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见?你和你朋友是瞎子么,这么大两个人看不见?还有这只狐狸身上插了那么多箭,你也看不
到?”
“你非要认为我们是故意的那也没办法,但事实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猎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乜斜我们片刻,轻笑一声:“盗贼和服事?这样的组队我还从来没看到过
,才一转就来这里,不会是一个偷东西,一个捡别人破鞋才上的来吧。”
“按你的说法我们的实力也不可能提高,更不可能到这里来。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是有意抢怪,你为什
么还是要咄咄逼人?”
她完全不理会我说了什么:“你还是劝劝你朋友换套衣服再出来吧,盗贼这种东西,别人嘴上不说,
心里都是鄙视的很呢。你说是不是呀,老公?”
男猎人扬了扬嘴角,并没有说话,但我却怒了。职业歧视?你攻击拜狱,我也攻击你。
“你以为猎人在别人心里就是好职业了?谁不知道山岳之都斐扬地处偏僻,和王国其他城市缺乏沟通
,落后得只能靠打猎为生,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弓箭手和猎人。说到底猎人就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存在的
职业,有什么好骄傲的?再看看你的衣服,穿的就像克魔岛出来卖的一样,你们难道都不会害羞么?
”
女猎人双颊越来越红,到我说完,她已经握紧了双拳,肩膀上下起伏着。之后,整个僵尸洞都回荡着
她撕心裂肺的吼声:“你居然敢这么说我!我要杀了你!”说着,一支箭矢就朝我飞过来,我一个闪
身,又被拜狱拉着后退几步。以为躲过这攻击,却忽略了从另一个方向迎面飞来的另一支箭矢,还有
男猎人角弓后苍白的脸。
拜狱迅速将我往后一推,短剑一挡,箭矢硬生生地飞了出去,插在一旁的石壁上。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从空中又落下一波箭雨,我举起链锤和拜狱一起奋力挡箭,可箭矢数量实在太
多,一波才解决又是一波紧紧接上,如果这样下去,可能他们的箭还没耗光,我们的体力就先耗完了
。
必须阻止他们的攻势。
又是一波箭雨从空中落下,我对拜狱使了个眼色。认识八年,默契自然没话说,就在这波将完下一波
还未接上的时候,拜狱弹出怀中石子,不偏不倚打中男猎人的虎口,男猎人吃痛低吼一声,手里的角
弓应声落地。
上一个箭雨是女猎人放的,男猎人手里没弓,下一波不可能接上,战术被打乱。
我趁着这个空挡握紧小刀冲向女猎人,小刀向着她颈项。就在冰冷的刀锋抵着她喉管时,尖锐的叫声
又一次回荡在整个僵尸洞。
我没有继续刺下去,我的本意就是给她一个教训而已,并不是想要她的命。
而当我缓缓放下小刀想和她讲和时,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一根箭矢偷偷摸摸地从下方射出,我
绷紧全身神经跳开,却发现箭矢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后刚刚收起短剑的拜狱。
而我站在女猎人和拜狱中间,箭矢射出的位置正好是拜狱视线的盲区,所以直到我跳开,箭又射了一
段距离后拜狱才反应过来。我们之间本就只有五步之远,这根箭无疑是要了他的命。
然而就像是条件反射,拜狱奇迹般的一个旋身想要躲过去,但距离到底太近,原本瞄准胸膛的箭尖硬
生生刺入了拜狱的左边锁骨处,刺得很深,穿过大半个背。
已经无法再战,我连想都没想就冲回去,抱住拜狱,顺势撒下两个蝴蝶翅膀。
斐扬城阴雨连绵,雨丝如同断了的琴弦般滂沱而下,不变的旋律,碰撞着悸动的灵魂,一颗心却越来
越慌乱。
直到两人交缠的发被雨水打湿,再也理不清楚,我才反应过来我正抱着拜狱瘫软的躯体,承受着他所
有的重量。
原本吵闹的酒馆此时空无一人,雨滴寂寂地敲打着布篷,回音阵阵。
我扶住拜狱的腰,慢慢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下颌:“拜狱,还能走么?”
只能隐约听到他低声的回应,沙哑又疲惫,几乎被呼啸的雨声冲走。
雨天卡普拉不在露天服务,去斐扬总部传送回去或去仓库拿蓝石还要跑大半个城,只能等雨停了再做
打算。想了一想,我坳断箭尾,直接背起拜狱,往几乎就在眼前的旅馆跑去。
这一幕与多年前的一个场景重合了——我背着一个陌生的银发男孩,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他漂亮得
不像一个人类。我说要带他回家,他却告诉我他没有家,瘦长的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像是不愿也
不将放手。
而此时此刻,这双手臂已经无力再像那年一样紧紧环住我,只是一个尖尖的下巴努力地磕着我的肩胛
骨。痛,却不曾想过让它离开。
雨中的植物散发着特有的清新气味,却让人莫名觉得再多闻一下就会窒息。
那年小小年纪却雄心壮志,出于愧疚,亦或是他太过惊艳,想给他一个平安稳定的未来。而现在,我
们并肩而立,生死与共。
但心里更多的依然是愧疚,如果当时没有和他们顶嘴,如果没有为了自己一时的骄傲,如果那一刻能
放下自尊……如果拜狱不受伤,放下自尊又怎样?
