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侧躺在床上，闷头睡觉。

胤禛坐到床边，开口说道：“八弟打算直到我离开，都不再和我说话了？”躲在被子里的胤禩突然觉得很委屈，他哗的一下掀开被子，抓住胤禛的前襟，牙与牙之间磨得咯咯响。

“那是不是皇阿玛的旨意不下，四哥也打算瞒着我到你离开的那刻？”

胤禛无言，只是温柔的看他。在这样的眼神下，胤禩慢慢放开被揪住的衣襟，他低垂下头，脑袋抵在胤禛的肩上，双拳握紧。

“四哥太狡猾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突然……”

“我只是想在剩下的日子里，能过的开心点。”

“四哥太自私了。”

“恩，我知道这次我是自私了。”

胤禩心口一哽，眼睛发胀，他抬头看胤禛，对方的笑淡然飘渺，就像高山那头的云雾，看得见，抓不到。他又低下头，缓缓躺回去。胤禛宽衣，也躺了进去，习惯的去握胤禩的手，胤禛一顿，摸了个空。

半响，胤禩开口：“四哥刚刚又去皇阿玛那了？”

“恩。”

“又和皇阿玛说话了？”

“恩。”

“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内容？”

“……恩。”

“呵呵。”胤禩笑了几声：“四哥，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胤禩主动翻身，在胤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没一会儿便安心的睡着了。

胤禛的手抚上对方的后背，似是安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

黑暗里，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异常苦涩！

次日下了学，胤禩胤禛挥别了小九小十后，往阿哥所的方向走，高进李平跟在身后。胤禩板着手指给胤禛讲笑话，逗得几个人都满心欢喜。胤禛握住他的手，胤禩只是看了眼相握的手就继续自己的笑话段子。后面的高进李平却表情甚为不安。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毛头小子撞到两人之间，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胤禛拽住要逃的小孩，说：“别跑这么急，小心摔着。”小孩抬起圆嘟嘟的脸，刚想说什么，就被后面追过来的声音吓得挣脱胤禛，飞快的跑远了，随后而来的两个小太监，一脸痛苦。

“怎么回事？”

两个小太监见是四皇子和八皇子，顿时急忙行礼，胤禩摆手，又追问了一遍，其中一个小太监才诺诺的回道。

“十三阿哥说，闷在屋子里学不到什么，就，就自己跑出来找了，说一定要找到有趣的东西。”

“十三阿哥？他是十三弟？”胤禩摸下巴，对这个十三弟很感兴趣。胤禛笑，随口说：“这孩子倒挺拼命的！”

胤禩忽然拉住胤禛的衣裳，满脸惊喜，眼珠子转了几圈，颇为神秘的说道：“说不定他以后就是个拼命十三郎哦！”

“恩？”

胤禩眯眼笑，也不给对方解答，让那两个小奴才追自家主子去了。胤禛虽然不明白胤禩说的是什么，但也了解对方的顽皮性子，知道他是故意的，也就不再想了。

只是胤禛怎么会知道，这匆匆一瞥的小孩，今后却是他最大的支柱。陪他走过最寂寞，最孤独的时期。

把胤禩送回了阿哥所，胤禛就直奔永和宫。在永和宫，他遇到来找德妃诉苦衷的惠妃，简单给两位妃子请过安后，就到偏殿找小十四，等侯德妃的空闲。

小十四对这个近日频繁出现的哥哥很有好感，挣脱着聘蓝的怀抱要胤禛抱，胤禛自然的抱过去。聘蓝抿嘴笑，吩咐其他宫人好生伺候主子们，便向胤禛施礼去侍候德妃去了。

胤禛和小十四在偏殿，很快便找到了玩耍的游戏。半个时辰后，惠妃走了，胤禛抱着熟睡的小十四去见德妃，德妃让聘蓝把十四皇子抱回小床，和胤禛一同坐到桌边。没一会，宫人送上清茶和水果。

“都收拾好了吗？还有几天启程？”德妃垂着眼，带着淡淡的笑意随口问喝茶的胤禛。胤禛放下茶杯，回答的恭敬。

“七日后，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一些日常打理，高进会负责。”

“恩。”德妃点头，招手让聘蓝从床头把东西取过来，亲自交给你胤禛：“这是上次去五台山给你弟弟求的平安符，你带着吧！”

“额娘……”

胤禛恍惚，甚至有些难以相信，额娘居然会……

德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嘴角的笑容苦涩无奈，但是现在看着这张酷似皇上的眉眼，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从小不招她喜欢的四子，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啊！这几年的时间，其实是被她自己浪费了。

“你弟弟如今健康活泼也不需要，这东西与其留在这里，不如让你带着。战场那个地方，什么意外都会发生，希望这枚平安符多少给你带些福分，免受灾难。”

胤禛心下感激，面上却没有多少激动，只是在接过德妃手上的平安符时，手指稍微有些发抖。德妃双掌握住轻颤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谢谢额娘……”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皇子，危险的事情别去做，照顾好自己。”

“孩儿谨遵额娘吩咐！”

