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师修可茫然了。
为什么会疼？
还有，这跟邹思久有什么关系？
正茫然着，邹思久却已经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韩师修的屁股：“手感不错。”
……
韩师修使用了邹思久制作的绿豆枕。
一开始真是不舒服。
在还没有习惯之前使用这个，简直让人有点无法入睡了。颈子下面垫着个东西，又别扭又难受。况且，自己的颈子形状还是不对的，如此强行矫正，就更令人觉得不自然。
但是韩师修坚持着，还是没有将绿豆枕扔到一边去。
韩师修想，一方面，这是为了长久的健康。良好的颈椎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至关重要，关系着终生的事业，他韩师修可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自然不会贪图一时的享乐而忘记了最重要的追求。
另一方面，韩师修想，这是自己收到的唯二的两件礼物之一，而且……还是邹思久亲手制作的……一定要珍惜。
是的，一定要珍惜。这代表着邹思久的关心。看这蹩脚的针法就知道，他为了这个绿豆枕颇费了一番功夫。自己一定要充分使用这个枕头，让其发挥最大的价值，一定……不能辜负了邹思久的辛苦。
清醒的时候，韩师修就睡在床上数绵羊，然后突然想起曾经听实验室里的人说中国人数绵羊是没有用的，因为绵羊的英文sheep与睡觉sleep发音相似，所以外国人才数绵羊，中国人应该数的是水饺。于是韩师修又数水饺。数着数着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最后打开电脑播放了一段英语新闻，才终于睡着了。
这样过了几个晚上之后，韩师修总算习惯了绿豆枕，也总算……可以自然地进入梦乡了。
虽然……每天早上起来，都发现绿豆枕已经不在自己的颈子之下，而是在脑袋的下面。睡梦中的自己感到不舒服，所以往下挪了挪，干脆将绿豆枕当做真正的枕头来使用了。
这可怎么办呢……
韩师修有点摸不准自己移动位置的时间。
如果刚一进入睡眠就移动了位置，那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
就这样，韩师修因为颈椎的事折腾了一个星期。
——周六一大早，邹思久又打来电话。
“韩师修，”邹思久说：“去图书馆。”
“……咦？”
“去图书馆。”
“……嗯？”韩师修可觉得奇怪了：“……去图书馆？去图书馆干什么？”
“看书。”
“……”虽然还是觉得邹思久想去图书馆这件事有点奇怪，但韩师修想，反正自己也正想去图书馆借一些专业书，查阅一点资料，现在过去也挺好。
邹思久站在图书馆门口，看见韩师修进来便转身进门，拿出一张卡刷了一下，门就“叮”地一声打开，将邹思久放了进去。
“你……”韩师修问：“你哪里来的卡？”
“你们邹教授的。”
“……”
邹思久说着，将手里一瓶荔枝口味的果汁递过去：“这个给你。”
“……哎？”韩师修说：“你，你特意买的？”
韩师修心里觉得一阵暖——邹思久看了自己那个健康和习惯方面的调查问卷，竟然将这个记下来了……
“对。”邹思久扫了一眼韩师修：“喝吧。我车里还有一箱，等会儿给你送上去。”
“邹……邹思久……”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邹思久，看自己冷便邮寄了围巾过来，看自己颈椎有问题便制作了一个绿豆枕，看到自己喜欢荔枝果汁，便去买了一箱……
三个礼物，都是同一个人送的。
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虽然自己的朋友少，可是，这样的朋友一般人都是不会有的吧？
“我……我去计算机图书那边……你随便看……”韩师修说：“我们中午12点在门口见，去食堂吃饭吧。”
“不用。”邹思久说：“我也去。”
“嗯？”韩师修可觉得奇怪了：“你去计算机图书那边干什么？”
邹思久应该看的，大概是市场、管理、或者医疗方法的吧……
“怎么了？”邹思久低头看着韩师修：“我——也想了解一下你正在做的事。”
“……哎？”
“我不是你唯一的支持者？”邹思久说：“不多学点东西怎么能胜任这个职位？”
“这样，这样啊！”韩师修很激动地说：“学点东西好！学点东西好！你很快就可以发现计算机的精妙！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欲罢不能！”
“应该吧。”邹思久说：“所以我打算每星期来一次图书馆。”
“每星期……”韩师修说：“每星期一次不错的……”
“那——”邹思久说：“我们就暂定为每周六？”
“……咦？”
