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债 下+番外——飘然而过
飘然而过  发于:2012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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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刚开了个头,忽听大殿外有人高呼一声“圣旨到”。众人疑惑纷纷扭头,只见一身着锦服头带花翎官帽的壮实男子跨过门槛,身后的小太监尖声道,“清云观云真人等还不速速来接圣旨!”

云铮子面有不豫之色,却还是走下台阶去领旨,其余人也慌忙放下碗筷跪在真人身后。众人听太监捧着圣旨有模有样地唱了一通,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那朝廷命官见状,眼珠一转,上前扶起云铮子并施了个礼道:“云真人年岁已高,快快请起。”

云铮子也不客气:“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可否请大人为贫道等代为解释一番。”

“下官理应不辱使命。”

两人促膝长谈之后,清云观的道士们方才明白过来圣旨上所说的“龙气损亏”一事是为何物。

原来,之前虽被云铮子拂了面子,当朝天子仍然坚信“清云观上空祥云笼罩,百年之间必有神仙下凡”的街坊传闻,派人寻了位神算子进宫。这位人称半仙的神算子掐指一算,大呼不得了,问其究竟,却声称天机不可泄露。逼问之下仍不肯透露半分,只说清云观内确有异象,若是利用得当,实乃陛下一大福祉。

天子一高兴,本欲再次招人修缮道观,以便借机摸清观内情况。有谋士进言道,清云观观主云铮子古板迂腐、不识大体。这事已有前车之鉴,若再次强行介入恐加深其对朝廷的不满,日后愈加难以令其归顺。只想探底细的话,扬州方府的方绍德方公子恰可借来一用。

天子一听来了兴趣叹道,这方绍德乃朕兄弟怡亲王的远房表侄,其父方威渝为朕效劳多年,最后战死沙场,还是朕亲自安排落得葬。朕念着其父战功显赫,本欲赏封方绍德一官半职。只可惜烂泥扶不上墙,朕叫人打听下来,皆道这方绍德实属一纨绔子弟,仗着皇亲国戚的名号在扬州城里作威作福。若不是至今还未捅出大篓子来,朕早着手治了他。

谋士弓身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这方绍德公子如今可谓是有心无力。前些年传闻其生了场大病,在家卧床不起。大夫们都查不出原因,只得推说体虚需多进补。府中有流言传出说是鬼魂作祟,请道士作法似也无济于事。然而,过了大半年状况却又莫名转好,只是身子已不如从前,下盘虚浮,出门全用马车代步。

臣以为,谋士又道,方府内暗藏乾坤,诡秘之事交予清云观的道士们,一试便可知其深浅。一方面不必与云铮子等起正面冲突,另一方面皇上也可早日安心。

这番缘由自然不可原原本本全透给云铮子。那三品官员确也不知情,只说那方绍德公子与皇上有血缘亲属关系,龙气虽微薄却也不容鬼魅轻易缠身,故如今有求于清云观云真人等,还望能一解天子忧虑。

“曲蘅,”云铮子稍作沉吟,唤曲蘅上前,“明日起贫道在房中闭关修炼,你替我跑了罢。”

“云真人,恕下官冒犯,这位道长是否……”此人相貌出众,只是年岁尚轻,会不会误事?这可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曲蘅作揖道:“这位大人请放心。承蒙皇上看得起我们清云观,小道曲蘅自当竭力而为为天子分忧,”他又转向云铮子道,“师父,我可否再带两人同往?”

“随你罢。”

“既然如此……曲直、元肖,今晚打点完包裹后来我屋中一趟。”

那官员见曲蘅无论是面对自己、云铮子,抑或是道兄弟们都镇定自若,态度不卑不亢,心道果真是修真之人,不由竖然起敬,打消了之前的质疑。

“这是皇上的亲笔手谕,曲道长请收下。扬州路途遥远,官府特意准备了马车送各位前往。回程时只需与当地官府报备一声,亦有车马接送。至于方府方绍德公子那边……一切有劳曲道长了。”

第二十三章

“元肖呀,我和曲蘅回来了。”

门“砰”得开了,元肖小道长气汹汹地拦在门口不让曲直进:“太过分了,出去竟然不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啊,曲蘅师兄好。”

曲直一挠鼻子扭过头去问曲蘅:“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我的态度不一样呢?明明之前还怪我们把他单独落下的,对你怎就这么有礼貌?”

