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与约翰——竹下岚
竹下岚  发于:2012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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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来话长,我们是在洪堡大学认识的。我现在也是德国中国两边跑,在为一家NGO工作。你看

起来很惊讶。不要那么吃惊嘛。”

他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晃将三人震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韩楷的反应最快,一把抓住梁宇非

按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三角空间里,自己伏在他背上,安亦年则是随手抓了个沙发靠垫挡住头,也

俯身下去。摇晃持续了十秒左右,日光灯刷拉刷拉地晃荡,茶杯花瓶向外移去,放在桌边的冷水壶自

桌沿滑下,摔开了盖,水流了一地。

“没事了。”安亦年扔掉沙发靠垫,“你们还好吗?”

“没事。”梁宇非心有余悸地答道。韩楷拧起眉头,单膝跪在地上。

“一般来说,北京不会地震的。这是Michelle说的。”

“现在不是一般了,是二般。”从地上站起来的安亦年幽默地调侃道,然后很西式地耸耸肩,动作颇

似Eisen,“北京的确不在地震带上,但历史上并非没有地震记录。这场地震震级不是太高,到底是

偶然还是必然,很快就会知道了。”

“会是十二月的前兆吗?”梁宇非问道。

“是吧。据Eisen说,他们在瑞士已经推演出了十二月会发生的事,将其称为‘末日大片’。在那之

前地球不会平静,灾难频发,最终导致整个系统能量大爆发,大崩溃。”

“那到时候我们……”

“或许全灭,或许保存一部分,或许大家都能活下来。一切没有定数。”

“就是说全要看运气?”

安亦年闻言莞尔,点点头,弧线饱满的嘴角弯起来:“对啊,是得看运气呢。”

来中国之前,Michelle交给韩楷一个加密磁盘,让他带给中国联络站的负责人。闻言,梁宇非有些期

待——他倒是很希望见见中国的Parody Proxy。韩楷对他的想法报以苦笑。

“以前没跟你说清楚,中国虽然有,但数量很少,而且只有这位负责人经过欧洲总部的训练,其他都

是文职。在中国,我们的作用很小。”

“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的办法挺好用的。”

“那是在欧洲。”靠着地铁车厢中间的抓手铁管,安亦年的语气依旧温柔可亲。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

期,地铁里没有出现摩肩接踵的景象,“每个国家,每个区域处理问题的方法都不同,中国也有中国

的办法。何况,虽然面对着同样的危机,这个世界依然是各自为政的。哪怕欧洲的Parody机制好用到

不行,瑞士那边也愿意无偿提供技术和人才,也还是有很多国家不愿意接受,而是自主开发新技术来

对付地能的暴走。正所谓求同存异嘛,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

“黑猫、白猫?”韩楷露出茫然的表情,模仿着安亦年的京味发音,“和猫有什么关系?”

“一句中国俗语而已。”梁宇非安抚道。韩楷依旧不解,梁宇非只好以德语仔细解释了黑猫白猫的说

法的来源和内涵,解释完,建国门站到了。他们要见的人就约在建国门外一家甜品店。

“咱们早到了三分钟。”看了看手表,安亦年说道,“等会儿。”

过了两分钟,从北边马路对面过来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安亦年冲他挥挥手,他点了点头,加快步伐

跑过来。来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头发染黑,鬓角留着些银白,黑色西装打领带,外穿一件黑色薄风衣

,提着公文包。梁宇非看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大学的系主任。这位负责人给人的感觉很和蔼,

长相温雅,一身书卷气。

“武主任,好久不见。”

“确实有几个月了。最近可好?”

安亦年与他寒暄几句,握了手,转身对韩楷说道:“这位就是武堃,武主任,中国联络站的负责人。

武主任,这是西欧区MR Arnett的儿子,葛芬堡尼亚的Parody Proxy,Joshua Arnett,你可以叫他

Josh。这是Josh的朋友,梁宇非,我们的翻译。”

“您好。”韩楷极其认真地以中文打招呼,“久仰大名,今日得见……”

梁宇非几乎喷了。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说中文,怔了一下说道:“哪里哪里……”

“Josh,你可以和武主任说英语或者德语,他听得懂。”

正绞尽脑汁地拽文的韩楷一听,顿时大为轻松,转而噼里啪啦地讲德语。武主任显然是能听懂但表达

不流畅的类型,梁宇非便承担起中译德的任务,一行四人转战甜品店。没想到这位貌似严肃颇有学者

风范的武主任是个甜食控,梁宇非看到他拿了一整个拼盘蛋糕过来时,立刻深深地囧了。

“小安,吃不吃?”动手前他先客气了一下,问身边的三个年轻人要不要来点。安亦年的嘴角抽搐了

一下,摇头道:“不了,最近血糖高……”

“年纪轻轻的,得注意锻炼均衡饮食啊。这么大点就血糖高,那怎么成?”

