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Ryan忽然对杨捷笑了笑。“养子更好啊，好吃好喝好住，还自由自在生活。”

“那小公子在生什么气？”杨捷此番对Ryan说的话，是接了方淳的意思，自己再发挥一下。Ryan养子的身份定下后倒是带来了不少方便，方淳可以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把人养在身边，而Ryan自己忙着学业，有些人有些圈子方淳管着接触不到，自己相处的人都是些怀着大梦的年轻人，也就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可以听。

Ryan跟在方淳身边已经大半年，发挥了他极强的适应能力。似乎把Ryan投在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要身边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他就可以生活得很自如，并且迅速地在这个环境里找到自己的支点，这应该才是一种真正的福气。至于天赋，也只有内行人士才看得到，绝大多数人并不在意这个东西。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失落，很快就好的。……毛毛出来了，毛毛。”

香喷喷的毛毛看到Ryan后欢快地甩着尾巴，直线就那么扑了过来，前腿抬起抱住Ryan的大腿，仰着头张着嘴巴，舌头挂在外头。金毛和拉布拉多有些相似，只是金毛显得沉稳帅气，而拉布拉多更加活泼随性大大咧咧。不知道为什么，毛毛这只现在被打理得漂漂亮亮的纯金毛却带了股子拉布拉多的傻气，憨憨颠颠地喜欢撒野，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变。Ryan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识，关于拉布拉多犬。

缺失记忆对任何一个还在生活的人来说都不是件轻松的事，对于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的人亦是。

将Ryan留在自己身边，方淳做了很多事，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所有可以做能够做的。Ryan的网络日志，成长照片，还有路易管家和一些贴近随从手下的口述回忆，都是经过精心编排，并且找了三位著名的心理医生一起完成的。带有洗脑性质地，Ryan接受并且越来越好地消化了自己的那段过去，只是偶尔会出现情绪上的低落和瞬间的呆滞，只是这样偶尔的状况也很快被黏人的毛毛或被比毛毛还黏人的方淳给化解。

Ryan回到庄园时已经快到11点，方淳在书房里办公，由于时差的关系，要准备凌晨时的早间会议。Ryan将毛毛带回他的狗窝后，洗了个澡，接过杨捷手里要送到方淳书房的咖啡和点心，敲门进去。

方淳开会期间，Ryan就窝在沙发上画图，安安静静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Ryan的绘画早期有过基础，上手很快，加上入学前的强化培训，如今水准已经超过同级，甚至高一级的学生。除了素描，色彩运用算是Ryan的又一强项，只是毛毛那身皮毛对于这个非绘画专业的人来说还是难度大了点。

Ryan拿着画板进来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如杨捷说的，他总是可以知道要做什么。Ryan从来没有画过方淳，尤其是工作状态的方淳。画板上的男人带着半框眼镜，目光沉稳，专注异常又隐藏极深。Ryan可以想象视频另一头位于国内的会议现场，那些被迫一早就开紧急会议的员工是怎样的状态。

方淳的会开了三个小时，Ryan就坐在那里画了三个小时，结束时已经破晓。

“去吃点东西，然后睡觉。”方淳摘下眼镜，走到Ryan身边，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下。

“下午要去学校，可能会有一个小考试。”Ryan打了个哈欠，跟着咧嘴一笑。“生日快乐，方淳。”

“谢谢。”方淳在Ryan身边坐下，拉着他搂进自己怀里。“陪我熬了一个晚上，累吗？”

“就是有些困。”Ryan将新鲜出炉的作品举着送到方淳眼前。“喜欢吗？我再写几个字，送你做礼物。”

“难怪那么安静地坐了三个多小时，是在偷偷盯着我看呢？”方淳说着，凑近亲吻了下Ryan的耳廓。“第一次画吗？细节部分处理得很好，连鬓角的头发都画出来了，眼睛真好。……谢谢你，小恩。”

“杨捷说我以前都是自己DIY礼物给你，我觉得这样很好，是我喜欢的方式。”Ryan重新将画纸夹好。“这幅素描肖像画一定是我第一次送你的，之前的水平我心里有数。写好字，表个框，我再给你。”

“好，记得在落款处写上‘你的小恩’四个字。”

“你越来越肉麻了哦。”Ryan回头白了方淳一眼，很快又蔫了。

“想我带你去陈列室吗？看看之前你送我的礼物？”方淳小心地注意着Ryan的表情变化，揣测着他此刻的心思。Ryan的后背紧贴着方淳的胸膛，每一下心跳都可以被对方感受到，在这样的感受中慢慢平复。

方淳很了解Ryan，特别是失忆之后成为的这个Ryan，每一天的成长，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收在眼底。胖了瘦了，居然22岁又蹿了两公分个头。还有从内散发出的不同以往的气质，以及他新的习惯和嗜好，方淳都了如指掌。那不只是Ryan自己的变化，那也是方淳调教的结果，这是他的Ryan，曾经从不存在的。

