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方挣扎着赶来的韩楷发出惨叫,数次想要冲进风卷,穿过这巨兽的身体去援助父亲,直到Bendix
抱住他把他往后拖为止。Michelle被压得双膝陷入沙土,全身骨节咯咯作响。他低头闭眼,仿佛已经
放弃,将任由飓风将自己毁灭。
一直扶着白盾凝视风卷的Eisen突然发难,将白盾掷出,风卷波动了一下,如同猛兽负伤一般被击开
一个缺口。Michelle的右手死死扣住沙土地,抓起草屑和泥沙。
“给我死吧——!”
男人沙哑疯狂的嘶吼甚至盖过了大地能量的波动。Michelle的白翼在瞬间碎裂,白色的碎片裹着光芒
飞向天空,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在空中飞舞变化,最终织成一张无形的网。风卷被这张网捕捉住,网中
生出獠牙,将风之肉体撕裂嚼碎,无色透明的血汩汩流下,饱经摧残的地面被濡湿,所有的血肉皆回
归大地,利维坦为人神所绞杀。
支撑在地面上的双手已然鲜血淋漓。Michelle慢慢抬起头,翠绿的双眸中闪耀着巨兽之血的颜色,那
其中的感情流失殆尽,已是无机质。
五年来,葛芬堡首次度过了一个阴雨连绵的圣诞夜。冰冷的雨水洗刷着古老的城市,将气温猛降七度
,街角已经结了薄冰。大钟楼和教堂门口的圣诞树孤单地亮着灯,往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复影踪。
梁宇非搀扶着韩楷下了出租,几乎在街边滑一跤一起仰面朝天跌倒。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播放着
jingle bell,红绿相间的装饰被雨水打湿,灯光明亮的室内看起来无比温暖。将韩楷一只胳膊搭在
自己肩上,梁宇非费劲地拖着他进了公寓大楼,一路拖进电梯,身后留下两趟湿淋淋的水迹。
“Michelle他们会不会更糟糕?你都成这样了……”
“肯定很糟。”歪在梁宇非身上,韩楷的声音毫无底气,沙哑微弱,“但是意大利火山爆发,比他们
的预测提前了一整天,南欧那边情况要更糟糕……Michelle必须赶快出现在意大利,主席和顾问要召
集他们开会才对。”
“主席是谁?顾问?”
“主席是个女人,我只知道这个。顾问是负责给我们注资的各跨国公司的代表,以及联合国和某些国
家的政府代表。他们必须做出对策,跟其他组织商讨,还要参与救助。”
“明白了。”把韩楷扶住,梁宇非看着电梯按键一闪一闪,“话说今天完事后铁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
己夫人打电话,真是个好男人啊。”
“是吗?”
“我听见他趴在草地上说‘安,我很好,你在格拉纳达等我’……名字叫安(Ann)的话,感觉是个
美女啊。”
“嗯,也许。”韩楷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放了一缸热水,梁宇非把韩楷拖到浴室。韩楷靠着墙脱衣服,手指一个劲地发抖,半天解不开一个扣
子。他吁了口气,动了动使不出力气的手指,低声唤道:
“非。”
“怎么了?”忙着试水温的梁宇非回头问道。
“我……动不了。冻住了。似乎。你……帮我一下。”
明白了他所指为何,梁宇非怔了一怔,然后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抬头与韩楷对视。韩楷的面
容因寒冷而苍白,嘴唇发青,身上散发着冷气。梁宇非迟疑了几秒,低头给他解开胸口那一颗纽扣,
犹豫一下才继续往上解。上身的衣服全脱掉后,梁宇非又犹豫了。韩楷的身材很好,确实很好,但这
不代表他可以趁人之危。将手按在坚实的六块腹肌上,梁宇非盯着韩楷因美好的曲线而凹进去的牛仔
裤腰里面露出的黑色NK边,琢磨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脱。
“下面也麻烦你了。”韩楷低喃道。
“不客气。”
梁宇非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手摸到拉链上往下一拉,三下五除二把韩楷扒了个干净。脱得赤/裸精
光的韩楷尴尬地站了一会,动了动甩掉绊在腿上的牛仔裤和小 NK,走到浴缸边迈进去,然后抱着膝
埋下头,将脸浸在热水中,不再做声。一时间气氛如此奇妙,梁宇非静静地站了会,确定他不会淹死
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浴室带上门,去厨房煮面。
吃过东西,韩楷终于开始升温。拿了温度计给他量体温,没有发烧的迹象。梁宇非不由得感叹此人体
质之优异——稀里哗啦吃面条吃得没有形象可言的韩楷头都不抬,含含糊糊地问:“烧了吗?”
“没有……烧没烧你自己没感觉吗,难道?”
