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债 下+番外——飘然而过
飘然而过  发于:2012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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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秦徵贤……不知去哪儿了,晚膳时分就消失不见了,大约是重游旧地去了吧、曲蘅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远远瞧见秦佑怀嘱咐了小童了一些话后,小童便行了个礼提着灯笼离开了,片刻之后,房门“吱呀”得开了,里头也出来个小童。小童与秦佑怀说了些什么,看口型依稀能分辨出“方绍德”三字,秦佑怀颔首挥手示意其退下,自己则一脚踏过门槛,背手轻轻合上了门板。

曲蘅移开视线,拉了拉肩头那快要滑落的衣袍,心中很快有了打算。

看来方家大宅全数被毁确有其事。否则依方绍德的性子,若非的的确确无处容身,他理应不会来到秦家,来投奔秦佑怀。方秦两家恩怨已久,就算秦佑怀处处表现示好,想那方绍德也不会当真信了对方,以为秦佑怀真有心与自己交往。

曲蘅并指念了个咒,元神脱出躯壳,光明正大地出了门。一路行至方绍德所在的屋檐下,透过掀开的窗格往里望去。待他看清屋中情形,大骇之下,一不留神口中“啊”得漏出声来,忙猫腰隐在阴暗处藏着。

“谁?”

屋中人听见动静,探出头问了句。

曲蘅憋住呼吸,镇定住心神,等秦佑怀打消了怀疑,重回去床边坐下后,他方才直起腰贴墙站着看事态发展。

大概是被绑着时间长了,方绍德两臂有些麻木,稍稍一动脸上便露出些痛楚。秦佑怀见状,笑着将对方手腕处系了一整日的绳结松开。

“绍德兄,佑怀今儿得罪了。”

方绍德揉着腕处的一圈淤血红印,神色疲惫地靠在床头歇息。秦佑怀有意无意朝窗子方向瞥了一眼道:

“刚才那声响大约是野猫弄出的吧。开春了庭院里野猫也多了起来,大半夜地总‘呜哇’‘呜哇’地不让人睡好。”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一挪,贴近榻上的方绍德问道,“不知绍德兄这几日……睡得可踏实?”

豆大的灯苗一晃一晃,映着秦佑怀的脸忽明忽暗,嘴角的一抹笑倒是看得极其清楚。方绍德心中忽一颤,强颜回道,“尚好。”

秦佑怀揶揄道:“尚好?那就是说还是被野猫吵着了是吧?也是,绍德兄在我这儿闷了半天,想必暗里地早就恼我秦府待客不周。喝酒怎可没有美人作陪?只可惜那曲道长病情稍缓,刚能下地走动,我总不能这时就把人带来陪绍德兄饮酒吧?”

“曲蘅他伤得如何?”方绍德寻得机会移了话题,转问起曲蘅的情况。

“大夫说静养几天即可。明日我再请大夫替他看看,若是伤了绍德兄心头人,我秦佑怀可担不起罪责。”

“秦佑怀!”

秦佑怀将左臂衣衫从方绍德手中抽出,若无其事笑道:“我有哪儿说得不对么?绍德兄怎生这么大的气,还扯着我袖子不放……今日怎么不躲我了?我看是刚才的话说中你心事了吧。”

“不知在绍德兄心里,这位曲道长比起我哥的相貌如何?哪位更让绍德兄称心?”

“秦佑怀你勿要欺人太甚!曲道长是朝廷请来替我方绍德看诊的,心存绮念那是对他极大的不尊敬。”

这话藏藏掖掖的,不单旁人听了好笑,秦佑怀更是不给面子,一针见血揭穿道:“我看绍德兄是有贼心没贼胆吧?若是换作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大约绍德兄此刻已把人金屋藏娇了吧,也顾不上什么朝廷不朝廷了。”

方绍德哑口无言,只见秦佑怀将身上的龙型白玉玉佩翻来覆去把玩着,面有不豫之色。

“先是我哥,而后是曲道长,其中不乏其他莺莺燕燕,方绍德啊方绍德,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究竟想害死多少个秦徵贤?”

