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陵不知道如何是好地看着。手心里的洛少阳的原本冰凉的手这个时候开始升温了——糟了。洛子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用手试了试洛少阳的额头——滚烫滚烫。看起来是发烧了。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去找退烧药。

而且针对感冒的退烧药真的有用么。

洛子陵记得跳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其他人都在睡着——谢灵歌是医生，也许把她弄醒会有什么办法。可是现在他们都在休息……不行，管不了那么多了……

“哟，洛……那个你怎么了？”就在洛子陵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何晟回来了。

洛子陵看了一眼何晟，虽然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但是人家问了不是么：“我爸发烧了。”

“哦，”何晟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放了很多吃的，然后他另外一只手里还拿了很多饼干什么的，原来这家伙是去找夜宵去了。何晟不紧不慢坐到洛少阳旁边：“我来看看。”

“唔……看起来是发烧了，很有可能是伤口感染吧。”何晟说着掀开了洛少阳的被子，然后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洛子陵拉住打算继续毛手毛脚的何晟。

“发烧，其实不是捂出汗比较好，而是让身体的热量散发出去比较好。”说着，何晟继续解洛少阳的衣服。一边解一边吩咐洛子陵，“厕所有毛巾，拿毛巾沾点水过来。”

洛子陵看着何晟，虽然心里很不想按着他说的去做，但是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就乖乖按着何晟说的去做。心里却在一边骂着——“要是我爸出了什么事我就一刀砍了你”。

何晟把原来盖在洛少阳身上的被子改成了只盖住了他的腹部免得着凉，湿毛巾放在他头上。

洛子陵问：“这样就好了么？”

何晟笑着说：“唔，要这样不行，待会儿再拿水擦擦身。要不……我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度数高点的白酒，你拿来给你爸擦擦。”

洛子陵看着何晟一脸的不当回事，心里有种想要摔桌的冲动，他现在很想去厨房弄把刀砍了这货倒是真的。他真的是医生么？怎么搞的这么模棱两可的？

可是另外一边，面子上洛子陵还是要装出一脸和善：“谢谢……叔叔。”

何晟被洛子陵的一个叔叔叫的好像有些炸毛：“呵呵……客气什么。那什么，我觉得不用叫叔叔吧，我也比你打不了多少……”

洛子陵不屑。

何晟过去看着洛少阳，然后朝洛子陵招了招手：“你爸好像叫你。”

洛子陵立刻过去，一把推开何晟，拉住洛少阳的手：“爸，爸……”

洛少阳迷迷糊糊地叫着洛子陵的名字：“陵陵，你快走，你快点走，别管我。陵陵。走吧，别管我了，别走……别走……姐姐，我们回去吧，爸爸……妈妈……”

呃，洛子陵听着洛少阳的胡言乱语，心里有些怪怪的，只能把洛少阳的手攥在手心里，贴在胸口，无助地像是自我安慰一样说：“爸，我在这，我在这。”

“何医生，我爸他到底怎么样了……”洛子陵现在只能求助旁边这个不太靠谱的医生了。

何晟笑笑，咬上一根烟，但是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把烟又拿了下来，放回口袋，开了包闲趣开始吃。

“别叫我医生了，叫我……唔，何大哥就可以了。嗯，你爸吧……唔，看情况了。”

操，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何晟似乎觉得口有点干，继续开了瓶绿茶开始喝：“你爸命挺硬的。我们现在这边没有抗生素什么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何晟把手里的吃的递给洛子陵，问他要不要吃的样子。洛子陵推开了。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

何晟笑笑，把东西放在洛子陵旁边，意思大概是想吃随便拿。

洛子陵看着吃的很欢乐的何晟，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何……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吧？”

“恩？”何晟看着眼前这个有点不符合年龄般成熟的小弟弟，冲他笑笑，似乎是在说：有什么就直接说。

“那个丧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你说狂犬病啊……”

“根本不是狂犬病，”洛子陵一边揉着洛少阳的手一边狠狠道，“那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他们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动着机械式的活动着。”

“矮油，说的挺好，有见地。”何晟笑，“的确不是狂犬病。”

“你们应该研究了很久吧，爆发也根本就不是昨天就爆发了……”洛子陵决定一定要把何晟知道的东西都套出来些。

何晟没有回答，咖哧咖哧嚼着饼干。

洛子陵一个翻白眼，心里骂着——吃吃吃，就知道吃，看撑不死你的。

洛子陵有些气地加重语气道：“如果只是昨天才爆发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研发出来疫苗了？何大哥……何医生，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推卸责任什么的，那些奇怪的疫苗，能导致人变异成怪物。”