听着德妃温柔的嗓音，胤禛的心也不禁变得柔软，软的快化出水来。由最初知道生母的茫然到主动亲近无果的尴尬，然后是冷冰冰的相处，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一丝浓浓的，冲不淡的温情。

胤禛离开的时候，德妃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是太子这边的人，要小心大阿哥。”

胤禛点头，开门离开。

德妃缓缓坐回椅子上，心跳莫名的变快，内心也越发的不安起来！

胤禩躺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一脸沉思。身边的李平有些着急，眼神也飘忽不定，这八阿哥年纪越大，性子越野，有时候公共场合也不甚注意礼节，随意坐躺。你说，这要是入了哪个贵人阿哥的眼里，像什么样子！

李平正着急，突然眼尖瞄到正往这边来的太子殿下。李平一惊，连忙过去拉胤禩起来，并在耳边叮嘱太子来了。

胤禩这边刚坐好，太子那边就踏进了亭子。

行过礼后，宫人们为八皇子和太子各端上新茶。

胤礽凤眼微眯，笑的别有意味，他说：“八弟怎么独自一人在这？”胤禩斜眼看他，也不理会太子话里的意思，直面的回道。

“天气闷热，我出来透透气。”

“哦？四弟没有一起？”

胤禩笑了两声，依旧不作深思：“四哥去德妃娘娘那了。”

胤礽若有所思，只一瞬便又是一副嬉笑面孔：“最近四弟倒是与德妃格外亲近了，也是，时间不多，趁着现在多聚聚也好！”

胤禩皱眉，胤礽也不管他，满脸惋惜的继续说：“四弟沉稳聪明，想必这次一定能立大功回来，只是，唉……”

“你什么意思？”

“八弟觉得我什么意思？”胤礽微笑，太子的气势尽显无疑，他走过去凑到胤禩的耳边，用着轻柔魅惑的嗓音说道：“八弟要清楚，要老四命的可不是我哦！”

胤礽见目的达到，哈哈大笑着离开小亭，胤禩看着太子远去的背景，眉宇间的担忧慢慢加重。宋明望跟在太子殿下的身后，忍不住询问。

“殿下为何要故意对八阿哥说这一番话？他们不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吗？”

胤礽气定神闲，他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看一直跟着自己的奴才，嘴角的笑狡黠得意：“就是因为他们站在本太子这边，我才更要对八弟防上一手。”

宋明望皱眉：“奴才不明白！”

胤礽笑，向毓庆宫走。“别看八弟表面愚笨，心思细密着呢，这老四一走，他又甚得皇阿玛喜欢，加上九十弟靠拢，我想最不希望老四回来的人，其实是他吧！”

“这……”

“你该明白。”胤礽打断宋明望的思虑：“皇宫这地方，是永远不会有纯正的兄弟之情的！同情这玩意儿，不适合这里！”

宋明望瞳孔微暗，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甩开烦乱的思绪，眼神坚定的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

第二十六章：别离

号角鼓声争鸣，宏伟壮观的队伍缓慢而有秩序的前行着。康熙跨坐在骏马上，背脊挺直，那宽阔的双肩上担负着的是大清的万里河山。胤褆和胤禛紧随身后，也是一脸肃然。

胤禛侧回头，高大威严的紫禁城上，似乎有一抹飘渺的影子。胤禛握了下脖子上的平安符，回头夹了下马腹，走的干脆。

空气中，一句话被微风吹到了那人的耳边。他说：“我会回来，你等我！”

胤禩站在墙头，看逐渐远去的队伍，慢慢收了脸上的笑。

即使没有康熙和胤禛的皇宫，依旧是那个皇宫。皇子们每天必须准时去上书房，去给母妃贵人请安，去练习骑马射击。

这日，胤禩从训练场回来，热的一身的汗，一进阿哥所就吩咐李平准备温水沐浴。李平动作很快，没一会事宜就准备齐全了。

胤禩舒服的趴在木桶的边缘，竟渐渐有了睡意，思绪也不由的变得朦胧。身边好像有一个人，用着湿棉巾轻轻地给他擦身，口中还念叨着：“怎么洗着澡也能睡着！”

胤禩不满的嘟囔：“都怪皇阿玛，说我字不好看，硬是让我抄了一天的字，现在浑身酸痛，累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阿玛的要求一向严厉的！”

“就因为知道，我才会这么老实的抄完。”胤禩打了个哈欠，趴着闭上眼睛，舒服地让四哥伺候。胤禛无奈，伸手去推他，胤禩摇头撒娇。

“四哥你就让我睡一会，就一会！”

“主子，主子……”

胤禩一惊，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声音却听得清楚，李平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再次询问：“主子若困了，就让奴才服侍主子休息吧！”胤禩惊慌的眼睑慢慢垂下，眼中难掩失落。

他摆手让李平出去，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仰天长叹一声，口中喃喃道：“真希望这仗早点打完，四哥你能早点回来，你不在，八弟觉得心头好像空了好大一块呢！”