这个Ryan没有任何自卑情绪，无论在哪里都有强烈的存在感，执着于用自己的方式做喜欢的事情。用方少诚的话说，Ryan是那种你只要从他身边走过，就没有办法忽视的人。而这句话，同时也让方淳感到了一丝危机，似乎这个被自己抓着抱着宠着的人，随时也有可能就那么突然离开了一样。

有人说当你开始患得患失时，是因为真的开始在乎了。

“有想去，但是……”Ryan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再次摇了下头。“还是算了吧，想不起来之前的情景会更加伤心，伤心了也想不起，太亏。还不如抓紧现在的时间，重新积累……我说你下次看紧点，别再让我一头又扎海里了。现在想想失忆还是小事儿，万一摔成一个半身不遂或者痴呆什么的才可怕呢。”

“尽说些什么呢？我生日你就那么咒你自己？”方淳握住Ryan整个下巴转过他的脸对着自己。“我一点都不怪你把我们过去的事忘了，我一个人记着没有关系，因为你还在，每天在大脑里塞入新的东西，我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想过去。小恩，最重要的时刻，就是我们现在在一起的此刻，你明白吗？”

“反正你越来越肉麻了。”Ryan将方淳的手拍掉，很小声地嘀咕了句。“肉麻的老男人。”

“这个肉麻的老男人今天生日，晚上要吃Ryan的大餐。”方淳边说手就已经钻进了Ryan的睡衣里。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我熬了一个晚上了，下午还有课啊！”Ryan急得要跳起来。“你白天才吃的！”

“一点不可爱。”方淳按住Ryan，做了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不闹你了，乖，一起去吃个早餐，然后好好睡一觉。一起睡，我也熬了一个晚上了，下午

还要见些朋友，晚上我让人去接你……怎么今天下午有课？”

“临时调的，我昨天抱着毛毛迷迷糊糊地，也没想起跟你说。反正从这里过去路也好走。”

“这样你就只能睡一小会儿了。”

“车上也可以睡的。”

“车上睡怎么可能有床上舒服？”方淳不满地在Ryan侧腰上拍了一下。“下次不许再忘。”

“唉呀，你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昨天白天你压着我……你……唉呀这么要紧的事我怎么会忘！”

“做我们爱做的事情，难道不要紧？”方淳从容地抱着炸毛跳起的Ryan，在他再次开口前封住了他的唇。

804 算是冷战

其实这个暑假Ryan是想着先在米兰留两个星期，用来处理自己的社交事宜，结果在一次和方淳的浴室闲谈里说多了话，第二天就被打包扔上飞机直接送到了苏黎世。和方淳的浴室闲谈通常发生在某种剧烈的运动之后，懒洋洋的Ryan会赖皮地缩在方淳怀里由着对方给自己清洗。虽然眼睛是闭着地，四肢是乏力地，腰身是酸疼地，但一点都不妨碍嘴皮子叽喳，特别是这样的时候，Ryan就喜欢话唠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说国内来的学妹？”

“是啊，我们的一个华裔同学的妹妹和她的几个同学，他们有人准备来意大利留学，也有人就是借着暑假出国玩玩，都是家境不错的小孩。我忽然觉得我认识的国人太少了，好多都是和商舟，佳妮这样就长了一张国人的脸会说国语，其他完全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外，一点国内的事情都不知道。比如哪个明星哪个名人哪个政要的什么事情啊，他们都不知道。哦，对了，我那同学说他妹妹的一个小姐妹，前阵子可伤心了呢，好像是她喜欢的一个明星出了什么事情，这次也是让她出来散心的。呃，粉丝是很奇怪的存在，非常的特别，你说我将来会不会有自己的粉丝？商舟和商墨石，还有其他设计师，还有我们学校的老师也有自己的粉丝，他们不认识你，但是喜欢你，会去收集与你有关的一切，想着有一天变成你，或者和你站在一个平台上，或者只要你过得好他们就会满足，真的是……很特别的一群人呢。……你轻一点好吗？”

“小恩。”

“什么？”

“我们明天就去苏黎世。”

“什么！”Ryan一下睁开眼睛，人还趴在方淳身上，身后某处还有正在帮忙清理的手指在不安分地动着。

“对，就是明天。”方淳对上Ryan湿漉漉的眼睛，手指故意在某处用力按了下。

“啊！”Ryan一个不妨，整个人跟着颤了下，一把抓住方淳的胳膊，往前扑着要躲开。“拿出来，拿出来。”

“哈哈。”方淳抽出手指，重新将Ryan按在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不闹你，今天晚了，明天再说。”

“嗯。”Ryan再次懒懒地靠在方淳身上，张嘴大了个哈欠。“下次你健身时叫上我，太糗了。”

第二天等Ryan回过神来要和方淳商量这事儿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飞机上。因此假期的前两天，两个人是在冷战里度过的。方淳不觉得自己有错，Ryan觉得方淳不讲道理专制，两个人都不服软，最后在酒店里耗了两天后都被憋得不行，两人对视了几分钟后，方淳叹了口气，拉着Ryan出去吃饭。看着苏黎世的街景揉着饱饱的肚子，Ryan瞅了方淳两眼，撇撇嘴，继续沉默。方淳绷了两天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了。