“就是没感觉才问你的。泡了热水澡吃了饭又被你塞了药片,能有什么事啊。”
“得,我白担心您一场。”
收拾好餐具,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梁宇非洗过澡要回书房去睡,路过韩楷房间时发现里面还有
亮光,不由得在门口停下了步子。他有些担心韩楷。正想着,韩楷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带着门一下
子撞上梁宇非,几乎把他撞飞出去。
“哎哟!”
“非!”
“非你的头,差点真让你撞飞了!干嘛啊这么风风火火的?”
“啊……我,我……”韩楷的眼神开始游移,说得磕磕绊绊,“我找你。你……一个人睡,寂寞吗…
…不是,如果你想聊天,毕竟今晚是圣诞夜……其实也不是聊天,随便什么……”
“……盖棉被纯聊天?”
“差不多吧,也……”比梁宇非高出快一头的男人垂首,对手指,悄悄偷瞟梁宇非。
“那就聊吧。”梁宇非也不客气,抬腿就进了韩楷的卧室,“就一床棉被?怎么聊?”
“我……我再去找一床。”
抱了一床羽绒被回来,韩楷脸色微红地上了床,把被子摊开。梁宇非正拿着韩楷床头的小说看——是
《发条女孩》。这倒是挺符合韩楷的风格。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雨滴敲打枝叶的声音,梁宇非侧过头
看着台灯光晕中貌似圣洁的韩楷。
“开始聊?”
“嗯,好。”羞涩的男人手足无措,揪着被面不看梁宇非,“先选个话题……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要不就聊一聊圣诞故事,你喜不喜欢狄更斯……”
“喜欢。但我不太想聊狄更斯呢。”梁宇非支起膝,笑眯眯地摇头。
“那安徒生好了。”
“话说你看没看过O的故事?”
“看过。你是说电影还是小说?”
“随便哪个。我们来谈点有深度的,这个题材不错。你对女权主义怎么看?”
“……不赞成,不反对。”
“那色/情文学呢?”
“不赞成,不反对。”
“真是中庸的态度啊。”梁宇非叹道。韩楷闻言抬眼凝视梁宇非,蓝黑色的瞳仁毫无杂质,专注于一
点,火焰在深处缓慢燃烧。梁宇非在其中读到了他想读到的讯息。
所以,他倾过身去,第二次亲吻韩楷,这次的亲吻更加坚定,没有犹豫。韩楷只有一秒的迷惑,随即
扣住了梁宇非的背,另一只手抓住梁宇非的头发,手指插/进温暖的黑发之间。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然后韩楷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垂下眼睫注视着梁宇非,喘息片刻后再度轻啄梁宇非的嘴唇。灯光昏
暗,方圆无声,冷雨在屋外。
“你家里……有安全套吗?”
被他压在身下后,梁宇非想起了关键的问题。韩楷点点头,伸手越过梁宇非去开床头柜,拿出一盒杜
蕾斯,还搭配润滑剂。梁宇非不知为何很想笑场,只好拼命绷着。感觉好像天真无邪的小白兔本来该
抱着胡萝卜的爪子上多了一个高频振动跳蛋……
“非……”
他的呼唤很动情。梁宇非不敢笑场了。以严肃认真的态度捯饬完前戏,韩楷没头没脑的莽撞动作弄疼
了梁宇非,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在被韩楷抱在怀中上下前后地揉弄折腾的时候,梁宇非迷迷糊糊的脑
子里是这么想的:
要不是为了你个半洋鬼子,老子才不会在下面……
薄灰清晨的熹光流入房间,梁宇非的呼吸间尽是羽绒被里温暖的气息。他隐约听见了音乐声,一开始
以为是幻觉,头脑慢慢清醒后才确定是真的。而且不是唱片。
随手披上睡衣,梁宇非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循着声音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里的窗帘拉着,光影交错混
杂,在暗影和光明的界线上,韩楷肩上托了把小提琴在试音。调了调音之后,他拉动弓弦,歌剧《拉
克美》选段《Viens,Mallika》的旋律缓缓流泻而出。花之二重唱。梁宇非觉得身体酸软,便靠着门
框静静倾听。
韩楷上身罩了件白棉T,下身仅着一条黑色NK,修长结实的双腿稳稳地立在地毯上,拉琴的动作专注
而虔诚。他的技巧算不得好,但情感真挚深沉。不知为何,这首本该令人感受到美好与憧憬的曲子,
竟然让梁宇非湿了眼眶。他擦擦眼睛,难以承受地闭上眼。
曲子终了,韩楷放下琴,独自思考了一会,转过身来才看到梁宇非。
“早安。”
“早。”
每天早上他和他都这样打招呼。但是今天,这种招呼有着特别的意味。韩楷将琴放到书桌上,走向梁
宇非,亲吻他的额头。
“昨天是我最难忘、最珍贵的一个圣诞节。我得到了最好的礼物。感谢上帝。”
对这样一位把你的圣诞节搅得乱七八糟筋疲力尽的上帝,你也要感谢吗?毕竟,圣诞老人什么的都没
见到,圣诞杀手倒是送了一份大礼。梁宇非仰视着韩楷真诚的眼睛,慢慢释然了——或许,圣诞老人
只是扮成圣诞杀手,来给他们送了份刺激的礼物吧。