方绍德嘴唇开开合合,似有话想讲,终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只偏转了脑袋移开视线。秦佑怀怔怔盯着人看一会儿,不怒发笑,倏忽起身取了桌上的一杯酒,扬起下巴一口饮尽。他转身重重将酒盅掼在台面上,激起另一杯中的无穷波澜,言语间恭敬且疏离,“方公子,这杯酒你可一定得赏脸。”

味香而醇厚,就连屋外的曲蘅都闻着了那芬芳而醉人的桂花味。方绍德又岂能不知?他脸色惨白,看着秦佑怀踌躇不定,却见其轻哼一声,反倒将酒杯往自身面前推了一推,不容他拒绝。

秦佑怀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方绍德缓缓端起酒杯送至嘴边,临了还夸道,这黄记酿的桂花酒堪称扬州城一绝,若是方公子喜欢,秦某愿再为公子寻几罐来。

“秦佑怀!你……”方绍德一个箭步上前握住秦佑怀肩头,手指用力得仿佛想嵌进这仇家的骨头中,“你何苦辱我至此!若是你想报仇,直管拿了剑将我头颅砍下,我方某也算是为你兄长赔命……”

“砍你?若是要砍,那日在醉乡楼里我就应该一剑结果了你的性命,何必留你至今继续拖累……”

秦佑怀怒不可遏,立即出声打断了方绍德的话。发现自己说漏嘴后,他眉头一皱,迎上方绍德不解的眼神,强抑制住怒火,将对方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扯开,“总之,我那时当真应该就地结果了你。”

快速说完这些话后,他头也不回,拿起门边的灯笼就直直离开了此地。曲蘅稍许犹豫了片刻,见方绍德仍呆坐在床边若有所思,他便最终还是抬腿跟上了秦佑怀,远远隔了一段距离,以免被其察觉。

廊桥拐了几个弯,却不是通向主屋的方向,倒像是走进了宅子深处,沿边花园里野草丛生,透着股无人打理的苍凉感。曲蘅本以为秦佑怀打算回屋歇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停下脚步,扭头四周环望,附近的廊灯一盏都未点着,只得借着面前那间大屋子纸窗里透出的微弱光线摸索着前进。

秦佑怀却早已熟门熟路,足下生风,跨了几步便立于门前。抬手叩门几声后,他径直推门进了去。

叩门便说明屋内住着人,虽然此处为秦府,秦佑怀这番不请自入的举止于常理来看,仍是极为不妥的。秦佑怀一向待客有礼,为何这刻……

曲蘅心中生疑,正待追上前查看,身后忽有一阵热气呼来,紧贴着自己耳边一字一句念道:

“抓、住、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曲蘅的心脏狠狠跳了三跳。

第三十三章

梧桦“唰”得打开扇子,挡胸前刚显摆了一小会儿,不巧西边有阵风吹来,他鼻眼挤成一团,大大打了个喷嚏。风流倜傥的形象毁了不打紧,梧桦是谁?等瞥见身边人脸上的神情,他立时心情又转好。

这不,还没缓过劲来呢,他便满脸堆着促狭的笑容,手一伸替人一个劲地扇。

腓腓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但见他一手推开扇子,毫不客气道:“又不是大热天,你冲我狂扇什么妖风?”

“我这不是看你心里烧着慌么?”

腓腓冲梧桦一瞪眼:“你能晓得我在想什么?去去,别来捣乱。”说罢,又将视线投向窗纸上映出的两个黑影,下唇咬得更紧了些。

梧桦心道,再这般下去你那双唇怕是要破皮了,完了事后又要怪罪到我头上。小孩儿模样怪好看的,被说几句倒没什么,只是那全力挥出的拳头自己年纪大了怕是扛不住。于是,他便又往腓腓面上猛扇了两下,“消气、消气”念完两遍就迅速闪出几里外,趁对方那条粗大的尾巴还未来得及招呼到身上之前。

