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思久在图书馆一坐又是一天，令韩师修对其的印象大大改观，以前他一直以为，邹思久的每个周六周日都被挥霍在打麻将这件事情上了——坐在桌前，同时打开八个窗口，鼠标飞来飞去，青春就被虚度掉了……

——中午离开图书馆之后，邹思久看了看韩师修，说：“我有附近一家自助餐的优惠券。”

“……嗯？”

“但是我自己一个人不能用。”邹思久说：“优惠券的使用规定上说必须要再带一个人去，那个人免费。”

“这样……”

“跟我一起去？”

“唔……”

“不然就废了。”

“那……那好吧。”韩师修说：“可是我听说，自助餐都要吃上很长时间才可以结束……将所有样式的食物全都吃上一遍，直到再也塞不下一点点东西……”

是的，韩师修，没去吃过自助餐——

“谁说的？”

“咦？”

“那是闲人。”邹思久说：“走吧，快点出来就行了。”

……

——在服务台付账的时候，韩师修看了看牌子上面的字：海鲜自助，每位120。

什——什么——

120——

那，就是说，即使有了优惠券，也要花上60……

但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

韩师修打开书包，在里面翻来翻去，最后终于找到60，握在手里，默默哀悼，排在邹思久后面，等待付账。

结果，邹思久干脆利落地掏出那张优惠劵和120，拿了餐盘和工具就往里走，走前还不忘说了一句：“拿上东西，跟着我走。”

“好，好的。”韩师修追过去说：“那我们坐下之后再平摊费用。”

“不用。”

“嗯？”韩师修有点懵：“不用？”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优惠券上说的是我要需要再带去一个人，那个人免费，所以你是免费的那一个，我们各自付自己应该付的。”

“不……不对吧……”韩师修的脑袋又有点转不过来了：“正常朋友关系的话，在这种情况下都应该平摊吧？”

“韩师修。”邹思久停下步子：“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问，问题？”韩师修结结巴巴地问：“在，在哪里？”

“你的问题就是——”邹思久顿了一顿之后才又接着说：“总觉得我们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嗯？”韩师修眨了眨眼睛：“不然……是什么？”

难道是非正常的朋友关系？

邹思久用看弱智的表情看了看韩师修：“当然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韩师修想了想，互为唯一的支持者，唯一的精神支柱，可能确实是比“正常的朋友关系”更加亲密的吧。

这自助餐厅非常贵，人确一点都不少。

韩师修和邹思久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然后……在一顿饭刚刚过半的时候，就有两个看上去也是T大学生的女生走了过来，轻轻问了一句：“旁边有人吗？”

“没，没有的。”

在这种环境里，拼桌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旁边还有两个空位，自然没有理由不让人坐。

那两个女生很活泼，一坐下就开始找邹思久和韩师修聊天，韩师修嘴笨，没过多一会儿就插不上话了。

其实邹思久道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回答那两个女生提出的问题，看不出有什么热情，不过也看不出失礼。

“你也是T大的吗？”其中一个女生问。

“不是。”

“那是P大的？”

“我毕业了。”

“哦。”坐在邹思久旁边的女生好像很好奇：“那你以前是什么学校的呢？”

“我那时候在国外念书。”

“啊……读的是什么专业呀？”

邹思久依然面无表情：“物理。”

“物理呀，”那个女生接着说：“我也很喜欢物理呢，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也知道不少理论呢？”

“是吗。”邹思久依然不咸不淡。

“呐，我问一下哦。”女生又开了口：“如果一个球，中间是空的，只有一个小孔可以通光，那，当光线照进去以后，迅速用光速将这个小孔给封住，是不是光线就可以停留在球里面了？”

“咦？”韩师修可惊讶了。这个女生，好像真的很喜欢物理嘛。

邹思久抬眼看了看对方：“非理想情况下会被吸收，理想情况下会形成球形谐振腔。”

