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凛吃到了甜甜的口红，一愣之下有点无奈，心情大好之下也不在意，随意道：「你不亲我我也不赖账的，真是。」

苏西对后方一群目射艳羡目光的好同事们说：「各位，还有谁要来送贺礼的，现在赶快，逾时不候！」

思凛一句「不，不要」还梗在喉咙里没出口，两三个衣着入时的女同事已经趁机凑过来，每个人都飞速在他唇上偷亲一口，娇笑着围着他，苏西叹了口气，对着不远处那些男性同事道：「你们也想送贺礼吗？」

阳盛阴衰的建筑师世界，未得奖的男性建筑师们愤恨道：「你们不是该安慰下输掉比赛的人吗？」

苏西说：「建筑金童，炙手可热，现在不玩，更待何时？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思凛抱头道：「谁来救救我？」

老板Richard刚从自己专属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会，立刻目睹这有趣的一幕，忍住笑意道：「Denis，恭喜！」

大家这才让出一条路来，回复正常的道喜对话。

人群团团围住了Denis，笑容都是温暖的，就算有落寞也掩盖在内心里头，Denis表现出来的喜悦是淡淡的，好脾气的接受大家的揶揄和无理要求，一点都不骄傲的样子，很得人心。

人群的里头，Albert笑着，眼神却注视着这刚出炉的胜出者，露出一丝疑惑且不信任的光芒。他掩饰的很好，思凛压根儿没把Albert提的那回事放心上，根本不曾留意他略带不善的眼光。

下午一点，思凛简单吃过饭后，依约前往客户家中做现场施工的验收工作，整个工程进行完善，完全依照他的要求，所有的空间里，思凛只稍稍调整了一下婴儿房的色调，把原来女主人最爱的嫩粉往下调暗了一个色度，好衬托他挑的家具和窗帘。

思凛叹息：设计是服务业，有时候不能全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来，尤其当你遇上非常主观又容易情绪激动的女客户，而且对方还是孕妇的时候，你就只能把原则往下降。

业主的太太正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坐在客厅里运抵不久的沙发上，挑剔的对着思凛的设计提出质疑。「这不是我想要的样子，我跟你说过了，我要更动主卧房的设计，那离我想要的浪漫差的太远，Denis，这是我梦想中的房子，我的孩子要在这里成长，我想要这栋房子登上杂志，你不能拿这种东西敷衍我，我没办法接受！」

「登上杂志？」喔！千万不要！

思凛每跟这个女主人会面一次，就得回去咬牙更动自己原本的构思，他没办法无奈采纳了客户可怕的意见后，还用之前的方案搭配，在他脑海中，一件作品肯定有其设计的最终意涵，牵一发则动全身。他为客户大修过几回图纸，几次下来，他勉强地把这件案子维持在濒临「及格」的边缘。

「Denis，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这位企业家夫人冰蓝色的眼睛里已经充满烦躁，几乎要咆哮了。

一堆粉红色的蝴蝶结充塞房间每个角落对思凛来说不算设计，那叫做屠杀视觉！思凛蹲下身子，用他最诚恳的声音，对诺曼夫人说道：「你上次同意过这个图纸的，女士，你再等等，家具一摆上去，整个感觉将截然不同，你相信我！」

「可是……它真的」诺曼夫人挥动着粉橘色带蕾丝的衣袖，道：「那不是我梦中的样子。」

「你等两天，家具运来后我定位完毕，再下定论？」思凛试着说服她道。

然后，一阵梦幻的音乐铃声响起，诺曼夫人立刻终止他们的讨论，从搭在沙发椅子上的外双c小包包里拿出手机，接听道：「宝贝，你打电话来？哦，我不满意房子的装修，正跟他商量呢！」

来电者显然是这户大别墅的男主人，他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诺曼夫人不太情愿地道：「什么？为什么？」两个人开始小小声的争执起来，思凛不想听他们夫妻吵架，闪躲到一边去继续指挥工人们摆放家具，他连蜡烛和碗盘都替雇主物色，更别提最重要的床和桌椅，敬业到了极点。

