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蜕+番外——青水茄
青水茄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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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惹的角色。

而此刻,这个人就站在瀛泽面前,黑袍上隐有云龙浮动,带出阵阵风雷之声。他说:“跪下。”

没等嘉泽开口,瀛泽已经抢先道:“凭什么?”

无妄天君笑了一下,从鸢手中拿过寒塘,向沈筠的胸口刺了过去。

五十一

太阳并不是很大,地上的尘土气却已经被烤得热气腾腾,那种干燥而粗砺的感觉好像一张砂纸,在缓

慢地打磨着瀛泽的神经。他觉得眼睛很干很痛,本来以为会流下来的泪不知被蒸发到哪里去了,只有

眼前之人沾满血迹的旧衣被牢牢地嵌在视野里。

那一剑并没有刺下去。

无妄天君看着跪在脚下的瀛泽,将持剑的手略略收回了一些。利刃离身的沈筠身上各处伤口都仍在淌

血,人也越发苍白,但似乎还能支持,只是不能说话。而正在此时,嘉泽放开了公子扶持的手,略微

踉跄着前行几步,跪在了弟弟身边。

“我没要你跪,”唇边略带讥讽的笑容消失不见,无妄天君的脸色骤然冷了几分,“你跪得还不够多

么?为了你这个弟弟,你哪一次见我不是毕恭毕敬……又有哪一次是真心的?”

语带薄怒,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同时变得冷硬尖锐,直向人身上压迫过来,这个人本就不必掩饰自己

的喜怒,他的情绪倒比鸢之类的来得直接得多。嘉泽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天君身份尊贵,我

和瀛泽俱是天庭臣属,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

说到“天庭臣属”时,他的语速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点。

天君显然注意到了,他本来锋利的眉似乎更尖锐了些,嘉泽在他一双深黑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看见了

怒意,但目光挪到他手里沾满血污的寒塘剑上,却没有看到更多的血迹。

嘉泽心里略略喘了口气,他知道,这人始终会有所顾忌。

自己处心积虑赢来十年平安,又费尽心思同公子将瀛泽带走藏好,教他本领替他承担伤痛,然后带他

上天庭受封,老老实实地把枷锁扣在身上。

还是不甘心的,怎么也不愿意让弟弟同当年的自己一样,冲锋陷阵任由驱策,却又被百般监视千般算

计。但那天打过他之后,刚长大的孩子半是羞涩半是疼痛,趴在自己膝盖上想哭又强忍着,最终还是

咬着牙说要回去。

嘉泽就真的让他回去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带他上了一次天,赶在无妄天君“恰巧”不在的时候,“恰巧”见到了天帝,又“恰

巧”透露了一些事。这些都在天君未曾找到瀛泽踪迹,也未来得及向天庭说什么“此子暴戾不堪大用

,当早除之”的结论之时。

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摸不清心意的天帝,在对瀛泽的处置上舍弃了“杀”,选择了“用”,也

不知他是心念一动还是早有打算,也许只是因为那天心情很好吧。

至于心情好是不是因为无妄天君修为受挫,闭关修整,此中微妙就没人知道了。

初长成的小龙做了哥哥当年的位置,但天上的神仙还没见过一圈,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大叔的身边。

虽然他能力还弱,但无论如何总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又同天帝知会过,无妄天君再动他,总要

想上一想。

于是现在,他们面前的天君,就在“想一想”。

想过片刻的结果是,漆黑长发漆黑双眸的俊美天神冷笑一声,对嘉泽道:“我竟看错了你。”

跪在地上的嘉泽正努力让自己的背挺得更直一些,并没有看他。

“昔年那么不可一世,连犯错都惊天动地的赤龙神,居然会让自己的弟弟回到这个金笼子里,”天君

鄙夷道,“你原来是这么自私怯懦的人……难道身体变小了,胆子也回去了么?”

嘉泽抬起头,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我料错了你,一时疏忽让他到了天帝的眼皮底下……”天君被他的反应激怒,面上却还是冷笑着,

只一身黑袍无风自动,其上云龙翻滚,隐有异响。

他说:“你说得对,我不能动他,但那是不能动,不是……不敢动。”

五十二

说“不敢动”这三个字的时候,无妄天君指掌微动,寒塘锋锐的剑刃迎向阳光,反射出刺目的光线。

嘉泽顿时浑身紧绷,咬紧了下唇,公子见状伸出一只手虚扶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梦华族的人?”天君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少说话。”

说完他便不再看公子,前行几步,低下头对一直没有出声的瀛泽轻声道:“你怕么?”

