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魑落人会在哪里?”
“恐怕会躲在暗处找机会除去烟月,”云出岫对风行说,“所以才让你快去找他,这几日一定要加强防卫。魑落不会现在就出现,但他出现的方式也一定是我们难以想像的。”
南峰的战斗打打停停,虽然冥妖主力来势凶猛,但大炎军和镇冥军也毫不示弱。几日来双方各有伤亡,战局僵持。大炎将领们都建议强攻或者奇袭,但风行和云出岫的态度却十分低调。
沈烟月带着镇冥军倒是在南峰上打了好几场漂亮仗,让镇冥军出尽了风头。热血上涌的大炎军也纷纷向风行请战,但都被风行压了下来。
少年回到大帐时,云出岫已在他的房里。画卷般的男子被额上神印淡淡的蓝光包裹,手中拿着读到一半的书卷,单手支着头在案上小寐。
他愣了一下,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云出岫,然后才走过去拿了那卷读到一半的书收起来。云出岫缓缓睁开眼睛,对沈烟月笑了笑。
“回来了,”云出岫关切地说,“这几日累着你了,镇冥军打得不错,你小小年纪便能有此成就,我也就放心了。”
沈烟月笑道,“光夸奖可不依,你不给我什么奖励吗?”
云出岫捏起沈烟月的下巴笑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少年眼波流转,“那……陪我去大营外面的湖边散步,怎么样?”
“这么晚了还去外面,若是遇到冥妖偷袭……”
少年笑道,“有你在,谁敢偷袭?”
云出岫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便依他所愿带他来到大营外的湖边。夜晚的湖泊黑得如同墨池,微弱的残月之光也被枝叶挡去大半。二人默默地走在湖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战局,云出岫有些心不在焉,沈烟月跟着他身边,一直注视着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
“云,我们去那坐会儿吧。”
沈烟月拖着云出岫的手,二人一起坐到湖边的大石上。石头不如夜风般冰凉,倒有几分暖意。云出岫伸手摸了摸石头,沈烟月拉过他的手,眼中荡着笑意。
“烟月,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云出岫问,“不是让风行保护你吗?今天怎么没见着他人?”
“我还需要他保护?”沈烟月笑道,“我是你教出来的人,难道就连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云,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的能力我自然放心,”云出岫叹了口气,“只是那魑落诡计多端,这方面你可不是他的对手。只怕他现在也正潜伏在暗中,想要找准空隙除掉你。”
“有你在,区区一个魑落算什么。”
沈烟月将云出岫压倒在石头上,抓住他的双手。云出岫皱起眉头道,“烟月,放开我。”
“我要是不放呢?”
“别闹了,”云出岫劝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可我不想回去啊……”沈烟月贴近他的脸,“云不是说好要陪我的吗?”
少年在他脸上洒下亲吻,意乱情迷地呢喃着,“云……我喜欢你……”
云出岫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沈烟月的力气却意外地大,一时竟挣不开他的钳制。要是靠蛮力推开他倒也不是件难事,只是在云出岫犹豫之间,少年吻上了他的嘴唇,随之将舌头滑入口中。
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少年的舌头流入云出岫口中,云出岫顿时瞪大眼睛,聚气当胸打在少年身上。沈烟月旋身巧妙地躲开,只是被气息吹退几步,倒是稳稳地落在了湖面上,足尖所及之处,湖水立即被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
云出岫捂着胸口干呕起来,但一部分液体已滑入腹中,火烧般的剧痛随即传来。他难受地抓着喉咙,对面前的少年说,“你……你不是……沈烟月……”
湖边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将墨般的湖水映得通红。树丛中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紫衣少年,朗声说道,“他自然不是沈烟月,但你也不是云出岫!”
云出岫惊讶地望向紫衣少年,那张绝美的容颜不是沈烟月又会是谁?
“烟月……你……”云出岫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会不是云出岫……”
“你当然不是,”站在湖面上的少年开了口,“因为我才是云出岫。”
华光散去,湖面上的少年露出了真面目。神印发出淡蓝色的光彩,云出岫一挥手,几道云蓝色的气息向大石上的人袭去。那人正欲躲避,却被一股力量紧紧吸附在石头上不得动弹。云蓝色的气息打在他的身上,顿时散去了他的伪装。
“好久不见了,魑落,”云出岫从湖面上踏冰而来,“想用这点雕虫小技来骗我云出岫的弟子,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
魑落冷笑一声,“原来你早有所料。这几日在大营中所见,都是调换了身份的云出岫和沈烟月。”
云出岫道,“我将要继承的可是昆仑预言之神的神位,你那些小阴谋小手段,还登不得大雅之堂。”
“哦,我倒是忘了,你好歹也算是快成神的人,”魑落笑道,“那你有没有预言一下,这块小小的石印,能不能让我束手就擒?”