过了五分钟后他回到客厅，诺曼夫人有点勉强的道：「所有的装修我都不更动了，照你意思安排吧！」

思凛诧异。

穿着粉橘色蕾丝孕妇洋装的贵妇又道：「房子完工后，我丈夫说想请你在这家里吃顿饭，你何时有空？」

「那是我的荣幸，房子再等两三天就可以，加上清洁公司的打扫，」思凛笑：「等你们安顿好我再来打扰吧！到时候再给我电话，我们再约好吗？」

诺曼夫人点头，看对面这年轻人的态度客气了些，说：「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你！」

思凛巴不得这位身怀六甲的孕妇离开这危险施工现场，连忙送她直到外头花木扶疏的大花园里头，男主人一向是比较赞同他的，今天显然是丈夫出马说服的老婆，思凛觉得幸运至极，回头忙他的工作去了。

这一忙弄到了傍晚，开车回到自己住家附近，都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思凛什么都没有买，正在犹豫是否要自行开火，一阵响亮的汽车喇叭声打乱了他的思绪。Vacek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对街朝他招手，而且手上拿着一朵红色玫瑰。

「这是？」

Vacek横越街道，很快到他面前，道：「我找了餐厅，预约制的，安静菜色又好，一起去，当庆祝你人生中崭新的里程碑！」

「我还没梳洗。」进餐厅不能随便，思凛一身臭汗，明显不合格。

Vacek说：「预约制就是要让我们自己开心，不必在乎其它人，有什么好在意？」思凛也饿了，同意道：「坐我的车去，你的车子已经停好，这样方便多了。」

Vacek深深笑了一下，说：「接了玫瑰花，我就坐你的车！」

红玫瑰虽然庸俗，却是浪漫爱情的代表，思凛空出手来拿过，Vacek看样子还想吻他，思凛顺手拿玫瑰花挡道：「你已经恶心肉麻过了，不要再继续！」

Vacek没有放弃，还是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坐上了他的车子，满足的表情。

思凛听他说完餐厅所在，掉转方向盘往另一头的伦敦市区奔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躲在车内的一个男人，手拿伸长式镜头，把两人的亲热画面都摄入了照相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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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的电视报导里，已经出现了「少年英才，建筑界明日之星诞生」「菲兹美术馆竞图大爆冷门」等等的系列专题，包含欧美以致于亚洲世界的电视媒体，都在新闻的时段播出这则消息。

尤其是这位打败众多业界前辈，意外获奖的建筑师，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人，纵然系出名门学院，但是仅仅23岁的年纪，又是个华人，不仅西方世界感兴趣，东方的亚洲，尤其是他的出生地台湾当地媒体，更是不停地播放这则新闻，把楚思凛的成功当成无上的骄傲。

这世界上有什么力量足以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声名赫起？

除了媒体还是媒体！

尤其是透过一些管道拿到的照相影片，在电视上播放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楚思凛这个刚出茅庐的获奖者，外表实在是引人注意，就算只穿着轻便的运动服和哈佛的同学们一齐打篮球，粗糙的球场背景下，这位俊美的建筑师根本就是一直在发光。

比专业的男模还要男模，每一个角度都很迷人，喜欢猎奇注重外表又盲目崇拜他人成功的现代社会，立刻对楚思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第二天早上

一过了上午九点，合理的上班时间开始之后，思凛坐在他的位置上，便一直接到想访问他的电话邀请。

思凛知道名气是一柄双面刃，在替他披荆斩棘造出康庄大道的同时，也能成为危害自身的利器。他谨慎的过滤了来访的邀约，除了专业性的建筑杂志外，他只接受了几家主流有权威性的杂志报纸访问，其余的，便一一回电或发文回去婉拒了。

挑选邀约的时候很简单，思凛对自己苦笑，他只要想着如果修格在身边，会替他做什么决定，照着修格的想法执行就是了。

不得不说，自己真正开始工作以后，越来越能感受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全面性、不可磨灭的影响！

