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蓝将四皇子领到殿内的暖阁，德妃正搂着三岁的小胤祯逗着笑，温柔的话语偶尔夹杂着弟弟奶气的嗓音，温馨的不得了。胤禛走过去，请安。

“胤禛给额娘请安！”

德妃收敛了点笑容，轻声免了胤禛的礼，似是无意的说道：“四阿哥来的不巧，早膳刚撤了下去。”

胤禛也没什么反应，轻声回了句：“儿子不饿。”他知道德妃是在怪罪他来得迟，但事实如此，也不能反驳，只能应承。一时之间，两人无话。然而，小胤祯对着这个不时常出现的哥哥很感兴趣，伸着小肉手，要对方抱。

胤禛很少接触这个弟弟，每次来请安，他不是睡着，就是被乳娘抱着喂食，更不曾有近距离的接触。而唯一亲近他的六弟胤祚，也早早的就夭折了。

德妃看小家伙亲近胤禛，也不好明着拒绝，就随他跨着小脚步，慢悠悠地挪到胤禛身边。“哥哥……”

被小肉手抓着衣摆，胤禛一时有些无措。他蹲下身，与弟弟平齐。小十四眨着灵动的眼睛，小手指戳戳哥哥的脸颊，然后啪叽亲了一口。脸上的口水让胤禛微微笑了起来，也不去擦，只伸手摸了下毛绒绒的脑袋，就领着弟弟回道德妃身边。

德妃抱过孩子，问立于一边的胤禛：“如今大阿哥和太子斗得越来越明显，你可想过要站在哪一边？”

胤禛老实回道：“皇阿玛的选择就是胤禛要遵循的选择。”

“呵呵。回的倒精明。”德妃低笑了两声，看了他一眼，又道：“万岁爷的心思是最不好猜测，看他这么疼爱太子，便知胤礽的位置尚稳。大阿哥一派，就目前来看也不可能会做出什么。我们静观其变，好好看戏便可。”

“胤禛自当谨记额娘的话。”

小十四把玩着德妃胸前的挂饰，好奇地睁着眼睛看胤禛，口里叫着哥哥，哥哥的。德妃不着痕迹的皱起秀眉，胤禛了然，又看了两眼弟弟，就告辞离开了。

可是胤禛怎么会想到，他与十四的纠缠又岂是单单一句‘哥哥’能表达的！

除夕宴属于皇家的大宴席之一，除了阿哥格格，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会出席外，最尊贵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好在阿哥们只要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拜过礼，得到打赏后就可以回到下首的皇子们聚会的地方了。

前面的聚会热闹，这边也不清净。

胤禩一直跟着老四，自然是和四哥坐在一起，小九小十也坐在邻桌，几个人边吃边聊倒也开心。这时，太子胤礽端着酒杯过来，笑盈盈的说道：“四哥八弟感情甚笃，乃是咱们兄弟的楷模，二哥这杯酒可不能不喝啊！”

另一边的胤褆脸色开始不好。

胤禩知道胤礽来意不善，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太子主动拉攀，又专挑兄弟情深的话头，其心昭然若揭。胤禩偷瞄胤禛一眼，胤禛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太子说完话后也没有多做顾虑，举杯和太子碰了一下。太子笑意更浓，两人豪迈的咽下酒水。

也准备举杯的胤禩被胤禛拦下，胤禛淡笑，对太子道：“八弟年龄尚小，不宜喝酒。”太子很大度，并没有多做强求，反而是胤禩紧皱着眉，挥开胤禛拦着手一口气灌下。胤礽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曾经顶撞过他的八弟。

握着酒杯的胤褆，脸上的怒意越发的明显，尤其是在胤禩喝下那杯酒后，愤然的挥袖走人。席间的阿哥们每个人的心思都飞快的旋转着，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说些什么，依旧是那些官方的客套话语。

