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今天我们一起出去了,先是逛街,然后还去打网球……」邵纯孜继续叙述,并且把从下午打完网球之后开始的、那些怪异莫名的心理状况全都说了出来。
这种东西说出来当然是满尴尬的,不过这会儿邵纯孜实在顾不着那么多了。而且反正对方现在远隔万里,看不见人,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投以这样那样的目光,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最后邵纯孜这样总结。
少许寂静后,海夷的声音幽幽传来:「所以你特地打个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通知我你快恋爱了,并且还是伟大的初恋?」
「我才没你那么无聊!」邵纯孜翻个白眼,「我是想说,我怀疑我可能喝了那种爱情饮料。」
「嗯——?」海夷的音调出现了微妙的上扬。
「就是以前林茵给方问夕喝过的那种,像是西瓜汁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滴点血,让人喝了之后就会恋爱。」
「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喝了这种东西?」
「因为我看瓶子的包装很像。」当时还以为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呢……
邵纯孜暗暗苦笑,「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状况,都是在她给我喝了那个以后突然出现的。」
「你确定吗?」
「……也不是特别确定。」所以之前才只是说「怀疑」而已。如果真的百分之百确定,那他大概就会直接质问柳白本人了。
而且现在的他仅仅是看着柳白就感觉很够呛了,就算想计较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计较。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落得只能向别人求助吧……
「嗯,我很快过去。」海夷说。
「呃?」
邵纯孜一愣,差点以为自己会不会是理解错了,「你过来?到这里?」
「很意外吗?」
「是有点……你是说真的吗?」
「怎么,你不希望我去?」海夷嗤笑,「怕被我打扰你的好事?」
「你!」邵纯孜简直气歪了嘴,「鬼扯你……个头啊!」
海夷继续笑,慢条斯理地说:「既然爱情饮料在那里出现,那么出售饮料的人现在或许也在那里。不论如何,至少是个线索。」
「线索?」邵纯孜隐约明白了,「你是想找那个人?」
「嗯。」
「为什么要找他?」
「有点东西想问问。」
「所以你是为了找他才过来的?」
「不然呢?」
「……」不然呢?邵纯孜甩甩头,算了,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原因过来,总之只要他来就好了。
牵扯到这些超出常规的东西,当然还是这人比较有一套。有他在的话,不管怎么样都可以让人感觉比较踏实。
说起来邵纯孜也真是很崩溃,只是需要跟一个女孩子对质而已,而他居然连这种事都做不到……
爱情什么的,果然是洪水猛兽啊!
再次甩头,甩出这些杂乱思绪,转口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海夷答道。
「很快是多快?」
「就是很快。」
「……」有说跟没说一样!
邵纯孜不耐烦地揉揉头发,「好了,那你快点过来。就这样,再见。」
电话被直接挂断。
好好道个别是会死啊?混蛋,没教养!邵纯孜气呼呼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抓起枕头蒙在脑袋上。
过了一会儿,气是渐渐消了,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又一次涌了上来。不管他多么努力的试图把思绪转移到其他方面,然而它们根本不听他的,集中火力往那个女孩子身上拼命轰炸。
——他要疯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到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冲下楼跑到药局买了安眠药,回来和着水把药吞下,终于得到了一夜安眠。
******
「小春子。」
「嗯?」有人在叫他?是谁?
「小春子。」
「唔……」喔,想起来了,会这样叫他的,全世界总共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小春子。」
「……」可是他从来就不喜欢被那家伙这样叫啦!
「吵死了!」邵纯孜烦躁地低咒道,翻身一趴,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
很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贴上后颈,传来一股冰冷而突兀的凉意。
邵纯孜倒抽了口气,惊得一下子坐起来。那个东西从后颈刚好滑落到他手背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面湿毛巾。
毛巾?哪里来的?这才意识到什么,邵纯孜抬起头,坐在床沿的那个人影映入视野,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修长的双眼斜睨而来。
邵纯孜愕然地瞪回去:「你……你怎么在这里?」
海夷挑眉:「我还以为你很希望我过来,原来不是啊。那我走了。」
眼看他说着话就站了起来,邵纯孜又是一愕,脑子里瞬间闪过什么。
「等等!」等等等……对了,他记起来了,这个人的确是会过来,是跟他说好了的。
他挠挠头,想到对方刚刚的反应,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冒出一句,「我没有不希望你过来啊。」
「是吗?」海夷依然挑着眉。
……喂喂,这副嘴脸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说不是,这家伙是会马上走人吗?邵纯孜顿时又好笑又好气,白眼一翻冷哼道:「反正你来都已经来了,还走什么走?跑来跑去你是闲得发慌吗?」
海夷唇角一勾,双手抱怀重新坐到床沿:「你就直说你看到我很高兴就好了。」
邵纯孜哑然地瞪他半晌,用力一拍额头:「你还能再更无耻一点吗?」
话虽这么说,他可不想真的再看到更多更无耻的东西,赶紧转了口:「说真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昨天在电话里他好像没有提过住的饭店这些情况吧?
