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素阳
素阳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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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在下一刻被拉得大开,阳光蜂拥而至,将门口的那一小块区域印得无比亮堂。

锦衣忽然被光线晃得有些心悸。

“……晏南!”锦衣挣扎着起身,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角,却只是徒劳地凌空一抓。瞬间撕扯伤口,

重心不稳,险些跌下床去。

晏南终于停下步子,微微侧身,若有若无地瞥了锦衣一眼:“我还有些事要忙,晚些我会让紫阙来照

顾你。”

略显单薄的侧脸线条,在阳光的勾画下也有了些许深刻的错觉,却是未能替他镀上些许暖意。

“……不要伤害她。”

“伤害?她?”晏南忽然冷笑,“若是谭镜如那么容易被伤害,她也活不到今时今日。”

“可她——”

“锦衣,我晚些再来看你。”晏南从不知同情为何物。

从小他所受到的教导,就是心软叫人丧命。

今日,你为一人晃了心神,他日,那人必叫你万劫不复。

可惜,他依旧对着他的目标心软了,于是,不懂同情的他一样万劫不复。

锦衣却不同。

他把人命看得太重。朋友的,同门的,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人的。

也不知道是生来这样的性子,还是叶霜天教他的。

想到叶霜天,晏南只得叹息。

他其实和谭镜如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他们应该是同仇敌汽的。可惜,谭镜如的手段太过见不得

光,连身为杀手的晏南都避之不及。

如果他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一定会拿酒来洗耳朵。

可惜,那个别人是锦衣。也许是之前中的迷药依旧有些影响,外加受了伤流了不少血,锦衣浑浑噩噩

睡了很久。背后的伤口压不得,一直趴着又不舒服,于是维持着微侧的姿势,醒来时被压着的肩僵得

比受伤的背更难受。

抬起身体以减少对右肩的压力,却是扯到了伤口。

锦衣皱了皱眉,硬是坐了起来。

什么卧床两天,岂不疯掉?

眼角却忽然瞥到了人影。

“……晏——”沙哑的喉咙,刚吐出一个字就戛然而止。

锦衣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

天色已然昏暗,屋里却没有燃灯。晏南靠在大开的窗子边,似乎站了很久。

锦衣不记得窗外有什么,似乎只是一棵年数久远的重阳木,树皮开裂斑驳地厉害。他也猜不出晏南在

想什么,能出神到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

“咳,其实这座宅子你师父师母曾经住过。”晏南突然开口,却不回头。淡淡的语声伴着晚风袭来,

锦衣一时摸不着头脑,“说师母你应该不会有概念,不过,我倒是在这里见过凤宁。也许她算不得最

美,但一定是最温柔的。至少在叶霜天面前绝对如此。”

“在这里?”锦衣一肚子问题。幸好他一向擅长管自己的嘴。

“当初买下这里倒是红魇的主意,反正看着不错,价格也公道。”晏南转身靠着窗台,把一半的真相

掩去。

另一半的真相是红魇的一句话——即使看不到你也会一直叨念,不如让你天天触景伤情,伤口烂了剐

了,也就好了。

配着一大大的白眼。

醋意弥漫。

想到当年,当年的叶霜天,当年的红魇,当年的自己,晏南更多的是想苦笑。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

现在哪去了?

“……楼主,你和师父,到底——”锦衣到底还是把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们没什么关系,至多,不过是朋友。”晏南没有在意锦衣的称呼,只是瞟了他一眼,轻叹口气,

“我追杀他三月未果。说放弃,不过是因为杀不了他。”

“……”锦衣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晏南和他师父的武功不过在伯仲之间。要说叶霜天有一边倒的优势,锦衣是不信的。

“你不信?一开始我也不信。”晏南慢慢站直身体,向床头走来,“可我从没能自他手里走出过五十

招。”

锦衣忽然有些心慌,在对上晏南视线的一瞬间。

那不是清醒的视线,有些恍惚,有些迷茫,似已穿透眼前的一切看到另一片场景。

“只有一次,我手里的剑终于抵上了他的喉咙。在凤宁难产而死百日以后。那天他喝得烂醉。”

“你还是没有杀他。”

“我说了,我杀不了他。”