“爆发的确是在昨天，可是产生的确不是在昨天。”何晟不再啃饼干，“但是这些东西有关于国家机密，所以我真的不能和你说。”

“……”国家机密。去你妈的国家机密。洛子陵心里骂骂咧咧。

何晟看着躺在床上还在胡言乱语的洛少阳，转移话题道：“没想到男人脆弱的时候也会叫爸爸妈妈。”

“……”洛子陵狠狠瞪了一眼何晟，他觉得何晟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鄙视他爸，他不许任何人说他爸一点不是。

两个人之间很快没有了话题。空气沉沉地沉默着。床上的洛少阳是不是喃喃几句。

何晟和洛子陵都开始不停点着头，犯着困。

何晟觉得再这么安静下去真的要睡着了，于是又开始拉着洛子陵聊天：“洛……”他还是没有记住洛子陵的名字。

但是洛子陵也理解了何晟是叫他，朝他“嗯”了一声。话外音是有屁就快放。

“来说说你们吧，你和你爸。”

“有什么好说的？”洛子陵试了试洛少阳的头，还真的不那么烫了。毛巾也差不多全干了。于是洛子陵拿着毛巾去洗手间湿了然后又回来给洛少阳换上。

“你爸爸妈妈出车祸死了？”何晟似乎挺了解洛子陵的事情的。

洛子陵觉得讲讲也没什么，于是开始简单叙述：“我亲生妈妈，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也姓洛。然后当时我亲爸和我亲妈两个人都年轻气盛不懂事……我爸大学刚毕业，就迫不及待和我妈……”

“结婚了？”何晟想，其实大学毕业结婚倒也没什么。

洛子陵呵呵一笑：“要是结婚就好了。我妈女权主义者，想当三毛。她和我爸有了我，然后就把我扔给我爸，自己跑了。”

“卧槽，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洛子陵摇摇头，“我爸很痴情，然后为了纪念我妈，就让我跟我妈姓……结果后来又遇到我的第二个妈妈了。好像是因为她也姓洛，然后和我妈妈有很多很像的地方……然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啊哈哈。”何晟笑的很夸张，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很好笑的事情。

洛子陵有点不想讲下去了，可是何晟又开始催：“接着讲啊接着讲啊，然后呢？”

洛子陵接着说：“结果，我爸和我新的妈妈在一起也没有好到哪里，简直就像是受到诅咒一样。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受到什么祝福。我后妈为了当我后妈，和家里面闹翻了，搞得离家出走。那个时候两个人刚一起的时候，后妈家里……也就是我爸家里，一直来电话说……我外婆，好吧，也就是我现在的奶奶……真是的，这说起来好别扭啊。”

“呵呵，我懂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你当时的外婆现在的奶奶……做了什么么？”何晟问。

“身体不好。她好像因为后妈的事情病倒了，然后……后妈一直以为那是外婆为了让她回去诈她呢，所以一直没有当回事。结果，最后，我爸，就是洛少阳，抱着外婆的骨灰盒找来了，我后妈才知道……外婆因为她的事情气病了，然后……”

“呃，听起来挺悲剧的样子。”何晟评论。

洛子陵点头。

“那个时候我大约11岁吧。结果两年后，我后妈和我爸爸出去玩的时候，出了车祸两个人双双离世了。接着我……”

“洛少阳挺不容易啊……那个时候他也不大吧。大学毕业的样子？”

“嗯。我爸本来上学就早，然后……”成绩优异，那个时候研究生毕业，直接被破格授予博士学位，洛子陵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不再说话了。

而且本世的洛少阳是博士毕业后风风光光地进了研究所，属于特聘，然后接着成为了所里的科研大红人。但是现世的洛少阳……

何晟见洛子陵不再说，接过了话茬：“你不说，我还真没什么感觉，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爸爸，真的很……”

“了不起。”洛子陵带着一脸骄傲接话。

然而何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想摔倒。

何晟说：“我觉得你爸真可爱。”

Chapter 30 你懂什么

“企鹅爸爸知道吧。企鹅和很多动物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是爸爸照顾孩子。而且企鹅爸爸真的是爸爸中的模范。嘿嘿。”何晟笑着解释。

洛子陵已经明白。何晟一开始就说过这个词——“企鹅爸爸”。洛少阳宠自己已经宠出名了吧。

“当时，他明明可以继续读博士，而且，军队里给的待遇也不错，可是他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了，他说他要养儿子，所以一心一意一定要进我们所里。”何晟说，用眼角看了看洛子陵，“他对你，你爸对你真的很上心。”

