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素阳
素阳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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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这些只是普通的花香。”青栩听出了锦衣的声音有些不对,刚想回头,却是听到头顶的瓦

片传来细小的碎裂声。下一刻,一大蓬银针铺天盖地而来。

点点银光,一瞬映满视线。

普通的银针,并不淬毒,对青栩和锦衣自然不会有丝毫威胁,却有十八道黑影出现在花丛两侧,同时

向两人扑来。

原本的寂静瞬间被兵器相击声打破。

对方虽然人数众多,却只是轻功出众,若是平常青栩锦衣自是可以轻松应付,只是此刻,锦衣却被一

片明晃晃的兵器锋刃反射出的光芒映得头昏眼花。

体内气血更是翻腾不定。

又是一柄铁扇攻至,锦衣持剑自下而上顺势一格。下一刻一剑直刺。本是直取对方咽喉的,却在那一

瞬脚下莫名一软,剑势自是偏了几寸。本该错开步子侧身闪避的,却因那一软慢了一拍,被身后那人

一柄大刀直直砍上后背。

一阵剧痛,血色瞬间浸透衣衫。

“锦衣!”青栩大惊失色,侧身避过一剑,就往锦衣那边赶。却是没走几步,就被一根长鞭生生挡住

去路,“滚开!不要逼我下杀手!”

那个执鞭之人竟似被青栩的气势所慑,手下一顿,瞬间被青栩闪过。

下一刻,却有四五个黑衣人同时挡住青栩去路。

青栩不自觉皱眉,手下自是再不留情,剑气一瞬暴涨,只一闪,长剑的尖端已没入一人心口。却是丝

毫不停顿,回撤,顺势挡住一柄劈下的弯刀,却在对方变招之前,撤剑疾刺,剑光瞬间划过入那人咽

喉。

不过是眨眼间,已有两人毙命于青栩剑下。

“让开!”青栩不在乎杀人,若不是有锦衣在场,他只要动一下指头眼前这些人都是死人。只是此刻

,他更急着救人。

那些黑衣人明显也被青栩的杀气惊到,却在下一刻似是收到召唤同时后退,一瞬没入房檐之后。

青栩顾不得去追,却在回头的一瞬,惊觉身后已没有人影——

“锦衣!”轻浅的小溪。

水流划过底部的卵石,带动缝隙里丛生的杂草,清且急。

有树长在溪流流经的斜坡上,枝叶算不得繁茂,却是斜斜伸展,几乎可以够到小溪对岸。

有一人正在练剑。

凌厉的剑气肆意四散,虽已保留了几分劲气,依旧将本已粗糙的树干刻划地越发斑驳。

最后一剑却是猛地发力,一瞬划过眼前,似是疾刺而来,慢一刻便会被刺中。

却是动弹不得。

冰冷的剑锋一瞬划过脸颊,割破皮肤,却只是隐隐的一道。四溢的剑气激起发丝飞舞,却是经受不住

纷纷折断。

四肢僵硬得似乎不是自己的,与那人视线相交的一瞬,似有一股冷意沿着脊椎一路蔓延。

“啪!”似是瓷器与硬物相撞击的声音。

算不得响,却很脆。

远远响起,却是清晰地传入耳中,似能撞击耳膜。

锦衣猛地睁开眼。

没有了轻浅的水流,没有了缠绕的虬枝,也没有了持剑的那个人。

原来只是梦,分不清真假的梦。似乎记忆里真有那么一段。那个锦衣一直当作师父的人,忽然执剑相

向。却是幸好在利器擦过脸颊的一瞬神智清醒,最后只留下浅浅的血痕一道。

都说喝酒误事。

再高的武功,再好的德行都经不住日积月累的薄酒摧残。

晏南问过锦衣,叶霜天得了什么病?

锦衣道,没病,喝酒喝死的。即使梦醒,四肢还是不怎么听使唤。想是那种奇怪的迷香药效未过,锦

衣依旧觉得头脑昏沉。

“用这种方法把公子请来,实在是多有得罪。奴家先敬公子一杯茶赔罪。”女子的声音,带着些微沙

哑,却透着别样的风情。

锦衣微愣,稍稍撑起身体。

精致的青瓷茶碗碗盖微翕,一缕薄雾自缝隙间腾起,带过一股清香,漫过鼻端倒是一阵清明。

“……”锦衣顿了一下,终是接过茶碗。

右手微掀茶盖,茶香越发清晰,却不显浓郁。依旧是淡淡的,引得灵台一片清明。

锦衣了然,再不停顿,将茶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公子倒是爽快人。”女子似是有些讶异,下一刻重又笑开,说是赔罪,却听不出丝毫歉意。

“你要杀我,本不必等到现在。”

