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见是一个面生的太监，说道：“可否求见太子？”

“八爷稍等，容奴才进去问问。”不一会，鲁良出来，对着胤禩恭敬道：“八爷，请。”

胤禩点头，鲁良带头。路上，胤禩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太子身边的常侍宋公公怎么没看见？”

鲁良回道：“宋公公三年前牵涉到私自给后宫传递信件，已经伏法了。现在，是奴才服侍主子。”

“哦。”

胤禩跟在领路的太监后面，目光看着这些熟悉的地方，突然明白了纳兰留下的那几个字的意思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如只如初见……

第六十二章：情劫

玄关传来钥匙的声音，沙发上躺着的牧子谦揉揉眼睛，坐直了身子。门打开，是一身黑色西服的弟弟，牧子凌。

“回来了？”

“恩。”

牧子谦站起身，把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放在茶几上。“去换衣服吧，我去做饭。”

“恩。”

牧子谦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厨房走了。

玄关处的牧子凌，眼神复杂。他换上拖鞋，进了自己的卧房。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卫，不算大，但是住的很舒服。阳台上，种着几盆哥哥喜欢的植物。

牧子凌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家居服。他站在厨房的门边，盯着哥哥忙碌的背影，心中那份庆幸越发的溢满。如果那日，坠楼的哥哥真的消失了，他恐怕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哥哥左边的头发微翘，牧子凌小心的移过去，将脸凑近，轻轻的闻了闻。

牧子谦切着菜，语气无奈：“等一会就好，你先出去看会电视吧。”

“恩。”

牧子凌应着，却没有离开，反而双臂展开撑在台子上，将哥哥虚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哥哥的肩膀上，声音透着撒娇的意味。“哥哥，明天我有长假，我们去旅游吧？”

“明天吗？”牧子谦有些犹豫：“抱歉啊子凌，翻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呢，万一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的话……”

“我知道了，哥哥的工作要紧，没关系的。”

牧子凌收回手臂，站离了牧子谦：“我不打扰哥哥了。”

牧子谦转身，只看到弟弟的背影，孤寂而失落。他垂下睫毛，继续手上的活。牧子谦，应该是胤禩，从遥远的时空来到这里的人。

他曾经住的地方，耀眼而辉煌，却不及这里万分之一的柔软。记得刚睁开眼睛时，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孔和身份，他是恐慌的。但心思早熟的他并没有露出惊怕的表情，他只是一直保持沉默，然后那个所谓的医生，用一种‘失忆’的术语，解释了他的状态，也让他不至于不知所措。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额娘，和额娘一样的面容，却不一样的表情。她会抱着他哭，抱着他笑，用怜惜的眼光看着他，会拉着他的手，让他慢慢了解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所谓的父亲，虽然严厉，却极为疼爱他和这一世唯一的弟弟。

有时候，胤禩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个离奇的美梦，只是上天给的一个小小的怜悯。等时间到了，他就会醒来，然后依旧是那片红墙高瓦，以及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皇阿玛，冷淡而疏离的亲额娘。

直到，三年过去，五年都过去了，他依旧不敢奢望会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对于弟弟表现出来的感情，他也一直不敢正视，哪怕，他急需要那份温情。

吃过晚饭，牧子谦洗过澡后就坐在了电脑旁边，开始了他的工作。虽然他已经了解到了现在的生活，可是烦乱的社会让他感到不舒服，所以毕业后，他没有出去工作，而是选择了一份在家里的翻译工作。

枯燥而安逸。

牧子谦舒展了下身体，缓解酸痛。抬眼看了下时钟，竟然已经深夜一点多了。他揉揉眼，结束了工作然后关上电脑。

弟弟的卧室隐约还有光线，牧子谦疑惑，开门进去。床上，弟弟斜靠着睡着了。脑袋靠在床头，眉头微皱。牧子谦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牧子凌顺着力势滑到了牧子谦的身上。

牧子谦扶住他，让他躺好，在给他盖好被子准备移开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弟弟的手臂已经环上了自己的腰，让他离开不得。

牧子凌侧着身子，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牧子谦坐在床边，盯着弟弟的侧脸，突然陷入沉思。前世兄弟众多，却没有一个拿过正眼看过他，在他的印象里，他只是个卑劣女子勾引天子而诞下的不耻之人而已。

所以有时候，对待牧子凌，他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日的清晨，天亮的很早。牧子谦不习惯夜间开空调，所以晚上一般都是开着窗户的。窗外的微风轻轻刮着素色的窗帘，躺在床上的牧子凌慢慢睁开眼睛。

许是昨晚睡得迟，牧子谦没有醒来的迹象。

牧子凌侧着身，手臂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哥哥，昨晚是他故意不让哥哥走的。由于长时间宅在家里，哥哥的皮肤特别的好，白皙中透着淡红，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一下。

