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拉住他：“十哥，冷静点！”

“冷静，怎么冷静，胤禟已经进去了一天，生死未卜。”胤俄痛苦，心像被揪住了一样的疼。“宗人府是什么地方，进去了还有命出来吗？”

胤俄眼睛泛红，青筋爆起。十四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他突然转身看一直沉默的八哥。胤禩坐在另一边，面无表情。

突然外面传来马蹄声，胤禩睫毛一颤，立马站了起来。他奔出门，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胤禛。

胤禛出门办事，想不到只是短短几日，时局竟发展成这样！

“你回来了！”

胤禩声音说的很轻，但还是让胤禛听见了。胤禛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当下决定：“进宫。”

于是胤禛，胤禩，胤俄以及十四一同进宫，但是却在宫门前被挡住了去路。宫门除了看守的侍卫外，还有两个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表明，皇上今晚不见任何人。

四人站在原地不肯离去，誓要等到天明，求见皇父。半夜过后，得到消息的胤褆也赶了过来，同他们一起等候。

第五十九章：殇离

冷宫，所有的嫔妃最忌惮的地方。只要被扔在了冷宫，也就注定她这一生即将完结。

荒破的清冷宫殿，一个只穿着白色青纱的女子依偎在前廊的阶梯上。寒风瑟瑟，双手脸颊已被冻得通红，然而那人似是没了知觉，只是盯着前方的大门，面无表情。

女子眉眼清丽，虽有岁月痕迹但不难看出，女子年轻时一定清雅脱俗，备受宠爱。可是如今，伊人未央，已然被弃。皇家的人，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黎明缓缓而至，胤禩几人赶到乾清宫时，康熙已经上朝了。几人默契的跪在殿前，静候万人之上的大清天子。

然而早朝之后，康熙竟连看也不看，挥手就让他们回去。胤禩抱着必死的心来，怎会轻易离去。几人沉默的跪着，不发一言。

时间仿佛很慢，灼伤了每一个人的心。

胤褆跪在最外面，他看着兄弟们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难受，但是却深知无可奈何。皇上想要谁的命，还不简单吗？双手无意识的握紧，与其干等，不如破釜沉舟。

胤褆悄然离开，他到了咸安宫。

外界发生了天大的事，这里却依旧冷清寂静，胤褆突然很向往这样的安定。外面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抵不上这里片刻的安宁。

胤礽好像并不意外胤褆的到来，胤褆还没开口，胤礽直接表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大哥不用求我了，这事我帮不了。”

胤褆愣了良久，他是个骄傲的人，从不恳求他人，也没有想过会有一日这样低声下气的来求胤礽，但是时局所迫，他只有一再的低头。

“放眼整个皇宫，现在能在皇阿玛面前说上话的，也只有太子殿下了。我知道我们曾经做过很多愚蠢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们只求安然，只要太子殿下帮过这次，我一定劝说胤禩不再痴心妄想！”

胤礽仰天叹息，神色疲惫无奈。他不是不想帮，他也不愿意看到兄弟相残，可是皇父的决定从来没有临时改变过的。他一手掌控着棋局，不容有一丝差错。

胤礽过去将跪在地上的胤褆扶起：“你们都回去吧，皇阿玛并没有想要谁的命，等他控制住了局面，清除障碍后，九弟也就放回去了。”

胤褆没有起来，反而一把拉住胤礽伸过来的手，语气迫切。

“我们能等，可是九弟和良妃不能等。九弟在宗人府多待一日，性命多一份堪忧。良妃甚至牵扯到小格格的命，你以为能善始善终吗？”

“抱歉，我真的帮不了。”

胤礽的拒绝将胤褆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他松开胤礽的手臂，缓缓从地上站起。他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胤礽有些不放心，被幽禁的这段时间，胤褆帮过他不少，甚至间接的撮合着他和寂清。

“大哥？”

胤褆突然低低地笑着，肩膀剧烈的颤抖，他用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胤礽，眸中是嘲弄和不甘。

他说：“你还知道，我们是兄弟？”

胤礽怔在原地，五味杂乱。

天公不作美，屋漏偏降雨。黑压压的乌云不知何时将明媚的阳光遮住，寒风更为猛烈和瑟然，胤禩一众背脊挺直，跪于乾清宫前殿。

十四抬头看了一眼，恨意充满整个胸腔。胤俄垂着头，失魂落魄。胤禛不放心地看向一旁的胤禩，胤禩盯着前殿的门，唇角抿紧。

又是一个时辰，依旧毫无音讯。

冰冷的雨水打在几人的身上，湿透衣襟，然而几人依旧保持着挺直的跪姿，期待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终于，殿门开了。李德全打着一把伞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湿透了的几个皇子，老脸上满是心疼。这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碍于表面他与皇子们接触的甚少，可是这些孩子却是打心眼的尊敬他这个老太监的。

“皇上松口了，但只萱四阿哥进去。”

一时间，所有的眼光都看向的胤禛，然后转向胤禩。李德全见他们都没反应，又急着催促道：“皇上让你们都回去，再耽误下去，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所有人都看着胤禩，等他的决定。雨水顺着脸颊滑到衣服里，胤禩眨了眨疲惫的眼，慢悠悠的支起身子，膝盖的剧烈疼痛顿时让他失去平衡。

