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蜕+番外——青水茄
青水茄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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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撑开的疼痛,口鼻之间尽是冰冷的云气,刺得心肺都纠结在一起。

已经昏乱的神智却因为这痛清醒了一些。

他不记得自己此刻为何要同对面的男人在云中纠缠,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满心的刻骨恨意。对面的人…

…是敌人,不是因为他刚刚打了自己一掌,不是感觉到冲天的杀气,而只是因为恨。

但为什么这样恨他,恨到每一根骨头都满含冰冷的悲伤和灼热的疼痛,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男人隐在云中看不见面目,修长的身躯比起真龙之身显得十分渺小,但投下的巨大黑影却仿佛遍及

身周所有角落,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似火似电的球体再次凝聚,妖异刺目的火光映出一张俊美不似真人的脸,那张脸在笑。

瀛泽被那笑刺得呼吸一窒,忍不住向后退了一些。

脑中很乱,身上被灼烧过的伤口在一点点拉着他往后退,疼痛的身体反复告诉他不行不要不可能,但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即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身处何方,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攻势一切只凭本能,他的心中还是

……毫无畏惧。

五十五

天空死寂了一阵,忽然稀稀疏疏地下起雨来。

很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却带来奇异的烧灼感,而且很容易就蒸发不见了,公子抬头望向黑云密布的

天空,面色更沉了些。

这雨……不是寻常天水,而是龙族血液所化。可以想见这片刻之间天上已是何等凶险,公子看看躺在

地上毫无知觉的嘉泽,将他抱起来放在雨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

数年前的汴河之畔,逆天而行引来天罚的嘉泽一身白衣染血缓缓沉入水中,从此命星暗淡,元气大损

,再不复当日形貌。那时的他也和瀛泽很像吧,明明无能为力却又无比固执……

若是这人醒着,必然会同平常一样反问一句“像我有什么不好”,这会儿却是无声无息,安静得很。

“像你有什么不好……”公子低声自语。他明白嘉泽的感觉,这些年来绝处逢生并且将一具孱弱身体

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其中艰辛难以历数,满身疲累空茫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弟弟是唯一的牵挂了

所以试图将所有伤痛一力承担,所以不忍心将瀛泽和他的大叔分开。

诡异的雨滴越落越急,公子伸出手去,只觉被雨沾湿的地方一片滚烫。雨水中腥气渐浓,整个天空却

依然被可怕的死寂笼罩,厚厚的云层再没透出一丝声音。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公子再也忍不住

继续袖手,虽然明知无望,但还是在脑中飞速地寻找着可以求助的人。

不等他想到任何一个名字,天空就被一道无比雪亮的闪电撕开,电光把地上的一切都照得惨白惨白,

短暂的静谧过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

冰冷而灼热的疾雨中,一条银色巨龙从天空坠下,重重砸在院中烧焦的泥土里。

雨停了。

无妄天君负手站在一边,眼中阴晴不定。和之前的一身从容不同,他这会儿长发微乱,发梢和衣角都

被雨沾湿,胸前还有一道明显的血迹。

银龙巨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院子,并且弄塌了一面院墙,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亮银色鳞片的间隙渗出来

,瀛泽鼻息粗重,身子微微颤抖,却是无力再动。

天君俯下身看向银龙空茫的眼神,冷哼一声。

这会儿莫说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是作为敌人的自己,他也未必认得出了。只是自己终究低估了

天生逆鳞的力量,纵然还不会使用,纵然神智昏乱,也居然能够在胡乱的抵抗中伤了自己。

要制服他还真颇费了一番功夫,要知道已经很久没人能伤着自己了,这个孩子,还真的很让人出乎意

料。

只是……依然不是自己的对手罢了。无妄天君伸指蘸了一点自己胸前伤口上的血迹,然后微微一笑:

“鸢。”

面色从容似乎总是挂着一丝淡笑的鸢悄然出现。

“你之前说过……”天君看向地上渐渐化成人形的瀛泽,“这条小龙的逆鳞生在哪里?”

鸢沉默着上前,用脚尖点了点瀛泽右肋的位置。

冰冷的手指切入皮肉,倒在地上的少年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的身形已经俨然是成年人的模样,手脚却还纤细,带着点少年单柔的身子趴伏在脏污的地面上,挣

动间长发都都被血液和泥水浸透。

痛到叫不出声来。

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生生撕开血脉肌理,向血肉深处探去。灌入伤口的冰冷空气和热油一般的疼

痛一起将身体割成两半,锋锐的鳞片被拔出,一路切开脆弱的皮肉,鲜血淋漓地暴露在空气里。

鳞上热血滴尽,到最后只剩一点淡淡的轻红,点缀在发光的银色上,居然分外美丽。

将掌心的这枚逆鳞端详了许久,无妄天君将染血的手指再次探入了瀛泽的伤口。

“听说逆鳞一共有五片,”他微笑道,“别急,我们慢慢来。”