曲蘅一脸轻松道:“有么?我不觉得啊……喏,元肖,这是你要的。”说罢,拿出事先说好的包裹交给元肖。

“嘿,说起这,你曲直大哥也替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看看,这个没吃过吧?”曲直从身后抽出一根红灿灿的糖葫芦,笑嘻嘻递给元肖。

元肖同那些半路出家的道士们不一样,他自幼在观中长大,说是一出生就被人遗弃在山上,路过的老头拾到动了恻隐之心,送来清云观恳求云真人收下他。云铮子见这婴孩天庭饱满、五官清秀,不似身有残缺,便权当做件善事收下了,按辈分取名为“元肖”。

元肖知自己身世,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与同辈的兄弟交好,一方面曲直又常偷偷塞给他些好吃的,道观里那些繁重的功课日复一日倒也习惯了,渐渐地,对于亲生父母的事他也就不那么执着了。

“这叫冰糖葫芦,又酸又甜,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元肖将信将疑咬了一口,一张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又徐徐展开,嘴唇“吧嗒吧嗒”像是在回味刚才的味道。曲直见状“哈哈”大笑,笑他耐不住一点点酸味,全表现在脸上,实在是孩子心性。元肖不服,与曲直斗起嘴来,一方面时刻注意着手中的糖葫芦,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浪费怪可惜的。

曲蘅好笑,旁观他俩一大一小打闹,出手拉了开:“元肖你先把东西给解决了,稍后我有事要问你。至于曲直——你今早一起床没练过武吧?趁还没开饭,你去练会儿。”

在这方府住着自然用不着曲直去做饭,菜色种类丰富又可口,他也乐得轻松。听曲蘅这么一说,曲直想起到这儿一段时间了自己竟都没碰过剑,昨晚的内功修炼也是草草了事,顿时脸皮燥热有些挂不住,打了个哈哈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了,一会儿吃饭见。

曲蘅笑着挥手,随元肖进了屋。待其意犹未尽地将木棒上的糖渍舔干净,曲蘅放下手中的茶杯,四周环顾道:“在这儿住了一晚上,感觉如何?”

面对曲蘅元肖不敢随便,收了腿脚,正襟危坐道:“回曲师兄,这屋子虽然布置奢华,我……我还是更想念清云观的房间。”

“才过了没几天就想回去了?”元肖垂目不语,以为曲蘅要说教,头低得更低。

“晚间盖被子觉得冷不?”

元肖疑惑地抬头看向曲蘅,对方看穿了他的心思,浅笑道:“你第一次下山出远门,有思念之情也是自然。不说你,刚才曲直与我走在大街上时,也不停说起观里的道兄弟们。他还一个劲地念叨,说不知这段时间观里伙食由谁来负责,会不会苦了他们啊,最后我只得用糖葫芦堵了他的嘴……呵呵,他不知多少年没吃过了,猴急模样跟你刚才那是如出一辙。”

元肖与曲蘅相视一笑,曲蘅抿了口茶又道:“你知为何在众人中我偏偏选了你么?”