然而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后悔”恰恰是最要不得的两个字。
受伤还是比较好的结果,如果不是拜狱的警惕和速度,现在我连背着他奔走的资格都没了。
客房依旧是常住的那间,我把拜狱放到床上,让他背靠墙,面对我坐着。
从前拜狱一直留着细碎的短发,衬着渐渐长开的脸,英气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秒。而自从一年多前,他
没有再剪发,银白长发倾泻至胸膛,如同皎洁月光下的丝绸。
而此时,些许碎发上沾染着鲜红的血,像是雪地中的红梅一样刺眼突兀。
我把银发放到他的背后,宽阔精壮的肩已然像一个成熟男人。我看了看箭矢贯穿的伤口,深吸一口气
道:“拜狱,我帮你拔箭了,你忍一忍。”
虽然会用治愈术,但由于目标是武道家,所以不常注意自己的魔力,赞美系技能用得比较多,但治愈
术就只能用来治治小伤。现在面对拜狱的伤,我确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握住箭身,用最快的力气向外拔出,顾不上立即喷涌而出的鲜血就开始用治愈术,但血只是稍微少
流了一点点。又不停治了近十次,消耗光了魔力,血洞依旧向外冒着血,我连忙找出背包里唯一一瓶
白色药水给他喝下,血才渐渐止住。
手忙脚乱地包扎好伤口,却发现拜狱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变成了月牙白,被紧咬住的下嘴唇泛着惨无
人色的白。
大雨像是耗尽全身力气一样拍打着窗户,窗户与窗框拍打着,乒乓作响。我起身关进窗,雨点依旧不
依不饶敲击着玻璃,声音却还是越来越大。
心乱如麻。
我拍拍拜狱削瘦的脸颊:“血已经止住了,也包扎好了,还那么难受的话我去买点止痛药好么?”
精致的眼缓缓睁开,紫瞳深却黯淡。眼前的人摇了摇头,皓白的齿放开下唇,微薄的唇才逐渐恢复血
色:“不用了,忍忍就过去了。”
即便拒绝了,眉头还是深深纠着,像是白皙完美的脸上唯一的瑕疵,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它。
我也皱起眉头,干脆捧起他的脸,眼里只剩下那双美却淡漠的眼:“很痛是不是?我知道一定很痛,
痛就说出来,我去帮你买药,你越这样,我越愧疚。”
“真的不用了,刚才你给我用治愈术的时候很舒服,一点都不痛。”
“不可能!”大概是他的拒绝过于婉转,心里竟然猛地一颤,“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气我那么幼稚
和他们吵,还不让你插话?”
“当然没有。”他轻笑,眼角也跟着上扬起来,“我怎么可能生你气。”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是不相信他说的,想到常常在克魔岛看到的情侣……
捧着他脸颊的手轻轻用力,视线微微往下一扫,贴上他的唇……
从未有过这样的触感,有点软,有点凉。闭上眼,含住那对柔软。
好舒服……怪不得克魔岛的情侣男亲了情侣女之后女生都不生气了,拜狱……应该也会消气吧?
正这么想着,拜狱的唇轻轻一动,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然缩回来,一时手足无措,完全不
敢看拜狱的表情,飞奔出旅馆。
44.温情
躲在旅馆的布篷下发了很久的呆,几乎忘了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冲刷着早已泥泞不堪的道路。
我怎么会脑子一热对拜狱做出这种事,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难收场了……
黑色的乌云遮蔽了斐扬铅灰色的天空,直到雨势愈发大起来,倾斜而来的滂沱大雨就像穿透了头顶上
的布篷一样打在我身上,将半干的我再度淋湿,我这才反应过来前面光顾着为拜狱疗伤而忘记先帮他
擦干。
急急忙忙跑回去,推开房门,拜狱已经半躺在床上,紫罗兰般的眼眸在睫毛的翕动下若隐若现,银白
发梢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分外妖娆;除了包裹着纱布的位置,上半身全部赤裸着,肌肉精实却不夸张
。
我不尴不尬地走过去,拿起毛巾想替他擦干头发,却因为袖口还在滴水又半路缩回,原本只是想要装
得自然一些,现在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我刻意避开刚才发生的事,说话声音也降了好几个调:“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吧,这样睡容易着凉。
还有,裤子最好也换掉。”
拜狱点点头,转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我自己来。”
而当他眼风扫过我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于这里。
拜狱大多数时间都是淡淡的,不论什么情绪都不轻易写在脸上,除非真的特别开心或者特别生气。但
现在他的眼神却没来由地让我心寒,没有丝毫愤怒,亦不带一点感情。
他伸手接过毛巾,迅速揉了几下,又将毛巾扔还给我。接着,他微微低头,嘴角带着一抹坏笑:“帮
我换裤子吧。”
这是他从未在我面前露出过的表情,我甚至不敢相信,此刻在我面前的人就是拜狱。
一开始觉得他或许真的是误解了,解释清楚就可以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破坏了那么多年建立的友谊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让任何人都无法不动怒:“怎么不动了?有胆量亲我也不敢脱我裤子么?”