武主任怃然叹息,拿了叉子开动起来。梁宇非把自己面前那一小块分成更小的块,每次塞一点到嘴里

迅速咽下。他也不喜欢甜食。韩楷倒是吃得还算认真。

“瑞士那边倒是已经通知我们了。”将一整块柠檬广场分成两块,叉起其中一块吃掉,武主任扶了扶

黑边眼镜,“最近会有异动。异动,你懂?”

“懂。”韩楷塞了块歌剧蛋糕入口,迷迷糊糊地点头。

“地能要大闹。然后平静一段时间,最后,估计在十一月份进入暴走状态,十二月份见真章。目前中

国足以应对现有的麻烦,所以暂时不需要你们的帮助。Michelle给我的东西我看完会给他回馈。”

“关于十二月,Michelle希望你能去瑞士参加十月的会议,商讨应对措施。”

“我会去的。对了。”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的奶油,在衣袋里抽出一张便条纸写下几个字,“十二月

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代号,以后用这个指代。”

梁宇非凑过去看,纸条上写着:【Christmas Killer。中文:圣诞杀手。】

“圣、诞、杀、手。”梁宇非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中文发音教给韩楷。武主任又扶了一下眼镜,将最后

一块焦糖蛋糕吃掉,说道:

“虽然我们各显神通,但最终目标是一致的。目前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意见和分歧,中国政府与你们

合作的诚意却是一等一的,希望Michelle理解。如何将我们各自不同的应对方式整合在同一个框架中

,才是接下来几个月我们要关注的重点;这需要双方大量的沟通和协调,恐怕还有得吵……请

Michelle体谅一下我的立场。虽然我赞同Parody机制的引进,但中国的现状不允许我们花时间培养那

么多的Parody Proxy,毕竟中国有十四亿人。我们得用更经济、更简便的方式,在有限的生产力条件

下产出尽可能多的效益。”

“他的意思就是,你让Michelle稍安勿躁,船到桥头自然直。”安亦年简洁地概括道。对这颇具中国

风格的演说和迂回曲折的表达,韩楷听得半懂不懂,只好点头称是。

接到工作上的紧急电话,安亦年在地铁站和韩楷梁宇非分了手,急急地赶去望京。韩楷把梁宇非送到

小区门外,两个人在水果摊边上站了一会。

“非,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替Michelle送信……”

“那是干什么?”梁宇非看了眼橙子,掂量着要不要买两斤。

“是来找你。你和我结婚吧?”

梁宇非一个走神,下巴落地。他仔细回味了一下,做贼一样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确定没人听得懂德语

后,才战战兢兢地看着韩楷:

“什么?结……婚?”

“葛芬堡尼亚承认同性婚姻合法的。”韩楷单纯地答道。

送小孙女去幼儿园的老爷爷躬身给孩子买了两个香蕉,卖水果的大叔撇着一口京片子,送走客人后便

低头擦拭橙子。一位早早地穿上短裙的漂亮姑娘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场景

。梁宇非的脑子似乎被千斤顶撬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久,他很没新意地答道:

“我得和我姐谈谈……”

“嗯,我懂。中国人讲究亲属的祝福。Liz说过的。”

“如果我姐坚持反对……”

“没关系,我会说服你姐姐的。”

这个人的理想主义和天真纯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梁宇非最没法理解的就是韩楷的这种特质——韩楷

并非温室里的花朵,不是没有受过挫折的人,但他总是把一切往最好的、最单纯的方向看。虽然无法

理解,但这是梁宇非最喜欢的一点。这样的韩楷,总是具有让别人相信他的力量,仿佛一切都会像他

说的那样迎刃而解。于是,梁宇非认命地一点头。

“好。咱们结婚。”

最糟糕的情况梁宇非大致上都设想过了,唯一没想到、也没敢想的就是被梁翊麦抓个现行。知道姐姐

现在没下班,梁宇非就让韩楷送自己到楼下,结果刚刚确定了婚姻关系的两个热恋中的傻瓜只顾着你

侬我侬,磨蹭了半天都没分开;正腻腻歪歪的时候,梁翊麦出现了,看到牵着手的韩楷和梁宇非,眼

睛几乎脱窗。

“梁宇非!”几欲暴走的梁翊麦怒吼道,两步冲过来把弟弟往自己这边一拽,“干什么呢你!”

“……姐?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你怎么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你感冒了吗?我请假回来看你!还担心地震房子塌了把你埋在下面!现在好,你忙着干什

么呢?嗯?这人是谁?”

“姐……你先……先放手。”梁宇非挣扎着从姐姐手里逃生,抓救命稻草一般扯住韩楷的袖子,“这

是韩楷。韩楷,我姐……叫姐姐。”

“姐姐,你好。”韩楷中规中矩地鞠了个躬。梁翊麦本来就风中凌乱得可以,现在更是囧得没边了—

—她瞪着韩楷,语气极其不善:

“你干什么的?”

