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许嘉鹏满意地松开手重新躺回去。“我也喜欢这样的关系。”

“包括……做下面吗？”项雪晖回头看着许嘉鹏，这话是脱口而出的，见许嘉鹏挑眉，脸瞬间又烧起来。

“你太有意思了，哈哈哈。”许嘉鹏也不正面回答，见项雪晖脸红成那样，只顾着笑，一笑差点岔气，把腹部的伤口给扯到了，“嘶”了一声。“我的这个问题，要比你的那个问题容易回答多了，不是吗？”

项雪晖“哼”了声，也不理会许嘉鹏，跑浴室洗澡去了。出来时许嘉鹏闭着眼睛正在小憩，房间里非常安静温暖，只是那两个饭盒有些煞风景地散发着一股油腻腻的味道。项雪晖将垃圾拎到门口放下，就听到电话铃声在响，回来时许嘉鹏已经醒了，接着电话。孙之溏打过来的，说他和许嘉鸮就在来这的路上。

084 兄友弟悌

项雪晖打开门那一刻，就感觉到一只巨大漆黑的鸟撞了上来，直接把自己撞闷了抱了个满怀，那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肋骨给压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抱着自己发抖了，项雪晖无奈地张开手臂站着，看着门口的陈守垚。外头下起了小雨，抱着自己的人，和在门口的人，都湿嗒嗒的。

“嘉鹤，嘉鹤，嘉鹤，嘉鹤。”许嘉鸮不停地这样叫着项雪晖，一点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我不管了，都不管了，你是嘉鹤，你就是嘉鹤。千万不要出事，你想怎么都可以。我怕了，我认输了，你想怎么都可以。”

“许嘉鸮。”项雪晖慢慢收拢自己的手臂，抱住许嘉鸮的后背，安慰地拍打了两下。“我没事。”

“千万别死，嘉鹤，你要躲着就一直躲着，只要你高兴，你就一直躲着。我会等你，我不会再耍无赖骗你出来了，我会等。”项雪晖不确定这一刻蹭到自己脖子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还是泪水。“我会等你自己出来再看我一眼，再跟我说句话。嘉鹤，只要你好好地，只要你还在，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你勒疼我了，许嘉鸮。”项雪晖话音才落，许嘉鸮立刻弹开，差点撞到还被堵在门口的陈守垚。

“你没有哪里受伤吧？有什么地方难受吗？”许嘉鸮关切地问道，双手都伸着，又想碰项雪晖又不知道碰哪里就那么悬空动来动去。“我让人查了那个孙之溏说的药，说它真正发挥药性是在数小时之后，说人会很痛苦。嘉鹤，对不起，我简直白痴到家了，你……真的没事吗？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项雪晖像两侧抬了下手臂。“都过去了。”

“真好，你活生生的在，真好。”许嘉鸮探出手飞快在项雪晖脸色点了下，又马上缩回来，很傻地笑了笑。

项雪晖愣了下，没用手去摸被戳到的地方，只回了个笑，人往边上挪了下，给许嘉鸮让出了条路。“快点进来吧，把头发上的水擦掉。我和陈医生再去开间房间，马上就回来。……嘉鸮，大哥有话要跟你说。”

“不用了，我可以打地铺。”许嘉鸮说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项雪晖。“不睡也没关系，反正就一晚上。”

“那我也得下去下面的小超市买点东西，这里的水漂白粉味道太重，喝不惯。”项雪晖两次给出的理由其实都挺牵强，只是表达的意思更加明确。许嘉鸮这会儿激动是真，脑子还是清醒的。

“那好，快点上来。”许嘉鸮转向陈守垚，端端正正地，神情异常严肃。“把我哥好好带回来。”

“我会回来的。”项雪晖替陈守垚给了答复，回头看了床上望着他的许嘉鹏一眼，跟陈守垚一起出了房门。

许嘉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把门关上。没有往里头走，先进浴室擦了下头发和衣服，再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清爽了很多，没刚刚抱着项雪晖时那么狼狈。许嘉鸮站定着看了许嘉鹏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在之前项雪晖坐过的那张床的床沿上坐了下来，眼睛扫了眼床头那两个吃得很干净的苹果核。

“谁开的枪？替嘉鹤挡的吗？”

“是妈开的，我扑上去时打偏了，命大。”

“妈？”许嘉鸮的表情上有惊讶，不是太惊讶。“妈妈还是恨嘉鹤？”

“我想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情。恨？不足以解释。”许嘉鹏调整了下坐姿，问道。“你有看到她吗？”

“没有，我到那时，车库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信号也没有，我以为是你干的，想……”许嘉鸮说到这里轻笑了下，还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故意地，想要让我以为嘉鹤死了，然后把他藏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就像那个孙之溏一样。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猜吗？因为那一直都是我想做，却永远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事。”

“很……痛苦吧？”

