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一时哑口，认了这个苦果，沾了沾笔墨，继续自力更生。直到华灯初上，胤禩才抄完第一百篇。扭扭腰身舒缓一下浑身的酸痛，转首对上正安静看书的胤禛。

“四哥，饿了！”

“恩！”胤禛应了一声，对着外面吩咐了一番，没一会，晚膳就呈了上来。两人就着桌子坐下，默默的吃起饭来。

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宫女收拾好了桌子，端上新茶，胤禩才闷闷的开口。“四哥为什么沉默不语？”

胤禛抬头开他，半响才回道：“我以为八弟不想说话！”

一口气堵在心口，胤禩更加憋闷，从昨晚他被皇阿玛叫去之后，他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门口等他，书房也不去了，可是谁想到，两人一同逃课，偏偏只有他被罚，难道就只因为他没有答上康熙的问题吗？

最可气的是，这人从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问了几次都被他轻巧的转了话题，时间久了，他连问的兴趣也没了，既然别人都不想说，他又何必自讨没趣。于是气氛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半响，胤禛叫道：“八弟？”

胤禩不理他，自行离开桌子，回去继续抄书。胤禛叹了一声，过去拉住胤禩的手，胤禩挣脱却挣不开，恨得拿眼睛直瞪他。

“跟我来。”不由分说，胤禛拉着胤禩就走。

两人一路奔到了荷塘才停下，胤禩喘着粗气，不快的问：“大晚上的来这里干嘛？”

“赏月。”

“哈？”

胤禛也喘着气，心里却格外的舒爽，他找了块大石，平躺上去。胤禩哼了一声，走了几步又愤愤地回来，一屁股坐到胤禛的旁边，也跟着躺了下来。一时间，两人无语。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流失。

月亮升在半空，虽然不圆不亮而且朦胧，但衬着满空的繁星，竟说不出的美丽。绿尤的清新萦绕在鼻尖，舒适宜人。渐渐的，胤禩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怒，安静躺在那，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突然划过一道流星，胤禩惊讶之余连忙闭眼祈求，嘴边的笑意浓烈。

“睡了？”

声音极近，仿佛近在耳边。胤禩睁眼，胤禛侧身，支着脑袋看他。胤禩把视线重新放回夜空，懒懒的回道：“没，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也不困。”

“呵呵，是吗？”胤禛笑了几声，似是疑惑的问道：“八弟刚刚在做什么？”

“许愿。”

“许愿？对着夜空？”

“是流星！”

“流星？”

“说了你也不懂！”胤禩懒得解释，胤禛也不多问，仰面看繁星点点的夜空，跟着幽幽的说了一句。

“恩，八弟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即便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懂！”

“什么？”

胤禛的呢喃声并没有入胤禩的耳朵，胤禛微笑摇头，不再重复。两人安静的躺了一会。见露水湿气加重，便起身回去了。

第二十四章：珍惜

回去后，胤禩也没了继续抄书的心思，梳洗一番，两人躺倒床上大眼对小眼，一时无话。憋了半天，胤禩还是忍不住再次问了。

“四哥，皇阿玛叫你去干嘛了？”

胤禛侧头看他，微笑：“只是说了些话而已。”这次是没有转移话题，然而给的答案依旧模棱两可，没有实用。胤禩扁嘴，翻身睡觉。过了一会，胤禛从背后抱住胤禩，把脑袋抵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地开口。

“如果我不在八弟身边了，八弟会不会忘记我？”

“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不在身边了？”胤禩转过来，古怪的看他，不明所以。胤禛笑得温柔，却执意要个回答。

这种类似情人间的呢喃，让胤禩莫名的脸红。四哥的话让他有种情郎要出远门，担心妻子会忘了他一样！但是胤禛的眼神过于希翼，以至于胤禩有种若不回答他，就良心不安的错觉。

他咳嗽了一下，回答胤禛的问题。

“就算四哥突然消失十几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四哥的，所以四哥这个假设根本就没有探究性。而且就算那个人死了，若是至亲，也不会那么随意忘记的。所以，四哥这句话，根本就不用去考虑！”

