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当然是原因之一,还有部分原因是那张会让他想到另一个人的脸……邵纯孜烦闷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不用再问了。」
既然他这样说,海夷便看回柳白:「他的问题结束了,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柳白明显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那种饮料你是怎么得到的?」
「买的。」
「向谁买的?」
「那……就是……」
「我不是邵纯孜。」海夷蓦然截话,「我既然问了话,就是要得到答案。」顿了一顿,「只要正确答案。」
柳白的面色苍白了几分,低低地说:「是月先生给我的。」
月先生——这就是众人对于他的称呼,好像他没有其他名字,这三个字就已经是他的名字。
「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海夷接着问。
「我不知道。」
当柳白说出这一句的同时,海夷站了起来,走到柳白所坐的沙发后方,伸出手,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从她脖颈上掠过。
「柳小姐,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听谎话。」
话音刚落,柳白脸色丕变,抬手按在脖子上,两只眼珠瞪得像要凸了出来,整个人明显渐渐僵硬。
邵纯孜惊愕不已,定睛细看,才发现在她的脖子上多出一条细如毛发的紫色丝线。
丝线?从哪里来的?……想到刚才海夷曾经把手放在柳白脖子上,邵纯孜不禁怀疑他的手上是不是有什么名堂,但现在他的手已经放下来,被沙发的靠背挡住了,看不清楚。
只看到柳白的表情越发痛苦,邵纯孜终于忍不住开口:「住手!不要这样。你只是问话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你看不惯,可以不看。」海夷瞟了他一眼。
「你——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子,你这样做,不会觉得羞耻吗?」
「所以?」
海夷漫不经意地说,「不论男女,物种上都是同等。是不是想说男人应该怜香惜玉?不错,这是人之常情——也就只是人情而已。」
唇角微微一掀,无尽的深邃蔓延开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怜惜谁,那一定不是因为他或者她的性别。」
「你这……你这……」邵纯孜脸色铁青地磨着牙,明明很气愤,也觉得应该要气愤才对,可是却又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没办法进行任何反驳。
而且就现实来看,就算要说也只能说这家伙没人性,没人情味。而在他的说法当中,其实就已经变相地承认了这一点——是的,他就是没人性,没人情味,那又怎么样?
他喜欢的,不会挑性别。他冷酷的,同样不以性别为考量。
「另外,你搞错了。」
海夷又说,「这个女孩子可一点也不普通——以你的角度而言。」
邵纯孜怔了怔,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对妖怪一向非常敏感,甚至反感,不是吗?」
邵纯孜再次一怔,脑海中闪过灵光:「你是说她……」
「说起来她还跟你很登对。」海夷又截入一句。
「什么?」
「她是母鸡。」
「母……鸡……?」邵纯孜整个摸不着头脑。
呃,等一下——母鸡,对应的不就是公鸡吗?混蛋!这死太监原来又是在影射他!
张口正想骂回去,却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话语:「我是……白雉……」是柳白。
「有什么不同?」海夷挑了挑眉,「会飞的鸡而已。」
「……」
「柳小姐,你已经准备好说实话了吗?」
「我、我早就准备好了……」柳白有气无力地说,「是你们聊得太专心,没机会给我开口……」
海夷听得出她不是在撒谎,于是放开了对她的束缚,她得到自由,立即大口深呼吸。
「我以为你的口风会更紧。」海夷嘲弄,「既然这样何不一开始就坦白?」搞得他跟那位爱操心的小朋友浪费一堆口水。
「因为我怕你是月先生的敌人……」柳白苦笑,「我听说他很会整人,如果被他知道了是我把他的敌人送到他面前……」不过如果是跟死活问题比较起来,那当然还是保住性命为先。
「我不打算对他不利。」海夷无谓地说。
「是吗……那就太好了。」柳白放了心,「听说他最近很钟爱一个调酒师,每天都会去酒吧看望对方。」
「什么酒吧?」
柳白说了个名字和地址。
海夷记下来,颔首:「你可以走了。」
柳白如受大赦,立刻跳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迟疑几秒,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问道:「海先生,请问你是什么人?」没妖气,不是妖怪,可是怎会这么强?
海夷撩唇:「你最好永远别再见到的人。」
「……」柳白忙不迭地逃去。
当海夷收回视线的时候,见邵纯孜还愣愣瞪着门的方向:「舍不得?」
「少废话!」邵纯孜回敬一枚卫生眼。其实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但想到这只不过是药效,他也无法控制,只能任由了。
闻言,海夷的确不再说话,转身也往门外走去。
邵纯孜连忙问:「你去哪里?」
「对面房间。」
「干什么?」
「那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这么说他也在这家饭店里开了房?
