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江挑了挑眉，他还以为找他来的是米迦勒，可是殿下，整个天国只有路西菲尔拥有这样的尊称。路西菲尔让他做侍从？

五翼天使一直没有表情，一刻一板地又说：“能服侍路西菲尔殿下，是至上的荣耀，别的天使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你要好好做。如果有差错，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天使离开的背影，范文江哭笑不得，真比封建时代还苛刻啊。

15.

范文江不知道怎么联络萨麦尔，虽然知道他心里应该很为自己的处境担心，可是也没有办法。前一天晚上收拾过路西菲尔的寝宫，那是真的比范文江电视上看到的寝宫漂亮多了，处处透露沉稳和素雅，高贵而不张扬。

隔天早上再次进来这里，范文江想路西菲尔应该没回来，所以什么招呼都没开始自顾自整理。

其实这整座庞大的宫殿都干净得连死角也没有纤尘，虽然在宫殿为了表示对路西菲尔的尊敬禁止使用魔法，都手工收拾整理的，但或许是对路西菲尔尊敬干得卖力，又或许是每天一扫除太过频繁的关系，在范文江看来这宫殿任何一处都没有打扫的必要。但这是高阶天使布置给他的工作，他也只好安分照做。

想到今天遇到的所有侍从天使们，虽然有着美丽的五对或者六对翅膀，但表情都清一色的死板木讷，恐怕也是天天打理这干净得可以打滚的宫殿的关系。

范文江跪着将地擦了一遍，看到华丽舒服的大床上被褥皱成一团，微微皱眉，他昨天明明将它收拾好的。刚放下抹布要去整理，轻软暖和的被子一下子被掀开，赤裸身形修长美丽的男人坐起来，被子落到他腰上，微微露出下身的体毛。

范文江挑一挑眉，裸睡？好习惯。

路西菲尔就算睡糊涂了还是路西菲尔，虽然金色长发有些凌乱，眼睛半闭半睁，仍旧美丽得让人无法置信。

看着面前少了几分娴静从和，多了几分迷糊气的男人，范文江扑哧笑出声。

路西菲尔有些恍然地抬起头，看到范文江，目光还有些模糊，一会儿后似乎清醒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范文江收住笑，“我以为是你让我来伺候你的。”

“我没有。”

“那我就更不清楚状况了，我是昨天上课上到一半被两个五翼天使带来的。说实话当时所有天使包括我自己都以为是米迦勒来找我寻仇的。”

路西菲尔本来要下地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脚才踩到柔软的毯子上，“这样啊……”温和平静地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睡觉呢。”范文江知道自己失口，也看到路西菲尔刚才的反应，虽然有些关心他们俩的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把话扯开。

“嗯……我大概喝糊涂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回来了。”

范文江从华贵的衣服海里随便挑了一套给他，反正在他眼里看来这些衣服差别不大，都是纯白色长袍，衣饰也清一色珍贵的宝石。

路西菲尔也没异议，就着范文江的服侍手伸进衣袖里。范文江替他罩上质地柔软丝滑的长袍，细心地将交领贴整齐，衣角拉拉挺，再围着路西菲尔的腰替他绑上宽腰带，剔透的水晶泛出异样的光彩。

范文江站直，看着坐在床上乖乖给他打理整齐的美人，心里涌出些自豪感。

范文江无聊没有事干，在自己房间里没有事干，在路西菲尔寝宫里……嗯，也没什么事可以干，范文江先盯天花板，然后盯地面，再盯床，等所有家具都给盯过一遍发过呆后，目光只能悠悠飘到路西菲尔身上。

他原本对路西菲尔天国副君的日程安排很好奇，听说虽然神在四百年前已经由长眠中醒来，但沉睡的十五万年和即使现在醒来，天国的一切事务都由路西菲尔一力担当。他还以为路西菲尔会相当忙碌，就像一个国家主席，会会下级啦……体察下民情啦，却没想到路西菲尔其实比他在第五天使城的时候还闲，不，应该说闲得多，又不用打工不为生计发愁，又不用上学，活了这么久估计他能学的都学光了。

“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范文江看路西菲尔连续坐床上看书一个月后，忍不住说出口。

路西菲尔的生活比他想象中贫乏得太多，他似乎很喜欢清静，虽然有无数五、六翼翅膀的天使仆从，但从不让他们进寝宫，只侍奉在外殿。书上用尽辞藻赞美其无上光辉的神之爱子，事实上只是一个捧着一本比大字典厚得多的书，坐在床上从早看到晚，几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动过的男人。

听到范文江这么说，路西菲尔愣一愣，范文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抿着嘴，路西菲尔却笑了，“是啊，有什么意思呢？”

范文江把头转到别处，叹了口气。他只是有些太无聊了，不由自主就叹出来，路西菲尔眼光从书上移开，“觉得无聊？”

范文江看向他，笑笑摇头。

路西菲尔目光又放到书上。修长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硬皮书放在腿上，男人白玉一般的手指将书页拂过一面，硬挺的纸张发出响亮的声音，男人微低着头，看不到漂亮的下巴，只看到微挺出来的鼻子和厚厚的睫毛。范文江下巴枕在椅背上，这两个月在这个宫殿什么事都干腻了，唯一还有兴致做的就是看路西菲尔。虽然说美人三日厌，但路西菲尔显然超越了世人给予美的极限，沉静得像水一样的温雅和韵致，时光沈淀下来的安静和从容。

范文江忽然想到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所说到的，女人将内在的美反映到外在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这就像被打磨的银器一样，越久，越能熠熠生光。

路西菲尔不是女人，但差不多也是这样一回事。

16.