说完,魑落大喝一声,石头顿时被爆得四分五裂。沈烟月拿出赤金锏立即迎了上去,挡在云出岫身前与魑落战到一处。
“云出岫,你就舍得让这小娃来跟我单打独斗?”魑落说,“他才修几年术,就算他是青帘的孩子,道法深浅可是要看造化的。”
云出岫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他修一年也抵你十年百年。对付你,烟月只需七分功力便绰绰有余。”
沈烟月用雷火之术将魑落逼得节节后退,魑落也非好与之人,虽未得空进攻,倒也防得滴水不漏。只是先前被云出岫灌入腹中的符水烧得他腑脏冒烟,一时半会儿被分了神去。
少年头一次与魑落这样的冥军高级将领单打独斗,且有云出岫在一旁看着,他自是越打越兴奋,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三两下便解决了魑落,在云出岫面前争得风头。
魑落看穿他的心思,故意放低了防御,给他留了个破绽。沈烟月看准时机想要直取魑落要害,却被一条云蓝色的带子卷了回去,落在云出岫怀里。
“云?快放开我,让我去结果了他!”
魑落笑道,“小娃,还不快谢谢你师父救你一命。云出岫,今天是你胜我一筹,不过就想凭沈烟月来对付我,你还是太小看我魑落了。三日后南峰战场见,吾王也将再度降临,到那时你可没这闲功夫来帮你的小弟子了。”
说完,魑落便用遁术离开。沈烟月脸都气绿了,又想到魑落刚才的话,为自己的轻敌而心下难过。回大营的一路上都低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小猫。
“论术法,你与他不相上下,只是在战斗经验和心性上,你还逊他一等,”云出岫安慰道,“在战场上切记要仔细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被敌人的语言所惑,不为敌人的行为所欺,方能取胜。”
“是……”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三日后一战,风行也会来助你。你只需静心作战即可。你二人联手,一个魑落不在话下。”
“那你呢?”沈烟月挂着泪珠说,“魑落说,三日后妖王也会参战。”
“放心好了,金翅大鹏神也会借我神力。”
沈烟月点点头,不舍地抱住云出岫不让他离开。云出岫便答应再留下来陪他,只是想到那日风行的脸色,看来又将迎来一个麻烦的清晨。
第七十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三日后,祁岭南峰麓下,大炎军铁骑为先锋,间隙中列入镇冥军术士齐聚南峰入祁岭隘口。突破这里,就能直捣祁岭中部冥军后防,之后除了妖王洞窟以外,就再没有过于险要的关口了。
这一战是区分胜负的关键,冥妖大将魑落亲自指挥前锋立于南峰麓下。看这阵势,沈烟月的拳头不禁有些颤抖,他紧紧地拽住马缰,努力让胸中的浪涛平静下来。
“冥妖大军虽然列好了阵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沈烟月沉不住气,向身边的风行发问道,“魑落不会又动什么歪门邪道吧?”
“大炎军早已把祁岭围得如同铁桶,现在两军对阵,料他也使不出什么诡计,”风行指了指祁岭深处那片阴云,“他应该是在等魍罗。”
沈烟月又问,“你曾与魍罗交过手,并重创魍罗元神。就算魍罗出现,我们也还算有八成胜算吧?”
风行苦笑了下,“当年那场战役,魍罗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更何况一直是云跟他周旋,他将注意力都放到了云身上,才让我找了那个空隙。现在魍罗不但伤势恢复,还因吸取云的元魂而功力大增。让云跟他单打独斗……真不知究竟谁占上风啊……”
“那……”沈烟月想了想,“你有青鳞神器,能够伤到妖王元神。要不,你去帮云,魑落这边我一个人也可以……”
“说什么傻话,”风行摇摇头,“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魑落。魑落的大军守着隘口,我们必需要在这场战斗中突破南峰隘口,才能将冥妖一网打尽!”
“但是云那边……”
“你还不明白吗,”风行苦笑着对他说,“即使我们再如何憧憬他,他已经到了我们仰望不到的地方。这场战斗……是他和魍罗都期待已久的决战,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他们的。魍罗不现身,是在等云。云一到,他们二人便会转移战场,到祁岭深处,谁也不会插手他们对决的地方去。”
听完风行的话,沈烟月心下一片悲戚。虽然早已隐隐感觉到了这个现实,但他心里始终不肯承认。
“我们能做的事,就是战胜魑落,将冥妖大军彻底消灭。”风行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再担心云了,他的命数已是上天注定了的。但我们却只能胜利,取下南峰,永绝冥妖后悔!”