邵纯孜着实错愕了一把,随即困惑,「你现在去房里干什么?」
「睡觉。」简单明了。
「睡觉!?现在不是大白天吗?」
「时差。」丢下这样两个字,海夷打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邵纯孜就在原地坐着,无所事事。而人一无所事事就容易胡思乱想。
关于「爱情」的烦恼算是解决了,可心情却仍然平息不下来,一桩事又引起了另一桩事,而且事情比他原以为的更复杂,总觉得还是非常混乱,甚至还将会越来越乱似的……可恶,就没有一天平静日子能过吗?
邵纯孜往沙发里一倒,瞪着天花板发呆半晌,突然又跳起来,离开房间,来到几步之遥的对面房门前,摁响了门铃。
其实有点担心某人会不会已经睡下,出乎意料的是门却很快就开启了。
海夷站在门后,模特儿般的杰出身材袒露一半,腰上裹着白色浴巾,暗透紫色的头发半湿不干,还有几缕不乖地落在前额——一看就是刚刚洗过澡。
他看着伫在门口的邵纯孜,眉梢轻扬:「我记得我没有叫侍寝服务?」
「……你想得美!」邵纯孜狠狠鄙视。
忽然有两位金发女郎从走廊上经过,向这边投来火热的暧昧眼神。
邵纯孜感到莫名的不自在,没好气地发泄在某人身上:「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海夷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自门旁退开,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烟灰缸,进了卧室。
邵纯孜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看见海夷把烟灰缸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在床上坐下,背靠床头,点起了一支烟。
其实这个人抽烟的样子很帅气,放在女生眼中一定会觉得极有男人味,可是对邵纯孜而言,每当看到他的面孔被模糊在烟雾缭绕中,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好像……他这个人本身也像这烟雾一样,神秘莫测,捉摸不定。
邵纯孜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总之现在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问正经事为先:「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什么月先生?」说起来这其实不关他的事,但是呢,只要想到有什么人让像海夷这样的人都这么在意,他当然会非常好奇。
「还不到时候。」海夷应道。
「那要到什么时候?」
「晚上。」
「……」就是说现在急也没有用了。
邵纯孜想了想,其实最最好奇的还是,「这个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海夷吸了口烟,再缓缓呼出来,简单的吞吐之间却有着不简单的味道。
「一个缺了爱情就不能活的人。」他说。
「啊?」
邵纯孜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如字面所述。」
「……」算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是放弃弄懂吧。
邵纯孜转念一想,「他不是人类吧?」
「不是。」
「是妖怪?」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海夷睨了他一眼,淡漠地说:「你没必要对他感兴趣,反正你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你也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不该?这种词眼只会让人更加好奇吧!
「为什么?」于是邵纯孜刨根问底。
「你不是说不想谈恋爱吗?」说到这个海夷就又微微笑了,虽然笑得不像是好意……
「他和别人的关系只有两种,交易关系,以及恋爱关系。」
听到这种说法,邵纯孜简直哑然:「太奇怪了吧?」
海夷不置可否。
邵纯孜看着他那张如同开了作弊器的俊美面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海夷眉头一挑,眯起了眼:「你认为呢?」
「……」
邵纯孜摸摸鼻尖,「月先生,是先生,那肯定是男人吧?」
「所以?」
「变态。」其实邵纯孜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觉,似乎也说不上是鄙夷厌恶,只是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
也有可能他只是骂某人变态骂得太习惯了,好像只要人家的行为稍微出格就该被他骂……
但是那个被骂的人却非但不生气,反而深邃地笑起来:「笨蛋。」
「你——」
「我和他只在很早以前见过,你认为我跟他会是什么关系?」
「……」邵纯孜眨眨眼,才逐渐明白过来。
这么说是他误会了?挠头:「那你是要跟他做交易?」
「可以这么说。」
「你要向他买什么吗?」
「小宝子。」海夷悠悠轻叹,「偶尔,哪怕只是偶尔,你的问题不能稍微少一点吗?」
「……我不是什么小宝子!」小春子听起来已经够蠢了好吗?居然还来个更蠢的!
邵纯孜愤愤冷哼,突然想到什么,尽管自己也觉得有点幼稚,但就是忍不住回敬了一句:「你个阴阳怪气的海公公。」
海夷扬扬俊眉,悠然道:「跪安吧。」说完把烟蒂在烟灰缸中摁熄,又从被褥下方拿出了什么东西往邵纯孜面前一扔,恰恰好罩在了他的头顶上。
他立即把那个东西拿下来,原来是一块浴巾……浴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块浴巾之前是围在……这、这、这,这个流氓变态王八蛋!
