是醉了。”那人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喝了小半杯蜂蜜水，嘎嘎嘴巴，再次盯上Ryan的脸。“你长得很像我之前还是实习生时拍过的一个小明星，五官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你的气色还有气质都更好些。”

“真的？他是模特？”Ryan知道这人是醉了，无非想有人陪着听他说话，也就顺了下去。

“不是，是一个艺人，唱歌，演戏，都有，很可爱害羞的一个男孩。”

“是吗？”Ryan脸上挂着笑，无关痛痒地又接了句。

“可是他不在了，去年的时候，差不多有一年了吧。9月，还是8月，或者7月，不记得了，我是今年才知道的。”那人向前倾了下，可能醉了没把握平衡，直接朝着Ryan扑了过来，幸好Ryan头脑清醒着，那人个头也不大，一下给撑住重新推回到了座位上。“眼睛有些花，就想瞧仔细点，结果没坐稳……真像。”

“他是你朋友吗？”Ryan吸取了教训，见他坐正了，还是用手抓着他的肩头。

“不是，只是莫名地觉得很可惜。非常乖巧的一个孩子，我还以为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大明星，或者只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安安分分做个演员或歌手。就当作是一份职业，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哦，他男朋友是我一个朋友的偶像，啊……先死者总归要比后死者幸福很多啊，啧啧，每天对于某些人来说都可能会成为世界末日。”那人眼睛眯得更小，也不像开始一样盯着Ryan，自己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地自言自语。“我没事，没有醉，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想她。她跟别人走了，他们一起出的海，说是要海上婚礼，结果我的诅咒灵验了。他们都死了，沉在海里，捞上来时尸体都泡得没型了，呵呵……我简直和巫师一样灵。”

“那不是你的错。”Ryan隐约知道了这个人醉酒的真相，之前说的话，可能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兴趣。

“他也是在海里死的，现在都没有找到尸体，他要疯了。来米兰前我正好遇到了他一次，就是那个男孩的男朋友。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病了一场，人有些脱形，工作全面放下了，耗着呢。而我呢……”那人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结果没指正，差点戳进自己的眼睛里。“我来到了米兰，梦想的米兰，找到了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在这个私人派对上把酒言欢，哈哈哈……真是太荒谬了，我和她在一起十几年了，感情还不及那两个才一起三四年的人深，还是两个同性恋的，哈哈哈……唉呀，笑死我了，你说，好不好笑？”

“是醉了。”Ryan从口袋掏出手帕，递给那个哭得自己都没意识的男人。“你已经在米兰了，重新开始吧。”

最后商舟把那位摄影的朋友叫来，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带走了。这事才搞定，时间已经走到了11点。商舟带着自己那个新伴将Ryan送到门口，方淳的车就停在那里，车门开着，对他伸出手。

你已经在米兰了，就重新开始吧。

1004 心虚的家主

接回Ryan后一切都是按着原定计划来的，方淳陪着自己的小爱人过生日，蛋糕蜡烛生日歌许愿送礼物之类的环节一个都没有少。因为Ryan说自己不记得之前他们一起过的生日了，所以要从最传统的开始。由于Ryan第二天下午有课，因此没有能回去庄园过，而是留在米兰的公寓里，毛毛不算的话，就他们两个人。

“路易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这个周末回去就可以看到了，在你房间里。”方淳将蛋糕上的奶油点在Ryan的鼻尖和脸颊上，很好玩地又在他人中附近画了两撇胡子。“哎，我的蛋糕做好了，真可爱。”

Ryan瞪了方淳一眼正想就他送的礼物嫌弃他没有创意，毛毛乐呵呵地扑了过来要舔Ryan脸上的奶油，方淳一下把Ryan拉进自己怀里，甩手打到了毛毛的头。毛毛委屈地呜呜两声，后退两步趴下。

“你干嘛呀。”Ryan挣开方淳的怀抱，拿纸巾先擦掉了自己脸上的奶油，蹲在地上揉着毛毛的头安慰她。

方淳又在Ryan身后瞪了毛毛两眼，自顾自吃起那块Ryan切给他的蛋糕。原本这一天也就那么过去，Ryan开心地过了个生日，方淳饱饱地吃了顿美食。Ryan还是和过去一样，情事后特别话唠，缩在方淳坏里嘀嘀咕咕地数落他，类似于明明是他过生日凭什么最惬意的反而是方淳之类的话。然后在浴室里，方淳很不客气地又给自己来了一顿夜宵，就是这样，累得眼睛也睁不开的人嘴巴还是不肯停下来。

“你刚刚说什么？”

漆黑的卧室里，方淳搂着Ryan缩在被窝里，刚闭上眼睛打算和自己的宝贝睡得美觉，耳里传来了不太和谐的音符。Ryan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是在半睡状态，意识有些模糊，虽然说着话，自己大概是不清楚的。