「我怎么会不知道?」海夷回道。
邵纯孜被他的想当然弄得更加莫名:「法术?」试探地问了句,就看见对方脸上掠过一抹疑似鄙视的神色。
「你以为你刷的卡是谁的?」珍惜借阅证,勿随意传播。
「……」啊,对,他有在前台刷卡。于是这样就被对方查到了?
好吧,不管这人是怎么找来的,重点只在于他来了。
邵纯孜抹了抹脸,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睡前吃了那种药的缘故,到现在他的头仍有点昏昏沉沉,好像还没完全睡醒似的。抓起手机看下时间,九点。
……嗯?上午九点?邵纯孜猛然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你竟然这么早起床了?」
「我什么时候上床了?」
海夷说,「你忘记我是从哪里过来的?」
「什么意思?」
「时差。」
「……啊。」邵纯孜总算转过弯来,看来真的是药效影响,他的脑筋比平常迟钝很多。
海夷也注意到他不在状况,追随他的视线走向,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片小袋,拿来一看,眉梢缓缓挑了起来:「只不过是情窦初开而已,不需要这么想不开吧?」
「什么?」
邵纯孜一头雾水,眨了眨眼,骤然领悟过来,「你少放——!」
话到喉咙眼硬是咽了下去,无从宣泄的怒气在肚子里横冲直撞,他差点就想抓起枕头狠狠朝对方砸过去。
可是呢,因为被勾起了那些最烦恼的事情,突然间他就泄了气,连脾气都无力再发作,只能懊恼地抱住头:「混蛋,别再幸灾乐祸了……快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海夷反问。
「我想……」
邵纯孜认真思忖,「还是要先找她确认一下,她给我喝的到底是不是那种东西吧。」
「确认了又怎么样?」
「还用问吗?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让她再那样做。」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药物影响,那就说明他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对那个女孩子……噢,不!
邵纯孜痛苦地敲头:「那我就要疯了——我不想谈恋爱啊!」
「喔?」其实以常规而言,像他这种年纪的男生,应该说正是处在最思慕异性的时期才对。可是这小子居然一点也不想?……深邃的紫眸之中泛开淡淡兴味。
「既然你都说从没试过这种事,现在机会送到面前,何不正好试试看?」
「……」风凉话说起来很爽口是吧?
邵纯孜听得是不爽得很,一脸抵触地回道:「不要。这有什么好试的?昨天一天我就已经受够了,更何况这种感觉还有可能是被药物造成的……你不觉得这有点恶心吗?」
「恶心?」海夷托住下巴,饶有好奇地望着他。
他点点头,坦然直言:「那些感觉明明是虚假的,一旦药效过去,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现在这样真是因为药物关系,那等到恢复正常之后,我再回想起自己有过的那些念头……一定会很厌恶。」
「喔?」竟然有这种想法,会不会也太——单纯了呢?
海夷眯起眼,眼波悠悠一转,问道:「你有那个女孩的联络电话吗?」
「有。」
「把她叫过来。」
******
一小时后,柳白按响了门铃。
邵纯孜去打开门,柳白连门也没进,就踮起脚给了他脸上一记香吻。他心口一热,连耳根都窜起热流,那种感觉很窝心,同时却又下意识地排斥,而且在此时此刻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他干笑一声退开几步,脖子有点僵硬地扭过去。柳白进到门内,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客厅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海夷,柳白。」邵纯孜简单做了介绍。
柳白立即说:「你好,海先生,见到你很高兴。」
相比她的彬彬有礼,坐在原处的海夷显得不无傲慢,神情中依稀涌起莫可名状的深奥。他轻抬下巴示意:「柳小姐,请坐。」
柳白坐进对面的沙发中,邵纯孜则过去和海夷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
这边两双眼,那边一双眼,视线交会。
邵纯孜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海夷若有所思,唯有柳白看起来单纯轻快,笑盈盈地说:「纯孜,你吃过早饭了吗?我给你带来了热咖啡还有小点心。」
顿了顿,向海夷投去歉意的眼神,「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海先生也在这里,恐怕……」
「没关系。」海夷无谓地说,瞥向身旁的邵纯孜,眼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邵纯孜把拳头在大腿上擦了擦,看看茶几上的那杯咖啡,再看向柳白,声线略沉地开了口:「还有昨天给我喝过的那种饮料吗?」
「昨天的?」
柳白显然怔了一下,「喔,有,你想喝那个?」
「嗯。」
柳白于是拉开皮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邵纯孜想要的东西。
邵纯孜把东西接过来,拧开瓶盖,然后把瓶子交给海夷。海夷用拇指在食指上一划,皮肤上不知怎的就开了个小口,鲜血溢出来凝成一滴血珠。
海夷将之滴进了瓶口内,再把瓶子重新还给邵纯孜。邵纯孜顿时满脸错愕,坐在对面的柳白也是同样。
海夷毫不解释,直接将瓶口往邵纯孜嘴上凑:「喝。」
「……」这还能喝!?