瀛泽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我知道你怕……”天君忽然笑了,“你怕我再伤他。”

话音未落,寒塘掉转方向,剑刃过处迅速在沈筠胸前划出大片血光,瀛泽发出一声受伤小兽似的嚎叫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怕么?”天君手腕轻动,剑尖下垂,抖落一地猩红。

瀛泽只觉自己双膝之上如负千斤,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身体不知如何同施加于己的强力抗衡,只能

任由肋下灼痛如火烧。泪水更是如同滚汤,沿着脸颊流下来,烫得他无处不痛。

“大叔……”尽管被死死咬住,唇边还是流泻出一丝呜咽。

连哥哥和公子都不是天君的对手,自己……更不是,眼前的猩红似乎越来越大,终于弥漫了整个视野

。瀛泽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把颤抖死死地按在手心里,肋下还在痛,但整个身体却好像被冰雪覆盖

,每一寸都是冰凉的。

他真的很害怕……并且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说要长大要变强,也真的努力去做了,但是他毕竟从未真正遇到过这样的情境。毫无还手之力,甚至

连反抗的姿态也不被允许。身前身后都是他熟悉的亲人,可是在他沉睡多年之后又单纯度日的记忆里

,并不曾见过他们满身血迹的无力。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做。

突然有些后悔几天前练功时的偷懒,但那时教导自己的鸢此刻正一脸淡漠地站在一边,瀛泽看了他一

眼,有些自嘲地笑笑,就算没偷懒又如何,多会一点小把戏,又能改变什么……脑中混乱一片,愤怒

悲伤无奈绝望交织在一起,他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盛不下,转瞬就要溢了出来。

正在这时,无妄天君似乎很体贴地笑了笑,他低下头来说:“不要怕……”

瀛泽抬眼看他,目中神色剧烈变幻。

“刺这里很痛吧,”天君伸指探进沈筠胸前的伤口,沿着血肉模糊的边缘缓缓挪动,“那么,换个地

方如何?”

不等瀛泽开口,他就抽回手提剑点上沈筠胸膛,直指心口的位置:“你说,刺这里好不好?”

那是心脏所在之处,不同于寻常皮肉,一剑下去是会要命的,瀛泽嘴唇颤抖,使劲摇了摇头。

“不要这里,”天君长剑向上,缓缓移到沈筠的脸上,“那么这里呢?”

剑尖只差半寸就要点上沈筠的眼睛,瀛泽惊惧之下依然摇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已经出

不了声。

“那么还是这里。”天君干脆地把剑又挪回心口。

瀛泽依然摇头,继身体之后口唇也被封住,他不知道天君究竟为何如此,只能拼命地摇头。

无妄天君似乎极有耐心,他将剑尖再次对准沈筠的眼睛:“那么这里呢?”

瀛泽依然想摇头,但却觉得脖颈渐渐同四肢一样动弹不得,最后竟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压着往下低去。

他点了一下头。

视野里出现地面的泥土,又瞬间换成带血的剑尖,他才仿佛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整个身体由内而

外都痛如针扎火灼,身体里流淌的每滴血都在疯狂地说不,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其中苦痛便是世上所

有的言辞都无法形容其万一。

剑很锋利,刺破脆弱的眼珠并不会发出什么声息。

两行刺目的血从沈筠脸上淋漓而下时,瀛泽只觉眼前除了红色,再无其他。

今生从未如此绝望。

五十三

瀛泽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披散的黑发间露出的一点雪白脖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空气中开

始弥漫着一种烧焦的味道,很腥很呛,仿佛血液都烧沸了烧融了,只剩一片滚烫的焦黑。

沈筠脚下的血却依然平静地流淌着,平静得让人恐惧。他一声不吭,仿佛一个苍白的人偶,脸上身上

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瀛泽忽然不抖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跪在他身后的哥哥忽然挣扎着起身。“不要!”嘉泽面色惨白地大喊一声,一掌

向瀛泽的后颈劈了过去。

公子竟也没有拦他,只是纵身而起挡在天君面前,看着那掌飞快地劈下去。

嘉泽只恨不能再快一些。

这一切尽在电光石火之间,片刻之后瀛泽用眼角余光看见嘉泽和公子被天君摔到一边,哥哥脸上有血

,却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记忆中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骤然失态的哥哥、毫不留情的一掌,以及即将沸腾着汹涌着仿佛要破体而出的什么东西,让瀛泽隐隐

明白了什么,但已经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不迟又如何……就算早知道也一定控制不住自己吧。瀛泽最后看了一眼大叔满是血污的脸,从心底一

路窜上来的剧烈疼痛成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清明。

“我早该想到的……”嘉泽越发面无人色,声音也陡然凄厉起来,“我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不干脆出手,为什么一定要鸢混入他们中间,为什么要折磨沈筠以做威胁

,以天君的能力本来没必要如此的,但现在,这些他们以为毫无意义的举动全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只是想要瀛泽失控而已。

