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
安宓摇头,「在那之前有好几天她没回来,有一天她回来了,看上去很高兴,好像会有什么好事,而后来……就是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这样……」
忽然咬咬牙,美艳的面孔上掠过一抹狠色,「一定是鬼族做的!」
「喔?」
海夷把双手抱在怀前,叼着烟的薄唇似笑非笑,「让你这样认为的理由是?」
「除了鬼族,还有谁会把别人的灵生生取走,而不在人身上留下任何致命伤?就算是你……」安宓微微一顿,视线从海夷脸上放低,一刹那间显得像是不敢直视。
「何况这里也没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对吗?」
对于安宓这种说法,海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以他的能力,能不能做到把别人的灵生生取出来——这一点姑且不论,总之这里的确是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如果说他仅仅去了日本几天就突然跑来了个「新人」,这种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基本为零的。
「我——」
安宓说,「要去鬼界。」
「去做什么?」
去为她莫名死去的妹妹讨个公道——安宓还来不及这样说,就听见:「找死?」淡淡两个字而已,却犹如钢针般尖锐扎人。
安宓一时语塞,迟疑和不甘浮上眼底:「那些鬼族真有那么厉害?」
鬼,说起来似乎是个司空见惯的字眼,譬如会经在茶馆里出现过的那位冯小姐,就是个鬼。但她这种鬼,和现在两人交谈中所说到的鬼族,完全是属于两码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安宓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跟一个鬼族真正打过交道。
「如果是普通小鬼,或许你还能应付一下。」
海夷淡漠地说,吐了口烟,「你有多少年道行?一千年?」
「一千一百年。」安宓答道。
海夷点点头:「十分钟。」
「什么?」
「你进了鬼界,至多能撑十分钟。」
「……」安宓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海夷这不是在开玩笑,无论她有多么不愿相信。
「那我还能怎么办?」
她按住脸,「难道就这么算了?难道小源死就死了,连一个究竟都没有?她,我们,什么时候招惹过鬼界?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事,我不明白……如果不弄明白,我怎么能甘心?小源也一定不会瞑目……」
海夷沉默走开,在门外打了个电话,再回来对安宓说:「稍后会有鬼差过来,你可以试试问他知不知道什么线索——假如这事真是和鬼族有关的话。」
安宓怔了怔:「喔,谢谢……」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海夷又一次向门外走去。这一次显然就不是为了去打电话,而是要离开了。
「等等。」
安宓连忙追上去,「我忽然记起来,小源她……似乎并不是第一个发生这种事的。」
「喔,那是第几个?」海夷眉头微挑了挑。
「这我也不能很确定……」
安宓思忖着,「在这之前,我听说近来其他地方也有妖受到袭击……」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丝更沉的凝重,「说袭击或许也不完全是,因为根本就找不到凶手,连袭击方式也查不出,就像……就像小源这种情况一样。」
「喔?」
海夷的眉梢挑得更高,显现出若有兴味的弧度,衬着那双眼眸越发深奥,「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准确吗?」
「消息来源倒是比较杂,类似于茶余饭后的八卦……」
安宓暗暗惭愧,「不过准确性应该是不会有误。」
海夷点了点头,其实今天他原本只是过来看一看,虽然是被安宓拜托的,但从一开始他也并没有认为这件事会是严重到进入了他的干涉范围之内。比如他刚刚安排鬼差过来,这可以说只是举手之劳,甚至也可以说他是干脆把事情丢给别人了。
不过再听安宓后来的说法,事情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事实上,如果那种事真是鬼族干的,那可能还比较好说,最多去问问究竟就是了。但是无缘无故,鬼族跑去找妖的麻烦,而且还是一个接一个这种近乎寻仇又或是屠杀的方式,那就实在太没道理了。
而如果这不是鬼族干的,那么又究竟会是什么人,具有这样特别的能力,并且这么跟妖怪过不去?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海夷问。
「没有什么了。」
安宓摇头,咬牙切齿间再次透露出深深的不甘懊恼,「不仅是我,其他人也全都是毫无头绪,虽说到目前为止情况发生得还不算是非常频繁,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不知道会……」骤然抿住唇,旋即松开,然后又抿起,再松开,反反复复欲言又止。
其实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而是因为,有些话说了也没用。
认识了不是一年、两年,安宓自然早就明白,海夷一向最讨厌麻烦,所以如果想求他帮忙,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他本身要对那件事感兴趣。如果是这样,运气好的话,甚至不用别人去说,他自己也会介入。而反之,运气不好的话,就算跪在他面前磕破了头,他也压根不会理睬。
此外,虽然海夷对妖并无成见,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感。说起来海夷对任何事物好像都差不多是这样子。