胤禛急忙去扶，但是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好在几人身旁早就围着几个太监，才没有狼狈摔倒。

“四哥，我在家里等你！”

太监们扶着皇子们，渐渐走远，直到胤禩的背影看不见了，胤禛才跟随心急的李德全进殿了。

十四没有跟胤禩一道回府，而是在中途被永和宫的人截走了，十四不愿，但那些奴才似是有德妃的授意，几乎是强行的将十四架走。德妃的意思，他们也不好直接违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四被带走。

胤禩突然剧烈的咳嗽，胤俄惊道：“八哥？怎么样，很难受吗？快，快回府。”

宫门外，胤褆早备好马车侯在那里。见到胤禩他们出来，立马迎上去。待走近才发现胤禩面颊通红，咳嗽剧烈，当下将胤禩扶上马车，直奔八爷府。

在车上，胤俄得知，康熙会召见胤禛，全是因为胤礽求的情。如果不是胤礽一时不忍，他们恐怕都会没有命！胤俄强忍眸中快涌出的热泪，心口疼痛难当。

十四被押回永和宫，在殿前看到正准备离开的嬉嫔。所有的事情顿时恍然大悟，他愤怒地甩开钳制他的奴才们，向德妃寝殿奔去。

德妃看见小儿子浑身湿透，心疼不已。连忙接过婢女手中的干净棉巾，亲自上前给儿子擦脸，谁知被儿子挥手甩开，更是用质疑的口气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嬉嫔会在你这里？”

德妃被儿子拂了心意，脸色顿时难看。又见儿子质问自己，更是不悦。

“哼，这是对额娘说话的语气？”

十四晃了晃湿透的身体，脸色苍白：“原来你消声沉默，一直等的，就是这招出其不意？额娘，你连儿子都要骗吗？”

德妃皱眉：“你胡说什么！”

“难道你敢发誓，这不是你做的！”十四大声质问：“难道你敢说，刚才离开的嬉嫔和你没有关系？”

“就算有关系又怎么样，是她不珍惜自己的孩子，用着仅有的筹码扳倒了地位巩固的良妃，那是她有本事，那是她狠，和我有什么关系！”德妃冷笑，她颤着手指抚上自己的发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只是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而已，要怪就怪良妃自己，是她自己烂好心，在皇宫这么多年，竟还残留着那么点天真，呵呵，简直可笑！看吧，这就是好心的下场！”

德妃目光狰狞，她竭力的平稳呼吸，却还是让自己身形不稳。丫鬟机警，连忙扶住。

十四半张着口，突然呼吸急促，他捂住胸口，渐渐失去意识。在最后的一刹那，他听到的是德妃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胤祯，胤祯……”

乾清宫里，胤禛垂手站直，等着御案上的康熙开口。

他进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康熙却一眼也没看向他。胤禛周围积了一圈水渍，虽然屋里有暖炉，胤禛还是觉得瑟瑟发抖，那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心。

李德全左右不停的环顾，正考虑要不要开腔打破沉默时，康熙说话了。

“李德全，你出去看好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李德全连连点头，他知道康熙要和胤禛谈判了！很快，屋里就只有康熙和胤禛。康熙勾笔画着折子，鬓角银发增多了不少，身形也不如以往健朗。

“前面有张椅子，自己坐吧。”

胤禛站在原地，回道：“那是太子坐的，儿臣不敢。”

在胤禛不卑不亢的声调中，康熙从一堆折子里抬起了头。他放下朱笔，靠在椅背上看着下面的胤禛。

“你明白就好！”

“儿臣一直明白！”

“哼。”康熙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既然你明白，又怎么会把自己逼到现在的地步？”

胤禛抬起眼眸，暗光流转：“是儿臣思虑的不周，是儿臣迷糊了心智，是儿臣没有一颗坚定守忠的心！”

康熙点头，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他从御案上下来，站到胤禛面前，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四儿子。

如果没有胤礽，他会更看重胤禛。也是因为胤禛能力优秀，他才会借着胤禩的事，强硬的把他送到遥远的外面，甚至没有召见，不准回京。

想不到他做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杜绝他们贪婪的心！

“那你可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儿臣明白，儿臣回去后，会立马将自己和十四弟手中的部分兵权交出。也会建议其他兄弟修身养性，潜心学习，并且以身作则，必定竭力扶持太子，为国效劳！”

胤禛的声音洪亮有力，将自己以及胤禩他们往后的立场表明清楚。

康熙也不嫌弃，他拍拍胤禛的肩膀，突然问：“太子？哪里还有太子。”

“自从太子被皇阿玛幽禁后，已真心做了深思，更是明白自身犯下的错误。在皇阿玛被头疾困扰时，太子更是每日都抄经念佛，祈祷皇阿玛早日康复。如此孝心，是儿臣们所该学习的。太子只错能改，还望皇阿玛给太子一次机会！”