一边的嘉泽仿佛察觉了什么,昏迷中眼皮抖动,似乎就要睁开,但是公子早被天君的术法压制住,再

无力去点他的昏睡穴了。

连捂住他的眼睛也做不到。

五十六

血滴在烧灼后犹带余温的土地上,和之前落下的雨水无声地混合在一起,又一片染血的薄鳞拈在手里

,天君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起来。

这一笑,连带他染血的唇角和散乱的发丝都似乎柔和了许多,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个人,可以在双

手染满鲜血时笑得如此愉悦和适意。而此时鸢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正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

他脸上再不复之前挟持沈筠时清淡且妖异的笑容,面色冷淡仿佛一个幽灵,远远地跟在天君身后。

第三片逆鳞拔出,瀛泽的长发几乎全被鲜血浸透,挣扎仍然十分剧烈,但力气已经小了许多。天君俯

下身,挑起他一缕还在向下滴血的头发,笑道:“你很安静,我喜欢。”

瀛泽一直伏在地上喘息颤抖,喉中的确没发出过一丝声响。

若他清醒,恐怕也只会死死咬着牙不会出声,但此时他眼中一片空茫,神智早已没剩几分,只是痛到

极点无法发声罢了。

就算沈筠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认识了。

长指在越来越深的伤口中抠挖,天君找到深藏体内的第四片逆鳞,使力一拔,却只见鲜血溅出,龙鳞

不动分毫。

这一枚嵌入骨中,拔出竟是十分不易。

饶是力气渐无,瀛泽也被这前所未有的剧痛刺激得浑身剧颤,天君微微皱眉,鸢走过来接了他手里已

有的三片逆鳞,让他腾出手来压住瀛泽。

将挣扎着的人牢牢压制住,无妄天君将手探得更深,而后力贯双指,把那片鳞狠狠地扯了下来。

瀛泽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脸色惨白若死,喉间终于溢出一丝不似人声的哀嚎,大睁的眼中目光已有些涣散。这情形看得公子

心中一紧,但不及反应,就见一条带血银龙冲天而起,不过片刻就杳无踪迹。

只剩鲜血纷纷而下化作疾雨,龙吟悠长,带着深沉的痛意在天地间徘徊许久。

无妄天君并没有拦住他,确切地说,是没有拦。

他正被一片薄刃抵住咽喉,皮肤被划破,血线沿着脖颈深入衣里,再多一分就要切入皮下的血脉。

“你……”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中满是惊怒和不可思议。

鸢看看被自己当做武器的逆鳞,淡淡道:“寻常刀剑都伤不到你,只有龙族逆鳞锋锐无匹,只可惜…

…太过难得了。”

“你把之前嘉泽的废鳞藏入指间,是想杀我?”天君咬牙道。

“我杀不了你,”鸢嘴唇上血色褪尽,手指却异常地稳,“你时时戒备,只有方才得手时太过放松,

瀛泽脱走又让你微微分神……其实我之前,也没想杀你。”

“你疯了!”天君怒道。

“我没想杀你……”鸢淡淡一笑,“可是你今天太高兴了,因为得了逆鳞和龙血就可以救他……我本

来想走的,嘉泽说可以带我去梦华族的地方,远远地离开,可是你那么高兴,我……我很难过。”

不等天君开口,他就笑着继续道:“我很难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很难过。”

他脸上笑容无限凄楚,却还脱不去淡淡的温柔,但手下的动作却异常狠辣稳定,逆鳞被一分分压入肌

肤,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直到一切都结束,嘉泽还大睁着眼睛。

他一直努力让自己醒来,醒来后却只看见弟弟不堪痛苦化身远遁,看见鸢被天君一掌击中,胸骨碎裂

鲜血满身,也看见无妄天君颈间血如潮涌,一掌之后就不支跪倒。

然后他们都不见了。

公子踉跄着过来抱住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想了。”

他将公子的手拨开,仍然固执地看着空空的院子,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公子长叹一声正要开口,

却见已经破败不堪的门板掉了下来,门外的人一脸焦急地冲入院中,走到公子面前。

嘉泽看见来人,惊诧之下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闭上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怎么了?”来人颤抖道,“瀛泽呢?”

公子心中猜测落实,他将目光移向院中,只见一柄烧得面目全非的佩剑,和一段漆黑的……朽木。

看着眼前一身完好的沈筠,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只觉疲累如潮水,瞬间就把他淹没了。

五十七

“瀛泽呢?”沈筠看着公子,又重复了一遍。

整个院子几成焦土,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地上冷雨未干,四下里依旧弥漫着冷冰冰又

热辣辣的味道,这些全都是显而易见的……凶兆。

不需要直觉不需要思考,甚至看也不用看就知道的凶兆。

沈筠连手指尖都凉了,再一次看了眼沉默的公子,忍住冲上去抓住他问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一字一句道:“瀛泽出事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公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沈筠看着他,手越攥越紧,指甲陷入手心带来尖锐的刺痛,牙关开启如

有千斤。

他问:“还活着吗?”