“每周六，你，还有我，都来图书馆。”
“好……好啊。”韩师修想，这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自己也差不多是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和邹思久搭个伴儿，也没什么不行。
听到这个回答，邹思久低笑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下了……”
——韩师修和邹思久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除去中饭和晚饭，一直在看书。
邹思久真的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摆放着计算机专业书的那个阅览室，虽然，上午和下午都离开过一阵子，去了商学院的那边。
韩师修能感觉得出来，邹思久是很认真地在翻。
——这个人是确确实实地想要了解计算机这门科学，确确实实地想要了解交换机这个领域。
而且，邹思久很聪明。他有数学和物理两个学位，计算机对他来说并不是太难。
他们一直在图书馆坐到下午5点。
韩师修从来没有与朋友一起上过自习。
以前，他也不能理解那些与朋友结伴去图书馆的人。他想，不都是看书吗，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现在，他有点明白了，有个朋友坐在旁边那张桌子上，真的感觉很好。
——晚饭之后，邹思久帮韩师修把那一箱荔枝果汁给搬进了寝室。
然后邹思久也没说要走，倒是捡了另一张桌子，上起网来了。
这也不奇怪。要去自习的人，通常都会带着笔记本电脑的。
“韩师修。”上了一会儿网之后，邹思久突然说：“T大寝室网络状态不太好是么。听说只要有一个人用BT下载其他人的网速就会变得很慢？”
“对……”韩师修说：“一个寝室只有一个接口，要用路由器来分配。所以我推荐所有寝室都使用无线路由器的带宽分配功能……设置上不封顶，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独享带宽……但是，如果寝室有四个人，就要平均分配……”
“那你设置了没？”
“我设置这东西干吗啊……”韩师修虎头虎脑地说：“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啊。是你刚才说要上网，我才把以前的路由器给翻出来的……”
邹思久不说话了。
于是韩师修又再次打开了浏览器，下载各种资料。
过了一会儿，韩师修突然发现……浏览网页变得很困难。
大部分论文在数据库里的格式都是PDF，这会儿全都很难打开。
至于下载，就更不行了……这些论文都有好几百页，下载了半天，进度条才前进了一点点。
关上网络，再次打开，也还是不好用。
“怎么回事……”韩师修完全不疑有他，沮丧地说：“学校网络变慢了……真是的，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一天变得非常慢……这样，就什么都做不了……”
邹思久淡淡地说了一句：“用的人太多了吧。”
韩师修想了一想，又说：“邹思久……”
“嗯？”
“你在这待着，我去实验室。”
“这会儿去？”
“对……实验室可能可以上网……”
“别去了。”邹思久关上自己的电脑：“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可，可是……”
“你那边刚到，这边就连上了，那你不是亏大了么？有那一来一回的功夫，干点什么不行？”
“也……也是……”韩师修说：“那……我再看看已经写好的部分……改一改……”
“我倒觉得你应该趁这会儿歇一歇。”邹思久说：“总坐着，对颈椎腰椎都不好。”
“……哎？”
“你不是崇尚科学吗，”邹思久又说：“哪个狗屁科学家说人应该一直坐着了？”
“唔……”
“别扑腾了，都没网了。电脑也觉得你应该歇会儿。”
“……”
“去躺会儿吧。”邹思久说：“我也休息一下。”
“那……”韩师修说：“我给你铺一张床？”
“不用。”邹思久脱了外衣：“挤一下吧，没多一会儿。”
“哦……哦……”
要，要和邹思久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啊……
“那个。”想了一想，韩师修说：“邹思久……”
“嗯？”
“那个……我就是想说，一起去图书馆……让我挺开心的……真的……挺开心的……”
这是第一次，与朋友在一起学习——
就连周莫群，都不可能。
周莫群是P大的，没有T大的图书证。而韩师修是T大的，没有P大的图书证。
韩师修从来没想过，邹思久会是一个人选。
邹思久闻言笑了一声：“是么……”