元肖年岁尚幼,玄学修炼方面也不比年长的师兄们来得出挑,听见曲蘅点名时他心中也存着相同的疑惑。按理,这趟本应挑元辉师兄与之同行,他为人稳重,对阵法一套甚有研究。现在虽还未查明这方府内的古怪究竟是……

元肖猛一抬头:“曲蘅师兄,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曲蘅一点头,支起手指敲着桌几:“这就是选你的原因。元肖,我需要你的辅助。”

“谨听师兄一切吩咐。”

“不必如此紧张。元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告诉我感觉。”

元肖依言闭上了眼。

曲蘅靠上椅子后背,眼不离师弟。良久,元肖睁开眼吁出一口长气来,食指沾了些水,一笔一划写道:

屋里有其他人。

曲蘅端着茶杯的手一个不稳,洒了茶水,“瞧我粗手粗脚的,幸好没烫到你。”元肖关心地凑上前,曲蘅抓紧时机低语道:“暂时先别去管它。”他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衣摆,笑道,“晚上方公子准备了酒菜,我这套旧衣服沾上茶渍,穿出去折了清云观的面子,得回屋换一套。元肖你若是没事可做,替我去看看曲直罢,提醒他勿忘打水好好清洗一番,汗流浃背地赴宴那可不行。”

元肖立即反应了过来,尾随曲蘅一齐出了屋子,合上门的那霎时,他回头确认曲蘅的意思。“我往这边走了,”曲蘅若无其事地出手按紧门板,“今日之事别让曲直晓得,改日我会向他解释。”说罢,他抬脚往廊道深处走去,衣摆消失在转角处。

******

可怜方绍德如意算盘打空,也怪不得现在他面色不善地瞪着曲直、元肖堂而皇之地入席。曲蘅走在最后,换上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挑了个离方绍德有些远的位子。

“方公子,今晚劳烦你宴请我们道兄弟三人,贫道代两位师弟谢过。”

“曲道长如此客气,方某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的还请各位道长见谅。来,都快快入座罢。”

表面上对那三人都挂着客套的笑容,实则心里只愿与那个年长的面对着吃菜。曲直早看出府邸主人心中的愤懑,鼻子里哼了一声,暗暗偷笑方绍德被将了一军,假意接口道:“方公子客气了。说来,起初方公子单独邀请我哥月下对酌,我和元肖师弟厚脸皮来蹭点食,方公子这下心里不会正责怪着我俩不解风情吧?”

方绍德脸一绷:“怎会……”

“方公子,贫道这位兄弟爱贫嘴,心地却是好的。还请勿见怪,刚才的话别往心里头去。”曲蘅出来打圆场,方绍德这才得以下台阶,移了话题道,“曲蘅,对我不必再以‘贫道’自称,听上去多生分啊。”

曲蘅?你这家伙这么快就开始直呼曲蘅名字,还真够厚颜无耻的!说什么生分不生分,你俩才认识了几天,谈得上什么熟络?

曲蘅不以为然一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方公子。”

“这位曲道长是曲蘅你的亲兄弟?兄弟一齐修真倒也不常见。”话里意思就是你们两人从里到外哪里都不像,如果真是亲兄弟那还真奇怪得很。

元肖桌下扯扯曲直衣袖,示意他别冲动。曲蘅将一切看在眼里,拱手回道:“方公子看来如何?呵,我与曲直虽同父异母,但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亡故后更是相依为命,直至最后进了清云观当了道士。”

“我当他亲弟弟看,他也敬我爱我,感情比起寻常兄弟来得更深些。”

“哦,原来是这样……”方绍德被这么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曲蘅笑笑,反问方绍德,“不知方公子可有兄弟姐妹?在这方府似乎没见着……”

“父亲方威渝在外战死后,母亲也随之一同去了。方家就剩我一人,也用不着多少奴仆,摆完祠堂后便辞退了大半,只留了小半人,故整个家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曲蘅眼珠直直盯着方绍德:“就当是我多嘴一句,方公子没考虑过娶亲么?这样也能一改方家子孙单薄的现状。”

曲直、元肖一齐点头应和,是呀,照你这年数别家老爷早娶亲生子了,你府中竟一位太太都没。你身子是弱了些,生子或许过于勉强,娶个夫人、小妾过门,再配几个丫鬟,这家里不就立马热闹起来了嘛。

方绍德愣了半响,忽然笑了,抬手喝了口酒:“多谢曲蘅你关心,这事在下自有考量。来来,在下今日为各位道长特设素斋酒席,趁热吃了吧。”