“那是什么呀？”那个女生伸出手，握住邹思久的手腕轻轻摇了摇，虽然隔着袖子。

邹思久去拿杯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了出来。

“那个球形……什么……到底是什么呀？”

“就是说，即使光线留在里面，反复折射散射，也会逐渐衰弱，光能变成热能传到球壁。不过在理想情况下，球面完全光滑，反射系数等于1，光会反复振荡，形成谐振腔。”

“哇……”女生好像很高兴，又捉住邹思久的手腕摇了一摇：“是这样吗？我可没想到这一层呢。”

邹思久这回豪不掩饰地将对方的手甩开：“那你以为是什么？你对着日光灯打个哈欠，再用光速把嘴闭上，脑袋就透亮透亮的了？”

来了来了……

其实，在女生第一次去抓邹思久的时候，韩师修就已经感觉到邹思久不高兴了，虽然邹思久还是挺有风度地没怎么样。

但是这回，邹思久终于受不了了，于是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毒舌攻击……不管对方回答什么都会显得很弱小的毒舌攻击……

“吃完没有？”邹思久又看了看韩师修：“吃完走了。”

“哦……哦！”

韩师修赶紧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跟在邹思久后面跑了出去。

“邹思久……”在回图书馆的路上，韩师修傻乎乎地问道：“你没有女朋友吗？”

“……什么？”

“我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很多人都想认识你呢……”没错，就连韩师修这么迟钝的人，都将刚才餐厅里发生的事看出点门道来了……

“哦，”邹思久说：“不需要。”

“不需要？”

“目前事业为重。”邹思久很肯定地说：“所以，只要有支持者就足够了。”

“支持者……是……我……我吗……”

邹思久用眼角瞅了一眼韩师修：“你说呢？”

“嘿嘿……”

“你应该也差不多吧？”邹思久又反过去问道：“学业为重？”

“对……”

自己，当然是学业为重的……

邹思久点了点头：“所以你也同样，只要有支持者就足够了。”

“就是说……”韩师修很认真地思考着：“是……你……你吗？”

唔——韩师修想了想，支持者——确实是这一阶段最重要的存在——

女朋友，那是后话了——

邹思久还是那一句话：“你说呢？”

30、运动场

下午，韩师修与邹思久又回到了图书馆刻苦地学习……

一直到晚上五点，韩师修的眼睛都有点酸痛了，邹思久才过来拍了一下韩师修的脑袋：“走了。”

“……嗯？”

“去锻炼一下。我车后面有足球和网球。”

韩师修这才想起来，上周确实答应过邹思久，以后每个周六从图书馆出来之后都去锻炼一下。邹思久说，现在为了学习而不锻炼的人，早晚要因为健康状况而失去大量的学习时间。韩师修觉着也有那么点道理，于是就答应了邹思久。

韩师修只在中学的体育课上碰过足球，还只是很少很少的一下下。韩师修知道，因为上体育课的时候也在兜里揣着习题集这件事，自己已经被全校同学议论过无数次了。

和邹思久相比，韩师修的技术实在太烂，就只能在那里非常笨拙地动作着……

“韩师修。”邹思久突然停了下来：“你总扯我衣服干吗？”

“咦……咦？”穿着宽大T恤衫的韩师修有点不知所措。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犯规这么多次了吗？可是不扯衣服的话，就更拦不下邹思久了……

“别那么猴急。”邹思久低头看着韩师修：“以后有的是让你扯的机会。”

“……？”

以后有的是机会？什么机会？扯衣服吗？为什么要扯衣服？

后来又有一次，韩师修一脚踩在皮球上，身子一歪，快速向地面砸去，幸亏邹思久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韩师修挂在邹思久胳膊上，眼前晕乎乎的。

当时邹思久只评价了两个字：“笨蛋。”

韩师修自然不服。

他不是笨蛋。

这个词是指一个人智商偏低。而自己，作为很多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智商肯定远在平均以上。

“别……别这么说我……”