胤禛笑，把他拉进怀里。胤禩一瞬间僵硬，正准备挣脱时，胤禛的声音钻进耳里。

“今日我去看额娘，额娘对我很温柔。”

语气里的弥足珍贵那么明显，胤禩愣了一会，伸手环住胤禛的腰身，把脸埋在对方的怀里。他与德妃的关系他是知道的，曾经也为此愤愤不平过，记得那时，这个表情极少的四哥除了淡然外，最多的就是眼底的寂寞孤单了。

这也是他放不下他的原因。

仿佛得到鼓励，胤禛拥抱的力度加大。胤禩被勒得难受，却始终没有出声，迷糊间，两个人都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杆，胤禩才幽幽转醒，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胤禩盯着愣了好一会儿。

披上衣服，叫来李平，梳洗后，胤禩也不用早膳，直接奔书房了，还是早些抄完的好，免得又要被罚。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抹不可能会出现的身影。

“四哥？你没去上学？”

端坐的胤禛放下手中的笔，一脸柔和。他起身走至胤禩身前，途中回答：“虽然我不用罚抄，但也确是逃课了，皇阿玛没理由只罚你一个，除了每日的请安外，我同你一样，禁足三日。”

胤禩大呼爽快，昨日的郁结之气散了一干二净，就说皇阿玛没理由只罚他一个啊！原来如此。

“早膳用了吗？”俩人一同坐到软塌上，胤禛问道。胤禩摇头，老实回答。

“没，现在不饿，饿的时候再吃！”

胤禛摇头，似是无奈，他站起身对胤禩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胤禩还没开口，胤禛就已经出门了。胤禩眨了下眼，走到桌前，桌面上摊开好几张已经抄好的宣纸。端正苍劲的字迹，却因为刻意，写的稍显逊色。胤禩拿起几张，脸上的笑意渐渐扩散。

“傻笑什么呢？”

胤禛一踏进门就看到对着空气呵呵傻笑的胤禩。胤禩见胤禛回来，收了笑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纸张，绕过书桌走到中厅的圆桌旁。

“四哥手里端的什么？”

胤禩转移话题，胤禛也不追问，将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托盘上是一个石盅。胤禩用手探了下，瓷面滚烫。

“昨晚吩咐厨房炖了盅参汤，正好拿来缓和下你的胃口，早膳不可不吃，来，拿着。”

把胤禩拉坐到桌面，胤禛递过一把汤匙。胤禩一脸古怪，但还算老实的接过，打开盅盖，清香味就飘了出来，弄得胤禩食指大动。

胤禛坐一旁看他喝。

第一口下去胤禩就皱了眉，又连续喝了几口，胤禩整个脸都皱了起来。胤禛见情况不对，忙问。

“怎么了？不好喝？”

胤禩沮丧着脸看他，伸出舌头：“四哥，厨子是不起忘了加盐啊！”整盅汤一点味道也没有，甚至味道还有点怪怪的。不过后面这句，胤禩没说。

“淡了？”

“嗯，一丁点味道也没有。”

胤禛眼露失望，看着胤禩道：“难吃就不要吃了，等会让厨房给你重新布菜。”

谁知胤禩突然激动起来，死抱着石盅不放，口中叫道：“浪费可耻，正好我想吃点清淡的，不用重新布置了。”

胤禛一愣，再看胤禩别有深味的笑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脸上不由的发热，假意咳嗽一下，也不顾胤禩，径直的回到书桌前，继续刚才停下的事情。

胤禩笑意更浓，喝着参汤看抄书的胤禛。

“哎，四哥，你说男人和厨房……”

“你还有一百八十七篇没抄。”