所有的心血和铺垫全都付诸流水,什么天庭臣属身份特殊,什么情势所迫动手须三思,只要逆鳞之主

妄动嗔念提前觉醒,这些前提就通通不存在了。

一个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巨大威胁,仅这一条,就足够让瀛泽去死。

即使是天帝,权衡之下也不会加以阻止的。

无妄天君把寒塘剑随意地丢在地上,自己退后两步拭净手上的血,然后很从容地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见这头小龙被掐住脖子,甚至被放血抽筋扒皮的样子了。

具体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纵有逆鳞之力,这未成气候的小龙也不是自己的对

手。

他能力低微,还根本不会用自己的力量。

看着目色如血的少年直起身子一步步走近,天君笑得更加明显。衣袍之上云雷翻滚,黑气浮动,他的

脸上却是一片明亮到刺眼的笑意。

他真爱这样直接的法子,什么规矩什么顾忌,想要的就痛快下手,这才是真正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迎

上少年劈过来的劲风,他痛快地大吼一声,眼神微动,周身发出炫目的金色光芒。

嘉泽强撑着爬起来,却只看见弟弟长发披散,喘息急促,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疯了一样向无妄天君

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天光忽然暗沉如同骤雨将至,一道巨大的霹雳撕开浓黑如墨的阴霾,落在院子的

正中间,激起烟尘冲天,烈火无垠。

公子一手护着嘉泽,将他从烟火中硬拉了出来。

嘉泽稚弱的身子不住颤抖,他抬眼看了看冲天大火,忽然重重地咬破下唇,将口中的鲜血喷了出去。

略带腥气的雨雾熄灭了火焰,院中只剩一片焦黑,碎成齑粉的青石上躺着一段被烧融的金属,依稀是

寒塘剑的样子。

瀛泽、鸢、天君都不见了,沈筠居然还在那里。

面色惨白双目血红,一身衣衫几成紫黑之色,但居然没被大火波及,人也还是站着的。

公子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手指刚一触到衣服,就见他如同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僵硬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格外沉重的声音。

正在这时,嘉泽指着天空中某处嘶声道:“他们……在那里!”

五十四

公子顺着嘉泽所指向上望去。

霹雳过后,天色已不像之前那样黑如浓墨,但透出云层的光芒依然十分有限。浓云密布,整个天空都

混沌一团,只在肉眼难及的一角,倏忽划过几道细小的闪电。

却没有声息。

嘉泽呼吸急促,他挣脱公子的手,双手结印,额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但片刻之后他终于软倒在

地,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状若小童的身体本就脆弱不堪,心绪郁结之下气血逆乱,再加上方才上前阻挡被天君击伤,他已经到

了极限。

“你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化形,”公子一掌贴上他后背,“就算你一身完好,现在飞过去又能怎样?

瀛泽的力量提前觉醒,巨大冲击之下神智是否清醒都不可知,更何况还有无妄天君那个疯子,到如此

地步,旁人已无能为力。

这一战,只能寄希望于瀛泽的天赋了。

嘉泽抓紧公子的衣服,忽然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我不该心软,不该让他回来,”他低声道,“十年前我就不该出事,要不也不会自顾不暇把他丢下

,任人捡去……”

话音未落,天际一个巨大的声响忽然穿透耳膜,炸得嘉泽面色惨白,双唇微张,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是一声无比惨烈的咆哮,简直不似人声,其中仿佛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扭曲,一切寻常的句子都难以

描摹其万一。

“那是……”嘉泽颤抖着,“那是……谁?”

公子却不答,看了嘉泽一眼,忽然一指点上他颈间,让他干脆地昏睡过去。

天空在刚才那一声之后再度恢复死寂,翻滚的黑云似乎比之前更厚重了些,那些一闪而逝的电光也不

见了。

无边的黑暗和静默,这些……都如此不祥。

是什么会让那个孩子发出那样的声音,难道……一向淡定的公子也不敢再想下去,他将怀中的嘉泽放

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平地上,正欲继续抬头望天,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了院中焦土。

眸色骤变。

倒在院中的沈筠竟然……竟然……

公子迅速冲上前去确认,手指在触到他的一刻剧烈抖动,面上神色微澜,整个人都不知是悲是喜。

这意味什么代表什么又能改变什么,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再次看向阴霾遍布的天空,那里依

旧无声无息,看不到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答案。

瀛泽很痛。

无论是对面这个人的雷霆一击,还是体内骤然增长正破体而出的什么东西都让他痛得想要大声嘶吼,

却在开口的瞬间发现自己声音清越隐有风雷,直入九天之上,再不是少年那单纯的音色。

能发出这样声音的,只有真正的龙。

目之所及尽是炫目银光,一身亮银色鳞片在污黑的云层中时隐时现,鳞爪怒张,龙目带煞,在云间翻

滚的自己已经俨然是一条成年神龙的模样。龙蜕之后首度如此,他只觉迅速变大的身体上满是肌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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