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反?”余越表示相机他只知道佳能尼康奥林巴斯之类,莱卡我型我秀倒是听说过,原来那选秀是个
相机厂商赞助的?
“旁轴相机。当然我还是单反用的比较多,但出去玩带着太重了。徕卡就方便携带多了,不过洗胶卷麻烦,正好今年他们出了数码机,我也是新买的,就带去了。像1D那种大家伙,我也就是没事的时候开车到北京周边拍拍,或者给朋友家人拍拍人像。”
余越眨着眼睛看着丁毅超,后者正若无其事地一边用手指在平板上划来划去,一边说着余越半懂不懂的长篇大论。
“M8的高感还是差了些,水下光线本来就不好,打到高感画质就不很好,下次我应该试试用闪光灯。所以我这都没怎么拍鱼啊,就只有那一张朝上拍的,光线比较好,其他基本都曝光不足,光圈开到最大了,快门还是太慢,只能照静物了。”丁毅超自说自话地,又给余越看一张照片,“看这张,岸上拍的,画质是不是好多了?”
这张照片是海边上,海天一色,阳光沙滩,两对脚印一直延伸到浅浅的浪花中。拍摄的角度比较低,连沙粒的细微质感都看的清清楚楚。
“是啊,挺好的。”余越认认真真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拍的都挺好的。”
下一张翻出来的照片是一个少女站在礁石前面,张开双臂的姿势。女孩一双大眼睛,脸白白净净,笑的也很灿烂,披肩的长发挑染了金色,烫了小波浪,雅致而不失活泼。
余越估摸这是丁毅超的女朋友,正想夸她长得好看,不料丁毅超说:“她非得让我帮她拍一张,这种旅游留念照,恶俗。”
余越顿了三秒,疑惑地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嗯,算是吧。”丁毅超随便一点头。又翻一张照片,是少女的大头照,大眼睛闪亮亮的,鼓着腮嘟起嘴,很是可爱。
“哎妈……”丁毅超惨不忍睹地一捂眼:“她居然拿徕卡自拍!窝槽!”
“干嘛啊?你女朋友长得多好看啊,拍张照片,你至于么?”余越不解。
“不是……居然拿我徕卡自拍……还这个拍法……她当手机使呢!没救了没救了……”丁毅超越说越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
余越拧着脸,实在不能理解这位文艺青年——抑或装逼犯的思维方式。
丁毅超继续翻着照片,有得意作品就向余越解说所用的快门光圈镜头,叙述当时的场景以及他的构思。或者翻到被迫拍下的旅游纪念照就捶胸顿足。
余越纵然是很有耐性,但听着听着还是有些走神了。
地平线在极远之处延伸着,一眼看不尽无穷的前方。
余越想,那天空是多么蓝,多么高。多么自在。
第八章:云卷云舒度宁日 花开花落看闲情
很多年之后,余越都记得这个多事之春。
2月份的一个突发事件,掀开一角,很快露出冰山的全貌来,发展成中国政局上少有的一场大变动。那位当红的市委书记,一个月后被撤职双规。
余越坐在电脑前看着新闻,心想,他果然长得很像叶凛。
看来叶凛这次应该是倒了大霉彻底没戏了。
余越在医院只住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出院了。王律师表示医疗费也会要求叶凛赔偿。
余越由于之前的提前修课,连期末考试都免了,直接就和爸妈回家过年了。
父母对于他的事情紧张兮兮,生怕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余越倒是很坦然——能度过这一场劫,就已经是大幸,他简直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反贪局了,哪儿还有什么心理阴影。
如果非说有什么心理阴影的话,那就是余越再也不穿颜色亮丽惹眼的衣服了。
余越觉得经过这么一回,自己以后再面对什么事情都能淡定了。经过这么一会,才觉得能正常地活着真他妈比什么都好。
除夕晚餐,余越扎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地吃了半天,撑得不能动弹地歪在沙发上看春晚,为了一句台词笑到喘不过气来。
两会的时候,那位前途无亮的市委书记被好事记者抓拍到无语问苍天的哀怨气苦表情,余越看着那照片上和叶凛颇为相似的面孔,想着叶凛现在应该也是这个表情,就有种发自内心的深刻欢乐。
四月份丁毅超到T大给余越送香港特产,说自己是陪女朋友到紫竹院玩,离余越这里很近,就刚好带来了。余越一边大嚼鱼干,一边想紫竹院不是分手院么。不过他既然吃着人家的拿着人家的,不好听的话还是不说了。
夏天到来的时候,王律师联系他说,因为叶凛的案子牵涉到一些敏感的事情,不知道要双规到什么时候,而且将来也会是秘密审理,想要对他提起诉讼大概不太可能,不过他和叶凛的律师联系过了,已经商定了一个赔偿金额,只要余越点个头签个字,钱就打到余越的账上,算是他们和解了。余越一听赔偿数目,抵得上他老家一套房子了。所以就答应下了,毕竟是敏感案件敏感人物嘛,还是早点撇情关系的好——果然叶凛还是和那位市委书记有关吧。
余越想想也挺搞笑的,自己八竿子打不上的人物,居然因为这种事情会联系到一起。要不是这实在是不能见人的事情,余越大概也会向人家得瑟一把,我还认识那个谁谁谁家的亲戚呢。
真正是好像做了一常梦,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毫无预兆。没头没尾的,真
是一场飞来横祸。
余越偶尔发呆的时候,也会疑惑起来,为什么叶凛临被双规之前,还要把他打个半死。无论怎么想,似乎都不太合逻辑。难道是他心理变态到想要余越给他陪葬?虽然余越对于叶凛的变态下限没有把握,不过还是觉得这么说太扯淡了。
余越没想通,也就不想了。毕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儿有睡醒了的人还为梦中的荒谬情节而纠结的呢?