许嘉鸮和许嘉鹏保持着平视，没有给与任何言语和神情上关于此的答复。

“还是无法和嘉鹤经受过的相比，我们两个人的这点苦，或者我的这一点苦，根本算不上什么。”许嘉鹏说这话时已经没有之前，过去，和许嘉鸮谈到许嘉鹤时会有的那种不怀好意地挑衅的眼神，甚至连兄长的架势都没有。“你害怕吗？有多害怕过？嘉鹤死了，而自己就在咫尺之外，却帮不上忙。我亲自体会过，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你查过那个药了不是吗？真正的药性发挥时比你我想象得还要可怕。它会把人的灵魂逼出身体之外，因为难以忍受的神经疼痛而只想着以死来解脱。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出体，它根本，就是一种极为残忍的谋杀方式。我当时就在那里，输着嘉鹤的血，感受到他的边上挣扎，但完全使不上力，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我不是在怪你，嘉鸮，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懂。同时也知道，你跟我一样清楚，现在的嘉鹤已经不是原来的嘉鹤。我们的嘉鹤，在世界的另外一个地方，过着他想要的生活，他躲起来了，躲开了我们。而你，而我，再也不能用耍无赖的方式把他找回来，你真明白这个意思吗？”

许嘉鸮侧着头，大睁着眼睛盯着墙壁上廉价的装饰画不做声。

“我很想可以有机会亲口跟嘉鹤说对不起，所有一切的错，都是从我这里起的。如果那天我没有回来，没有撞开你的房门，没有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嘉鹤拖到自己的房间，如果……没有这一切……”

许嘉鹏沉默了，冗长的一段话后终于沉默了下来，他说不上来，那个如果的事。

“我从没认真想过，大哥你在我和嘉鹤的关系里扮演的角色。”许嘉鸮适时地打破了沉默，也应该由他来说些什么了才是。项雪晖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在这样的时候两兄弟好好谈谈，许嘉鸮应该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除了许嘉鹏，还有第二个更合适听到这些的人吗？“我一直想着是怎么爱嘉鹤多一点，怎么占有他多一点，怎么让他离不开我，怎么比你更加爱他更加让他快乐。如果那天你没有出现，大哥，你觉得嘉鹤会如接受一个爱人一样接受我？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怎么跟嘉鹤相处？我会习惯地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嘉鹤的爱，嘉鹤会慢慢接受这样的方式，用承受来表达他的爱，这样……真的好吗？是你让嘉鹤和我明白那种爱根本就不是爱。我不会爱嘉鹤，不知道怎么爱他。现在他逃走了，躲开了，我还是看不明白。嘉鹤在躲我，他还没有原谅我。大哥，是我，不是我们。但是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下去。”

“即使有一天，我和现在的嘉鹤相爱了，你也会只在边上看着？”

“如果嘉鹤回到了这个身体里，如果他想回来，你又会怎么样？回答不上来吧？那你怎么指望我给你一个永远不会反悔的答案呢？如果嘉鹤真的因为过去某一刻死了，灵魂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么现在这个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关系，大哥你跟他在一起，不跟他在一起，弟弟我又有什么资格干涉？”

“嘉鸮。”许嘉鹏无言以对。

“刚刚在门口，看到嘉鹤那一刻，真的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身体好好的，有人会珍惜他，现在的嘉鹤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而我……我要去找原来的嘉鹤，所以……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打算怎么找？”许嘉鸮对许嘉鹤的感情，还是和自己对原来的许嘉鹤不同。确切地说，许嘉鸮更加注重许嘉鹤本身的灵魂，和他灵魂完善的过程里自己参与的每一件小事，那是属于他和许嘉鹤的东西，也是他这生唯一在乎的。而许嘉鹏不一样，他更倾向于接受现实所给与的。许嘉鹤在许嘉鹏的脑海里有他固定的形象，那个理想中美好的许嘉鹤，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天使，而不完全是许嘉鹤本身。许嘉鹏要的是一个理想的灵魂和一个理想的身体完整融合的个体，即使这个个体最后并不属于他，他也接受。

“嘉鹤留在电脑里的证据，被他化作了乐谱藏着。我在想，嘉鹤原来那一世，最爱的东西是什么。”

“音乐。”许嘉鹏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是的，音乐。只要我足够用心去听，我会把嘉鹤找出来，不管他躲在哪个人的身体里。”

“如果他有爱人了呢？”

“至少让我先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比以前开心，其他……和之前我跟你说的那样，再说。不过大哥，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现在的嘉鹤，记得以前的事情，对吧？而且还是一个那么直的男人。”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愿意等？不同于过去的，这一次，我看到了机会。”

“那祝我们好运吧，大哥。哦，我终于可以把嘉鹤正常地当自己的二哥看待了，真好。”

而这一句，又开始带出了小小的挑战的意味。许嘉鹏笑着应下，和自己的弟弟开始一场新的赛跑。

与此同时旅馆楼下的小超市里，项雪晖正在挑矿泉水，陈守垚就在边上跟着，手里拎着一个被项雪晖扔了些零食的购物篮。从客房出来到这里，陈守垚讲了他过去看到许嘉鸮的一些情况，像是如果当时不是有两个很忠心的手下死命抱着，许嘉鸮估计已经冲进火海了。那火烧的，是个人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何苦呢，是吧？总是要到了这样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你知道许嘉鹏会和许嘉鸮说什么吗？”