“还生气呢？”方淳起身挪到Ryan身边的位置。“再气就真的不爷们了哦。”

“这是原则问题。”Ryan口气还是硬的，人却没有躲开，两天来第一次接受方淳带有欲望的拥抱。

“是因为你觉得我不经过你同意拉出来，破坏你的原定计划，甚至破坏了你和你同学之间的感情？”

“不是。”Ryan转过头，严肃地盯着方淳。“我觉得你不尊重我。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什么人来往，即便不方便给出一个理由，那样的话总可以说的吧？就那么一句‘我不喜欢你和谁谁谁一块儿玩，可以不陪他们陪我吗？’，难道也很为难吗？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你眼里我知道，我就是一个需要保护需要凡是你帮我顾虑周全的小孩，我可以理解。但是……方淳，我真的不是一个小孩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有能力可以判断和处理与我自己有关的很多事情，即使错了……也请你相信我有纠正和承担后果的能力。”

“那么小恩。”方淳松开抱着Ryan腰的手臂，在他身边坐正，也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为什么这些话你不在第一天就跟我说呢？在飞机上为什么不说呢？两天时间，你不和我说一句话。我一直就在你面前，或许就是上厕所的时候离开过，其他时间我们都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说呢？还是你觉得我必须要理解或者我应该自己反思出来？再者说，带你来瑞士是我们早就说定的事，时间上你也说了随我方便，因为你放假了有很多自由的时间。你说你也想来这里看看，甚至还问杨捷和路易他们本家的伯伯爷爷脾气怎么样。你考试的期间我也没有闲着，将未来两三个月的时间安排出来，不是一个月就可以搞定的。”

“我……”Ryan的脸越来越红，尴尬地垂下头。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方淳顺势揉了揉Ryan的头发，揽过他的肩膀。“我找人为你同学的朋友安排了住处，替他们推荐了些地方玩，那里也有人接待，保证安全，保证不花冤枉钱和时间。原本在飞机上我就想告诉你的……小恩，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社交我很高兴，我也想你是一个完整的人，将来还有自己的事业，可这不意味着要以搁置或随意破坏我们的关系为代价。这次你有突然安排，我没有正视，处理不够，我承认，但是小恩，我不是唯一一个需要为自己行为反省的人，你说的，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我没要搁置或破坏我们的关系，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Ryan依旧垂着头，没有去看方淳。“我想不起我们过去是如何相处的，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一方明显更加强大成熟的时候。”

“如果一方明显强大成熟，那么另一方显得不够强大成熟的人是不是该给对方更多一点的信任呢？”

“两天，你也没有纠正我啊？你不是也由着我两天不和你说话？”Ryan回头瞪了方淳一眼，只是眼神里没有任何怨气，反倒是多了份委屈。“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这样谈下去很奇怪？难道我们不能很爷们的解决这个问题吗？要不，这样吧，我们打一架，谁输了以后就听谁的？呃……算了，还是文明点，那……对不起。”

“傻瓜。”方淳笑着当街在Ryan眼角上用力啄了下。“我们之间没有感谢或抱歉。”

“我得给我同学打个电话了。”对于这样的吻，Ryan并没用觉得不合适，自然地坐在，只是不客气地瞧着方淳笑地得意的脸。“也真是的，一快四十的大叔和自己二十出头的恋人玩儿冷战，好意思。”

方淳眼角抽了抽，陪笑道。“感情宝贝你刚刚那句‘明显成熟’是在讽刺呢。”

Ryan挑了下眉，勾起一边的嘴角，不客气地拍掉方淳又一次抓过来的手，背过身给自己的同学打电话。方淳笑着摇了下头，用拳支着下巴看着Ryan的侧脸，另一只手抬起，时不时拨弄下他扎到颈后的黑发。

在Ryan面前的方淳并不是只有杨捷路易管家会觉得有些陌生，方淳自己也在适应，适应这个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万精油型完美情人。给Ryan自由的私人空间和交友圈子都是有前提和底线的，Ryan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因为方淳会替他考虑周全。苏醒的Ryan就像一只自由飞行在如来手掌上的小皮猴，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创造他的奇迹，只是前提是永远不要妄图飞出去。有一天他真的出去了，五行山所有的重量和随即而来的压力，并不是他努力了，他有天赋，就可以抗住的。

就像那个这两天出现在联邦广场上的流浪歌手。太自由了，最后才发现，自由成为了唯一抛不掉的束缚。

这两天呆在酒店没有外出，Ryan在生气和方淳冷战只是小部分的原因。带着Ryan来到瑞士，提前了一个礼拜，有些事情需要先打点一下。方淳不出门，不意味着杨捷也可以舒服地窝在豪华套房里享受。很多人都觉得瑞士是个养老庇护的好地方，但对于方淳，它只是又一个的源头，又一个无休止纷乱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