“我是Parody Proxy。”

“Par……什么?拽什么英文?不知道你姐是学日语的,啊?”

“姐,他还真不知道。”梁宇非赶快挡在韩楷身前掩护他,“咱们别在这里大小声,让人听见……上

楼去说,上楼说。”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梁翊麦恍惚间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梁宇非大概叙述了他和韩楷的恋爱经历

,关于韩楷那不靠谱的副业一笔带过,只说他在葛芬堡尼亚警署做经济警察。坦承性向是很艰难,但

说出来之后一阵轻松。抱着随便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想法,梁宇非老老实实地坐在姐姐对面接受审判

,韩楷一脸严肃貌,炯炯有神地盯着梁翊麦。

“姐姐,我不懂日语,中文也不太好,希望你不要生气。”

诚恳地说着,韩楷倒了杯茶放到梁翊麦面前。梁翊麦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我很喜欢非,想和他一起生活。中国有句俗话,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本来就说不出地诡异的气氛更加诡异了一点。天然呆的韩楷毫无觉察,继续说道:

“我们的生命是有限的,死亡迫在眉睫。在有限的时间内计算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不如抓紧时间做自

己最想做的事情。我没有结过婚,对我来说和非在一起,是我剩余的短暂人生中最想做的事情。我保

证会对非好,直到生命尽头。”

这番磕磕绊绊的中文告白甚是感人,梁翊麦听得有点呆。梁宇非心想,如果她知道韩楷所谓的生命尽

头是今年的十二月,估计就不会被震撼成这样了吧。

“我不是保守的人,但是你们这也太突然了。”

扶额思考片刻,梁翊麦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觉得宇非在葛芬堡遇到了什么事,回来神不守舍的…

…原来是这样。这位韩先生,我不怀疑你对宇非是真心的,虽然你模样看起来不善,但我看得出你是

好人。只是,我们梁家就宇非一个男孩子,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这他跟你一走,我回山西老家跟爷

爷奶奶怎么交代?老梁家到这一代可就真的断了。”

“姐,将来你去生个孩子让他姓梁不就好了?”

“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哪个男人能让自己孩子跟女方姓?你能啊?”

“……”梁宇非挨了一顿尅,委屈地缩进沙发里闭口不言。韩楷以柔和慈爱的眼神看着梁宇非,将手

放在他的膝头拍了拍。梁翊麦看着他们,继续叹气。

“韩先生,你和宇非的事,得给我点时间。长姐如母,我这么说也许有点不自量力……但是宇非一直

在我身边长大,我不能就这么让他跟个男人去异国他乡。何况我也不了解你。先不要那么着急吧,让

我再和宇非谈谈,我们也熟悉一下再说。”

一锤定音。韩楷想速战速决拐个老婆回家的梦想就此破灭。梁宇非低眉顺眼不敢反驳姐姐的话,全心

全意要给梁翊麦留个好印象的韩楷也只能保持沉默。

得知韩楷的求婚行动遭遇挫折,安亦年露出暧昧的笑容,劝慰道:

“你这还算不错啦。不要灰心丧气,梁姐姐看起来并不是全盘反对。”

“但这也很糟糕……”韩楷弱弱地嘀咕。

“哪里糟糕了?当年Eisen上我家的门时,那才是腥风血雨呢。我爸就差叫民警过来了。那打得真是

热闹啊。”

梁宇非好奇心顿起,问道:“怎么回事啊?”

“我从德国交流回去,身后还带了个尾巴。回家没几天Eisen就跟着来了,我吓了一跳……”带着他

们沿着西单大街溜达,安亦年边走边慢悠悠地回忆道, “正好我不在。Eisen就在我家等人,然后我

一回去他就下跪求原谅,把我爸妈吓得差点脑血栓。后来,我爸就赶人呗,说要把这小子押送派出所

。当时拖把扫帚胡琴什么的都上了,我爸还扔了个空竹,差点把Eisen砸成脑震荡。再后来送到医院

去我爸觉得不好意思又请他吃饭,一来二去他们就混熟了,现在是酒友……”

“你爸好强大。”梁宇非表示万分的钦佩,韩楷听得心有余悸。

“非,幸好我面对的是你姐姐不是你爸爸……”

“不要这么担心嘛。”安亦年以他标志性的温柔语调安慰道,拍了拍韩楷的肩膀,“享受当下,这才

是人生。走,我请你们俩去华天喝豆汁儿,喝完就一点忧伤都没了!”

听到“豆汁儿”这个词,梁宇非的脸色刷地白了。可是不明就里满脸期待的韩楷已经兴高采烈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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