胤禩被胤禛一句话堵得无言，不过依旧身心舒畅，大口喝掉参汤，就跑过去和胤禛一起抄书了。

下午，胤禟胤俄奔了过来。

胤禟一看见胤禩就嬉笑，支着身子靠在桌边看两个哥哥抄书：“八哥，你这是作弊哦！”胤禩没理他，自己干自己的事情，胤禟不乐意了，故意凑到八哥的身边，扰得他静不下心思。

胤禩无奈叹息，瞪了对方一眼：“胤禟！”

胤禟双手环胸，笑的没心没肺：“我说八哥，弟弟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就顾着自己拿笔，连一盏茶也不给吗？”

胤禩给你他一个白眼，也没心思抄书了，放了笔，拉着胤禛，四个人一齐围坐在一起。期间，李平高进端上茶点，随后，几个奴才都被遣到了门外守着。

“你何时在我这儿客气过，哪次不是自己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还用的我的意见嘛！”

“嘿嘿！”胤禟挑眉，撒娇道：“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胤禩夸张的抖抖手臂，把挨上来的胤禟推得远远的，嫌弃的举止逗得小十咯咯的笑。午后的闲情，几个皇子围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派祥和。胤禛支着脑袋看着弟弟们的互动，眼里盛满温情，还有……一丝不舍！

聊了一会，胤禟忽然提议：“八哥，这大好时光总不能浪费在这屋子里啊，要不，咱们偷偷出去逛逛？”

胤禩皱眉，他也无聊，可是现在毕竟特殊时期，不好再惹出祸端，犹豫顷刻便果断的拒绝了，胤禟扁嘴，也一脸失望，小十拖着下巴，大眼睛瞄着哥哥们。

“偷跑一次，也无大碍。”

仿佛天籁的声音，兄弟三人一致用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发话的胤禛。一向谨言慎行，折矩周规的四哥，也有说这话的一天？

胤禩更是伸出手抚上胤禛的额头，一脸惊讶：“咦？没有发烧啊！”

胤禛叹息，拿下胤禩的爪子，淡淡地开口：“这么好的时光，闷在屋子里的确很浪费，只要我们不离开太远，相信皇阿玛也不会责怪的！”胤禛的话，似乎就是一道指令，三兄弟立马附和，几个人带着奴才偷偷的跑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就呆在阿哥所后面的小广场上。

太阳躲在了云朵里，微醺的暖风挂在脸上，很是惬意。胤禩大大的吸了口气，浑身舒畅，出来轻松一下果然是正确的。

几兄弟面面相窥，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就一直在这晒太阳吧，况且太阳还时隐时现。胤禩皱眉沉思，思考有什么可以玩耍的游戏，旁边的胤禛突然开口。

“不如咱们来切磋一番？”

“切磋？”三兄弟又一致看向胤禛，胤禛点头，解释道：“咱们满人除了精通骑射外，搏击术也是不可忽视的。为了公平，与我切磋的，我会谦让一只手。”

三兄弟对视一眼，跃跃欲试。胤禩刚想踏出步子，被胤禟抢先一步。胤禟挑眉看胤禛，语气充满了挑衅。

“那么四哥，九弟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胤禟一拳就攻了过来，胤禛侧身挡过，抬腿一扫，两人顿时分开。胤禩在一边大叫：“九弟，你偷袭！”

“嘿嘿，这叫先下手为强！”胤禟只比胤禛稍矮半个脑袋，然而拳头却利落干净的很，每每攻的都是胤禛的下盘。胤禛心下思量，九弟思绪谨慎，聪明伶俐，有他在八弟身边，今后必然可以有所帮助，他也能稍微放心。

两人几个来回，胤禟额头已经冒汗，精神却更加抖擞。最后一个侧踢被躲过，胤禟收了攻势，原本挑衅的神色多了一丝佩服。

“四哥不赖嘛！”

“九弟也厉害！”

胤禩早就手痒了，见两人停下后，就嚷着要跟胤禛比试，胤禛笑，跟着他走到中间，摆好架势。胤禩来这几年，学的多半是文，但是曾经也学过一些跆拳道，虽说不算精准，但勉强过几招还是可以的。