「宰了你!」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一声,就要往床上扑去。
「如果你敢到床上来——」
海夷慵懒地眯着双眼,低柔语调有着一千分的性感,一万分的危险,「我就让你再也下不了床。」
「……」虽然不知道他是打算用什么方式,总之邵纯孜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他真的会!
无论是什么方式,邵纯孜都肯定不愿被困在床上下不来,再不甘愿也只能努力煞住了冲动,当然气还是气不过,把浴巾用力甩了回去,抬手比了个中指,一只手还不够,连另一只手也用上——如果可以他会把两只脚都用上的。
海夷只是微微一笑:「晚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第三章:桃花运中有一种叫做烂桃花
中午,邵纯孜接到邵廷毓的电话,叫他去吃午饭。到了公寓里,莫清自然也在,午饭正是出自她的手。她的厨艺确实是没得说的,就算是邵纯孜也不能否定。
见邵纯孜是一个人过来,邵廷毓便随口问了句:「柳白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邵纯孜胸口泛开微微窒闷,他对自己苦笑着说,是药效,药效而已。
「她给我打了电话,说她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在家休养几天看看。」莫清接话。
闻言,邵廷毓便问邵纯孜:「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邵纯孜摇头,「不用了。」现在可以说是想看不能看,至于以后,明天过后,大概就再也不想看了。
妖怪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如果想起她那张跟姚萱相似的脸,还是会觉得有点遗憾……
要说是替身其实还不至于,而且这种心态也不好,邵纯孜是知道的,只不过有的时候,他着实想念那位温柔的母亲,想再回忆起她的音容笑貌,尤其是每次想到家里现在这样……她在的时候,这个家不是这样的。
虽说并不是她的逝去造成了这一切,只是她离开的时间太巧,或者说太不巧……
吃饭的时候,邵纯孜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就往莫清那边打转。
说来他还真是很迟钝,当然也有可能是太过突兀离奇的事态把他搞昏了头,直到现在他才想到——既然柳白是妖,那么作为她朋友的莫清呢?知道这件事吗?会不会……
想来想去,不管怎么想,说到底也都只是胡思乱想而已。要是海夷在就好了……
「晚上你想做点什么?」邵廷毓问。下午他要工作,是陪不了邵纯孜的,到晚上就可以了。
「晚上?」
邵纯孜想了一下,「晚上我会跟朋友一起出去,你不用陪我。」
听到这话,邵廷毓不禁讶异:「你在这里还有其他朋友?」
「有一个。」虽然严格来说好像也不能算是朋友……
「喔,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男朋友。」
脱口而出,邵纯孜突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不是,是男的朋友。」
邵廷毓忍俊不禁,其实那种问法原本就只是随口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如果有空,晚上可以叫你朋友一起来吃饭。」邵廷毓说。
「好。」假如那家伙起得了床的话。
******
不出邵纯孜所料,海夷果然睡过了晚饭时间,直到将近九点才过来敲门。开了门,只见海夷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外:「一直在房里等我?」
邵纯孜直接以一记白眼作为回答。
「你确定要跟我去?」海夷说。
邵纯孜冷哼:「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方便带我去观瞻吗?」
海夷笑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之后两人便出发,去往柳白所说的那间酒吧。进去之后,邵纯孜首先就注意吧台,因为柳白说那位月先生的情人是调酒师,那么如果月先生出现的话,应该也会在吧台那边。
目前吧台前只有寥寥几个客人,但海夷并没有过去,而是带着邵纯孜在距离吧台不远不近的座位中坐下。
也就是说月先生不在那几个客人当中?邵纯孜思忖着,反正无事可做,索性就将吧台后方那两个人顺便打量一番。
那两个都是男人,一个长得白白净净还算秀气,另外一个人高马大,下巴上蓄着薄薄的胡须,有点彪悍的样子。
看完了,之后就是百无聊赖的等待时间。邵纯孜又不爱喝酒,只能看看来往的客人打发时间。
酒吧里大部分都是白皮肤的西方人,男男女女,甚至还不止一次有人过来搭讪。
海夷对此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说着邵纯孜听不懂的法语,那些人听了之后就面带遗憾地离开。
「你很受欢迎啊。」邵纯孜随口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话题聊聊天好了。
「你也不错。」海夷淡然说。
「我?」
邵纯孜莫名,「又关我什么事?」
「之前那个红发女郎是想认识你。」
「是吗?那她怎么没有来找我说话?」
「她想先问问我,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我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