“什么什么？”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到。

“你在商舟的那个私人派对上，遇到谁了？”方淳一下坐了起来，将背对自己的Ryan扳正躺平。

“遇到谁？”Ryan眯开一只眼睛看了俯视着自己的方淳一眼，侧过头又闭上了。“不认识的人，因为是华裔所以过去和他说了话。他喝醉了，心里很难过，我就在那里听听。好困啊，方淳。”

“那我们睡吧，别多想了。”方淳在Ryan身边睡下，眼睛还是大睁着。

“我没多想。”Ryan翻个身习惯地背对方淳侧睡着。“那个人也真是可怜。……唉，不知道海里埋了多少人。”

“干嘛问这个？”

“我差点也埋里头了，幸好你动作快。”Ryan说到这里，又转过身正对方淳，眯着眼睛笑了笑，手臂探出搂住方淳的侧腰，人也往他怀里挤了挤。“谢谢你及时把我拉回来，活着真好，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睡吧，小恩。”方淳凑近在Ryan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下，伸臂将人抱住。“拉着你呢。”

“这个动作叫抱。”Ryan打了个哈欠，脑袋在方淳胸口蹭了两下。“真睡了，晚安，方淳。”

“晚安，小恩。”方淳闭上眼睛，鼻尖蹭过Ryan的头顶，闻着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的香味，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这个夜晚，两个相拥着睡在一起的人，都做了一个梦，都梦到了大海，而且都在海水里。

同床同梦一点不比同床异梦好到哪里去。他们都在海里，一样见不到对方，只能在各自的海里独自挣扎。

Ryan醒来后没有再提这个事情，方淳也绝口不谈，这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个刚到米兰的华裔酒醒后也不记得这件事，倒是特意去了次海边，祭奠自己逝去的恋人，然后开始新的工作生活。

商舟的印象里并没有这号人物，那个把他带来的朋友也是偶尔交集，所以方淳没有找他了解情况。现在他的心思花了些在那个才认识的小模上，又一个乖巧安静但野心勃勃的人物。商舟并不是只贪玩享乐，他给自己计划了不少后路，做服装设计师，做服装生意，闯娱乐圈，重选一个与服装无关的专业读书，现在又多了一个开模特经纪公司的选项。在他过了自己模特巅峰年龄之前，他有的是时间从中选择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商舟和很多人一样，在自己谋划自己的未来，并为之做各种准备。

Ryan对于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太多设想，他只是在最开始锁定一个目标，然后一直朝着它往前就够了。

所以表面上一切都很正常，但方淳却连着两三个晚上都梦到了海。第四天方淳又一次在半夜醒来后，他决定次日抽个时间去见下神父。Ryan当时就在方淳身边睡得，安静地连鼻息都听不到。

“难道不应该是小恩连着做恶梦，在海里挣扎求生之类的？我不是那个掉进海里的人，我当时正和自己的新女伴很惬意地饮着庄园带来的私酿吹着海风，而且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您是不是对那位叫小恩的人，怀有歉意？是否对他有所隐瞒，而且还是很要紧的事？”

“这个……”方淳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立刻露出警惕之色。“我说您是神父还是心理医生来着？”

然后就这样，那位和蔼的神父被方淳抛弃了，当然也可以说某人有些落荒而逃。

杨捷当时在教堂外等方淳，见他才进去就又出来，脸色还挺不好看，本随意的人一下就直挺了腰板，立马替方淳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自己绕到前座，跟司机说了个地方，也不敢多问。

方淳摊开了手脚坐着，领带也给扯了，两侧窗户全开，还是觉得有骨气憋着。正巧了回公司的路上经过斯卡拉歌剧院，远远地就瞧见《歌剧魅影》的海报，方淳眼前一亮，命令他的万能助理立刻去搞票。

《歌剧魅影》方淳自己是老早看过的，跟Ryan来这里一年多，没想过带他去剧院，也不是没时间或没好的剧幕上演，之前那阵子《悲惨世界》和《费加罗的婚礼》连番的上。主要还是方淳不太喜欢Ryan和音乐什么的搭上边，巧在他一道的那两人也对这些类不感冒。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方淳需要答案，任何一个。

晚上得了票，跟Ryan在饭桌上那么很似随口的一提，方淳小心地观察着吃个饭都要逗会儿毛毛的人。Ryan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桌上的票，眉头一皱，问方淳是不是又哪家客户送的之类的话。

“我只是没带你去过，那不说明我欣赏不来。”方淳见Ryan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有些来气。“服装设计我是门外汉我承认，歌剧我可是从小熏陶着地。别说这个，京剧我也欣赏得来，不信下次我带你去。”

“你今天怎么了？我都没说话呢，就跟毛毛给踩了尾巴一样。我有记忆到现在一年快有半了，也不见你去听一次，别说歌剧了，连个舞台剧你也没去看过。我又没有因为这个嫌弃你，对吧？”Ryan说到这里，捏了捏毛毛的大耳朵。“我们毛毛长大了，真威风。过了这个冬天，我要开始训练你参加障碍赛。”