那些在妖怪之中发生的情况,如果想把海夷牵扯进来,恐怕就真的要看他的心情了。主动去牵扯他那绝对是不明智的。
而现下,安宓凝神观察着他的神色,很有些意味深长,但要说到底有没有兴趣也还是找不出端倪。
最终海夷也没有再说其他,随手打了个手势告别,就此离去。
******
当邵纯孜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多。说起来是还早,但他昨晚睡得就早,算起来也有十个小时。起床后他才去浴室洗澡,再去把行李整理一番,之后出门。
一路小跑到银行,把部分现金兑换成法郎,可以用来小额付款,反正他在这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大概不多,至于大额自然还是要刷卡。
事情办完,他在附近吃了早餐,然后回去饭店继续休息。大约到了九点多,接到邵廷毓打来的电话,叫他下楼。
一出饭店他就看见邵廷毓的车停在那里,而坐在车内的除了邵廷毓,还有莫清,另外柳白也来了。
原以为会直接去体育馆,结果却是去了商业街。
邵纯孜对逛街一向没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总之就当个陪客。
起先他们四人原本是一起走,走着走着,就变成邵廷毓和莫清走在前面,邵纯孜和柳白落在后面。
柳白很健谈,而且说起的话题不会很枯燥,态度也让人比较舒服。总而言之,邵纯孜愿意和她聊天。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柳白的手忽然绕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其实感觉有点怪异,不习惯,但也并不会反感。后来不经意间在玻璃橱窗上看见两人的倒影,莫名就恍惚了一下。
身边女孩子的身影,好像刹那间重叠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不过,因为在他六岁的时候姚萱就因病去世,所以他对她的印象实在不深,但总是不能忘却。似乎他们也曾经一起逛街,不过那时候当然都是姚萱牵着他的。如果今天姚萱还在,还跟他一起逛街,那么大概也会像这样反过来挽着他吧……
******
午饭过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一行人前往体育馆,直奔网球场。
既然是四个人,而且两男两女,那么正好就可以打男女混双。打一打球,歇一歇,然后再继续打球,大半个下午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
邵纯孜放下球拍拿起水瓶,水已经剩下不多,被他一口气喝完,还是觉得渴。
正准备再去找水,柳白走了过来,把她刚刚从包里拿出的瓶子向邵纯孜递去,说:「喝这个吧,比清水解渴,也更有营养。」
邵纯孜定睛一看,那瓶子里装着红红的液体,似乎是西瓜汁。更仔细地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瓶西瓜汁好像长得有点……眼熟?
不,应该不会吧,哪有这么夸张的事?根本没道理嘛,而且这里可是远在巴黎。
相信自己只是想多了,他说声「谢谢」,把饮料接过来喝了几大口,滋味不错,的确很解渴。
随后邵廷毓就过来找他去冲澡,两人一起进了更衣室,邵纯孜刚刚脱掉衣服,忽然就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的邵廷毓注意到他的异常,狐疑地唤了一声:「纯孜?」
「哥……」
邵纯孜缓缓吸着气,「我胸口很难受。」
「胸口难受?」
邵廷毓伸出手贴在他胸前,感觉到掌心下方激烈的律动,「心跳这么快,脸色也不大好,怎么了,之前发生过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也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
邵纯孜按住额角,脸上满是困扰,「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柳白,而且一想就停不下来,不知道怎么搞的……」
「嗯?」
听到这话,邵廷毓眼中隐含的忧虑一下子化开,眼角深奥地挑了起来,「这样啊,你真的看中她了?」
把柳白介绍给邵纯孜认识,是莫清的主意,邵廷毓其实并没多想什么。但假如真的以后会有什么,那他会静观其变。
促狭归促狭,但见邵纯孜还是一副缓不过神来的样子,邵廷毓便停止了玩笑,在他胸前轻拍了拍,「好了小猪,你要想想是可以,不过现在要先洗澡,然后出去再说,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邵纯孜很想苦笑,要不是他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实在无奈到极点,他也不愿这样啊!天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住……
他也想安慰自己说这只是暂时情况,很快就会慢慢好转。然而之后再见到柳白,那种情形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发强烈。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一开始,他就觉得柳白长得满漂亮,而现在更是觉得她漂亮得不象话,世界上没有任何哪个女孩子比得上她,甚至连她说话的声音都觉得无比动听。
在晚饭的餐桌上,即使他已经饥肠辘辘,心思却集中不到食物上,全都用来注意柳白去了。渴望她注视自己,可是当她真的看过来,自己却又会骤然紧张,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如果说这是一种痛苦,那么似乎也是一种掺杂着微妙甜蜜的痛苦——他有生以来从不会品尝过的痛苦。