“再不消气,破了相你家曲直就不要你咯!”到底是梧桦,临走还不忘口头调戏人几句。腓腓气急败坏,眼看是追不上那灵活的人影,尾巴一扫楞是将那假山的棱角给削平咯。

外头这么大动静,屋内两人自然也听着了。曲蘅眼皮垂着,窗边站着的曲直挠头讪讪道,“总之,正如你所看到的,毛团回来了。”

曲蘅不接话,曲直只得继续找话:“你身子好些了没?我听梧桦说你之前的伤没好透,伤上加伤,再加上吐了好些血,致使而今元气大伤,”他小心观察着曲蘅的神色,“你可撑得住?还是让我扶你去床边躺下歇息吧……”

“你怎不问刚才在廊道里遇见的那个是什么?刚才我元神出窍,那是因为我肉身出不了这间屋子,”曲蘅平静地打断曲直的话,他走去门边指了指地上的阵,“你也看得见不是么?那荧荧的一圈。”

他刚伸出足尖越过门边,就立即像被火烧似的缩了回来。

“看吧,现在的我已经弱得连这种阵法都破不了了。”他回过身无奈一笑,“你要动手就动手吧,欠你的是该还了。”

曲直脸一僵,眼神复杂地望着旧日的情人:“你何时看出我不是那傻小子的?”

曲蘅轻笑几声,下巴略微扬起,像是听见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你以为我与他一起生活了多少年?”

既然被识破了身份,曲直体内那个自然也不必再模仿其他人的举止,快步上前擒住曲蘅手腕:“你还笑得出来?既然你已发现自己的行踪被天庭知晓,为何还甘心困于此地!你不会不清楚后果,劈在方府的那道晴天霹雳就是警示,你却仍悠闲地在这里与我谈论与其他人如何感情深厚?玄垣,你简直是坐以待毙。”

“那你要我如何做?”曲蘅定定瞧着“曲直”,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们能逃去哪里?自从地府无生殿中夺回你魂魄的那日起,我便再也没想过回头……”

原本还能依仗埋在清云观后院树下的神器遮掩住身上的仙气,如今离观多时,虽因受伤的缘故,仙气折损不少,可还是引来了追兵。追兵来得太过快,仓促之间来不及抵抗,故落得眼下这般窘迫境地……偏偏这时他又出现了,以支配这具躯壳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华之,若是再等上些时候,待我炼出灵药让曲直吞下,你即可脱去肉身累赘飞天成仙。曲直他少了两缕魂魄,大约记忆会受几分影响……到那时大不了我将自身修为全数给他,应能保他后半生太平。

若是再等上些时候……

“你说我们,”“曲直”,也就是弥华之,重复了遍曲蘅刚才的话后,带着些许试探的口气问道,“你指哪个?那个凡人么?”

或许是意识到手掌里那人正微微颤抖着,弥华之放开了曲蘅。他往人脸上扫了眼,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合上了眼皮,胸口呼吸急促,似是不愿与自己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

可是当初确是他出卖了我,害我被削去仙籍,扔去阴间流荡。事到如今他口头上这么说,我又岂会轻易相信他,一口咬定他还念着往日情分,心中想着我的事?更别说他当真是对曲直那个凡人情深意重……

罢了!弥华之不禁握紧拳头,心神不宁地在屋中四处走动。

再不行动的话,不出几日他便会被捉住。私自下凡、大闹地府、修改曲直的生死符……他铸下如此大错,这一条条罪名按在头上,饶是玉帝再有心也难以保他太平。他不似我飞升前乃一寻常凡胎,去了仙籍,回到轮回中仍有机会再世为人。若是他被砍断了仙缘,恐怕……依他的性子岂能忍得住,即便他忍得住他手下那些个部将又怎会忍得住!

罢了,罢了!

“华之,”曲蘅忽出声喊道,“你今儿来不向我寻仇了么?”