但他只是看着，不敢逾越一丝。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他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哥哥的痛苦。知道自己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是刚上高一的那年，他们很幸运的又在了一个学校。

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再愤怒的情绪也会立即静止下来。从小，牧子凌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在学校也没有几个真心朋友。他们的班级是连着的，每次下课他都去找哥哥，他无法忍受哥哥有一刻的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是，哥哥后来变了，他会经常消失，不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只有每天在家里，才会见上那么几面。

一开始牧子凌是疑惑的，可是时间长了，他开始害怕，他以为是哥哥发现了自己绮念，才故意避开他的。于是他放弃了继续寻找哥哥，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直到升上高三，他拼命的赶着哥哥的脚步，终于如愿的和哥哥同在了一个班级。可是，他们之间却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仅哥哥喜欢和他在一起，在班上的人气也很高。但是他却极度厌恶那个人。

他讨厌那人借着各种理由接近哥哥，然后用着意味深长眼光看向自己，仿佛是在刻意的炫耀。每当这个时候，牧子凌都会觉得自己在浑身发抖。

错误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那天他突然收到哥哥的信息，让他放学去顶楼。他虽心存疑惑，但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多久了，哥哥终于再次主动联系自己了！那种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达，久违的颤抖让他不知所措。

他到顶楼的时候，哥哥已经在了。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慢慢地走进心心念念的人，却被哥哥脖子上刺眼的痕迹夺去了理智。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哥哥，哥哥却好像若无其事一般，他微笑着说：“子凌，你来了啊！”

牧子凌伸出手，想确认下眼前看的是不是真实的。他越靠近他，心口就越发的疼。突然后背不知被谁狠狠推了一把，那时，他正伸手，而手的那面正是毫无防备的哥哥。

后面的事好像就似一场噩梦。哥哥坠楼了，他怔在原地，没了一切反应。他曾经一度以为，最爱的哥哥会消失，他曾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最后饿的进了医院。还好，哥哥还在，他掉在了下面楼层的阳台上，他只是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已。

他是如此的庆幸，如此的感激着！

他害怕哥哥有一天会想起来，想起是自己将他推下了高楼，让他躺了一年，失去了所有记忆！

身边有了动静，牧子凌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旁边有人坐起，然后轻声下床，出了卧室。

牧子凌睁开眼，十几分钟后，他洗漱好来到客厅，牧子谦刚好准备齐早餐。两人吃过早餐，由于牧子凌的假期，谁都没有出门。独自安排了自己的时间后，两人便没了交际。

大概在十点半左右，牧子谦敲响了牧子凌的房门。在开门的瞬间，牧子凌怔了怔。牧子谦微微一笑，“有空吗？我要去趟超市，要一起吗？”

“……恩。”

失神中的牧子凌已经答应了下来。牧子谦又是一笑，到自己的房中拿好东西后，就跟牧子凌一起出门了。

超市离他们的公寓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买的东西不多，平时的日常用品以及接下来几天的食物储存。两人并肩而行，中间的谈话很少，超市转了一圈，东西也买了差不多。在路过酱菜区的时候，牧子谦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身边的弟弟。

“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这种的咸菜。”

“啊？哦，是的。”

牧子凌低声应了一句，牧子谦表情淡然，他去挑了几款咸菜酱菜。之后两人去付了款，一人拎着一袋东西离开超市。

在出超市大门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他们，对牵着他的男人说道：“爸爸，那你看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叫新婚夫妇啊？你不是说只有老夫老妻才不会一起逛超市的嘛！”

“额。”男人尴尬，不好意思地看着牧子谦他们。两人也有点不好意思，表示了一下就急忙离开了。

牧子凌的脸微红，他绕了绕头：“那个……那个……”

“童言无忌嘛！”

“恩……”

“子凌，下次有假期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牧子凌眨了下眼睛，牧子谦依旧温柔含笑，于是两人慢步回家。

他们的状态一直如此，谁也没想过要打破，牧子凌小心翼翼守护着这份将永远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而牧子谦，对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少之又少，但他知道，牧子凌对哥哥的感情是怎样的，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不是牧子谦，会不会觉得失望呢？

也许谁也不知道，在学生时代，只因为心底的黑暗面，冲动的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不仅是牧子凌，恐怕连真正的牧子谦也不会知道，高中最信任的好朋友，居然对着他的弟弟有宵想之意，甚至利用了他，疏远了自己的亲弟弟，最后在自己弟弟的手中，失去了生命！

第六十三章：遗书

鲁良把胤禩送到胤礽的寝宫前，就悄声退下了。胤禩停了一下，然后推门进去。

整个寝殿见不到一个人影，胤禩环顾了一圈后，往里面走。华丽宽大的床上，胤礽斜靠着。他神情有些颓丧，明黄的单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褂。听到脚步的声音，他微微仰首，淡笑。