曲直还欲争辩,被曲蘅筷子拦了住。

方绍德唤人给三人斟酒:“说起来,三位道长在我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话题渐渐扯开了去,曲蘅他们也不以为意,顺着方绍德一问一答接了下去。元肖吃菜吃得咸了,伸手去拿酒盏,舌尖稍许沾了沾嫌苦,不肯再碰。曲直笑其还小不懂事,方绍德趁机问曲蘅这酒如何,得了肯定之后他站起身走去曲蘅身旁说要敬酒。曲直虎着脸不悦,曲蘅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接过喝了,两颊绯红似有了几分醉意。

方绍德眼珠直直粘在曲蘅脸上,就差没直接去摸人手了,他移去曲蘅边上坐下,态度间轻佻之意愈发明显。

“人皆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在下眼拙,比起那院中的桃花似乎还是曲蘅你来得更艳丽些。”

瞧,这话都溜出来了,还说不嫌我和元肖在座碍事。

曲蘅怎么答的?“方公子谬赞。我不胜酒力,若到时披头散发闹将不休,恐打扰方公子饮酒雅兴,还是请容许我先行退席。”

“方公子,我哥人不舒服,作弟弟的理应好好出力照顾。若方公子有兴致,不如让元肖师弟继续陪您,他不喝酒估计能撑得久些。”

方绍德嘴角一抽,硬挤了个笑干巴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勉强各位。曲蘅,哪里不舒服尽管同下人说,我会尽快赶来看你。曲道长,曲蘅的事就交给你了。”

曲直暗地里一撇嘴,胡乱敷衍了过去。他扶着曲蘅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那好色公子还眼巴巴望着这边,不由拽紧了手里的胳膊。曲蘅吃痛,继而好笑道不必在意此人,还是尽早把事儿解决了回去吧。

把元肖送了回去,兄弟俩又走了段路终于到了曲蘅屋前。曲直表示自己可以为其准备醒酒汤,被曲蘅断然拒绝。“醉酒只是借口而已,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他站在门边催促曲直离开,曲直无奈,转身交代小厮得提神注意着屋内情况,一有异常,立马来报。

目送曲直走远,曲蘅进了屋坐下。小厮送来热水、毛巾,他清洗了后便令其全部拿走,之后没有听见呼唤不得随意进屋。

小厮喏喏应了,弓身掩上门。曲蘅关紧门窗,再一口气吹灭桌上灯盏。静候了一会儿,屋外没了动静,想是那小厮以为里头那人上床睡了,自以为没了自己的事也跑去休息。曲蘅闭眼坐在椅上耐心等着,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倏忽开口道:“这位兄台在旁看了贫道这么久,躲躲闪闪不是君子之道,贫道已驱散无关人等,兄台不如出来现个身,大家也可方便讲话。”

第二十四章

小厮喏喏应了,弓身掩上门。曲蘅关紧门窗,再一口气吹灭桌上灯盏。静候了一会儿,屋外没了动静,想是那小厮以为里头那人上床睡了,自以为没了自己的事也跑去休息。曲蘅闭眼坐在椅上耐心等着,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倏忽开口道:“这位兄台在旁看了贫道这么久,躲躲闪闪不是君子之道,贫道已驱散无关人等,兄台不如出来现个身,大家也可方便讲话。”

静悄悄无人应答,于是曲蘅又道:“贫道寻思着,大概今夜你会出现在我房里。我且不问具体缘由,只希望阁下回答我一个问题——方绍德公子身上的咒与阁下有无关联?”

帷幔无风自动,曲蘅睁开眼,只来得及逮到一抹白色衣角隐于帘后,耳边忽有人重重叹息了一声。

“唉……”

曲蘅立即回过头去,这次屋内却没了那人气息,那声叹息若有若无盘旋在横梁间,莫名添了不少阴冷。

“走了么?”曲蘅嘀咕道,凝神再度确认之后他终究还是放弃了。眼看干等一夜也不见得会有情况,他索性除了身上的衣裳,钻进被窝里美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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