晏南停在锦衣身前一步的地方,彻底遮蔽了仅有的微弱光线。

锦衣想分辨晏南的表情,却只有模糊一片黑。

鼻尖漫过一层酒气,说不上浓或淡,只是在一片昏暗里越发清晰。

房里忽然静得有些可怕。虽然看不见,可锦衣依旧可以感觉到晏南的视线,以及莫名的压迫感。

锦衣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靠近,似乎连呼吸的能力都已失去。

“咯!”却是一声轻响,自屋顶传来。

轻微的声响,听在锦衣耳里堪比惊雷。晏南也似被忽然惊醒,动作一瞬停滞。

“紫阙说让你少喝酒。”锦衣先回过神来。

“她还说,让你趴两天。”晏南的反应自然不慢。

一切忽然正常,之前的一瞬不过是错觉。

“……我不过是睡得肩有些麻。”锦衣忽然觉得背后的伤痛得有些加剧,顺势重又趴下。

“……我忽然有些头晕,回去躺会。你也早些休息。”锦衣不知道,晏南此时的行为是否可以被称为

落荒而逃,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言所行又好得到哪里去。

只知道房门关上的一瞬,胸口依旧起伏剧烈。

却是“咯”的一声轻响,再次自头顶传来。

“下来!”一次两次,如果锦衣再听不出来他也不用在红楼里混了。他知道屋顶有人,而且知道,那

个人是谁。

门没有开启。

下一刻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自开启的木窗一翻而入。

果然是青栩。

几案上的灯被点亮。

青栩的动作很小心,似乎眼前的灯台是易碎品,经不得碰触。

点完灯,自顾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不说话?”背光,锦衣看不清青栩的表情。

似乎和青栩在一起的时候,锦衣从不用想办法起话头。这些永远是青栩最拿手的。

不过此时此刻,青栩显然比锦衣更不在状态。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落在墙上,不断摇晃,更显寂寥。

“背上的伤好些了么?”好半天,青栩才吐出一句有那么点客套意味的话。

“不过一天,能好到哪里去?”锦衣微微动了动胳膊,“不过紫阙没把布带扎紧。”

“……那我帮你重新绑一下。”

锦衣一愣。

青栩却已执着灯台凑近。

“不用,不过是趴着,也扯不到伤口。等换药的时候再弄好了。”锦衣微微侧过身体,想避开青栩的

爪子,可惜,某人冰冷的指尖已经挑开了布条松松的结。

“结也解了,说不用也晚了。”

青栩的手从来很巧,等锦衣一句话说完,布条差不多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的背。

“不要全部解下来——”青栩的手指很凉,接触背部皮肤,锦衣忍不住一个激灵。

“难怪楼主发那么大的火。要是我知道你的伤那么重,肯定把你弄到客栈藏一阵再让你回来。”

“……”锦衣被口水噎到。

“如果不是对方故意留下你的命,我是不是只能找到你的尸体?”青栩小心地打完结,替锦衣取来内

衫披着。

“不要说没有意义的如果。”锦衣回头,不意外看到青栩一脸自责。

“小阙说我跟着去根本就是误事。如果没有我,也许谭镜如根本不会派出那一群黑衣人,直接迷昏你

了事。”

锦衣反驳不了,只得岔开话题:“青栩,你看得出那些人的来路么?”

“你想——”青栩一时有些跟不上。

“楼主似乎有些怪罪谭姑娘。”

“你觉得一切与她无关?”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她不是恶人。”

“在你眼里,什么是恶人?你知道叶霜天的老婆为什么会死么?因为谭镜如花钱雇人在凤宁的药里加

了料!”青栩气结。

第十章:无名剑

无名不是没有名字。

无名就是一个名字,一把剑的名字。

那柄剑曾经属于谭尉,剑不离身。

却在某一天,辗转数人之手后又回到了谭尉手上。

此刻,在燕羽山庄已被灭门十数日之后,无名剑又再次回到了谭尉的手上。

“怎么找到的?”谭尉的手很稳,尽管看到无名就会想到山庄的上上下下。

以及此时的废墟。

“我能找到你,自然更能找到一柄剑。”红魇没有隐瞒,虽然这句话本身根本不曾透露任何信息。

小羽本是睡了,却被无名出鞘的一瞬反射的微弱光亮晃了眼,憋着嘴要哭。

红魇没有再看谭尉,直接进了里间哄孩子。

“你不问我这些天去了哪里?”谭尉有些迷茫此刻他和红魇的关系。

来到这里十多天,差不多每天红魇和紫阙都会来看看小羽,带着成套的吃食用品。

开始的几天,每到那个时候谭尉就会很自觉地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转转。后来,谭尉开始偶尔上街溜达

红魇想的周到,谭尉一个大男人照顾孩子难免笨手笨脚,于是留了个丫鬟,当然也不排除是根眼线。

只是,谭尉不介意。

帮手也好,眼线也罢,至少在小羽闹腾的时候可以帮个大忙,也可以在孩子睡了的时候在一旁照看着

所以,前几天红魇来时,谭尉都不在。

“小羽睡着的时候也不需要好几个人看着。更何况,小羽真正的亲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拜托你留在

这里照顾小羽本就有些没有道理,又怎么会来干涉你?”红魇答得漫不经心,“你就当我借间屋子给

你住住就成。”

那你图什么?谭尉不是傻子,红魇对他的好,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理由的。就算是喜欢小羽,作为亲人

的自己如果要带走小羽呢?