“好久不见。”

胤禩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胤礽。胤礽笑了一会，垂下脑袋，继续发呆。

半响，胤禩叹息：“你这样继续下去，有意思吗？”

“意思？呵呵……”胤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声音冷淡：“的确没有意思，可是，我已经找不到有什么意思的事情了！”

“你觉得他死了？”

胤礽楞了一下，他缓缓抬起眸子，迷茫而痛苦：“你应该了解他，在他的心里，皇帝比谁都重要，如果那人想让他死，他绝对不会迟疑！”

胤禩踱着步。“我突然觉得，你才是这个世上最不了解他的人。”

“……”胤礽看他。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就不要由着自己的意识猜测，因为你不是他，你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在乎的是谁，他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样子的。”

胤礽垂眸。

“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你亲口问他。”

胤礽看过去的时候，只有胤禩离开的背影。他靠在床头，无力地闭上眼睛，落在床单上的手掌渐渐收紧。

胤禩刚出了太子的寝殿，就遇到迎面赶来的胤褆，胤禩的瞳孔不由自主的闪烁了一下。胤褆乍一见胤禩也恍惚了顷刻，他调整了下表情，笑道：“好久不见，八弟。”

“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

两人面对面站着，胤禩面色轻松，反而胤褆显得沉重。胤褆想了会，才开口问道：“听说八弟见过皇阿玛了？”

“恩。”

“那，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

“三天后？”胤褆微微不解，胤禩回道。

“我向皇阿玛请求，给额娘守灵三日。”

胤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掩饰下来，他错开一步，道：“抱歉！”

“没必要道歉，你们会瞒着我，无非也是关心我。”胤禩摇了摇头：“五年来，我不也一直自欺欺人着，明明心里一清二楚，却始终不愿意接受。”

“八弟变了！”

胤禩看他笑：“变的，应该是大哥吧！这五年里，你何尝不也是自欺欺人着！”

胤褆皱眉，唇角抿紧。

“大哥若真的看得开，还是早些抽身的好，守望一份不会得到的感情，会很痛苦！那种无力的心情，我很清楚！”

“八弟。”胤褆叫住欲走的胤禩：“你说的，我明白，可是人嘛，总是会心存侥幸！”

胤褆说完，不等胤禩回话就直接进了寝殿。胤禩盯着那个方向，久久郁结的心顿时轻松，这半辈子，他们斗着心思生活，摒弃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也放弃了生命中最真挚的情感。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一次，他还会不会执着历史，执着着胤禛做皇帝？

答案不得知，因为他们都清楚，那只是假设，只是如果……

接下来的三天，胤禩都在望凝宫。整个宫殿被烧毁了一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康熙并没有重新修葺，而是保留着原本的摸样。

胤禩站在唯一还算健全的偏殿里，他沉默地看着周围。空气里弥漫着花香的味道，离这不远，是一片花圃，听说是后宫最得宠爱的妃子种的。

寻了片干净的地方，胤禩坐了下来。

眼前仿佛有景象晃动，一个孤寂的女子独自矗立在庭院中，朝着某个方向，沉默地看着。亦或者，只是靠坐在门廊前，痴痴的盼望。

没有人会想起这个被遗弃在角落的美丽女子，也没有人听到那幽幽的叹息声。他们把眼光全部放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凤凰，羡慕着，嫉妒着，算计着。

三天里，胤禛来过一次，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陪着他站了会。胤禩很感激，这种非常时期，他能出现一次，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三天过得很快，但足够胤禩怀念那个陪伴他成长的女子。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也许有很多已经遗失，但是温柔的感觉却不曾遗忘片刻。第三日日落前夕，金黄的夕阳让胤禩恍惚了很久，直到，肩膀被谁碰了一下。

胤禩回身，随即睁大双眼。

眼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了，胤禩张着嘴，好半天才叫出对方的名字：“……萱婷？”

萱婷脸色惨白，发饰微乱。她拉着胤禩的衣袍就往里间拽，双眸含着泪却不发一语。待两人到了屋子里，她确定好门窗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胤禩看着她，内心激动。

萱婷抹了把流下的眼泪，咬着唇从怀里掏出一封年岁已久的信封。她小心翼翼的抚平，神情小心而虔诚。胤禩古怪的看着她，萱婷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细微咕咕声，她眼神黯淡，眼泪又流了下来。

胤禩心口咚的一跳，他双手按住萱婷肩膀，让他面对自己。萱婷死死咬着牙，眼睛通红。她拉起胤禩的右手，用手指在他的手心慢慢地写着。

“你哑了？”

萱婷的动作一顿，她身体开始发抖，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胤禩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一会后，萱婷冷静了下来，她继续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