“就这么说你。”邹思久面无表情地说：“以后也这么说，一辈子都叫你笨蛋。”

……

——打网球时候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第一次摸网球拍，本来就不能要求太多。邹思久说，将拍子放在地上再拿起来就是正确的姿势，于是韩师修每对着墙猛打一阵，就要将拍子轻轻撂下，而后重新拾起，以一个科研工作者严谨的精神来保证没有丝毫偏差。奇怪的是，每一次这样做之后，韩师修总能发现邹思久站在一边看，韩师修实在不知道撅着屁股捡东西这个场景有什么好瞧的。

而邹思久呢，就显得很有力量，让韩师修心里又忍不住有了点小小的羡慕。

从运动场离开的时间比韩师修想象的要晚。

——从大门经过的时候，韩师修正看见同一实验室的洪黎走进来，旁边还有一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生。

“……咦！”韩师修惊讶地说：“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也在一起？”

那个高高瘦瘦戴眼镜的男生，也是韩师修他们实验室的——

“……傻瓜。”洪黎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啊。”

“……咦？！”

“我才想‘咦’呢。”洪黎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带了那么点难以置信的意思：“你竟然也会来打网球？”

“我……我来打网球怎么了么……”

“没什么……”洪黎说：“周一实验室见吧。”

“好……”

在回寝室的路上，韩师修还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我也觉得洪黎是有男朋友的……可是没想到，也是我们实验室里面的……”

“有那么稀奇么？”

“不是……”韩师修想了想，随口说道：“两人学同一个专业，真不错啊……”

“我没看出有什么好。”

邹思久对这句话好像有很大意见，把韩师修吓了一大跳。

“当然好了……”韩师修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可以讨论学术上的问题，一起解决疑点难点……”

“姓周的？”

“……什么？”

“没事。”邹思久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能说到一起去？也有可能因为学术意见不合而吵得面红耳赤吧？”

“唔……”韩师修又说：“还、还有……两个人有共同的认识角度，共同的思维方式……”

“要共同的认识角度和共同的思维方式干吗？”邹思久终于开了口：“你找革命战友呢？”

“……咦？”韩师修完全不明白邹思久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平时已经接触了那么多同一种类型的人了，应该尽量选择不同背景的吧。不然怎么开拓眼界？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只知道自己领域的那些个事儿？”

“唔……”

“他认识的你都认识，这么窄的生活圈子有什么好处？”

“……”

“分散风险你懂不懂？”邹思久又说：“万一有个什么风暴什么衰落，两个都失业就都失业了。好专业的还稍微强点，两个烂专业的凑一块儿怎么办？”

“……”

“家又不是办公室。家是给你过日子的，回家还商量那些就叫加班，还是没钱的加班。”

“……”韩师修想说他不讨厌这种加班，可是看邹思久这么强烈的态度，还是没有说话——

最后邹思久终于抛出了杀手锏：“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稍顿了一下，邹思久才又继续说：“你们两个相同专业的在一起，相比之下总有一个要挫一些。如果他比你强，那多不好，你会有负面情绪的。你的水平是中是低他都一清二楚，完全没有崇拜的感觉。换一个领域的呢，就可以非常崇拜你。”

“咦……”

最后这一条，终于让韩师修心动了一下。

崇拜自己啊——

“是啊。”邹思久的声音软了下来：“比如说我吧，不在同专业，就觉得你很了不起。”

31、演出

有天晚上周莫群打电话给韩师修，说有个英国的剧团要在p大的讲堂里面演出，问韩师修是不是也要去。

“这个剧团以前也在p大演出过，反响不错。”周莫群说。

演，演出？

韩师修可从来没看过什么演出，他也不明白看这些有什么意思。花了很多钱，去瞧别人唱歌跳舞，呆呆地坐在那里几个小时，那可是几个小时啊，能用来写好几页的论文呢，然后第二天，就全部都忘记了，一点都想不起，不只赔上了时间，还浪费了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