曲蘅缓缓走近弥华之,边走边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道符咒,目不转睛地对着他双眼说道:“如果那晚在清云观中你说让我自裁,我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不同了。炼丹炉的火再熊熊烧上个九天,灵丹便可完成。但缺了我的灵力催注,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你与曲直中必然会有一人熬不过消失……我猜你既然愿与腓腓同行,那想必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弥华之叹息一声,抬手拂去面前人眼角的泪珠:“我恨你无情是真,我恨我自己无力也是真。恨来恨去,终还是比不过看你灰飞烟灭来得心疼。”他迟疑片刻,狠狠心地人推出一步,“我答应腓腓将曲直完完整整地还给他,所以才换来今晚一见。现在话也说清楚了,我心愿已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

腓腓两指一并念了声破,收了罩在曲蘅屋子周围的仙术。先前怕动静太大,引了秦府的人过来查看情况,方才施了法不让声响传出去。他使劲闻了闻,没有生人在旁,这才放心恢复了原形,往曲直怀里一钻。

曲蘅倚在门框边“扑哧”笑道:“毛团它还是这么粘你啊。只是现在还不是大冬天,否则这般抱住取暖倒是件惬意事。”

毛团听曲蘅将自己当被团,立马直起身子亮出牙“呲呲”地低吼,一把扫帚似粗大的尾巴如风火轮般使得呼呼直响。曲直大窘,忙冲着毛团的头一阵顺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毛团他脾气大,你这样说他他又不高兴了。”

曲直讨好地从怀里掏出根黄瓜给毛团,不料却被那尾巴打中手背,“哎呦”叫了声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曲蘅笑笑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屋关上了门。没等曲直反应过来手中的黄瓜已被毛团抢过,再一看它爪子捧着啃得正欢。

“呆子,还站在这里干嘛,等着被秦佑怀发现你从天而降啊?走啦。”

“啊?哦,好好,出去哪条路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伸出爪子搭着布衣,毛团嘴拖着黄瓜跑去曲直肩头蹲着。它往曲蘅方向望了最后一眼,复坐下继续啃。身边这人的气息让它感觉很熟悉,也很舒服,仿佛这几年一直窝在他怀里从未分离过一般。

有些不甘心,毛团口上虽然不承认,心底还是很感谢将那个讨厌的魂魄封了印起来,并唤醒了在体内沉睡了许久的曲直的那个人。

不愧是掌管西天一隅太平的玄垣星君,天庭里最坚强而美丽的殿前将军。

第三十四章

曲直与毛团回到旅店时天已大亮。大堂里小二拿着毛巾正到处抹灰着呢,抬头见本店的客人一夜未归,而今面色中又透出十分疲惫来,以为是刚从对街的花店姑娘的温柔乡里出来。那毛茸茸的大约是姑娘家赠送的吧,一大男人却小心抱着一毛团,小二想着便不由掩嘴笑着对人多瞅了几眼。

曲直起初并未留意,走了几步后总觉得身后似有人盯着自己背影笑,便低头往楼梯下望去,正巧与小二的视线对上。扬州城客店里的小二多精怪一人哪,忙两腿一并冲曲直弯腰恭敬道:“客官,您是想让小的替你送一桶热水到房里呢,还是嘱咐厨子把您的大补汤先炖上呢?这样吧,您累了一晚,先回房歇息着。到时只要吩咐一声,小的包管送水送饭伺候着你舒服。”边说边拼命挤眉弄眼,像是只怕曲直不领会深意似的。

“依我看哪,你是该趁机好好补补身子,不然待会儿定经不住腓腓的使劲折腾,怕是连出房都不能了咯。”

“你个吃白食的!”

曲直又恼又羞,往日对梧桦的种种不满全都涌上喉咙口,最后汇成一句……不怎样的反抗脱口而出。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地跳来跳去,小道士曲直胸闷至极。

不过,幸好毛团刚才在路上睡着了,要不然若是被它晓得,讲不定会立即与梧桦大战三百回合,拆了人家店面不止,自己也会被连累……为求安慰,曲直稍作确认,眼皮一眨,后背上生生冒出一大片冷汗来。

原来那毛团早已假寐多时,只因贪图曲直怀里温暖故迟迟赖着不起,谁料却被梧桦一眼揭穿。此刻它半分也忍不住了,一阵风似的窜上把手柱子,冲梧桦亮出尖利的牙。只听它喉咙里“呼呼”直喘,背脊弓起,早没了刚才的那副懒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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