“嗯……嗯……”韩师修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了，我还想说一件事。”
“嗯？”韩师修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邹思久说：“周六白天去图书馆，晚上拿出一个小时跟我去打打网球一下怎么样？我可以教你。所有人都会觉得你需要锻炼一下。成天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嗯……”韩师修说：“一个小时……有点多……半个……半个小时行吗？”
“半个也行。”邹思久说完就对着床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那现在先上床吧。”
27、学术会议
韩师修扯过自己的枕头，还有绿豆枕头，对着墙壁直挺挺地侧躺在那里，打算听从邹思久的意见，休息一下。
过了几秒钟，韩师修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床铺就向下一沉，邹思久也躺了上来。
两个人背对背，有点挤。
为了不打扰邹思久，韩师修努力地向墙上贴过去，弄得胸口都有点凉凉的。
邹思久转过头来看了一看，然后突然翻过身从后面扯住韩师修的衣领轻轻一拖，就将韩师修从墙上剥了下来。
“跑那么远干吗。”
“怕你嫌弃……”韩师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邹思久的暴躁脾气，自己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邹思久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哦……”韩师修放下了一点心，闭上眼睛，感觉稍微有点困，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上一沉，邹思久的一条胳膊搭了上来。
邹思久也睡着了啊……韩师修想，这家伙睡觉不老实，自己睡着的时候，可是一动都不会动的……
——再见到周莫群，是在一次学术会议上。
韩师修早早地投了稿子，却没有被选中。
这让韩师修倍感失落。
不过，即使不能针对自己的研究进行演讲，韩师修也肯定要去听一听那些大师、以及被承认的学生陈述他们的论文。
这次会议水准很高，甚至还包括一位在美国知名院校做教授的中国学者。
这个学者正在B市负责那间美国大学在中国的招生面试工作，接到邀请之后倒是也很大方地接受了。
韩师修听一些学生说这个教授很喜欢在中国显摆，因为在美国得不到那么多的重视，于是每次来中国都喜欢在T大和P大做一两个演讲和报告，吹嘘吹嘘，享受一下被崇拜的感觉。
那样的事情韩师修并不关心。
那个教授确实是有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世界知名院校的教授。
这个教授论文数量也很客观，并且——还与自己是同一领域同一方向的学者——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去参加会议之前，韩师修将自己手头已经完成但还没有投稿的一篇论文打印了出来，怀着小小的私心，想揣着这个东西去，看到时候能不能有机会得到这个Yu教授的指导。
Yu教授长得很像肯德基伯伯，演讲时的PPT很奇怪，一看就是某个博士生帮他从英文直接翻译过来的。比如，汉语里面的“XX的目的是什么”、“XX的意义是什么”……通通都被写做了“什么是XX的目的”、“什么是XX的意义”……对应着英语里面的“WhatistheGoalofXX”，“WhatistheMeaningofXX”……
但即使是这样，韩师修还是仔仔细细地将对方PPT里面的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
——中间休息的时候，韩师修非常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论文，也跟着来到了大厅旁边的那间小厅。
里面人有很多，主办方提供了不少茶水饮料咖啡，还有糕点水果奶糖之类的东西，普通的与会者都在那里狂吃猛喝。大家一个拿几个，很快东西就都见了底。
韩师修默默地寻找着Yu教授。
并没过几秒钟，他就确定了目标的位置。
可是——就像韩师修预料的那样，Yu教授边上围着一大群的人，看起来都是同样要在这个会议上演讲的来自各个院校的教师。
韩师修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与Yu教授单独接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