邵纯孜本能地抿紧嘴巴,感觉又困惑又恼火,这家伙到底在盘算什么?
「喝。」海夷又说了一次,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掐住邵纯孜的腮帮,看似就要用强行手段迫使他开口。
「不能喝!」柳白突然叫起来。
这边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为什么不能喝?」海夷说。
「因为……因为里面加了血啊,哪能喝这种东西呢?」
柳白一副汗颜表情,干巴巴地说,「海先生怎么会想到往饮料里面加血呢?人血喝了对人体也没有什么好处。」
「喔,是这样吗?」
海夷漠然应道,把饮料放到茶几上,形状完美的眉毛一点点吊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喝了之后就会爱上我?」
「什……」
柳白肩膀一震,虽然轻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我从没听说过啊,海先生还真会开玩笑,哈哈……」
「玩笑。」
海夷也笑着——冷笑着:「用饮料喝出来的爱情,的确是很好的玩笑。」
「……」柳白笑不出来了,忽然转向邵纯孜看去,眼睛里闪动着求助的光芒。
邵纯孜顿时感到一阵怜惜不忍心,可是——忍!必须忍住!
「你可以承认了。」海夷继续说,「你我都清楚这瓶饮料里究竟有什么花样。」
柳白略一犹豫,还想再撑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撑不下去了。
她的无言,也就等于是默认。
虽说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但是得到她本人的承认,对于邵纯孜而言还是意义不同的。
是假的,果然都是假的……真他妈的太好了!
深深地松了一大口气,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坦然开口的心情,询问:「柳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白沉默片刻,答道:「因为希望你留下来。」
邵纯孜愣住,刚刚才清爽了一点的思绪又开始打结。还来不及重新理清,就又听见一句:「因为我喜欢你。」
「……」呼吸困难的感觉又来了。
就算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药物影响,但只要药效还在作用,对于邵纯孜来说,那种话语就犹如穿心一剑——
「对不起,可能是我太心急了,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简直像是火上浇油似的,柳白继续告白,「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在意你,每次想到你会离开这里,我就很担心难过,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愿意留下来,所以,忍不住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你说谎。」海夷骤然插话。
柳白一下子卡了壳,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
邵纯孜也扭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邵纯孜这么一问,柳白便可能是觉得有他会为自己撑腰,于是也大胆质问:「海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你不认为你太武断了吗?你又不了解我的心情。」
「我不需要了解。」
海夷答复了她,既而向邵纯孜回道:「我就是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柳白越发卯起劲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感觉?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喜欢上一个人……」
「她在说谎。」海夷索性不再理会她,直接丢给邵纯孜这么一句。
邵纯孜彻底陷入窘境,「爱情」的力量严重地影响着他的判断力,他真的是不知道怎么思考才好了,一方面又不想质疑海夷的判断,一方面又不忍心推翻女孩的诚意。
哎,爱情……所以说爱情什么的真是麻烦麻烦麻烦,麻烦死了!
看着他那左右为难的懊恼神色,海夷眼中掠过一抹嘲弄:「这对你重要吗?」
「什么?」
「她有没有说谎,她对你是不是真心,你认为这重不重要?如果不重要,那么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反正药效总共只有四十八小时,再过一天就会消失,以后你跟她也不会再扯上关系。」
「……」
「如果你觉得重要,那就继续问下去。不过她这么嘴硬,要想听到她的真实答案,也许需要用点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邵纯孜狐疑地重复了一遍,看着对方那副若有深意的样子,突然,他就想起了这人曾经怎么对付那个艳鬼……再想到万一柳白也被那样对待,顿时觉得难以接受。
就算明白是柳白对他用了手段在先,甚至有可能还在说谎欺骗他,然而他也还是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