学期结束的时候,丁毅超打来电话。
“喂?余越?我定了两张去Y市的火车票,你陪我一起去吧。”
“啊?”余越一想就不对,“怎么不带你女朋友去?”
“我和她分手了。”丁毅超语气毫无波澜。
“……”余越沉默了一下,“你还好么?”
“我为什么不好啊?”丁毅超似乎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她又考不上大学,马上就去国外读书了,我们就分了啊。”
余越听着这口气似乎还真的是没什么不好的,整个一个没事人,不过也许是强掩悲痛呢?有的人遭遇重大创伤挫折之后也是出奇平静,这样反而不正常有问题。
于是余越认真道:“既然如此,说明她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该去的留不下,该来的拦不住……”
“我问你去Y市不去,你怎么男默女泪起来了……下周一就出发,你没有问题吧?”
“啊?”余越这才反应过来谈话最初的主题,“多长时间?”
“我准备呆个十来天吧。”
余越想想,自己现在有六位数的人民币在账上,出去玩玩也应该不算过分吧,好歹这是他自己而不是父母的钱——虽然感觉好像是卖身所得,真正是“血泪钱”。
“好啊。”余越答应了。
三天之后余越就背着双肩包出现在站台上了。
“反正我们时间又不紧张,我就定火车了,比坐飞机有意思。”丁毅超背着的登山包比他还高出一头,架着墨镜带着棒球帽,俨然一副专业驴友的架势。
余越跟在他身后往车厢里走,看着他包上绑着的那东西,估摸着像是帐篷和睡袋。“那个……丁毅超……咱们去Y市不爬山吧?”
“应该不爬山。”
“……没事儿。”余越觉得他像是个要上山野营的意思,心说就他们两个人,大半夜的黑灯瞎火睡在荒郊野岭,实在是有点压力大。
“我准备去逛逛Y市农村,要是晚上没有住的地方,就睡帐篷了。”
我靠。余越差点咬了舌头,早知道果然还是不应该和文艺小青年一同出游,他
只是个普通青年,如此文艺的生活方式他有点吃不消。
坐了30个小时的火车到了Y市之后,余越才真正体会到啥叫悔不当初了。丁毅超根本就不是出来玩儿的,根本就是出来搞主题摄影的。
“我去年也来过Y市拍照片,所以今年也要来拍一下,看看变化。”丁毅超拍拍身边的公交车站广告牌,“去年这里挂的都是政府晚会的海报。”
余越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心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非得让自己陪他出门了——其他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的。
还有一件事情让余越很苦恼,钱的问题。
无论是吃饭还是住旅馆,丁毅超都抢着付钱,余越基本是没怎么花钱,让他非常不好意思。
“你是学生,不用你花钱。而且是我请你来的嘛。”丁毅超实在是太诚恳。
“不是啊,我也有打工挣钱的啊。”余越还想坚持一下。
“学生打工挣钱很辛苦啊,也没有几个钱把?”
“不,”余越想了想说,“我们老师介绍的项目,收入还挺好的。”
“什么项目?”