路西菲尔偶然抬起眼，看到范文江盯着自己，“你在看什么？”

“看你美丽。”

“……”

“怎么了？是这样赞美的话听腻了？”

“差不多。”

“你，还真不知道谦虚怎么写。”

“怎么写？”

范文江把头摆到一边。

“你几岁了？”路西菲尔突然问。

“不知道。”

路西菲尔噗嗤笑出声，“这种话，只有我这样的天使才够格说吧？”

“……”他是实话实说，“你真不知道谦虚怎么写。”

“……有没有天使说你真的很胆大？”

“为什么？”

“所有天使，包括拉斐尔他们都对我尊崇爱戴。”

“爱戴？”范文江笑，“干吗要把自己摆那么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啊。”

路西菲尔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似乎继续认真看书了。

范文江真没事干，又不能总欣赏路西菲尔，“我能出去逛逛吗？”

“……嗯。”

“你宫殿的所有地方？”

“除了第十天，第一天到第九天哪儿都可以。”路西菲尔直接从手指上拿下一个戒指，“用这个的话。”

“谢啦。”

范文江逛了半天，几乎把腿都走断了，第九天美归美，和他想象中的天堂很接近，可他毕竟是活人，有七情六欲，看着飘渺空灵显得几分冷清的景色，刚开始还有情致欣赏，慢慢就觉得无趣腻烦了。

这里，连个卖日常用品的小店铺都没有，渺渺云烟之间只有一座座堂皇庄严的宫殿，大概因为住在这里的天使──其实也就八个，路西菲尔加七大天使，仆佣无数，日常琐细完全不用自己担忧。比如路西菲尔，让人伺候吃喝睡，整天就坐床上翘个腿看书。

范文江看着这一望无际，白得有些茫然的天使城，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由想住在这里的另七位天使，还有那些拥有五翼六翼，在第五天被景仰奉承，在这里却只是仆佣身份的天使，究竟怎么过日子的呢？

莫名其妙间又想到米迦勒也住这里，他和路西菲尔明明是情人，可是两个月来他却没见过米迦勒踏入这里。

果然还在吵架吗？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影响力没有那么大，米迦勒和路西菲尔的隔阂和他没关系，但至少表面上因他而起，回去后还是问一下路西菲尔情况吧？他不想有亏欠别人的感觉。

路上想着米迦勒的事，没想到回到宫殿，真的看到米迦勒。和路西菲尔一起坐在庭院里，红色的长发扎成一束，短袖黑色长摆上衣和长裤，比起一身白显得端庄优雅的路西菲尔，米迦勒简直像一把火一样张扬桀骜。

本来他们俩坐在一张桌上虽然没有说话，周围也有许多侍从当电灯泡，但或许是风和日光都太柔软的关系，范文江觉得他们氛围还不错。

直到米迦勒看到他，本来还温和的一脸一下子冒出怒气，从椅子上蹿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路西菲尔，“你竟然留他伺候你？！”

范文江皱眉，“请不要误会……”

“我在和殿下说话哪容你插嘴？！”米迦勒看也没看他，只一眨不眨瞪着路西菲尔。

范文江微微握拳，他很少生气，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动怒了。

路西菲尔没说话，米迦勒却怒火消了，但只是表面，微微勾起嘴唇，他有些温柔而疲惫地说：“我明白了，我对殿下究竟怎么样一个存在。还记得殿下那个晚上抱住受伤的我，那一刻，我真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遥远变得不再重要，只要有你在，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为了你活下去……可是现在呢？”

路西菲尔睫毛扇了扇，微微偏过一些头，没有说话。

米迦勒看着他的反应又悲切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是这样，仗势着自己高阶为所欲为……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我总有一天会爬到比你更高的位置！”

米迦勒转身疾步走出，与范文江打上照面，狠狠瞪了一眼，别过头骄傲地抬起下巴，更加快速地离开。

范文江本来听着他刚才的一段话直皱眉，然而看清米迦勒瞪他的眼中更加深邃的东西，原本紧锁的眉头松开了。

范文江走到路西菲尔身前，“为什么不哄哄他？”

路西菲尔很久后才说：“哄什么？”

“他很难过。”

“……”

“你真的喜欢他吧？为什么不追回来？”

“我上次已经追过他了。就是他来要杀你的那天。”路西菲尔不知道想着什么，说话很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要追着他了。”

他们之间到底……

听出路西菲尔语中无限的黯淡，范文江上前，按住他的肩。他歪过头诧异地看他，他朝他露出笑，“你还记得你第二次住我家后给我的留言吗？你说你也不后悔。”

17.