如果我和修格，可以现在才相遇，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或许这样我在修格眼中，就不会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会因为我拥有的社会地位以及阅历，给我一些相对的尊重吧？

94.假面9

在一片忙碌和喝采声中，从得奖结果揭晓的那一刻起，匆匆地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礼拜。

太多的设计案件因此雪片飞来，思凛根本弄不清楚他到底接到了多少新的案件委托，因为心里有要离开事务所的打算，他连一个新案子都没有接，只专注地把手边的工作做个结束。

世界上的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他接到时尚杂志展示新装的拍照邀请之外，其它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当然，或许Vacek不要与他争执，又态度过份热烈的话，思凛会更开心一点。

今日下午，思凛将去参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电视访问，那是个专门介绍特色建筑的节目，播出时间30分钟；因为这次将要拍摄的建筑物是思凛一手设计的，他半年前的作品，对方的制作人邀他上节目介绍这栋坐落在一片林目中的别墅与他的设计理念，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因为看中他得奖而特意作的安排。

思凛后来没有婉拒，毕竟那是他的作品，耗费无数心血，由他担任解说任务，应是最适合的。

为了这个拍摄，思凛特意回家换装，再自己开车前往。

到达目的地后，摄影师还在试灯光和调角度，主持人正由化妆师上妆。

至于思凛嘛，随后有礼地拒绝要替他化妆的要求，对娇笑倩兮的女主持人道：「我整理过自己了，你看我这样行吗？」

那名叫辛蔕的红发美人只看了他一眼，立刻果决道：「没问题，非常完美。」

思凛不想过于严肃，于是穿了他最爱的白衬衫、合身卡奇裤，外罩一件藏青的西装外套，外套的长度较短，收在腰际下方，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精神，两条腿分外的笔直修长，提着米白色大牌的真皮公文包，淡笑着的样子。

摄影师透过镜头一试，立刻说：「OK！」

思凛于是和主持人讨论拍摄的方式，这栋别墅是思凛灌注了环保意念所盖成的绿建筑，所有的墙面几乎都以透明的高强度玻璃取代，白日里照明充足，根本不需要开灯；屋顶铺设太阳能板，提供所需的电能和暖气，个人隐私则以房子里环绕的窗帘来补足，他巧妙运用四周环境，让两棵巨大的树木荫影给别墅提供了影影绰绰的遮蔽，同时那也是一片率意盎然的绝佳造景。

两人一路由房子外部介绍起，自己的作品他当然熟悉，初次面对摄影机的紧张其实并不曾严重地困扰思凛，因为他是一个一提到建筑设计就浑然忘我的人，整个节目进行中，他忘情得畅谈自我的设计理念，抚摸着屋子里的一梁一柱有若抚摸自己的情人般深情，差点就忘记了他可是在电视节目上。

辛迪是一个专业的主持人，巧妙地带引话题，明明是陌生人，却能和思凛有说有笑十分熟稔的模样，所以拍摄的进度相当顺利，很快就把别墅介绍完毕。

当进度接近尾声时，辛迪问道：「关于这栋别墅，关于你创作建筑的发想，我十分好奇你灵感的来源，毕竟你这样年轻，却一直有新的作品产生，屡获好评，最近更从菲资美术馆的竞图中脱颖而出，是什么支持你的创作？」

「那是一种很难言述的体验，」思凛看着屋外的绿叶成荫，道：「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绕着那环境走上几步，脑子里就开始想：要是在这儿，我可以盖一栋建筑的话，那它得是什么形式的？它会有什么样的外表？一旦我开始思考，许多想法就不停地从脑海中涌现，停也停不下来。那就像一股源源不绝的热情，当我在做这些事时候，是非常快乐的，以致于要逼迫自己暂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所以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

「可以这样说，我喜欢建筑，是因为房子是建来给人住的，它是一个堡垒、无坚不摧。让住在里面的人舒适，让他们在自己的家中，和所爱的家人共度美好时光，我想这是我最原本的初衷。」