洛子陵看着床上表情痛苦的洛少阳，点了点头，心里又痛了几分。

窗外的雨哗啦哗啦。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吧。

那天，突然来了一群叔叔阿姨，把他接走了。接到了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孤儿院。

已经忘记长相的叔叔对他说：“小朋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要和小朋友们和睦相处啊。”

和睦相处？为什么要和睦相处？他有家，他要回家啊！

他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个人冲过来。他说：“我来领养他，谁说他是孤儿了，我是他亲人，我来养他。”

“陵陵，跟舅舅走。”洛少阳抱着还没有到青春期所以个子比同龄人要矮很多的洛子陵，不管别人怎么阻拦，就往院长室跑，“这个孩子，不属于这里，我来照顾他。”

他记得，那天他抱着洛少阳的脖子哭了很久。

他记得，那天那把伞就像一个灿烂的晴空。

他记得，那天，他笨手笨脚地给他煮粥，煮了半天，结果那锅粥还是半生不熟的。

“他总是说啊，他要是当时能好好学习，直接获得博士学位就好了，现在的工资就能翻翻了，可是他没有拿到那个博士学位。虽然他也挺优秀的，可是……”何晟叙述着。

洛子陵欲言又止。本世和现世是不同的。

很明显，本世的洛少阳完成了现世的洛少阳没有完成的东西。

洛子陵拉着洛少阳的手，眼神有些暗淡。虽然他不是他，可是这个他似乎为他付出了更多的东西。

放弃了继续读书，直接工作——为了他抛弃了前程。

而且，为了救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洛子陵把洛少阳的手靠在脸上，默默地蹭着。有些东西很矛盾，有些东西很烦，有些东西又在越燃越烈。

他是洛少阳，又不是洛少阳。而他，还是喜欢他，或者说，又喜欢了他。

他看着洛少阳，心里有些暴躁。

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对自己的父亲抱着那么龌龊的想法？光是男人和男人就已经是充满了禁忌了，何况又是儿子和父亲？

这些怎么想都太错了，他不应该这样下去了。

洛子陵越想，表情也就越痛苦，看着昏迷不醒的洛少阳，他听见自己在心里慢慢说：“他不是他。他不是他。他不是我爱的人，他关心的那个人也不是我，所以，我应该停止吧。”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何晟不断打着呵欠。

洛子陵看着昏迷不醒的洛少阳渐渐的泪流满面。

何晟走过来坐在洛子陵旁边拍着他的头道：“小兄弟，别难过，你爸爸会好起来的。”

“你懂什么……”洛子陵冷冷打掉何晟的手。

何晟无语笑笑。笑容里有很多很难说的东西。

洛子陵刚擦干了泪，一行泪水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哭。不仅仅是洛少阳现在这样昏迷不醒，更是因为他决定了——只要洛少阳能醒来，他愿意放弃，他一定会当一个好儿子，他会停止他无意义的思念。他不会再给他找麻烦。他要代替现世的他好好报答他，以儿子的身份。

仿佛是玩笑一样，洛子陵的想法刚刚成形，那边洛少阳似乎就开始恢复了。

洛少阳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去。洛子陵试到这一变化后，感觉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然后想起了刚刚在心里说的话。

也许……

是上帝原谅了他。

上帝听见了他的忏悔。

终于放松下来后，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何晟看着不断打着哈欠的洛子陵笑道：“困了就睡吧，我觉得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不会有丧尸了。”

“不要。”洛子陵拒绝。

何晟突然问：“你们真的是父子？”

“什么？”洛子陵没有听明白何晟在问什么。什么叫“你们真的是父子”？

何晟顿了顿，然后说：“唔，天就快亮了，睡吧，没事。”

洛子陵继续追问：“你刚刚问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睡啊，你不睡我就睡了哟。”何晟笑眯眯地说。

洛子陵挠着头想，莫非自己幻听了？

天真的快亮了。叽叽喳喳的，似乎鸟儿们开始唱歌了，仿佛是一个美好的清晨的开始一样。洛子陵总觉得应该不是自己幻听了，而且，问出那样问题的何晟，总让他有种很不对头的感觉。但是也说不出问题到底在哪里。

洛子陵拉着洛少阳的手继续那么坐着，坐着坐着，还是经受不住困意，陷入了梦乡。

远远的，沉沉的黑暗中，洛子陵看见了思念着的人的脸。那个人哭的好伤心。

不要哭了，你为什么哭呢？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啊。洛子陵走上前，拉住他。然后看见自己碰洛少阳的地方，血红色正慢慢盛开。他拉着的手臂，正在一点点变成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