搭在路西菲尔肩上的手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范文江更加鼓励地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当面对我说这些，一定会露出世上最美的笑容。不是因为你是路西菲尔拥有至上的美貌，而是从心里发出的，为了这段有疼痛有快乐，绝不后悔的感情露出的最美的笑容。”

路西菲尔从椅子上站起，一直优雅淡定的男人，这时候露出微微无措的表情，“嗯……我……还是去看看他。”

范文江觉得好笑就笑出声，路西菲尔有些怨地轻轻瞥他一眼，还是急急追出去。

范文江想本来就没事情做，干脆也跟上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米迦勒没有离开，只是在围墙外站着，当然他躲在远处看时，路西菲尔已经在他身边。

“你要说什么？”米迦勒背对着路西菲尔，也背对着范文江。

范文江可以听出他话里压抑的痛苦。

“……说什么仗势天国副君的身份为所欲为，是指什么事？”

米迦勒猛地转过身，“你玩弄我！你只是玩弄我不是吗？！就像任何一个高位天使对待一个有些入眼的低位天使一样，你是天国副君你只是觉得过不完的岁月太过无趣所以捉弄我这样卑微……”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路西菲尔的声音好象很平稳，可仔细听就可以发现里面的颤动。

米迦勒抿住嘴。

路西菲尔也沉默，僵直着脊背，范文江在远处看得有些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不知道这样压抑的对峙要持续多久，只看到米迦勒忽然颤了一下，大颗的眼泪屏不住还是掉下来。

那一刻范文江看到他脸上的隐忍和倔强，也不由得一些动容。原来米迦勒也一直痛苦着。

看到这样的米迦勒，路西菲尔也是一瞬间软了下来，上前紧紧搂住他，“别的天使可以不知道，但我以为至少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这个身份，也不喜欢慢慢在腐烂的天界。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天国副君就能戏耍别人感情，我喜欢你，不，是爱你，我以为起码你知道。”

米迦勒颤抖一下，“我……真的可以信你吗？”

路西菲尔点点头。

范文江那时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两次怂恿着路西菲尔去追米迦勒，因为他觉得路西菲尔真心喜欢米迦勒，同样米迦勒也真心喜欢他。可是……如果真挚的感情，会有这么大的怀疑不信任？

范文江烦了一下，又怔一下，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路西菲尔的事？或许当局者迷，就是太喜欢太过珍重，才患得患失。他一个旁观者……真是瞎凑热闹。

“那个男天使，贝利亚……”米迦勒离开路西菲尔怀抱，眼睛还湿着，带着鼻音开口。

范文江难得对其实不属于自己的名字灵敏。

“嗯？”

“你不是喜欢他吧？”

“……”路西菲尔叹口气，“你在开玩笑吗？”

“你上次护着他，现在竟然还让他这个三翼天使当你侍从！”一瞬间骄傲的智天使变成爱撒气的小天使，颇有些任性耍脾气的感觉。

路西菲尔很喜欢他这样闹闹，觉得很可爱，不由得摸摸他脑袋，“他只是我朋友。”

米迦勒哼一声别过头。

路西菲尔笑了，软声又哄，“上一次，是我确定他不会杀费西。我不希望你错杀任何一条生命。”低头在米迦勒脸上啄了一口，“有什么好吃醋？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你，他只是朋友而已。”

范文江听到这儿就转身走了，看样子路西菲尔和米迦勒应该没问题了。路西菲尔……还真重色轻友个胚子，如果他在现代能交到许多朋友，其中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像他一样吧。老婆是天，兄弟往边站。这么想着，心里萌生一股亲切感。却又想到那个男人的身影，温柔，体贴，可靠。

范文江笑出来，拍拍自己脑门。怎么看着人家甜甜蜜蜜自己就酸起来了呢？这可不行，毕竟世上幸福的人有那么多，如果见一对酸一对，哪吃得消啊。

18.

范文江后来才知道天界第一天到第八天都由各阶天使天使长管理，只一百年给路西菲尔一次报告，不过路西菲尔也从来不看的就是了。第九原动天七大天使合上路西菲尔殿下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神清醒时让他随传随到，还有盛大的典礼上或者祷告上露个面。所以清闲得几乎发慌。最大的乐趣是串门子。

至于范文江在这里当侍从的两个月没有一个七天使的影子是因为大家知道米迦勒和路西菲尔闹冷战，他们担心一个不慎踩到尊贵的副君殿下的尾巴，所以找乐子的找乐子，睡觉的睡觉，在窝里蹲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