我看着他眼角的轻蔑,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半湿的毛巾扔到他身上:“我们住一起那么久了,这样一
点小事也会让你误会那么深么?我只不过是怕你生气才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以为我吻你是因为我喜欢
你?”
拜狱拨了拨刘海,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有些自嘲:“如果你是因为我让你受伤而生气,那我还能理解,我可以补偿你,但只是因为这种事
生气,你不觉得很过分么?”
“是么?”他抬头看向我,眼神显得很无辜。
“那只是玩笑罢了,你以为呢?”
“天翼,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那么随便的人,你以为接吻是任何人之间都可以做的事,而我不是。”
“那很抱歉,我触犯了你的底线。”我苦笑,“如果你没有办法原谅我,那我现在就离开。”
我能理解拜狱的想法,没有人愿意被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亲吻,何况拜狱生来便带着一种傲气,一定
觉得这种事情会显得自己很没有魅力。但要说为了这种事大发雷霆,我确实十分想不通,或许这是拜
狱从未示人的另一面?
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也只能等拜狱先消气再解决。
我转身,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
“你刚才……真的不是因为喜欢我?”
我有些诧异,想甩开他的手,但他握得异常紧,紧到骨节发疼。
“你不要用自己的原则衡量别人,但我很重视你,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天翼……”手腕骨节越发疼痛,而拜狱的语气竟有些低声下气,“如果……我喜欢你呢?”
我还来不及消化拜狱话语的意思,就有一股向下的力将我拉回去,我为了保持重心一个转身,黏湿的
后颈却被冰凉的手搂住,整个人被拉了下去。我用力撑住床边,后颈上的力却又加重几分,熟悉的柔
软触感贴了上来。
顿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张口想要喊他,却在话出口之前,一块比唇还软的东西迅速滑了进来,舔舐着
我的舌尖,被握住的那只手也强迫与人十指相扣。
如果我没猜错,那软软的触感……是拜狱的舌?
面前放大的眼轻轻闭着,睫毛又长又密,不似真人。
这张脸看了太多年,太多次,却从未有哪次看了会像现在这样有瞬间触电的感觉。
这一刻,不论是理智,还是刚才坚持的东西,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稍微回应了他一下,拜狱就突然间像变了个人。原本只是温和地轻啄和舔舐,眨眼间成了侵占与
袭卷,贴得太紧,不留一丝空隙。我窒息着,却还是尽全力回吻他,与他纠缠着。
骤雨依旧瓢泼而下,刚打在窗玻璃上有迅速被下一波雨水冲走。
雨,就如现在的我们。
很久很久,我们才分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坐在床沿边,拜狱身旁。他的声音像是隔了
层纱一般传入我耳畔,迷蒙空灵:“翼儿,你真的喜欢我?”
我点点头,又摇头,最后还是点头。忽然才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
“我想了很久了。”他轻笑,“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是从他吻我那刻开始,还是我吻上他,还是我看着他双眸的一个个瞬间,又或者是更早以前?
真的回答不上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又开始笑,像个孩子一样。但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像这样笑过
,“除了翼儿,我还想叫你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我期待又欣喜。
“老婆。”
希望变失望。我甩开他的手,开始翻旧账:“你还好意思叫我老婆?你能活着长那么大,那件事情不
是我罩着你?你刚来克魔岛的时候,侍女总喜欢给你的饭菜偷工减料,是谁给你摆平的?后来隔壁赌
场老板的儿子看你比他帅,天天拿弹弓射你,是谁用砖头拍的他再也不敢来欺负你的?还有……”
还有无数件事情,但看着拜狱的眼神,我再也不愿说下去了。
细长的眉眼如月牙般弯起,瞳孔亮得几乎透明了,笑容就像三四月盛开的花海。我越说,他笑得越开
心。最后我还是泄气了,但拜狱却再也没有叫过我一声“老婆”。
三月,春雷刚刚响起的时节,拜狱转职成了刺客。
之前一直不知道拜狱有那样的打算,只知道他很早就可以转了,但因为想和我一起二转,所以这件事
就搁置了下来。但那天拜狱突然和我说他有事出门,原因没有说,也不让我问。两天后的早晨我睁开
眼,站在我面前的拜狱一身已缠上了又厚又宽的白色绷带,那是整个仙境大陆都非常少见的,刺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