方淳的眼角跟着抽了下，对着正开心“哈哈”的毛毛扯了个僵硬的笑脸。“毛毛不是比赛犬，就安分做她的宠物狗吧。小恩，饭桌上不可以和狗玩，去洗了手快点回来吃干净，还有两个小时我就出发。”

“今天？”

“对，就是今天晚上，服装我给你准备好了，当然，你觉得不合适可以换，快去洗手。”

“为什么要带我去看《歌剧魅影》？”Ryan将票子捏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面露疑色。“很反常哦。”

“给你放松的，快去。”

Ryan瘪瘪嘴，低头蹭了下毛毛，乖乖地去洗手。毛毛对着Ryan欢快地叫了声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盯着方淳看，行为举止看着非常得体有礼，完全不是刚刚那副对着Ryan又呆又傻又黏人的样子。

“你这小畜生还挺会看眼色的。”方淳说着用脚踢了踢毛毛，毛毛低头看了眼，没有任何反抗。

最后方淳带着Ryan早早去了斯卡拉歌剧院，二楼正对舞台靠左的一间包厢，位置算是很好，但Ryan还是心心念念离舞台最近的池座。杨捷闻声立刻规矩地缩在包厢的角落里，抬头对着顶上的浮雕发呆。其实到歌剧正式开始后，Ryan对现在的位置还是很满意地，主要介于表演者中气十足的歌声太具震撼力。

方淳陪着看着，一直握着Ryan的手，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耳熟能详的剧情也变得诡异起来，特别是最初固定的认知，现在也开始一个个画上了问号。Ryan从头到尾坐得很端正，眼睛一直盯着舞台，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被吸引过去了，还是在发呆。杨捷算是最悲惨，每次一瞌睡就被唱醒过来。末了Ryan只是初次见如此高水准的歌剧整个被震闷了，对于剧情内容到没有怎么留心，这显然不符合方淳的初衷。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是……没看懂吧？”坐在车里，方淳故意激了下Ryan。

“不就是个爱情故事吗？最后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Ryan揉揉眼睛，顺手将从座位上拿回的演出册子递到方淳手里。“Phantom爱着Christine，Christine和Raoul相爱。Christine对Phantom是有感情地，只不过后来越来越无法忍受和接受Phantom的行为。也许有人会将之视为一个三角恋爱，不过对于我来说，爱情永远只是两个人的事。我觉得Phantom这个角色像一个父亲，他是Christine的导师，精神伙伴，他在她生命初始的阶段陪伴并且引领她走上通往自己人生理想和价值实现的道路。那个时候他或许是Christine生命里唯一重要的人，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而且很牢固。但有一天，小姑娘长大了，遇到了自己生命里的男人，父亲要退位开始成为她生命里的旁观者。但因为Phantom不是Christine真的父亲，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可以说是无法完成他的角色转化。他选择了最直接最极端地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来反击。”

“你把Phantom对Christine的感情比作父爱？”方淳不可置信地盯着Ryan略显疲惫的表情，就好像他把他从甜美的被窝里拉出来然后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至少也是两个人，两个人不同时期的两段感情吧？”

“不可以？不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事实上吧，方淳。”Ryan抬手拍了拍方淳的肩膀，摆出一副长者的表情，放慢语速道。“一个人在某个时刻的行为真的不能说明什么，关键在于人们当时所具有的观念，所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这些影响着他们如何思考。一个人行为说话，站的角度永远只能是自己的，我们谁也不是上帝，可以纵观全局。Phantom没有做错什么，他错在，Christine ，Raoul还有我们一些人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当然，杀人是不对的，即使是在战争年代，但……不对的，未必就是不允许的。”

方淳一语不发，只是维持着坐定的姿势死死地盯着Ryan看。

“你慢慢琢磨吧，一出剧而已，何必那么认真？”Ryan说到这里，顺势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人靠在方淳身上，还很舒服地蹭了蹭。“好困，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还好明天休息，累死了。”

方淳搂着直接在自己怀里睡熟的人，大睁着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后视镜里的自己。之前的纠结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东西更加古怪，古怪到他无法给它命名，甚至无法确定其存在。《歌剧魅影》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其实与他们并无关联，他和Ryan之间，没有任何人。不是Christine，而是衍生了一个Christina。

第十一章：小有成就

1101 荣光四射

秦牧璃和余洋回来休息两小时后，直接回录音棚赶专辑最后三首歌，里头还包括一首主打。方少延见缝插针地来了趟，没几分钟苏苏就来赶人，说他如果不想忙得过年那两天也没就乖乖回工。方少延脸皮厚，和苏苏这样也惯了，自然不会听，最后还是秦牧璃跟方少延到一旁闲聊了两句，人才安心满意地离开，回他的新剧组。临走前方少延不忘假公济私地强调了自己的演唱会很重要，要他们提前来和他一起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