茶水果然可以解之前的迷香。锦衣稍稍动了动肩膀,牵动了后背的刀伤,刺痛一瞬传来。

却似已被粗粗包扎过。

“公子实在是明白人。”女子轻笑,接过锦衣手里的茶碗,却没有走开,反而在床沿坐下,“其实奴

家费尽心机请公子来,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

她其实算不上绝美。

明亮的眸子算不得大,高挺的鼻梁却是算不得小巧,外加稍显广阔的额角,这样的相貌长在女子身上

实在有些凌厉了,只是配上她的一举一动却又有种别样的味道。

没有羞涩,没有扭捏,更没有故作姿态,卖弄风骚。

却有让人亲近的冲动。

“谁?”不过是稍稍一闪神,等反应过来,锦衣才发现他其实不该搭话的。

“叶霜天。”女子依旧在笑,笑意顺着嘴角逐渐蔓延到眉梢,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是缓缓浸上一层说不

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知道,他是公子你的师父。更知道,他最后的日子,身边只有你。”

“……”

“公子不必紧张,我想打听的不过是一些细节。我不过想知道,他最后的日子里,有没有,提到过我

。”

“……”锦衣默然。

他已猜到这个女子的身份。应该感谢邢破干的好事。

西边的窗子紧闭。天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上铺上一层朦胧光亮。

一只蛾子似被光亮吸引,贴着窗纸不住扇动翅膀,发出“哧哧”声。

异常单调刺耳。

“这样啊,其实我不用想也知道。”谭镜如是聪明人,她自然知道锦衣的沉默代表什么。可惜,通常

会被痛苦找上的,都是聪明人,“有一次机缘巧合下和叶大哥在街上遇到了,然后缠着他一起去城西

老薛头那里弄了幅画像。那个时候很多年轻女子都会弄些自己的、或是自己心仪的人的画像,见画如

见人。”谭镜如自嘲地笑笑,“那幅画我死缠烂打地让他收下了,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

锦衣无言。

“其实,在他和宁姐大喜那日,我已死心。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一个人。所以,想留下

点什么,日日对着,也算是个寄托。”

锦衣一愣抬头,刚好都上谭镜如的眸子。

算不得很深的眸色,却是一片潋滟,夹杂着淡淡的惆怅,艳得惊人。

“……我从没见过这样一幅画。”虽然不忍,锦衣除了实话外别无选择。

“那,有没有别的什么,叶大哥日日相对的。就算是宁姐的东西,只要是他碰触过的,我都想留下些

什么。”

谭镜如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听不出多少波澜,却让人无法怀疑她的真心。她似乎并没有恳求些什么,

更没有流过一滴泪,却让人拒绝不了。

“我只记得一柄叫裂焰的剑,不过现在不在我身上。”锦衣深深吸了口气。他本不是心肠狠硬之人,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更是——“不过有个小物件,倒是师父留给我的。”

手指抚上脖颈间的细绳,微微用力便被扯下。

本就粗劣的薄木片,这些年来更是细小裂痕漫布。

谭镜如接过木片,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却只是浅浅的一线,一瞬消失不见:“锦衣?原来公子的名字

是这么来的。不过,这还真是叶大哥和宁姐的字迹。”

“宁姐?”

“……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她是嫂子。”谭镜如苦笑,却是把木片还给锦衣,“这是公子珍爱的东西,

我自然不好夺爱。更何况,‘锦衣’这名字,若我没有记错,是宁姐想给孩子取的。儿子单名‘锦’

,女儿名‘依依’。可惜——若由我保管此物,实在是种讽刺。”

“……”

“更何况,这是块木头。”

第九章:朽木

“宁姐常常埋怨叶大哥是木头,完全不可雕琢的木头,到后来甚至开口闭口‘木头’的叫。所以,他

们选择木片刻上这两个字也可以算是用心良苦。

“也许我没有资格,可我还是希望公子能好好保管这枚挂件。”

“你不要?”

“我不想糟蹋它。”

“……”

谭镜如离开时表情很平静,连最后一丝怅然都已自眼底消失:“公子的朋友很快就会找来,还请稍等

片刻。”

锦衣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阖了眼,侧身靠上一侧的墙壁。

背后的伤忽然密密的刺疼,竟是比被砍伤时更甚。

谭镜如的话毫无预兆地挖出了一些锦衣记忆深处的东西,一些他并没有刻意遗忘,却是一不小心不那

么深刻的东西。

他曾经被一只凶猛的秃鹫盯上,拼命挥动手里的剑却只能斩落几根毛,最后只得落荒而逃。肩头是被

咬烂的伤口,鲜血一路直流。

小小的他知道逃不掉,滴落一地的血迹是最好的路标。

却被一根匍匐突起的树根所绊,狠狠砸在地上。

再次抬头,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挡在身前。

“剑是用来砍的,不是用来看的。”来人微微侧身,薄唇翕合,“不过,锦衣,能不杀生的时候,还

是尽量不要杀生。”

“……”他张大嘴,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那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师父拔剑,却是第一次看到师父如此利落地出手,轻易斩下那畜生的脑袋。

伴着漫天被剑气绞碎的羽毛,落了锦衣一身。

“锦衣,你要知道,为别人挥剑是一件很值得兴奋的事。当然,也许会有某个人,你为她挥剑,是一

种幸福。”

“……”锦衣不懂。他第一次恨起他不会说话。

可为什么,师父不教他说话?