只是,谭尉没有问出口。

他一样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被人算计的。

不过……看着手里的剑,谭尉不由叹息。

平静的日子,也许就要结束了。“谭兄,你这剑还挺不错的,虽然比不上你二叔那柄。”

“……”

“干嘛白我?我对兵器也是有研究的。”

“我只是想到一句话。”

“什么?”

“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华二少,剑还带着鞘。”

“怎么!你还想我把剑拔出来砍你!你还真当我是泥捏的,不会做菜,切菜也不会么?”

“我不是菜。”

“我切死你个大白菜!”

“……”

“不过,你这剑还真是好剑。既然没名字,干脆叫无名得了。又威风又好记。”

“……要你多事。”锦衣一直觉得背后的伤不过是小伤。

趴个两天,在屋子里闷个五天,在院子里溜达个十天也就活蹦乱跳了。

然后,去找……谭镜如。

也许晏南和青栩是对的,谭镜如找上他是有目的的。可那个目的,锦衣更想亲自去求证。

却不想,他还没来得及去找人,有人已经找上了他。

“啪啪!”算不得响的瓦片撞击声自头顶传来。

锦衣没有动。

“啪啪!”这次比第一次更响。

“青栩!想进来就好好敲门,敲什么屋顶!”锦衣被敲得心烦意乱。

果然,下一刻一条人影自窗口翻了进来。

却不是一身淡青,而是一袭……鲜红。

“邢,邢破?”锦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你怎么来的?没人发现?”

“你是不是几天没出门了?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也不知道?”邢破依旧是老样子,顶着张面无

表情的脸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听多了看多了,锦衣居然觉得也挺顺眼。

“……你怎么知道人都走光了?”别告诉他邢破在周围晃荡了几天终于捡着个没人的日子溜进来,就

锦衣对邢破的了解,就他那无所畏惧的性子宁可直接闯。

“如果我说,你家楼主跟我那掌门师叔对上了,你会不会跳起来?”邢破眨眨眼。

“什么!”

“等等等等——你别真跳,要是伤口裂了你家楼主要我提脑袋来见我可怕怕。”红影一闪,邢破窜到

了锦衣跟前,一把按着他的肩膀下压。

锦衣重心不稳只得重又坐回椅子上。

“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你受伤了?要不是晏楼主兴师问罪来了难道掌门师叔还会良心发现让我来探病

不成?”

“那他们现在?”

“放心,他们俩没打起来。都是多少有点身份的人,哪里会轮得到他们动手。向翠晚也实在够狠的,

以一敌十都不见喘气的。”邢破的语气里居然有那么点向往。

“伤我的人,是崆峒的?”锦衣的脑子还有一点转不过来。

“当然。分辨是不是很简单,看用什么兵器的就成。崆峒门人自由得很,喜欢什么学什么,喜欢什么

用什么。”

“谭镜如也和他们一伙的?”锦衣忍不住打断他。

“那当然。”邢破瞥了锦衣一眼,“也就你这傻蛋当她好人。我虽然不知道那女人问了你什么,但还

不是在套你的话?她的手段我领教得多了,她在我小时候三天两头想从我嘴里套师父的事。你当我这

一副冰山脸是怎么练成的?就是被那女人逼的。”

锦衣无言。

“你别看她一副可怜的样子,要是可怜了她,你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邢破,他们现在在哪?”

“你要去?那不行。”邢破摇头,“说说晏南是因为你找上掌门的麻烦,可说到底,宿怨已久,不过

是找个机会把能说的都说清楚。你去抵什么用?不过是多个拖累,多个活靶。掌门师叔会因为你是师

父的徒弟放你一马?想也别想。”

锦衣心里一动:“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其实我们其实是师兄弟?”邢破耸肩,自顾自抓起桌上的水壶倒茶。却在茶水即将滴落

壶嘴的一瞬停顿,“锦衣,等你好了,带我去看看师父成么?”

“啊?”

“我从小就在崆峒长大,很小的时候就整天跟在师父屁股后头到处溜达,去过很多地方。”邢破的声

音有些伤感,却是勉强压抑着,“师父虽然是个练武奇才,却是个随性之人,老掌门一心想让他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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