「房子，对你来说，倒像是一种美好温暖的象征？」

「当然。」思凛和主持人辛迪坐在别墅的客厅里，在全面开放式的玻璃墙面外，是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是大自然静谧的抚慰，记忆中的某个角落被触动，思凛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眼神在刹那间变得非常温柔，「带给人感情依恋的建筑物，就是家；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替人们建造可以遮风挡雨的『家』，一直是我不变的理想。」

辛迪被他温柔的笑弄得目眩，道：「我要是身价够，也一定请你来设计。」

「如果我有时间，乐意替你效劳。」思凛也没否认，他的价码本来就不低，获奖后更是水涨船高；其实现在金钱已经不是主要考虑，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时间。

两人又聊了几句客套话，结束了这次的节目拍摄。

回伦敦的路上，下起了绵连不断的细雨，迷蒙的雨丝中，黑色的车子在潮湿的天幕下前进，一路上没有很多车，思凛握着驾驶盘，车速缓慢。

他是回想起了从前，在法国古堡宽阔的林荫深处，修格抱着他在树下小睡，两个人一起倚坐在户外专用的长椅上，他卷缩在哥怀里，一边小小声说话，最后慢慢入睡。

那种温暖亲密的感觉，似乎深植在内心之中，难以抹灭。

刚刚在拍摄节目，见到屋外的大树，一想到不由得便笑了，很是怀念。

当然，记忆里有很多比较不美好的情节他是自动忽略了。

譬如说：有一回他比修格早醒来，实在无聊，看掉在叶子上扭啊扭的白色虫子十分的心动，忍耐了六七分钟后，还是忍不住把它挑起来放到修格领口里去，然后正经八百地等待。

等到修格因为背部的搔痒终于醒来，思凛已经忍笑忍到肚子痛了；他记得当时修格的反应十分经典，他哥试着去抓背后扭动的虫子，两三回不成功后，一双利眼立刻刷刷刷瞪过来，思凛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修格站起来脱掉上身所有衣物，把困在他背后的小虫子抖到地上一脚踏死，道：「凛凛，你放的虫子。」肯定句。

思凛无辜道：「怎么会？」

修格说：「你的眼神在说谎，表情心虚，过来！」

简直是毫无天理，他辩解道：「我不过是看热闹。」他真觉得自己装的表情非常无辜啊！

家长大人没有费事再把上衣穿回去，赤膊的上身、有力结实的胳膊，非常巨大的威胁——「哥，我只是……」

修格说：「你只是调皮，我知道，过来！」

思凛站在椅子前方三步远，道：「哥……」

「自己过来，二十下；让我抓你，四十下，选吧！」

赖不过帐的思凛不甘愿的走近前，趴在修格坚硬的大腿上，眼睁睁看着他哥的手臂举起挥下，屁股上顿时一片热痛；然后这个恐怖的动作又重复了十几次，一次次扇上来的巴掌都疼痛烧灼，等到修格停下时，他都想咬人泄愤了。

修格倒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问他：「以后还这样干吗？」

「看情况。」

皱眉头的家长大人再问：「你想光着挨吧？我成全你。」说着要扯他裤子。

「不，」思凛连忙动手去护，郁闷道：「不会，我不会再这样了。」

修格道：「你不情愿？」

「没有。」

摆明了在生闷气，修格这时候反倒笑了，替他揉揉疼痛的臀部，问：「这算惩罚吗？真要打你会只有这样？」

这样还不算惩罚？思凛记得那时候自己挺会折腾，摆足了脸色让他哥一连哄了他一下午，如今坐在细雨连连的车子里回想，是真觉得以前的他太孩子气了，也亏得修格有耐性陪他闹那么久。

其实，当时自己心中并不是真的那么委屈，只是单纯想对修格撒赖罢了！

修格一定明白，却还是很配合地任由他予取予求。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啊！永远不会不耐烦，永远不会推开自己伸出的双手，永远站在他身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