他就在这种痛苦中煎熬着,一直到晚饭结束。原本邵廷毓还提议说去看电影,可是邵纯孜真的吃不消了,说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
既然如此,邵廷毓也不可能勉强,开车把邵纯孜送回饭店。就在邵纯孜准备下车的时候,柳白忽然说:「你住这里?可以请我上去坐坐吗?」
「呃?」
邵纯孜错愕,心跳乱了好几拍,喉咙干涩,「不,这样不太好吧……」
「你可别乱想喔。」
柳白笑得十分娇俏,「只是上去聊聊天喝点东西,总觉得今天还没跟你聊够,希望你不会嫌我话太多吧?」
「……」邵纯孜怎么会嫌弃呢?高兴还来不及才是。
可是内心这股隐隐约约的烦躁不安,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红颜祸水VS蓝颜祸害
邵纯孜把门打开,柳白对他露齿一笑,大大方方走进去,在客厅的沙发中坐了下来。
邵纯孜随后进门,深吸一口气,再往屋里走去。先去倒了杯水放在柳白面前的茶几上,之后他也坐进沙发里,却总感到如坐针毡,不到一会儿就重新站起来,走到墙那边站着,背后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心头那不断鼓涨的浮躁稍微得到抑制。
尽管这么烦乱不堪,可是柳白跟他说话的时候,基于礼貌他也还是要接话。
聊天的气氛看上去倒是还算轻松,随意地聊了几分钟,柳白忽然说:「听说你准备很快就要回家,离开巴黎是吗?」
这是早就决定了的事,所以邵纯孜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同时却诡异地,心头掠过一丝难受的感觉,窒闷钝痛,就好像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巴黎?舍不得巴黎的人?啊哈哈哈哈……太见鬼了好吗!?
「巴黎很好玩啊,你回家也没有什么特要紧事吧,那为什么不多留一段时间呢?」柳白露出一副遗憾神情,感觉很是舍不得似的。
老天,别再拿这种东西来折磨他!邵纯孜心里更难受了,咬紧牙关没有作答。
柳白也不再等他回答,干脆就说:「留下来吧,不要回去。你也想在这里和你哥哥在一起的,不是吗?」
是的,的确没错,问题是——「他就快有自己的家庭。」邵纯孜心下又是一阵阴沉。
其实按理来说,兄长要成家,他本该会为之感到高兴,可是,该死的要命的见鬼的地方就在于,那个家里偏偏有位他很反感的女主人……为什么非要是这个人?换成其他人不好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柳白谅解地笑笑,站起来向邵纯孜走去,「你哥哥有莫清,你可以有我啊。」
「……」邵纯孜感觉脑筋好像有点短路,明明把她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全部组合成一句话之后,他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呃,也许并不是听不懂,而是……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纯孜,为我留下来,好吗?」说到这里,柳白已经来到了邵纯孜面前,凝视着他,满眼温存如水。
好像嫌两人的距离还不够近,她仍在继续靠近,越来越近。邵纯孜不由屏息,瞪视着眼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再这样下去会变成怎么样呢?——这个想法刚刚掠过脑海,下巴上蓦然袭来一阵热流。想到那是对方的呼吸,而这也让他感到越来越难以呼吸……
他猛地一咬牙,伸出手按住了柳白的肩膀,在一瞬间斩掉了心头那股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转而将她推开。
「不好意思……」他有点气喘地说,「我真的有点不舒服,你还是先回去吧。」
「纯孜?」柳白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错愕。
「我送你下去。」邵纯孜实在无心也无力多说,捉住她的胳膊就把她拖走。
出了房间,下了电梯,来到饭店外面,正巧有一辆计程车开过来,邵纯孜把车叫停,让柳白上车。
已经到了这一步,柳白也无可奈何,笑容依旧温柔大方:「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出其不意地凑近,在邵纯孜面颊上亲了一口。
邵纯孜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差点就想反悔把她重新拖回房间里,但还是用最大的努力克制住了。
柳白上车离开之后,邵纯孜回了房间,颓然往床上一倒,休整了片刻,总算缓和过来,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中传来一声:「嗯?」优雅、慵懒,漫不经心。
但是,熟悉。邵纯孜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对这个声音已经这么熟悉,熟悉到……刚刚还残留在心底的那一丝不安的躁动,仿佛也随着这个声音而悄然沉寂下去。
他叹气,苦恼地唤道:「海夷。」
「嗯。」回应依然还是这么一声。
「你没在忙什么东西吧?」不然干嘛每次答话都这么懒?
问虽这样问,邵纯孜其实没打算要顾虑对方此时的状况,兀自说道,「你听我说,我觉得很不对劲……」
内心里那些浮躁,虽然目前是暂时安静了,但并没有彻底消失。他能感觉到,它还在,在很深很隐秘的深处。
「什么不对劲?」海夷终于算正式回了话。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好呢?
邵纯孜把思路飞快整理一番,「昨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是我哥女朋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