次日下学，胤禩拜别了九十弟，快步走到储秀宫，刚踏进内殿，口还没开就顿住，几乎是本能，他对着良妃身边的惠妃施礼道：“胤禩给惠妃额娘请安！”

惠妃笑容温和，主动扶起胤禩：“多日不见，胤禩好像又长高了呢！”纤手拍着胤禩的手，惠妃牵着他和良妃一同坐到桌边。

胤禩憨笑摇头，显得很不好意思，惠妃又调笑了他几句，就动身准备离开。离行前意有所指的对良妃说了一句：“妹妹不妨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等着妹妹的答复。”胤禩看着惠妃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

良妃似乎并不太在意，她拉住胤禩的手，笑问：“吃过午膳了吗？”

胤禩回过神，摇头，语气撒娇：“孩儿是特意来蹭额娘的饭，怎么会吃过了呢。呵呵……”良妃嗔了他一眼，吩咐萱婷布菜。

满满一桌菜，很快就布齐了。

席间胤禩咬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良妃看他一眼，淡淡的笑着：“你想问惠妃来做什么？”

“额，那个……”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良妃给儿子夹了菜，继续说：“我还没有决定，毕竟这件事不是儿戏。”

胤禩咬牙，不放心的开口道：“额娘不答应，他们不会……”

良妃笑，拍拍儿子的手：“好歹额娘也是万岁爷的宠妃，即使我不加入他们，他们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只是……只是那个位置你也没机会去抢了。”她眼含无奈，微微一叹：“额娘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抱负远大，可是时局所迫，只能委屈你了。”

良妃说的失落可惜，当事人却一脸没所谓，胤禩手一挥，颇有些慷慨的味道。

“额娘多虑了，孩儿可没那些心思，孩儿只想陪在额娘身边，开开心心就好！”

良妃看他放得下，也感欣慰，两母子一番商议后，也不去摊后宫那些浑水，决定置身事外。一顿饭吃得温馨，待一切收拾好后，胤禩开口问道。

“额娘，可有四哥的消息？”

良妃眼眸流转，微笑：“只知道大军已经出了边界，并没有不好的消息，你也别太担心，皇家人自由福灵保佑，不会出事的。”

胤禩点头，也不再多问，和良妃叙了几句家常，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谁知还没往外走几步，一个太监就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路上连摔几个跟头，良妃不悦，训斥道：“这般慌张成何体统，跑这么急，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太监扑通下跪，连磕几个跟头，口中叫着饶命，良妃也不愿多做声张，挥手让他站起来，听他禀报。太监躬身，诺诺开口。

“从前线传来消息，皇上病重，已经在回程路上了。”

“什么？”

不仅良妃一人惊讶，此消息一传回来，各各宫殿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每个人的心里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想法。

七月二十三，康熙帝于博洛和屯因病回京。由着福全和胤褆胤禛带兵继续前进，攻打之势没有一丝停滞。

八月初一日，福全率军向乌兰布通发起进攻，连战3日，大败噶尔丹。初四日，福全误中噶尔丹缓兵之计，使噶尔丹逃脱。噶尔丹率余兵千余，以科布多为基地，恢复生机。

此战转眼便到的除夕。

胤禩抬头，夜色朦胧，皇宫里的除夕宴依旧如初，奢华丰富。香酒美食，笙乐曼舞样样俱全。胤禩没有心思去理会皇子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对着斟满的酒杯发起呆来。去年这个时候，他旁边还坐着四哥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

胤禟在旁边戳戳他，面露担忧：“八哥，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反正差不多快结束了。”连旁边的小十也不安的看过来。胤禩为了不让弟弟们担心，嬉笑地回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直到胤禩的身影消失，胤禟依旧维持着看他离开的姿势，胤俄突然觉得心慌，他一把拉住九哥的手臂，抱在怀里紧紧的。胤禟看他，眼神不解。

“小十……”

胤俄与他平齐而视，意外的认真道：“九哥要记住，小十会永远在你身边！”

胤禟先是一愣，然后半是玩笑敲了下弟弟的额头：“我当然知道，我的十弟会永远在他九哥身边的！”

虽然胤禟说的很笃定，可是胤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忍不住也望了一眼胤禩离开的方向，漆黑的眼里，晦暗不明。

胤禩原本想直接回阿哥所，可是不知不觉间竟独自走到了荷塘，面对满池的绿尤，思绪不禁又想到了那个人。

第二次见面，好像就在这里，他无聊偷跑了出来，谁知竟被四哥撞个正着。那人好像很无聊，坐在池边钓鱼，而且明明没有看他，却让他浑身觉得不自在。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的有够丢人的！

随手握个雪球，朝着池塘那边狠狠的扔了过去。心里念着，不知四哥那边可也下了雪。

雪球掷在身上也没有多疼，胤禛微笑着看雪地里玩耍的极开心的孩子们。除夕，他们是在邻近的村子里过得，福全不敢怠慢皇子们，刻意让胤禛胤褆在除夕夜寄宿在邻村里。

胤禛也没有什么想法，比起冷冰冰的军营，这里的确舒服点。他抬头，黑夜里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人微皱的眉，不快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