胤禛面色不好，却也没有多说，只是期间两人都不再说话。胤禟抓着筷子，若有所思。旁边的小十忍不住戳戳装着酒水的瓶子，凑近鼻子闻了闻，顿时揪起小脸。

胤禟敲了下小十的脑袋：“小孩子，不准碰这种东西。”

小十不满的撅嘴，坐直了身子，低头不说话。半响，胤禟凑过去用手背碰碰他，问：“生气了？”小十摇头，抬眼看他。

“其实我知道的。”

胤禟一愣，眼里有些失神。小十抓住九哥的手，一字一顿道：“九哥不用担心，小十会自己保护好自己！”

反手回握，胤禟笑的苦涩，看着眼前的酒杯，恨不得狠狠地灌进胃里，却，终是忍了下去！

儿子们的互动怎么可能逃得过康熙睿智的眼睛，然而圣意难猜，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聪明的老狐狸们也不仅开始疑惑了！

胤礽见气走了胤褆，心下更为舒畅，不由的多喝了几杯。视线瞥到一抹蓝影，定了顷刻，举步追了过去。

兴意全无，胤禩也早早的离了席，带着李平回阿哥所，路上被追来的胤禛拦住。胤禩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走着，任胤禛如何劝说，也不答一句。跟在主子身后的李平高进不由得后背开始冒冷汗。

果然下一秒，胤禛一把拉住固执的胤禩，胤禩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原本憋屈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他猛地挥开胤禛的手，大踏流星的狂奔，胤禛紧跟过去。李平高进对视一眼，自觉给两主子私人的解决空间。

胤禩走的飞快，胤禛追在身后，两个皇子急行的身影，吓得过往太监宫女慌忙避开，明哲保身。胤禛见势，若继续这样，必然有说法，几个箭步奔到胤禩跟前，大手一挥，就把胤禩拖到隐蔽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激化

“太傅。”

太子的叫声成功的让纳兰寂清停下脚步，略一停顿后转身恭敬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傅这是要回去了？”胤礽移到他的身侧，问得随意。

纳兰施礼回道：“臣身体微恙，想先行回去。”

胤礽弯唇，看身着宝蓝色官袍的纳兰寂清，隐约一股淡淡的幽香侵入鼻尖，优美的眉一挑，他刻意凑近耳边，缓缓吐气：“太傅身上可真香！”

纳兰寂清凝眉，不露痕迹的退开几步，依旧恭敬：“许是沾染到了什么，臣这就回去打理。”找到理由，寂清恨不得马上离开。然太子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味道，不仅没有放他走，甚至又将他拉近了，鼻尖贴到颈脖处，认真的闻了起来。

这回，纳兰寂清真的忍受不了了，稍用了点蛮力，却推不开胤礽丝毫。闷笑声震在耳边，连着心脏也微微震了几下。

“这味道好闻，洗了可惜。”

“太子，请自重。”

虽然因为宴会，这处人烟稀少，但保不准会不会突然闯进什么人。而且，太子寓意实在明显，若不及时离开，吃亏的一定是他。纳兰寂清想着，语气也不由得加重。

胤礽毫无顾虑，妖娆的凤眼更是堆满了笑意。“太傅总是让学生自重，真不知学生哪里需要自重？”

太子语气很平稳，甚至带着笑意，可纳兰寂清就是忍不住发起抖来。他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接触过饲养娈童的贵族子弟，太子的神色口气，分明就是有意在戏弄他，上次已是堪堪躲过一次，只希望今日也能顺利度过。

“宫里耳目甚多，太子此举要是听到皇上耳里，怕对太子不好。”

“哦？”胤礽伸手点点下巴，当真思考了起来，纳兰寂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胤礽突然放肆的圈住对方的腰迫他靠近，瞬间纳兰寂清浑身僵硬。胤礽看他，皱眉：“为何太傅要如此怕我？”

纳兰寂清脸色微白，一本正经：“太子，臣是重臣，是太子太傅，太子此时的行为怎对得起礼义廉耻四字！”