“帮一个公司做产品研发。”余越继续编,“主要就是在实验室里面捣鼓捣鼓就行。”
“果然是名校大学生,有知识就是不一样。”丁毅超拍了拍余越的肩膀,“我就你这么一个水平高的朋友,将来发达了不要忘了我。”
余越无语只好嘿嘿傻笑,心说你一个富家大少我个穷苦北漂,怎么搞成你对我说苟富贵勿相忘了。
最后一整趟Y市之旅,还是丁毅超出了九成的钱。
虽然丁毅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了拍照而拍照中,不过十来天也还是体味了不少Y市风情。去了瓷器口,逛了洋人街。余越让自己彻底沦为吃货了,光是火锅店就去了好几家,晚上更是在小吃街流连忘返,撑得走不动还得打包带点回旅馆。
最后一天下午他俩跑到解放碑,丁毅超抱着个拍立得蹲在地上取景仰拍,一个穿裙子的妹子正好路过,竖起柳眉瞪起杏眼朝他一声断喝:“做啥子!”把丁毅超吓了一跳,讪讪地躲到路边去了。余越在一边坏心地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两个人在朝天门看夜景。文艺青年自然是继续拍照,余越捧着麻辣烫坐在江边吃得不亦乐乎。码头上游轮货轮来来往往,拍打着水声。余越被麻辣烫辣的直嘶嘶,一阵夜风吹来夹带着水汽,很是惬意。
丁毅超突然哈哈笑着跑到余越身边坐下,把一张照片塞到余越眼前。
余越一瞧,照片背景是远处大片虚化的流光溢彩,而中间,则
是自己的侧脸,因为被辣到而半张着嘴,嘴唇通红,眼中映着江对岸的灯火通明。
“靠!你拍我干什么!”
余越伸手想抢照片,丁毅超迅速地就收回了手,闪开几步:“这是我的作品,不许抢!”
“滚蛋!你这叫侵犯肖像权!”
“我又没拿去商用,什么肖像权!”
“这么怂的照片你照他干什么啊!”
“相机在手天下我有,我想照就照嘛!”
“拿来!”
“不给!”
两人争吵了一番,最后在草坪上滚成一团了,丁毅超还是死不撒手,最后放进背包最内层藏起来了。
余越跟他打闹了半天,躺在草坪上休息。
丁毅超收拾好了照片也躺下了,指着天空:“余越你看,银河。”
余越没有看出来哪儿是银河,不过天气晴好,漫天的星星都很亮倒是真的。
余越看着星空,闪啊闪的,看的久了,感觉那些星星似乎就在眼跟前儿,好像自己就躺在之中。
余越伸手去抓了一把,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余越放下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余越从Y市直接回家,过完了剩下的暑假。
他也拍了一些照片,发在网上,还有把Y市带回来的特产给亲朋好友全都分了些,觉得自己现在很是像一个正常的大学生了,出去旅旅游拍拍照吃吃喝喝,给自己留一些青春的记忆,多么阳光明媚多么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活啊。和现在比起来,之前的三个学期简直是暗无天日。
九月份余越背着行李又回到T大,心里想的是要把这种健康积极的青春生活继续保持下去。
然而所谓晴天霹雳,就是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把你劈了个外焦里嫩的。
第九章:叶凛复出表心意 余越就计耍刁蛮
小的时候余越以为只要向着一个方向一直一直走下去,就会到达很远很远的天边。
上学之后,余越才知道,朝一个方向一直走,最终只能回到原地。
“余越。”
宿舍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自达6,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声音叫他的名字,余越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辆车。
“余越。”叶凛摘下墨镜,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半开的车窗叫余越的名字。
余越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那是叶凛,怎么可能呢。
“有空吗?我们聊聊。”叶凛看着他。
他也看着叶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或者你找个地方,隐蔽就行。”叶凛拔掉了车钥匙,开了车门站在地上,“我有话想和你说。”
余越低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这里不合适,去人少的地方吧。”
“干嘛?”余越轻笑一声,“去没人的地方,我怕被你打死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叶凛听了这话也没有生气,“我就是要跟你说那天的事。我下手重了,抱歉。”
“哟……”余越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叶凛竟然对他说抱歉,这是叶凛么?
“你挑个地方吧,犯罪嫌疑人还有辩护权呢,给我个机会说话?”
余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行。”
余越带着叶凛走到学校一个咖啡馆,挑了一个偏僻的座位。
两人面对面坐着。余越打量了他一番,头发短了,脸也瘦了一点,显得轮廓更强硬了,其余变化倒不是很明显,还是那个叶凛。
“那时候我也迫于无奈。”叶凛开口就直切主题,“要是我不那么做,你也会被抓去审问的。”
“嘁,”余越不屑道,“我又没犯事儿,凭什么抓我?”
“他们虽然能抓我,但还是不敢动我,想要逼供,就只能挑我身边的人下手。不过和我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基本都是他们动不了的,只有你们——你,程晓丞,还有另外三个跟过我的小孩,都是在北京无依无靠,他们对你们下手是肆无忌惮的,说的难听点,打死都不负责。我当时没有时间了,权宜之下,之能对你下狠手了,好让他们相信,你和我的关系不是很密切,此外你受伤住院了,有家人和律师看着,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余越皱起眉头,“还有人比你更目无王法?”
叶凛摇摇头:“这里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在这我也不方便说。”
余越沉默了,叶凛的这个解释
,的确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你?”余越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