“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应该给他们点时间讲讲悄悄话的。”项雪晖将水瓶放进购物篮，又拿了几罐运动饮料。“他们现在算是差不多真的接受我不是许嘉鹤，又占着他身体不走这件事了。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到反而是目前不知所踪的许太太。等下我给许……给爸打个电话，今天晚上，他估计不会睡了。”

“我们离开不久警察就来了，现场已经封锁。还好我们撤得快，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查过来。”

“那个车库以前是在许氏下面一个小公司名下的，后来……好像没有后来了。那个公司倒闭了，一拍两散再没有关联，于是车库就那么废弃在那里，实际上应该只是挪作他用罢了。”项雪晖低头数了数购物篮里的东西。“我给爸打个电话，说着说着又忘了。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讲许太太的事。”

“或许他知道什么。”

“你那么想吗？”

“他们是夫妻啊，还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吗？”陈守垚理所当然的表情，却也不无道理。

“爸，是我，嘉鹤。”项雪晖一点没有避讳陈守垚，当着他的面给许佰时打电话。“母亲她，有跟您联系过了吗？……嗯，我们明天就一起回来，嘉鹏和嘉鸮都没事。……我也没事，陈医生跟我们在一起。……蔡老先生那边叫他吗？我还以为他要失业了呢。”项雪晖看了对他耸肩的陈守垚一眼。“您也已经知道这事了啊？……你也知道了啊，陈医生当时急了，没多想，宇珂还好吧？……我知道小佑已经回到家了，有跟他联系过。……是的，爸，我们也会回家的，我……很快会回家的。……我明白，我懂。”

项雪晖挂电话前一刻，陈守垚已经去付账了，然后把小票开玩笑地塞给项雪晖，说回头让许嘉鹏报销。

“他说，等我们回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开一个家庭会议。五个人，兄弟三个，父母两人。”

“挺好的啊，多民主不是？”陈守垚拎起两个袋子，完全不让项雪晖出手。“我拎着好了，你按电梯去。”

“我又没受伤。”项雪晖反驳了句，也没有太坚持，跟陈守垚并排走着。这个时候已近午夜，旅馆里还是有些人气，灯明晃晃地。“他说什么都可以散，家不可以。爸……两个爸爸，都是这样意思。”

“那就是对的，错不了。”

“嗯，我也那么想。”项雪晖对陈守垚羞涩地笑了笑，忽然又好奇地左右瞅了瞅，问道。“他们在吗？”

“想知道吗？”陈守垚得意地笑道。“不告诉你。”

项雪晖看了看电梯里还空的地方，对陈守垚说。“祝你撞个大艳鬼。”

085 自首

孙之溏将醒过来的项雪晖交给许家兄弟后并没有在那里久呆，也没有回自己的诊所，而是直接去了机场飞回老家。小佑已经回项家的消息，他是从许太太那里得知的，这对孙之溏来说，也好，也不好，全看他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小佑回到项家，孙之溏势必不能和之前一样肆无忌惮，而且很有可能项家人也知道了项雪晖和小佑的关系，那么他这个项家曾经很受欢迎的客人，估计已经被打入了黑名单。

车库里后来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孙之溏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再去打探，他和许太太合作，和许嘉鸮合作唯一的目的已经消失。把小佑重新赢回来，那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一个人的谋划。

从机场出来后，孙之溏先去看了自己的父母。孙家二老并不知道小佑回来的事，虽然项雪晖出事后他们也有和项妈妈电话联系，次数一只手数都多。孙家二老并不喜欢孙之溏和项家过于接近，特别是在接收到蔡家抛过去的橄榄枝后，觉得儿子社交的范围，花费的心思，也确实不该再留在老家。项家是户很普通平凡的人家，没有门路没有靠山，不过当初单位好，现在退休了不愁吃住。项爸爸离世后，孙家和项家，其实也就小辈们接触多。项雪晖出事，孙之溏搬到异地，那次的葬礼，基本可以说是最后的见面。

孙之溏当天就去找了一位自己高中时的同学，此人目前在当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然后孙之溏在到达项家之前，往项家的座机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项妈妈本人，听着人很精神。项妈妈并没有直接挂断孙之溏的电话，沉默数秒后，告诉他家里下午会有人，如果他有空，可以过来坐坐。孙之溏隐约听到边上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很像是小佑。那声音柔柔地，可怜兮兮地，瞬间让孙之溏觉得阳光明媚。

买了篮水果，还有给小佑的一盒颜料和小佑喜欢吃的那盒他一直没有注意过的小点心。项家并不是只有两个人在，这天项雪晰和郑瑞也在，都在厨房里帮忙。门是项妈妈开的，小佑就在玄关边站着看着他。