抑扬顿挫的声调，故作镇定的神态，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吸引着他，可是，这微颤的身子是为什么呢？意气风发的胤礽，眼中不禁蒙上一层忧伤。手正要放开，却听得背后洪亮的声音。

“太子狡猾，竟跑到这里来了！”

冬日的夜晚寒冷入骨，胤禩胤禛一路跑过来，口中不住的喘息。池塘里的绿尤依旧翠绿，与四周的白雪格格不入！

手还被对方握在手心里，胤禩挣脱，无用。待呼吸平稳后，才冷冷地说：“放手。”胤禛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紧握的手没有一丝松懈的迹象。胤禩怒，用另一只去掰。这下，胤禛也怒了。

他一把将胤禩抵在假石壁上，凹凸的石壁撞得后背生疼生疼。然而却及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所有的委屈上升到了极点，便不是怒气，而是化成水汽，聚到眼眶里。

胤禛见八弟红了眼眶，原先的怒意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胤禩忍了忍，还是掉了一滴泪下来，他恨恨的用袖子擦掉，别过脸就是不理胤禛一句。胤禛后悔了，他应该好好跟八弟讲的，更不应该动粗的。

“八，八弟！”他顿了一下。“我……”

“四哥把我当什么？”

“自然是兄弟！”

“兄弟？”胤禩讥笑，脸上心灰意冷：“四哥口中的兄弟是何定义？是只能同乐？还是只能听命？为何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为何你的决定就一定能代替我的想法？”

“八弟……”

“你凭什么不准我喝酒，你凭什么把我置身事外？你又凭什么去装老大？是你说我们要做一辈子兄弟，现在呢？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把我推了出来？你以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不知道吗？你以为太子的心思我不清楚吗？你以为这样护着我，我就会感激吗？你错了，你这样做，只会破裂我们之间的感情！”

胤禩的一番话让胤禛愣了好一会，等到喘息声平稳后，他才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自以为是，差点断送我们兄弟情。”

本以为会被狠狠的反驳，却不料对方讲了这样一段话，一时间，沉默又代替了一切。许久，胤禩无精打采地摆手，准备回去。刚转过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脑袋埋在颈脖里，胤禛闷闷的说：“八弟，对不起！”

“……”

“我只是害怕，虽然你现在良妃名下，但以前毕竟是惠妃抚养的，若执意跟着我，传言会怎么讲你，皇阿玛会怎么看你，你又如何与大哥相处。我本就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水太浑浊，沾上身，可能就洗不掉了！”

胤禩历史不好，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胤禛注定会成为雍正，而八贤王的下场是可悲的。然而这皇宫中的潮涌，他又怎么能防范的了，他不是天生生在帝王家，长在帝王家，他从没有窥伺过皇位，他只是想陪在四哥的身边。

只是想在他失落的时候给一句鼓励，在他失败的时候给一个拥抱，只是想给这么一个总是沉默的人一些安慰。

有时胤禩也疑惑，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执着与这个人，只是不知不觉间，等自己有了意识后，这个人就已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离不开，抛不掉。

“我已经当着大哥的面和太子喝了酒，就算不想摊这趟浑水，也是脱不开身了。”

轻微无奈的叹息从后方传来，胤禛放开他，胤禩也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站着。“以后与大哥接触一定要小心。”

胤禩点头。

“若相爷再找你，不妨装点痴傻，尽早脱身。”

胤禩继续点头。

“皇阿玛宠爱良妃，朝廷局势也晦暗不明，暂时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只要你保持中立，收敛锋芒便可。”

胤禩第三次点头。

“八弟打算一辈子背对着我？”

胤禩本能点头，突然一顿，下一秒就被转了过来，入眼的是胤禛冒火的眼睛。看着胤禩愣神的表情，胤禛的火气降了下去，轻轻笑了。

“八弟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胤禩皱眉，肩膀被握着生疼，却依旧倔强着不开口。胤禛眼睛慢慢转暗，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他放开他，神情有些寂寞。

“罢了罢了。”