第八章:去向中国的白帆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梁宇非留在学校给老师打工赚钱,还兼了男生宿舍夜间巡查的零活。他就是在这
个暑假的末尾认识了杨落落。
到理工科男生宿舍巡查的时候,梁宇非亲眼目睹了一名外校的女生以万夫莫当之势冲进男生宿舍,带
了两个身高一八零以上的男同学,径直找到杨落落的宿舍将他拖出来猛揍。原因呢,据说是杨落落劈
腿。那女生抱着手臂在一边以令人耳朵发痛的分贝高声控诉杨落落,将他的劣迹统统抖出来,那两个
男生就闷头打沙包,打得杨落落哭爹喊娘。
作为本校的学生,梁宇非的正义感不允许他见死不救。于是他冲上去了,他一冲,本来持观望态度的
其他男生也燃烧了热血,顿时住满一层楼的大学男生嚎叫着奔腾在楼道里,踢踢踏踏稀里哗啦的动静
撼动了整座老旧的宿舍楼,将这场单方面寻仇演绎成一次盛大的狂欢群殴。
事后,由于牵涉学生太多,又没有正式开学,学校方面象征性地召集本科男生开了个大会训斥几句就
算了。开完大会的当天下午,杨落落极力邀请梁宇非去搓一顿。正好缺生活费的梁宇非抱着蹭饭的想
法去了,然后就一入侯门深似海。
到底杨落落的什么地方值得自己爱?梁宇非没事干的时候就思索一番,还是不太明白。和杨落落在一
起,既要当保镖又要当保姆,可他就是做得甘之如饴。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杨落落那
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打动了他?又或者,是喜欢杨落落身上那种近乎无知的没心没肺?
就连来葛芬堡,梁宇非也是抱着纯牺牲的态度。他和杨落落的关系在国内无法合法化,自然不能堂而
皇之地留学陪读,所以他必须先来过语言关,再申请一所大学读书才能作长期居留。他的语言关是早
就过了,现在糟糕的是,居留证快要逾期了,必须申请延期。
“申请不下来。被拒了。”
将一摞申请材料拍到桌上,梁宇非沮丧地报告。韩楷递给他一杯咖啡。
“原因呢?”
“无正当职业,移民倾向,没有大学愿意接收。各种无聊,各种崩溃。”
“再等等,再试试看。”
“我觉得没戏了。我再打电话去磨,外事局该报警或轰我出大门了。”
“如果他们报警,我可以顺手把你放了。”
“警察大哥。”梁宇非无精打采地低头哼哼,“你是经济警察,啊?不是要出街的。再说,公事公办
,你凭什么徇私……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我为什么要被抓……哦,对了,居留证,签证,各
种证件……啊,我要疯了!”
韩楷跳下椅子把抓狂的梁宇非抱进怀里笨拙地拍着。在他拙劣的安抚下,梁宇非慢慢平静了。吸了吸
鼻子,他反手回抱韩楷。
“没事。大不了我回国。”
“……”
低下头寻找着梁宇非的眼睛,韩楷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梁宇非不忍看他的
神情,抬起手覆住韩楷灿若星辰的眼睛,自己仰起脸亲吻性感的、微冷的薄唇。
“如果你回国,我也去。”
两天之后,梁宇非再次在外事局遭到挫败,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韩楷说了这么一句。梁宇非呆呆地望
着这说胡话的男人。
“你去?去哪?”
“中国。”
“等等,让我想想。你的意思是,跟我回国。”
“对。那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可是你去中国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韩楷的语气很坚定。梁宇非被他说得脑子发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走到鱼缸边
,躬下身观察杰克与约翰。这两条傻鱼还在欢快地游来游去,韩楷把它们养得大了一圈,鳞片光亮,
连鱼缸都换成大号的了。
能这么认真地照顾两条鱼,真是个好人。蹲在鱼缸前面,梁宇非开始幻想韩楷和自己一起回国后的景
象——一开头总是很美好,越往后越不乐观。让他姐姐知道自己唯一的弟弟找了个男人,还是个外国
人,梁翊麦还不得晕过去。中国对待同性恋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宽容的。还是不行。
要是能和韩楷一辈子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啊。可是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梁宇非失神地望着两条嬉戏游
乐的金鱼,陷入了深深的自暴自弃。
一场海啸从印度洋咆哮而来,把梁宇非的忧伤和悲愤给冲得一点不剩。韩楷接到Michelle的通知,要
他立马打包赶赴菲律宾接受灾难应对集训,没有理由,即刻出发。
“所有人都要参加?”
“据说是。除了Michelle和Eisen这样的,都要参加,为十二月做准备……”
梁宇非点点头,把韩楷的衬衫折好放进行李箱。折了几件后,他又问道:
“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