胤禛似乎知道对方底子弱，比试的过程放了不少水，即便这样，胤禩也打得很通爽，几个轮回下来，大汗淋漓。胤禛多用的是巧劲，两场比试下来，也没见得流了多少汗。三兄弟仿佛早有商议一般，胤禩这边下来，小十那边就补了上去，雀雀欲试。

摆明了以多欺少。

胤禛笑，忽视三兄弟的无耻。

胤俄是三兄弟之间看起来最弱的，平时一般都躲在胤禟的身后，几乎很少看到他独当一面的时候。此时，他站在胤禛的面前，柔弱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不一样的气息。胤禛不由得认真起来。

事实证明，胤禛有先见之明。小十的身手完全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仅快稳，甚至隐隐有一份狠劲。每当胤禛用手臂挡住对方的拳头时，眉头都会皱一下。他们只来了两个回合就停了下来。

胤禛惊讶，表现依旧如常。只是奇怪，小十身手这么好，为何上次身临险境时，不出手保护自己呢？

胤禟眯眼，看着小十的目光里说不出的古怪。胤禩大呼遗憾，看的太不过瘾了。其实只有胤禛一个人明白，小十表面看着没有攻击性的招式，只有对接的人才知道，其间蕴藏的威力有多强大。后背，已然汗湿。

“可惜，太可惜了，咱们三个也打不过四哥一个！”

小十笑，如往常一般躲到胤禟的身后，一脸羞意。胤禩不甘心，拖着胤禟到场中继续比试，胤禟为了顾虑他，每招都要掂量着出，来来回回，玩的倒也开心。

胤禛站在小十身边，闲聊般的开口。

“十弟的搏击很强呢！”

胤俄看了他一眼，语气也很随意：“我知道四哥要问什么，有些东西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知道的人多了，往往弄得自己无法自保。谁没有秘密呢？不是吗？”

“秘密啊！好像是呢！”

“四哥有想守护的人，胤俄也有，胤俄只是希望自己有份力量，起码在危急的时刻能有些用处！”

胤禛沉默，皇宫这个地方，太多的东西不能摆出来。他了解十弟的顾虑，也明白这地方的生存模式，所以他才会这般担心，往后的日子里，那个单纯的人该怎么生存！

夕阳西斜，四人又待了会，就各自回去了。

路上，小十习惯性的拉住胤禟的衣袖，胤禟顿了下，反手握住小十的手，明明一样大的手掌，胤禟却固执的想要包住小十的整只拳头。小十看着哥哥的侧脸，久久才说道。

“小十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九哥的。”

胤禟睨了他一眼：“谁要你保护，做哥哥的哪有让弟弟保护的道理。以后不准自己没事偷着折磨自己，不然你就别跟我说话了！”

听着胤禟的话，胤俄笑的更开心了。

第二十五章：定局

二十九年七月，康熙亲征葛尔丹。任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胤褆副之。不过，最让朝臣意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派了四皇子胤禛随军同行，辅助大皇子胤褆。这一举动，引起了朝堂的哗然。

也掀起了后宫轩波。

德妃在接到消息后，失手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惠妃深思。宜妃叹息。良妃担忧。而胤禩，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夜，连空气都让人觉得闷热。

阿哥所的夜空沉闷漆黑，没有一刻星星。胤禩躺在院子里的假石上，眼睛盯着上方，没有表情。

空气中夹杂着水汽，闷热的让人烦躁，连蛐蛐声都格外响亮。胤禩闭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而脑海里的东西却越来越清楚，四哥这阵子瞒他的，原来是这件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身旁有脚步声，胤禩坐起，转脸看站在小池边的胤禛。胤禛抬头看他，嘴角笑意温和：“八弟坐那么高，当心摔下来。”

胤禩咬牙，内心气结郁闷，翻身跳了下来，看也不看胤禛，就回房去了。胤禛叹息摇头，也跟着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