胤禛转身，每走一步就像断开一条鸿沟，把他和他的距离拉的越来越大。周身彻骨的寒冷，却不是因为这透着雾气的冷夜。身后有脚步声，胤禛一愣，衣服便被抓住。闷闷的，隐忍的，不甘心的，胤禩的声音。

“我看，是四哥要跟弟弟划清界限吧！”

“……”

“迫不及待的交代事项，提醒弟弟今后的道路，甚至连朝廷的局势都分析的井井有条，四哥，你说到底是谁在跟谁划清界限？”

攒在手里的衣服发皱，胤禩呼吸很重，视线也开始模糊，却固执着咬紧牙。胤禛惊讶，懊悔在心底滋长，手指嵌在肉里面，却丝毫不觉得痛楚。胤禩慢慢把脑袋抵在哥哥的后背，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

砰的一声，空中烟花弥漫，灿烂美丽，此起彼伏，转瞬即逝。

胤礽冷眼看着缓缓而来的胤褆，大阿哥笑容满面，举止优雅，语气更是透着一股子亲切：“兄弟们可都在抱怨太子偷跑呢！这不，遣我出来寻了！”

胤礽自然知道对方话里的可信度，心里冷笑，表面却放开钳制的纳兰寂清，落落大方的摊手，一脸无奈：“要怪就只能怪弟弟们灌酒灌得太狠了。哈哈……”

纳兰寂清微退后几步，对胤褆投以感激的目光。胤褆也没做表示，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太子收了笑，一只手搭上大哥的肩膀，对立在一旁的纳兰说道。

“太傅既然要回去，学生就不挽留了。”

说完也不等纳兰回答，搂着兄弟的肩膀，欢笑地走了。待两位皇子走远，纳兰寂清才直起腰，松了一口气。

抬头，月色正当时。

第二十二章：康熙

这几日，早朝的气氛格外严肃，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沉重，最为难看的就属康熙了。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康熙面色沉思。

底下的大臣们也都眉头紧锁，满面凝重。

半响，康熙开口：“那么，就依爱卿们的提议吧！”

储秀宫，良妃给下了学的胤禩整理凌乱的衣裳，嘴角带笑的嗔怪道：“做哥哥的，还跟九阿哥十阿哥胡闹。”

胤禩裂开白牙，一脸明媚：“额娘，我和九弟十弟玩乐呢，他们的样子可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本来下了学，胤禩打算直接回阿哥所，但是和弟弟们一番厮耍后，莫名的就突然想见额娘了。来了后，良妃见他服饰凌乱，便开始数落起来。胤禩也不气，反而很开心，任由良妃给他打理。最后无奈，良妃也不说他了，吩咐了奴才准备午膳。

他们刚坐下，康熙突然来了。

良妃惊讶，拉着胤禩出门迎接。康熙大笑，扶起良妃，三人一同回到侧厅。良妃还欲添菜，被康熙阻止。

“爱妃不必麻烦，这些便可。”

良妃点头应是，眼眸流转，温柔娴淑。胤禩瞥了眼康熙，不明白这个皇阿玛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康熙看儿子一眼，没有说话，一餐饭吃的还算温馨。

待奴才们撤下残食，康熙才对上胤禩，笑问：“胤禩最近学业如何？这书写的功夫可有长进？”

胤禩黑线，本打算告辞却被康熙这一句话打断了计划，心里排腹康熙，明明知道他几斤几两，还偏偏喜欢考他，问他。但是皇上发话，他不能不回，于是就说了一些表面的话。康熙也不拆穿他，来回谈了一会，胤禩就告辞离开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朕也老了！”

“哪里的话，皇上正值……”

康熙摆手，止住良妃接下去的话，他笑着执起良妃的手，似是无意的聊起：“胤禩最近似乎经常来爱妃这？”

良妃表情有些僵硬，微笑回道：“胤禩心系臣妾，来得也就勤了。”

“呵呵，是个孝顺的孩子！”康熙放下良妃的手，端详起对方的脸。“听说惠妃近日也常来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