沈烟月点点头,不再多想,只反复思索着这段时日来云出岫教给自己的东西。
不多时,从大炎军后方飘来一片云彩,翩然落于祁岭南峰之上。一时间南峰华光盛放,大炎军都认得,这是即将羽化登仙的云出岫身上的神印之光。大炎军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腾的呼声,士气空前高涨。
风行立刻下令击鼓助阵,冲锋号角响起,大炎军跟着帅旗的方向开始了对南峰隘口的突破。
祁岭深处的阴云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闪电一条接一条地连接天地,祁岭的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血腥。
站在南峰之颠的云出岫头也不回地向那片阴云中飞去。沈烟月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又生生把话掐死在喉咙里。
风行说得对,他已经不是他们能够仰望的人了。云出岫和他们的世界太过遥远,他沈烟月终此一生,也无法再跟上云出岫的脚步。
“走吧,”风行的声音将沈烟月唤回,“我们也要去面对我们的战争了。”
是了,他也还有属于他的战争。这是云出岫交给他的使命,他这一辈子,或许正是为这一刻而活。
风行与沈烟月一路杀去,冲到了大军的最前面。沈烟月将御风术使在二人的马身上,两匹马纵身飞过了隘口的冥妖防线,穿过狭窄的隘口和山谷,直奔南峰麓下广阔之地。包围上来的冥妖被风行一路斩杀,沈烟月乘机使出大型雷火术,顿时谷中雷声震天,将谷口堆积如山的冥妖一举烧尽。
“你没事吧?节约体力!现在不要使过大法术!”
“果然还是风元帅经验丰富,”魑落从前锋中追上二人,哧笑着说道,“一来就使出耗力过大的雷火术,这里可是祁岭,想要在此补充自然之息的难度可不下于黄泉啊。”
“不劳挂心,”沈烟月冷下脸来,“魑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直降魃落头顶。原来在刚才那波雷火术中,沈烟月故意留了一道雷电尚未降下,只等魑落一到,便要他化为焦炭。只是魑落亦乃冥妖大将,实力仅次于魍罗,他抬手张力,一盛黑云华盖遮于头顶,稳稳地承受住这道沈烟月蓄力已久的惊雷。
沈烟月不甘示弱,在惊雷尚未散去之时,又是接连几条火舌向魑落射去。风行见他已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便也不再劝阻,在沈烟月施法间隙,冲到魑落身前利落地挥舞青鳞。魑落几个返身跳上山崖,冷笑道,“云出岫果然是担心这小娃不成气候,才派了风大元帅过来助阵吧。只可惜没有青鳞神力相助,凭云出岫那点功力,怎能胜过吾王?”
战时不要听信敌人的一切言语,特别是魑落这种狡猾的对手。他能看破你心中所念,以此横生枝节。
沈烟月回想起云出岫的话,深吸一口气,抽出赤金锏聚力其上。风行丢下马匹飞身上崖,与魑落在狭窄的崖道上近身拼杀。沈烟月看准时机,向魑落连发数枚雷火球。风行默契地闪避而过,雷火消散后,便再次上前与魑落近身缠斗在一起。
魑落不擅近身战,被风行逼得连连后退。看准风行与沈烟月交替进攻的间隙,魑落纵身跳下地面,迅速念出一串咒符。大地突然摇动起来,地面化为泥池,一具具骷髅从泥池中站了起来,纷纷涌向沈烟月和风行。
“这是幻术!”沈烟月冲风行大叫道,“你闭上眼睛便不会受这些幻象干扰,我要花点时间来解开这个术,你小心魑落的偷袭!”
风行向沈烟月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便架起临战姿势闭上眼睛。沈烟月掷出符纸念起咒文,躲避着藏在暗处的魑落的偷袭,一点点地完成解咒之术。
“不愧是青帘的孩子,冥妖的法术由冥妖血统的孩子来对付,自然是比人类要顺利得多啊!”
魑落狡诈,必定想拿你的身世来使你动摇。战时最忌心神不宁,容易使自己的术陷于停滞或暴走。不要去想你的身世,你是我云出岫的弟子,仅此而已。
云,我知道。沈烟月唇边勾起笑起,迅速完成解咒施法,暗黑的幻像从眼前消失无踪。
风行与沈烟月一远一近的组合战使魑落应付起来渐渐感觉到了吃力。冥妖大军与大炎军在隘口恶战,小兵数量虽多,但在沈烟月这种等级的术士面前却不起作用。魑落试着调了几个高级冥妖过来助战,但风行对付高级冥妖的熟练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根本不需分去沈烟月的精力,几个高级冥妖便死在了青鳞刃下。
被逼入险境的魑落非但不急,唇边却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注意到这一细节的风行皱起眉头,几招之间将魑落和沈烟月的距离拉开。但沈烟月却并没有发现风行的良苦用心,见风行拉开他和魑落的距离,便乘此时机开始念起繁杂的符咒,准备进行一次大法术的攻击。
“比起伤及吾王元魂之时,风大元帅的身手可是有增无减啊,”魑落低声对与他进行近身战的风行说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好奇,当年那一剑你是怎么刺中吾王的呢?”
风行知是魑落诡计要分他心神,刀下走势愈加凛冽,但心中却不免想起当年砍伤魍罗的情形。青鳞刀与魑落剑锋相撞时碰出丝丝赤红的火花,又如同那日在炼剑窟中,云出岫修复青鳞破损时的光芒。
魑落发出呵呵的笑声,风行心道不好,迅速退开数丈之远。已念完符咒的沈烟月见风行退开,挥手便将聚集的巨大火团向魑落的方向推去。眼看着魑落脚边迅速升起一道黑色的障壁,风行来不及提醒沈烟月闪避,只得飞身扑上,将沈烟月紧紧压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