一直沉默的公子似乎被这一声惊醒,猛地站起身来,把一个瓷瓶交给沈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去。

“把这一整瓶药都给他吃了,”他指指昏迷不醒的嘉泽,“我会在他醒来之前回来。”

沈筠接了瓶子,点点头,看着公子往外走。直到视线中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时,沈筠才重重地咬了下

唇,又问了一遍:“还活着吗?”

公子已经消失得快看不见了,他回身看了沈筠一眼,说:“我去找他。”

院中除了昏迷不醒的嘉泽,只剩下自己。

下唇的伤口被越咬越深,口中泛起苦涩的血腥味,和吸入鼻端的血腥一起,让沈筠微微有些眩晕。他

十几岁踏入江湖,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数次命悬一线,却少有惧怕的时候,连上次守护龙蜕时遭遇

鸢,面对诡异可怖的死灵和未知的黑暗时,都不曾退缩。

他从不是畏死的人。

但此时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却如同一根藤蔓,正从骨血里固执地钻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疼痛爬遍每

一寸肌肤,将他缠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将手攥紧再攥紧,直到手心滴血,他才仿佛突然发现,能

让内心安定一些的佩剑并不在手中。

默默走到院中,拾起躺在血泥里的一段金属,沈筠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

从头到脚,整个人都冷了。

亲人般的师父离世时也只有悲伤,他一向坚忍冷静,如此恐惧,从前只有一次。那时他闻讯回到苍炎

山,却只看到石室外伏尸处处,而石室内一片静谧,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对那个孩子的担心盖过了一切,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发现,眼前虽是和回忆完全不同的场景,内心无边

无际的恐惧却惊人地相似。

药是粉状,沈筠拿水化开了给嘉泽灌下去。后者虽然不甚配合,但沈筠对付生病不肯吃药的瀛泽非止

一次,应付这些状况自然不在话下。

药很管用,虽然吃了以后嘉泽开始不停吐血,看的沈筠触目惊心,人却是很快就醒了。神智还不是很

清楚,他就抓着沈筠的手,断续着问:“瀛泽……瀛泽呢?”

“公子去找他了。”沈筠心中一阵疼痛,却还是平静道。

嘉泽松了口气,闭上眼又睁开,忽然道:“你没事……很好。”

“我在外面碰到了鸢,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却是在镇子外面的树林里,剑也不在手边…

…”沈筠强迫自己不去想瀛泽,专心回忆之前的事,说到一半却发现嘉泽并没有在听。

他只是低声说:“你没事,很好……我也就……”

沈筠一怔。

嘉泽看看他,虚弱的身体只能支撑起一个无比短暂的笑容:“你若有事,瀛泽也不能活了……”

沈筠顿时呆住。

心中如同被闪电劈过,瞬间被扯裂又从里到外照得通通透透。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感情被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他心中纷乱,过了半晌才下意识道:“他……”

正在这时,白衣一闪,公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找到他了,”他比沈筠预计的回来要早许多,脸上疲惫较先前更甚,看看嘉泽虚弱的样子,他犹

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狠下心道,“但是他……不认识我了。”

“我没有办法把他带回来,”公子皱眉道,“他谁都不认识了。”

五十八

“什么叫……谁都不认识了?”沈筠语声艰涩,好像他听到的每一个字都难以理解。

“剧烈刺激之下,体内的力量突然爆发,瀛泽不懂得控制也承受不住,所以失了神智,”公子顿了顿

道,“再加上身负重创……”

沈筠闻言一颤,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散开来,他伸指拭去唇边溢出来的一点血红,正要开口,却

听身边嘉泽轻声道:“还活着吗?”

听见相同的问话,沈筠不由微微一震。

嘉泽精神短浅,公子之前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这会儿只睁着一双眼睛,迫切地想要得到确认。

公子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俯下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放心,还活着。”

嘉泽大睁着眼睛看了他一霎,然后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公子知道他还醒着,只是

再无力做出任何反应,便干脆把他抱了起来,每句话都贴着他耳边说。

“瀛泽没有性命之忧,”为了让嘉泽听得清楚,公子说得很慢,“只是神智昏乱,稍一靠近就剧烈挣

扎,我无法把他带回来。但梦华巷的人在那里看着,不会有事。”

嘉泽没有动静,但呼吸似乎急促了些。

“听着,我必须把你送走,”公子停了一下,声音略高了些,“无妄天君重伤而遁,瀛泽暂时没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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