如此明显的台阶，康熙自是欣然接受。

翌日早朝，康熙为了安抚人心，复立太子，特赦大恩。胤禟因此被放出了宗人府，即便没有大碍，也吃了不少苦。

但良妃牵扯到毒害皇家血脉，依旧关入冷宫，不得特赦。

时隔五个月，太子胤礽复立。

同年一月十九，八阿哥胤禩生母良妃自焚于废弃的望凝宫。一袭香销魂飞外，不知他年谁复来。情深犹记心已殇，最是别恨离。

第六十章：分别

胤禩病了，连着几天彻夜劳顿，再好的身子也是支撑不住的。加上原本就有点发热的迹象，又连续淋了几个时辰的风雨，寒气入体，咳嗽发热折磨了他一个晚上。最后，好不容易让他吃下了药，第二天傍晚病情又反复不断，昏迷了整整两天才清醒过来。

胤禩意识模糊，身体虚弱，胤禛一行人也不敢贸然把良妃已逝的消息告诉胤禩，只更等胤禩身体好些，再找机会说。

用过早膳，八福晋安顿好小弘旺，扶着虚弱的胤禩漫步在庭院中。

“爷，好些了吗？”

胤禩微笑地拍拍福晋的手，声音很轻：“别担心，我没事，等过两天我们就进宫看望母妃！”

“……恩。”

八福晋回答迟疑，胤禩停下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漫步。

在床上躺了两天，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今天感觉状态不错，索性就起来了，出来吸吸空气，头脑顿时清醒不少。

让八福晋陪着走了一圈，胤禩就让她去照看小弘旺，八福晋不放心，刚好胤俄胤禟到府，几个男人进了书房，八福晋吩咐了丫鬟准备茶点后，就去看弘旺了。

胤禩隔了这么多日，第一次见到胤禟，见胤禟除了消瘦一点外并无大碍，心里欢喜不已。

一进书房，胤禟就对着胤禩跪了下来。胤禩皱眉去扶他，但是被对方固执的挣脱了。胤禩看向胤俄，胤俄只是微微摇头。胤禩了解胤禟的脾性，他一定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八哥，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胤禟垂着头，双手揪紧身侧的衣服。胤禩叹息，他过去把胤禟从地上拽起，胤禟知道八哥身体不好，只一味垂头认错，也不敢太用力挣扎。突然胤禩剧烈咳嗽几声，身形不稳，胤禟心头一惊，已经本能的站起来去搀扶了。

结果，胤禩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嘴角却浮着笑意：“总算愿意起来了？”

“八哥……”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矫情些什么！”胤俄适时地上前打圆场，三人相视而笑，围桌而坐。

闲谈一番，胤禟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八哥，听十弟说，这两天四哥都没过来？”

胤禩沉默了一会，才笑道：“太子复立，估计他这几天会有些忙！”

胤禟胤俄互相看了一眼，没再继续关于胤禛的话题。胤禟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八哥，再过三天我就可以恢复以前掌管的职务了，昨日也见了皇阿玛，好在只是被训骂了一顿！”

说完，胤禟还庆幸地吐了吐舌头。胤禩莞尔不禁，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童心不泯！

“这样就好！”胤禩顿了一下，他满脸歉意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弟弟，说道：“往后你们如常尽职就好，经过这次事件，皇阿玛一定开始忌惮我，对你们也一定会多加防范。如今太子复立，我们这边也损失惨重，呵。”胤禩轻笑一声，无尽的惆怅。“我也不奢求什么了，现在只希望你们都能安然，那么我所犯的过错还能请求饶恕！”

胤俄皱眉：“八哥！”

“八哥说的什么话，八哥是在怪我吗？”胤禟蓦然站起。

“不是的九弟……”

“八哥，我对不起你，我不是误会你，只是你这么说，让我很难过，因为我的一时大意，让这么多年的部署毁于一旦。八哥现在还……还把过错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我……我……”

胤禟眼睛泛红，却固执着咬牙强忍。胤禩又叹了口气，他过去拉胤禟重新坐下，才缓缓开口：“我不奢求，不是因为归结错的是谁，虽然表面我们确实是失败了，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以为给胤礽铺好的道路？呵，不过只是将自己最在意的儿子更快的推向死路而已。”

“八哥什么意思？”胤禟追问，胤俄在旁边皱眉。

“百官现在服从胤礽，无非是因为当今皇上。太子是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他们心里清楚，等着吧，等着胤礽怎么忤逆那个自私的男人！等着这江山怎么易主！”

今日的夕阳红得灿烂，胤禛独自走在长街上。时近黄昏，人影逐渐稀少。胤禛一个人的背影，在寂寞的空街上，有那么一点悲戚的感觉。

他手上握着一样东西，明黄的绣着金龙的布锦，象征着当朝皇帝的圣旨。

胤禛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那对璀璨的眸子如黑夜一般，深不见底。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眼前的是熟悉的地方，也是八弟口中的家！那日他被独自招到乾清宫，他深知这一切不过是皇父的阴谋，皇父只是在铲除他们异心。

他顺其了他的意思，主动放弃了一切，才保得今日的局面。可是今日，新的难题，又将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