“锦衣!”房门被大力推开,重重砸在墙上。青栩一头汗一头灰地出现在门口。

翩翩风采全无。

锦衣却是一阵恍惚。耀眼的阳光自来人身后倾泻,将他的发梢染得一片金黄:“师父?”

“师——小锦衣,你该不会被砍坏脑袋了?”青栩险些咬了舌头。

“……”锦衣这才发现,眼前人一身青衣,并不是记忆里的一片白。

“你——你受伤了?”

锦衣顺着青栩的视线转头,自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脑袋刚刚转了几分,就牵动了后背的伤,一阵刺

痛:“没事,小伤。已经包扎过了。”

锦衣本就一身漆黑,沾了再多的血渍也晕在一片墨色里,什么也看不清。

青栩只能从被划开的口子里看到层层裹住的白布:“是谁?”

“谭镜如。”锦衣下床,除去身上的沾血长衫,顺手捞起谭镜如留在床边的一件素色外衣,“不过她

也不算有恶意,只是说了会话。”说到这动作一顿,回头瞥了青栩一眼。

锦衣不知道,如果青栩执意要冲出去找谭镜如算账他是不是拉得住。

“我们也出来那么久了,该回去了。”青栩却只是看着那件被划了大口子的长衫,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眉。

“……好。”“这叫小伤?让你嘴硬说小伤!”紫阙皱着眉骂,手下却是毫不停顿。指尖一挑弄松缠

着的绳结,一圈圈白布自然落下,却在落到伤口处停顿——布条已被凝结的血块牢牢粘在了伤口上。

下一刻,狠狠用力一撕。

足有小臂长的伤口瞬间鲜血崩裂。

“呃!”即使锦衣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却依旧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击得嘴里漏了气。

“还知道痛?给我趴着在床上躺两天!这么深的刀口,骨头不可能没伤。”紫阙嘴上絮絮叨叨,动作

却是异常麻利。飞快地擦去血迹,上药,包扎。

之前谭镜如只是给锦衣粗粗处理了一下,连药都没上。

“……”锦衣无奈。好吧,两天就两天,就当在伤口上种蘑菇,不过,“紫阙,别告诉别人。”

“别人,谁?”紫阙眨巴眼睛。手下一顿,接着包扎。

“……”

“我向来喜欢跟认识的不认识的唠唠家长,我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一不小心顺嘴溜出些什么的时候。”

紫阙斜着眼看屋顶,“要不你告诉我这个别人是哪几个?我也好留个心眼。”

“……别告诉楼主。”

大眼瞪小眼。

“要想我不知道,首先就不能让紫丫头知道。”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忽然自床边的窗外轻飘飘传来

“……”锦衣背脊一冷,不自觉一挣,扯到了伤口,额头冷汗直冒。

晏南不是个会冷下脸发脾气的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晏南若是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话,那一定有

人要完蛋。

“别怪我,青栩拉我来时拉得太急,我以为你出了大事,就急着让澜儿通风报信去了。”紫阙无辜地

耸耸肩,“你都不知道青栩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说着紫阙转身出门。却在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微微侧身。

就在紫阙侧身的一瞬,锦衣看到自门另一边出现的熟悉身影。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窗口闪到门口的。

房门在下一刻被紧紧合拢。关门的一瞬力气似乎用得大了,阖拢的一瞬木门微微颤动。

“谁干的?”声音自阴影里传出,生生添上一层阴冷。

“不知道。”锦衣微微侧头,却是看不清晏南的表情,“真的不知道。那些人蒙着面,兵器五花八门

。”

“那是谁找你?紫阙说是个女的。”

“……”谁说青栩和紫阙那时在一心逗孩子?一个两个都看到了,“是谭姑娘。”

“谭镜如?”晏南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说是问句不如说只是单纯的重复。

“对。”

“据我所知,谭镜如完全不会武。不过,你别告诉我她和砍伤你的人不是一伙的。”

“……谭姑娘只是问了一些关于我师父的问题,没有想伤我的意思。”锦衣睁眼说瞎话——谭镜如只

是下药迷昏他而已,“更何况,她一心向佛。”

锦衣不懂信仰,却也因此对有信仰的人有种莫名的敬意。

“……算了,你安心养伤。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楼主!”不知为何,锦衣忽然觉得心慌。

晏南却是顿也不顿转身走向门口。

算不得重的步子,却是一步接着一步。鞋底与地面的撞击声,单调却没有一丝犹豫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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